《黄河古事》---爷爷被黄河里浮出的石头棺材带走了

  第八十二章



  孤身血战



  爷爷就这样来了,一个人静静的站在棺材里,面对河岸两旁成群的人,却镇定的像是一座山。
  “陈老六,没叫道爷失望,胆子是大。”阴山道的老道士哈哈一笑,脸色又随即一阴:“但是你来了,还能走的脱么?”
  “七门河凫子就剩他一个有点用的了,弄死他,一了百了!”
  “陈老六,听人劝一句,现在上岸,你自己走自己的,我们办我们的事,互不牵扯,只有这样,你能保条命。”
  一群人七嘴八舌,喧闹不停,爷爷笔直的站着,静静的听,一直到他们说的差不多了,爷爷才继续用那淡淡的口吻道:“别的不用说了,你们说的没错,今天只有陈老六一个人,要打,现在就来。”
  不知不觉中,爷爷脚下的石头棺材已经飘到了木桩子中心的河面上,几只血骷髅跟河里的东西纠缠了这么久,估计余力也不足了。爷爷顺手拔下一截小臂那么粗的木杆子,足足一丈长,这根木杆入手,爷爷脸上的镇定和淡然,全都变成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他双手拿起木杆,骤然一声大喊:“魑魅魍魉!也敢亵渎神灵!死!”
  一丈长的木杆贴着河面猛扫过去,带起一阵劲风,那一击威猛到了极点,一只血骷髅被木杆结结实实砸中,顿时碎的四分五裂,骨头茬子乱飞。
  “陈老六!你好大的胆子!”阴山道的老道士没想到爷爷说打就打,一棍子就砸碎一只血骷髅。
  “别和他废话了,弄死他!”
  河滩上搁浅的大船上,立即跑出来几个人,都举着已经装上火药的火铳,齐齐对准河面上的爷爷,爷爷呼的收回木杆,脸色变都没变。我鼻子一酸,眼睛立即湿了,不顾一切的想冲过去,爷爷就一个人,我要帮他。
  “水娃子!”金宝死死的拉住我,咬着牙道:“不能去!”
  “我爷就一个人,我得去,你松开我,松开!”
  “你定定心!”金宝朝那边看了看,皱着眉头道:“他们那么多人,你去了顶什么用!你有多大的本事!”
  “没本事,我爷在那边,大不了,我跟他一块死。”说着,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听我说。”金宝依然紧紧拉着我,道:“你不露面还好,六爷自己说不准能活下来的机会,你一出去,他要顾着自己,又要顾着你,怎么办!他还能活吗!你这不是帮他!是害他!”
  我一听,立即愣住了,金宝说的没错,我现在不顾一切的冲出去,不是在害爷爷?
  这时候,那顶轿子里的人微微掀开轿帘,里面的头把对轿子旁边的人轻声说了句什么,那人点点头,立即跑到那些老家伙跟前,嘀咕了几句。之后,有人传了命令,大船上的人把火铳都收了回去。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什么,但是看样子,三十六旁门的头把是想活捉爷爷。
  爷爷不管别人如何,收回木杆,接着又发力猛砸出去,一丈长的木杆虎虎生风,在河里沉浮的血骷髅立即又被砸散了一只。阴山道的老道士在岸上急的跳脚,那种八字纯阴的人,少之又少,血骷髅被埋的越久,阴气越重,这几只血骷髅放了不知道多少年,连棺材板子都沤烂了,但是转眼就被砸碎了两只,损失极大。
  “陈老六!头把给你条活路,你自己不走!”老道士气急败坏,甩着袖子在岸上吼道:“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周围有多少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
  嘭......
  话音未落,第三只血骷髅又被爷爷砸的粉碎,我不知道水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毫无疑问,就是这东西缠的几只血骷髅阴气大伤,否则也不可能一棍子就被爷爷敲碎了。
  “今天,陈六斤就一个人。”爷爷又一次收回木杆,看了老道士一眼:“七门中人,可以站着死,不会躺着活,不用废话,有多少人,一起过来吧!”
  “死牙臭嘴!”老道士一转身,恰好有人放下几条小船,他一步就跳了上去,指着爷爷道:“今天道爷真得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七十八条小船,每条船上至少四个人,一下子从四面八方冲向爷爷。爷爷没有惊慌,又一次抬手一棍子抡出去,最后一只血骷髅嘭的碎成片,河面翻滚的水花安静了一些,已经被血骷髅抬出来的东西,再次沉入水中。
  爷爷到底是在守着什么东西?他要是想走,现在就能走,凭他的本事,就算敌不过这么多人,逃走应该不难,但是他就是死顶着一步不退。
  很短时间里,七八条小船从几个方向围住了石头棺材,那都是三十六旁门里水性身手出众的角色,三四个人同时朝石头棺材跳过去,爷爷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直到对方脚尖要踩到石头棺材的时候,才喝声如雷,一棍子扫出去,两个人被拦腰打到水里,另一个被爷爷抬手抓住衣领。
  “我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要拉你们陪葬!”爷爷一拳捣过去,我甚至能听到这人额头被拳头砸碎的声音,身子一仰,倒在水里就不动弹了。
  “真狠......”弥勒咕咚咽了口唾沫,我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那边,这时候的爷爷,和我印象中的爷爷完全不一样了,他威猛的如同一尊金刚,犯者必诛,难怪红娘子说过,当年爷爷为了爹的事,一怒之下几乎杀平了整个排教。
  河滩上的人一阵骚动,我看到有人牵出来两条体态硕大的黑影子,走到火光下头的时候,我的头皮就开始发麻,那两条影子,是两条很大的柴狗。柴狗是我们地方上养的土狗,很能打架,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柴狗,如果是成年的公柴狗,这么大一条足以咬死一只狼。
  “是赵三狗家的守门狗。”弥勒道:“赵三狗家里最善于养这些东西。”
  两条大柴狗凶的要死,吐着一匝长的红舌头,脖圈一解下来,就像两根离弦的箭,嗖的跳进水里,朝石头棺材游过去。那速度比精通水性的人都要快,而且灵活的多,两条大柴狗绕过小船,身子一翻,蹿到了石头棺材上,张嘴就朝爷爷咬过去。
  爷爷的反应更快,一把揪住一条大柴沟的后背皮,硬生生把它提了起来,反手用力一扯,半张狗皮血淋淋的被撕下来。
  “三十六旁门,只剩这点本事了。”爷爷拎着那只四肢抽搐的大柴狗,抬手扯住它的后腿,胳膊一加力,这条站起来跟人差不多高的柴狗几乎被撕成两半,狗血夹杂着热烘烘的内脏甩出去很远。另一只大柴狗显然是被吓住了,呜咽着退到棺材角,反身跳进水里,不要命的游回河岸。
  “你们都闪开!我跟他练练!”阴山道的老道士睁着眼睛,眼珠子盯着爷爷滴溜溜的乱转,小船后头的人划着船又靠近石头棺材一点。他嘴上这么说,但是周围的人却没有停手,几条船随之又靠过来,五六个人在船梆上一踩,接着小船左右摇晃的惯力,噌的扑了过来。
  爷爷就拿着那根木杆,把石头棺材守的密不透风,等对方扑到一半的时候,雷霆闪电般的一杆子扫过去,挨了棍子的人惨叫声还没停止,旁边的人又被爷爷一把抓在手里。
  此时,阴山道的老道士抬手一举,道袍里藏着的一支小火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点了引信。那么近的距离,爷爷完全躲不开了,身子一闪,火铳口喷出火花,呼啸的铁沙子顿时打到爷爷半边肩膀上。
  他的身子猛然晃了晃,反手一压,手里那个人的脑袋被压到棺材一角,撞的头破血流。爷爷深吸了口气,勉强稳住身子,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就这能耐了,连火铳都躲不过。”阴山道的老道士抬手扔下刚刚发射过的火铳:“头把说要抓活的,给他留下半条命就行了......”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爷爷猛然从石头棺材中跳了出来,单手握着一丈长的木杆,阴山道的老道士脸色一变,面对威猛无比的木杆,他不敢硬接,转身就想下水。但是迟了那么一步,木杆子拦腰扫过来,一下子把老道士的腰骨打断了。
  “快!快!再派人过去!”岸上有人看到形势不妙,大声的吆喝,头把就在旁边,谁都不敢耍滑,各家纷纷派了几个人,有的坐着小船,有的直接浮水过去,这一次的人更多,三四十人一起围向石头棺材。
  爷爷一言不发,一条肩膀被铁砂密密麻麻的打穿了,用不上力,他就单手握着木杆子,在几条小船上飞快的奔袭,他的身影一过,就有人哀嚎着翻滚到水里。前后三五分钟时间,七八条小船上的人全部被打落了,爷爷转身跳回石头棺材上,木头杆子一撑,依然站的笔直。
  “陈老六,看你能躲多久!”
  第二次围拢过来的小船上,有人举起了鱼枪,那是捕鱼人抓大鱼时用的土制工具,可以弹出带着大鱼钩的绳索,那种鱼钩非常锋利,打到肉里就拔不出来。
  十几支鱼枪一起举了起来,绳索乱飞,爷爷死守着河面,死守着棺材,一步都不肯退缩。用木杆子不断拨打射过来的鱼钩。
  “这老东西真能挺!再过去点人!”岸上的老家伙都急眼了,眼看着这么多人收拾不下一个人,传出去就是笑柄。
  顿时,又有二十多个带着鱼枪的人噗通噗通跳进水里,这一下,鱼钩密集的几乎躲不开了,爷爷抵挡的片刻,冷不防一只从背后突然射来的鱼钩,噗的钩住了他的后腰。锋利的钩子一下子没到肉里,那边的人拉着鱼钩上的绳子一拽,爷爷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抬手扶住棺材沿儿,腰上流出的血顿时顺着衣角滴落到棺材中。
  第七十二章



  荷花婆子



  老余露出半截身子,像是一个血葫芦,当他看到我和弥勒的时候,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朝我们这边空抓着。咯咯咯咯的声音一直没有断绝,我捏着撬杠朝弥勒走了一步,不知不觉中,汗水已经浸湿了后背。
  我们两个都不敢动,因为不知道老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注视了那么半分钟,我突然看到,老余的脖子上,好像有一只手。那只手惨白,死死的抓着老余的脖子。老余想朝前爬,却力有未逮,一时间和那只手僵持在原地。
  咯咯咯咯......
  老余嗓子里的声音渐渐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痛楚,他噗的喷出一口血,眼神黯淡了很多,但手却更执着的朝前硬扒。毕竟是当过兵的人,体力强,性格坚韧,已经成这副样子了,却还在反抗。
  我感觉一股挡都挡不住的恐惧和寒意,在船舱里瞬间蔓延开来。老余使劲的爬,但是身体只朝前挪动了几厘米,从两个跪俑后,慢慢又伸出一只手,抓着老余的肩膀。老余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半截身躯痛苦的一抽搐,一点一点的被拖回到了跪俑后。我只能听到他的手指和船板发出的低微的摩擦声,等到整个人全被拖回去的时候,就剩下两只手wo,还在胡乱的来回乱抓着。
  “跪俑后头是什么东西!”我紧张的要死,手心里全是汗水,把撬杠又紧握了一圈,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
  “我不知道!”弥勒也很紧张,一紧张就会不由自主的咽口水,他把手电筒插到腰里,两只手抓起撬杠,低沉沉的对我道:“如果害怕,你先出去。”
  “谁他娘的......怕了......”
  轰隆轰隆......
  我一句话没说完,一排跪俑后面就突然发出兵乓的乱响,跪俑挡住视线,后面就是一片死角,看不清楚。那阵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后面翻来滚去的扭打,撞的船板咚咚作响。不到一分钟时间,浑身是血的老余又一次从两尊跪俑中拼命爬出来,这一次,他几乎要成功了,身体贴着船板,手脚乱扒,上半截身体猛然一蹿,从跪俑中一下子冲了出来。
  但是当他冲出来的一瞬间,我的紧张顿时就达到了顶点。老余的背上趴着一个女人,长头发女人,两只手紧紧抓着老余的脖子。那个女人的肚子很大,脸庞几乎全被头发遮住了,透过头发的缝隙,我看到她的那双眼睛,双腿就是一软。
  真的没法形容那是怎么样的一双眼睛,就好像一块死肉上面挖了两个洞,然后塞进去两颗灰扑扑的鱼眼珠。女人的嘴角全部都是血,嘴唇一翻,露出两排细密的如同刀齿一般的牙。我说不清这是什么东西,但是她就死死的趴在老余背上,那一幕诡异到了极点。
  “老弟!我本来不想吓你,但是这东西既然出来了,瞒也瞒不过。”弥勒噗的朝手心吐了点口水,双手握着撬杠,一边朝老余快步的走,一边头也不回的对我道:“这女人是从舱门的铁笼子里出来的,是有人养的荷花婆!”
  一听这个,我的心就咯噔一声。
  过去的黄河滩上,三教九流汇集,走江湖的人很多,因为利益,拼杀不断。河滩没王法,杀个人就像割棵草那么简单,有时候两方火拼,取胜的那一方抓到俘虏,连动刀杀人都懒得动,在俘虏身上绑块石头,直接丢到河里去。俘虏身上被石头坠着,进河就沉到河底,这样的杀人方式,久而久之就有了称谓,叫做“种荷花”。
  还有一种,就是解放前的时候,河滩两岸那些村村镇镇,如果有女人做出伤风败俗的事,同族的人拜祠堂之后再一商量,十有八九会把女人拉出去沉河。这些事情,估计很多人都听说过,南方叫做浸猪笼,我们家这边也叫种荷花。
  点天灯,种荷花,一个把人活活烧死,一个把人活活淹死,那都是很残酷的酷刑。
  弥勒说的荷花婆,也叫大肚鬼,同样是从阴山道传到三十六旁门里的一种邪术。专门挑那种怀胎八九个月的无辜女人,什么都不说,抓来之后直接塞进铁笼子,笼子沉到河里,等孕妇淹的半死的时候捞出来,让她缓口气,接着再沉,那种女人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一般都很能熬,来来回回至少三四天时间,被折磨的实在撑不住了,有的在水里一口气上不来,淹死过去,有的则是不堪忍受,一头撞死在铁笼子里。反正不管怎么死,都死的很惨很冤。常跟阴物打交道的人都知道,所有的死尸里面,怀着肚子被人折磨死的孕妇,那是比反穿红衣服上吊的女鬼更凄厉的东西,一身两条命,怨气冲天。
  等到怀着胎的孕妇死在笼子里,阴山道的人就做一些仪式,动动手脚,把笼子沉到死水里养着,用他们的黑话说,这叫养荷花,笼子里的女尸,就叫荷花婆。这种东西凶名远播,比铁爪浮尸更难对付。荷花婆不认人,只要放出笼子,见人就害。当年三十六旁门的陆屠夫,带着十几个手下在澡堂子泡澡,遭人把门堵了,放进去两只荷花婆,十几条汉子死的一个不剩,池水都让染红了。
  “知道是荷花婆!还不快走!”我看弥勒几步就冲向老余,捏着撬杠跟过去,一边大声对他道:“作死的么!”
  嘭!
  弥勒看上去蔫蔫的,但是此刻却猛的像一只老虎,握着撬杠一下抡过去,手里的撬杠是一截整根的钢筋,力道又足又猛,嘭的就把老余身上的荷花婆砸飞出去。
  “老弟。”弥勒收回手,朝一排跪俑后望了望,可能是在观察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一边对我道:“这船本来嵌在河底,如果没人碰它,它估计不会自己浮上来,但是就算浮上来,也不可能一直浮着,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估计永远都无法知道,船里头到底有什么。”
  说着话,被砸飞的荷花婆像一只壁虎,硕大的肚皮贴着船板,手脚并用的飞快爬过来。弥勒又朝手心吐了点口水,毫不畏惧,迎着荷花婆就冲,头也不回的对我道:“已经这个时候了!把你胸前的镜子拿出来吧!”
  “狗日的......”我心里顿时一惊,这货难道早就知道镇河镜在我身上挂着?看透却不说透,他是什么意思?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了,我一把从衣服里拽出镇河镜,这面镜子的年头太久,威力已经大不如从前,所以我随手又掏出身上的小刀子,割破指尖,滴了几滴血上去。镇河镜见血就仿佛活了,镜面红光氤氲。我拿着撬杠跟弥勒一块冲过去,但是船舱两边都是人俑,两个人挤一起就展不开手脚。
  弥勒胖,但是动作却很灵敏,连着几下,把荷花婆一直打到了船舱的左边。荷花婆的力气大,而且仿佛是打不坏的,那么沉重的撬杠砸了她几次,抖抖身子又爬过来。弥勒转了个圈,一脚踩到荷花婆背上,可是手里的撬杠还没来得及砸下去,荷花婆突然就弯曲身子,和一条柔软的蛇一样,腰身很诡异的扭动一下,在弥勒的小腿后面啃了一口。
  弥勒当时就站不稳了,退了一步,想把荷花婆甩开,但荷花婆咬的非常死,弥勒没法子了,用了点力,这一下,小腿上的肉顿时被荷花婆硬生生撕下来一块,鲜血淋漓,弥勒的脸顿时就绿了,疼的直打哆嗦。
  我唯恐他有什么不测,顺势冲过去,胸前的镇河镜红光乍现,如果是一般的脏东西,看见镇河镜就不敢近身,但荷花婆果然凶的紧,那双死鱼般的眼睛一下子头发里露出来,趴在地上冲我张了张嘴,尖利的牙齿间还卡着弥勒腿上的肉,像一条被猎枪震慑住的恶狼,不敢猛扑,又不愿退走。我感觉头皮一麻,抡着撬杠用力砸过去,荷花婆飞快的贴着船板爬,可能想绕过我,继续攻击弥勒。手里的撬杠砸空了,我用了很大的力气,顿时被震的虎口发麻,丢了撬杠,顺手抽出打鬼鞭,鞭梢贴着地,缠住荷花婆一条腿。
  我不知道这东西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我根本就拽不住,被拉着朝前跑,临危中抬手搂住一尊跪俑,才算勉强稳住。但是没等我喘过一口气,一直追着弥勒的荷花婆突然转身爬过来,身子一挣,猛扑向我。那势头无比的猛,没到跟前,荷花婆已经露出一口尖牙,我挡不住,赶紧抽身翻到跪俑后头,荷花婆一下子咬空了,我甚至能听到尖牙跟石像摩擦发出的咯嘣声。
  “我来!”弥勒借着刚才那一点点时间,飞快的把腿上的伤口扎起来,然后一撬杠砸到荷花婆后背上,荷花婆没能躲过去,她靠着人俑刚一转身,弥勒手里的撬杠就直挺挺的顶住她的脖子,死命的朝人俑上压。
  弥勒的力气相当大,这样用撬杠尖顶着荷花婆,渐渐就把她的脖子给扎穿了。我蠢蠢欲动,想用打鬼鞭把荷花婆缠到人俑上。荷花婆被顶着脖子,拼命想要挣扎,两只惨白的手抓来抓去,嘴巴夸张的咧着。但是撬杠比较长,弥勒紧紧握着另一头,荷花婆抓不到他。
  骤然间,我听到一声哇哇的叫声,还以为是那种大头蛤蟆爬上了船,然而这叫声响起的同时,荷花婆的大肚子呼的就裂开了,从肚子里伸出一张比拳头大点的脸。那脸虽然小,但五官俱全,皱皱巴巴的像一个小老头儿,蹿出荷花婆的肚皮,一下扑到了弥勒的脖子边。


  第七十三章



  似曾相识



  荷花婆肚子里的那东西最多只有一尺多长,双方距离这么近,弥勒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完全躲不开,他匆忙偏了下头,那小东西一下子扑到他的肩膀上,张嘴就咬。弥勒一吃痛,手就忍不住松了,被死死卡在人俑前的荷花婆猛然一挣,半边脖子被撬杠尖硬生生扯的撕裂开,抬手扑向弥勒。
  一小两大,三条身影顿时扭成一团,我抓起撬杠过去帮忙,其实说不上跟弥勒的感情有多深,毕竟刚认识没多久,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就好像同穿一条裤子,一个死了,另一个也难活。
  一尺多长的小东西好像是荷花婆死在肚子里的鬼婴,灵活的很,在弥勒脖子边不停的绕来绕去,一嘴尖利的小牙,不知道有毒没有,但是被它啃过的地方顿时就肿的很高。我抽出鞭子,连着卷了几下,终于缠住鬼婴,使劲一甩手,鞭子呼啸着,带着鬼婴在船舱上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的撞到舱壁上。
  哇哇......
  鬼婴哇哇的叫着,声音凄厉的不像是人的声音,我两步就跟过去,捡起撬杠追它。那小东西没有荷花婆那么凶悍,但是跑的飞快,一尺多长的身体贴着船板一动就是一两米,我急了,三两下跳到旁边,举起撬杠用力扎。撬杠尖儿穿透鬼婴小小的身子,咚的扎到下面的船板上,这一下就死死的把它钉在原地。鬼婴嚎啕大哭,小胳膊小腿来回的乱蹬,却挣脱不开。我喘了口气,拿着打鬼鞭跑回来。
  荷花婆把弥勒缠的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我跑回去的同时,就看到荷花婆两只惨白的手紧紧掐着弥勒的脖子,弥勒身上的衣服被抓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圆滚滚的肚皮上有几条深深的血印。肩膀上被鬼婴咬过的地方像发面似的,肿胀的几乎透明。弥勒让掐的不断翻白眼,我心一慌,连刀都来不及掏,张嘴把指头咬破,一串血珠落在镇河镜上,锈成一片的古镜爆发出耀眼的红光。
  我抓着镜子扑过去,朝着荷花婆的后脑用力砸。吃透了鲜血的铜镜隐隐传出一声若无若无的声响,铛的一声,荷花婆几乎被砸的横飞出去,撞倒了一尊人俑,又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下,才停了下来。
  “起来!”我伸手把晕乎乎的弥勒拉起来,说不怕,那是假的,但怕又能怎么样,总不可能闭上眼睛等死。我完全是在拼命了,拿着镇河镜在弥勒的伤口上一擦,那红光在黑暗中简直有些刺目。
  我一转身,举着镇河镜继续逼近荷花婆,红光闪烁的铜镜,终于焕发出当年全盛时的一点威势,荷花婆明显胆怯了,靠着舱壁不断的后退,似乎想要极力躲避铜镜的红光。弥勒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他真是很能挺,噗的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伸手抓过撬杠,跑了过来。
  荷花婆完全被红光大盛的镇河镜压住了,弥勒跑过来,借着那股惯性,抬手举着撬杠,不由分说就扎过去。这货估计是被咬惨了,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撬杠尖儿顿时透过荷花婆已经裂开的肚皮,又扎穿了后心。
  “这东西是弄不死的。”弥勒喘了口气,顶着撬杠道:“从我包里翻一截绳子,拖她到甲板上,丢河里再种一次荷花。”
  我依言拿了绳子,打个活套套住荷花婆的脖子,用镇河镜逼住她,弥勒就拉着绳子一口气拖到舱门外头,把荷花婆塞进铁笼,扎好笼子门,两人合力抬着铁笼,顺手丢到河里去。
  “笼子一共有四只,荷花婆最少也有四只。”我看看剩下三个空铁笼,额头就冒汗:“你的伤怎么样?”
  “没时间了。”弥勒抬头望着船头那一串生了锈的铃铛,铃铛的响声有些急促,他道:“快一点,船一旦沉下去,就不行了!”
  我帮着弥勒把身上能裹住的伤暂时包扎好,心里就有些奇怪,弥勒是什么人?真的是个收水货的二道贩子?他认得镇河镜,而且不要命的打算搜索这艘古船。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他,弥勒也不说话,等到伤被裹的差不多了,瘸着一条腿就朝舱门里钻。
  整个船舱里除了鬼婴时不时发出的阴气森森的鬼喊声,就再没有别的声音。我们找到了老余,估计他是活不成了,虽然还有气,却进气少,出气多。弥勒把他翻了一下,发现老余的肚子被荷花婆彻底抓穿了,肠子内脏流的到处都是,弥勒稍不留神,就抓了一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弥勒赶紧把老余露出来的肠子给重新塞回去,大致看了一眼,微微对我摇摇头,意思是这人的确救不活了。
  我有点不甘心,老余肯定是了解一些内情的,我和弥勒拼的一身伤,才把他从荷花婆手里救出来,难道什么线索都得不到?我拍拍老余的脸,道:“醒醒,醒醒。”
  老余浑身上下已经被血给浸透了,紧闭着眼睛,脉搏跳动的很微弱,我连抽带打,又推又叫,他始终没有什么反应。
  “你这么说是没用的。”弥勒推开我的手,然后贴着老余的耳朵,道:“上级有任务!命令你担任总指挥!”
  总指挥这三个字一说出口,老余紧闭的眼睛奇迹般的唰一下子就睁开了。他可能真的不是伪装,因为他的眼睛完全黯淡下来,生机流逝的已经差不多了。眼睛就那么圆睁了一下,随后又变成半张半合的状态,显得很无神。
  “抓紧时间,这是回光返照。”弥勒小声对我道:“他撑不了多久,但愿临死前嘴巴可以松一松,告诉我们点事情。”
  “你听我说。”我赶紧就拍拍老余的脸,对他道:“你的队伍已经全军覆没了,现在你也走不掉,如果想把什么情况传达回去,就跟我说,否则,这些事情只能烂到你肚子里。”
  老余的眼睛无神,不过估计还能看到眼前的东西,他听到我说话,把目光从弥勒身上转移到我身上。就在他转头看到我的一瞬间,已经快要睁不开的眼睛突然就瞪的和鸡蛋一样圆,染着血迹的嘴巴用力的张开了一大半,喉咙里咯咯咯咯的颤动起来。
  “怎么了......”我下意识就退了退,转眼去看弥勒,难道我说错了什么话?让垂死的老余这么大反应?
  “你......”老余咯咯咯咯了半天,颤巍巍抬起一只手,哆哆嗦嗦的指着我,眼神里全都是疑惑和惊惧:“你怎么......你怎么还没死......”
  “你说什么!?”我一惊,随手就抓住他的手,道:“说什么?”
  “你就该死了......肯定活不了......为什么还没死......”老余连说话都成问题,内脏受损的很严重,勉强说了两句,就不断的从嘴里朝外冒血沫,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很激动,也很紧张,反手用力抓住我的手腕:“你怎么还没......还没死!”
  我立即被搞迷糊了,想要再问他,但是老余紧抓着我的手突然就停止了颤抖,软塌塌垂了下来,与此同时,他的眼神定住了,呼吸也随之消失。
  “别问了。”弥勒看看我,道:“他死了。”
  “死了?怎么这么快就死了?”我一脑袋汗,因为被老余说的话弄的一头雾水,根本理解不了,然而老余一死,这一切就中断了,再也问不出一个字。
  他是什么意思?是临死前看花了眼吗?我不知道人在临死之前会不会产生什么错觉,但我一直觉得,他没有看花眼。如果这么说的话,他认识我?或者说,见过我?
  “你以前见过这个人?”弥勒问道。
  “没有,真没见过。”我马上摇头,我的阅历不多,认识的人也不多,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把所有人在脑海里过一遍。
  “那就怪了。”弥勒看看老余正在慢慢冷却的尸体,道:“听他的意思,你们好像是见过面的,而且,他可能亲眼看见你遭遇了什么事情,本来应该挂了,却一直活到现在?你想想,他在临死前是不可能作伪的,那表情很真实。”
  “是啊。”我的脑子顿时就晕成一团浆糊。
  “先别想了,办正事。”弥勒招呼我把老余的尸体先抬到一边,道:“你的镜子很管用,荷花婆应该还有,到时候机灵点。”
  走到船舱的尽头时,就是通往第二层船舱的入口,横着摆了几根条石,垒出来一道石阶。顺着石阶慢慢走下去,映入眼帘的,全部都是一块一块经过雕琢之后的玉器,悬挂在四周的舱壁上。我不懂得古物,看着这些东西和看着石头没什么区别。但是弥勒看了几眼,神色一下子变得凝重,又有些兴奋,还有些许的意外。
  “玉牙璋!”弥勒站在原地没敢乱动,只是用光线扫视着舱壁上的那些东西,道:“这艘古船的年代本来还不得而知,但是有了这东西,我就能看出大概了!”
  “那是什么玩意儿?”
  “很重要的东西。”弥勒观察了许久,才慢慢走到一旁,试探着摘下两件玉器,来回观摩着,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过了好半天,他才抬起头,道:“这种玉牙璋是最早的一种,具体的年代可以追溯到龙山文化时期,它应该出自夏初。”
  “你再说的明白点成么?”我听不懂弥勒到底在说什么。
  “这样的玉牙璋,是很重要的礼器,船舱里这么多玉牙璋,显然说明了一点。”弥勒道:“这艘古船的主人,是夏初时期的一个大人物。”



  第七十四章



  舱底石棺



  “夏初的大人物?那会是谁?”
  “现在我还不能确定。”弥勒看看身上的伤,呲牙道:“走走看,我总觉得受了这点伤完全值得。”
  我就在想,那个时代的大人物,被人熟知的,就只有禹王一个人了。莲花木像,黄河河眼,这都跟禹王乃至河凫子七门有紧密的关系,想到这儿,我更坚定了自己的念头,对这条古船内的一切,充满了渴望。
  第二层船舱里看似很安静,但是一走进来,就能闻到一股很浓烈的血腥味。跟我猜想的一样,古船一共可能有三层,顺着二层通道朝前走到头,应该就是通往底层的入口。弥勒放下玉牙璋,带着我慢慢走了几步,整条过道上,到处都是一条条很宽的血印,还有零星的肠肚内脏,就好像是被开膛的人硬生生让拖了过去。
  看到这些,我立即猜想到,老余他们那些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全部都下了河,一部分人大概是让水冲走,或者沉到了河底,另一些强行爬上古船,但是进来之后,可能都遇难了。荷花婆太凶悍,我跟弥勒靠着镇河镜拼死搏斗才弄住一只,老余手下的人,降不住荷花婆。
  “二层是空的,那么,剩下那三只荷花婆,还有被拖走的人,都到古船底仓去了?”我问道。
  “咱们快点。”弥勒握着撬杠,加快了脚步,但是刚走两步,手电筒的光在旁边的舱壁上就照出了一些东西。舱壁悬挂着的那些玉牙璋比较零星,玉牙璋之间的间隙上,用最古朴的颜料还有手法画下了一些画。时间太久,那些古老的颜料基本都脱落殆尽,但画本身还是保存了下来。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冒,可是弥勒看见就走不动了,非要再看的仔细一点。
  那些画一幅连着一幅,好像是个完整的整体,我感觉很扯淡,时间这么紧了,还留下来看这些画儿。
  “别急!”弥勒头也不回的小声道:“这画很重要!”
  “都这时候了,你还在这扯犊子。”我心知那三只要命的荷花婆可能就在底仓,心里很不安,左右的乱看,来回看了一阵子,目光不由自主的扫过舱壁上那些画,渐渐的就被吸引了。
  画有点粗糙,不过还能大致看得清楚,我看到画面上滔天洪水,肆虐大地,之后,有人开始跟洪水搏斗,引流归源,那个领头治水的人,成为众人膜拜的共主。
  毫无疑问,画的内容人所共知,就是昔年禹王治水安天下的典故。
  再接下来,画的内容猛然一变,禹王可能寿元耗尽,与世长辞。万民哀嚎,抬着他的棺椁,迈步走向大河。禹王当年下葬的情景,怀西楼的花老汉曾经讲述过,但是我看到画面上并没有莲花木像。
  我还想接着看,但是后头的画已经分辨不清楚了。弥勒思索了一下,道:“事情真是这样?”
  “事情是......”
  我一句话还没有问完,从古船的底仓,突然就传出一声沉闷的枪声。枪声让我们猛的一激灵,拔脚就朝那边走。老余手下那帮人还没有死绝吗?还在跟荷花婆搏斗?但是为什么之前一点声响都没有听到?
  我和弥勒走的很快,转眼就到了二层的尽头,和之前一样,尽头处有大条石铺出的石阶,靠近石阶的时候,血腥味顿时浓重到了极点。
  眼前一片血腥,大概有五六个人横七竖八的堵在石阶上,已经被抓咬的几乎没有人样了。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一个还没有完全死透的人正靠着墙,艰难的把旁边的枪抓起来,又一点点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头。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腹部有一个大的吓人的伤口,隐约能够看见里面的内脏。血流的到处都是,他已经完全绝望了,即便再多活一会儿,也只不过是多承受一会儿煎熬。
  他呆呆的看着我和弥勒,脸上全都是血,微微张开嘴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渐渐的,他慢慢把枪口对准太阳穴,用尽所有的力气,扣动了扳机。
  嘭......
  我看见子弹穿过头颅的弹孔呼的飚出一股血,那人的身体立即瘫软了,斜斜的靠着墙,一直到死,他沾满鲜血的眼睛还是没有闭上,定定的望着我们。我和这个人素不相识,看到他就这样死在眼前,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这种淡淡的伤感很快就被底仓传来的声响给打断了,我暂时还看不到底仓内的情景,然而不用看就知道,那肯定是荷花婆在船板上慢慢爬动的声音。
  荷花婆果然在底仓!
  我一时间感觉呼吸有点迟滞,忍不住就捏住了胸前的镇河镜,弥勒把撬杠放到一旁,弯腰捡起一支枪,拔下弹夹看看里面的子弹,又飞快的找了两个满弹夹塞进口袋。
  “你大概不会用枪,就拿着铜镜对付它们吧。”弥勒咽了口唾沫,道:“底仓就在眼前了,咱们必须要看看!”
  我和弥勒弯下腰,踩着石阶朝下走两级。石阶上全部都是血,踩上去就觉得鞋底发粘,但当时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注意力全部都在底仓。
  弥勒就拿着枪对准前面,子弹估计很难把荷花婆彻底打废,只不过可以依靠冲击力阻止她们一时半会儿。当我们猫着腰走下几阶石阶时,我的眼睛立即定住了,脑子里轰的一下,思潮翻滚。
  石头棺材,我看到了石头棺材!
  整个底仓内除了周围一些用来压仓的大石块,几乎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因而,摆在正中的那口石头棺材立即映入眼帘。我见过不止一次石头棺材,因为要找爷爷,所以对这个东西很上心,甚至连棺材外面那些花纹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不可能看错,底仓这口石头棺材那么古老,那么沉重,花纹繁复,跟我见过了数次的石头棺材是一模一样的。这口棺材曾经葬了禹王,后来被七门河凫子用来世代镇河,它怎么会出现在古船里!?
  看到石头棺材的一瞬间,我的心就猛烈的跳动,浮现出一个自然而然的念头,石头棺材既然在这里,那么,爷爷是不是也在!
  那种感觉是无法形容的,让我的手开始发抖,情绪很难镇定。我抢过弥勒手里的手电筒,对着石头棺材照过去,只为了看的更清楚一点。我不怕荷花婆了,我知道,如果爷爷真的在这儿,他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东西伤害我。
  “这是禹王的船棺!”弥勒看到石头棺材的时候,抑制不住激动,转头对我道:“禹王当年驾崩之后,就被葬在这儿了!我说进来之后总是感觉莫名其妙的,真是禹王的船棺!”
  “肯定不是。”我一动不动的望着石头棺材,随口就否定了弥勒的话。禹王当年下葬,是被葬在黄河的河眼里的。我亲眼见过莲花木像,也见过石头棺材。
  “肯定是。”弥勒拿着枪又走了一步,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震到了,慢慢道:“绝对就是禹王的船棺!”
  舱底的石头棺材,棺盖紧闭,我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但是可以想象的到,棺盖一旦打开,里面肯定就是穿着大红衣服的爷爷。我心里的激动再也抑制不住了,撒腿就想朝石头棺材跑。
  “你疯了!”弥勒伸手拉住我。
  我回过神,眼睛一晃,就看到从石头棺材的背面那边,慢慢爬出两只荷花婆。它们仿佛也被这口石头棺材吸引了,完全把我和弥勒抛到一边儿,围着石头棺材不停的爬动,发出让人牙根儿发痒的声音。这样一来,让我和弥勒的压力减轻了一点,但是无形中,身上又冒了一层汗。
  “事情很清楚了。”弥勒死死盯着三只围着石头棺材慢慢爬动的荷花婆,小声道:“就因为这是禹王的船棺,河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会不要命的护着这艘船,它们护这艘船,其实就是护着这口棺材!要是没错的话,禹王就在这口棺材里!”
  我不想跟弥勒在这个时候斗嘴,因为不怎么信他的话。但是弥勒的表情和语气都不像在说谎,也不像信口开河,我随之就迷惑了,有点分辨不出真假。因为当时在河眼的时候,我没有真正目睹到木像以及石棺,我的认知,来自猜测和推断。
  这口古船里的石头棺材,到底属于谁?属于禹王?那么河眼里的古墓,又是谁的墓?
  三只荷花婆已经跟石头棺材对峙了很久,除了镇河镜,它们什么都不怕,然而却对这口石头棺材有种说不出的畏惧,绕着棺材一个劲儿的爬。
  “这种凶物,果然百无禁忌,连禹王的棺椁都敢碰!”弥勒咬了咬牙,握住枪,道:“咱们不管那么多了,把镜子染血!”
  看样子,弥勒是想跟荷花婆再斗一次,但是我心里头迷糊,却总是感觉,爷爷就在石头棺材里,我不相信会有两口完全一模一样的石棺。
  就在这时候,一只荷花婆贴着石头棺材的边,张嘴就啃了下去,荷花婆的牙是阴山道动过手脚的,尖利的不可想象,锯齿一样。虽然不可能把棺材啃透,但是这只荷花婆一口啃下去,尖利的牙齿就跟石头棺材咯嘣嘣的摩擦着。
  “娘的!”弥勒立即举起了手里的枪,手指也扣住了扳机。
  嗡......
  一直死气沉沉的石头棺材突然晃了晃,上面的棺盖一动,裂开了一道很窄很窄的缝。



  第七十五章



  水下黑洞



  石头棺材的盖子一打开,三只荷花婆就凶神恶煞的一起围了过来,好像要把里面的东西给撕个粉碎。我觉得,仅凭我跟弥勒两个人,就算有镇河镜,估计也对付不了三只荷花婆。
  弥勒完全忍耐不住了,抽身就要冲过去,他固执的认为,这口石头棺材里,是禹王驾崩之后的宝体,但是我却觉得,石头棺材只有一口,是七门河凫子镇河的座驾,爷爷死都不会离开石棺的,这口棺材里面,绝对是他。
  “你不要乱开枪!”我拦住弥勒,唯恐他一梭子子弹打过去的时候,恰好爷爷从石头棺材里露头。
  咔咔......
  棺材盖子又裂开了一些,三只荷花婆沿着棺材直立起来,紧紧的盯着那道缝隙。三只荷花婆,三张长满了利齿的嘴,哪怕是一头牛也能撕的粉碎。我忍不住担心,握着撬杠,准备动手。
  轰隆......
  裂开了一条缝隙的棺材盖子骤然间打开了一半,一只黑乎乎的影子从棺材里嗖的冒出来,把三只荷花婆硬生生的撞到了一旁。紧接着,那只从棺材里冒出的影子露出半截身子,翻出石棺,嘭的落到了船板上。
  那一瞬间,我惊呆了,包括弥勒在内,也张着嘴巴目瞪口呆。他觉得石头棺材里是禹王的宝体,我觉得里面是我爷爷,但我们两个全都猜错了,石头棺材里翻出来的,是一只直径大概一米多的老龟。龟跟王八不一样,尽管看着有点像,不过常混河边的人一眼就能分的出来。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老龟,俗话说,千年王八万年龟,长到这种个头的老龟,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年了。
  这只大龟看上去慢吞吞的,其实速度快的很,落到船板上的一瞬间,身子一翻,两条粗壮的前腿高高抬起,一下子压住一只荷花婆。紧接着,大龟昂头张嘴,一口咬住了荷花婆的脖子。
  就是这一刻,我顿时又察觉出来,这肯定不是一只大龟,乌龟嘴里没有牙,但这只大龟一张嘴,就是两排犀利如刀般的牙齿。大龟的牙齿尖利的要命,就那么一下,把荷花婆的脖子硬生生咬断了,没头的荷花婆还想爬,然而大龟猛然一直身子,两条前腿抬起来又踏下去,如同有万斤般的力量,直接就把没头的荷花婆给踩扁了。
  三只荷花婆完全是自作自受,没事找事的把石头棺材里的大龟给引出来,大龟一出来,它们就收拾不了了,第一只荷花婆被踩烂的同时,大龟一掉头,冲着另外两只荷花婆就跑过去,底舱的面积不大,被大石块给占满了,两只荷花婆飞快的爬,那只大龟跑动中身子猛然一翻,就像凌空而起一样,龟背朝下,嘭的落了下来。
  这一下砸的非常重,大龟的背壳好像比石头还硬。沉重的身躯一下子把两只爬动的荷花婆压在身下,荷花婆下面的一根大条石,硬生生被砸成了两截。大龟重新翻过身,不管三七二十一,嘴巴一张就啃下去,两只让砸的骨头都断掉的荷花婆,不到片刻功夫,就被啃的斑斑驳驳。
  收拾三只荷花婆就在一转眼间,快的让人不可思议。这只大龟太凶猛了,等到三只荷花婆完全不能动弹的时候,大龟也恢复了正常,慢腾腾的掉转身子,朝石头棺材爬去。紧接着,它费力的爬到石头棺材里面,上头的棺盖咔咔的重新恢复原位,整个棺材严丝合缝。
  这是怎么回事?我跟弥勒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晕了。两个人的猜测都错了,而且错的这么离谱,石头棺材里面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长着两排尖牙的大龟。
  木愣愣的站了很久,我才看看弥勒,道:“照你说的,河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在守护这只大龟的?”
  “应该......应该是吧......”
  我和弥勒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事情完全出乎意料,人就傻了。弥勒依然盯着那口石头棺材,我想,这一次冒死爬上古船,可能要空手而归。那口石头棺材绝对不能乱动,里头的大龟凶猛异常。
  “这个事情......”弥勒盯着棺材半天,才对我道:“肯定有点不对。”
  “废话,我已经看出来了。”
  “问题出在这口棺材上。”弥勒咽了口唾沫,道:“这条船,必然是一艘船棺,二层船舱那些画,用来记录棺主的生平和伟业,如果不是禹王的船棺,就不可能有关于禹王的画,但是棺材里,为什么是一只大龟?”
  我涩涩的苦笑了一下,心里百感交集,本来以为能在这里意外的遇见石头棺材和爷爷,但是,事情一下子变的捉摸不定。
  就在我们两个不知所措的时候,隐隐听到一声轰隆的巨响,整条古船随着这声巨响晃了晃。那声响不是老余的车队带来的迫击炮,我听着像是很大的火铳。
  “有人对古船下手了。”弥勒一惊,道:“四只荷花婆就是他们有意放过来的,现在看着这么久没动静,估计是要动手了。”
  我们两个马上冲出舱底,飞快的跑到甲板上。到了甲板的时候,正巧看到从河岸的另一边嗖的飞过来一根帮着绳子的巨大的三角鱼钩,三角鱼钩的钩尖磨的又尖又利,一下子穿透甲板。河岸那边有一些人的影子,正全力拖动鱼钩上拴着的绳子,看样子,他们不敢直接下水上船,就用这样的方式把古船硬生生拖到岸边去。
  嗖......
  我和弥勒刚站稳脚跟,第二只三角鱼钩又飞了过来,隐隐约约中,还能看到河对岸的小崖上面立着临时搭起来的绞盘,七八个人围着绞盘使劲的转动,古船停在河心,被两只鱼钩勾住,慢慢的就开始晃动,好像要被拖走了。
  “这些都是什么人!”弥勒眯着眼睛看了看。
  我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排教还是三十六旁门的人,但是我能察觉的到,他们想对古船动手,很可能也是七门的敌人。弥勒观察了一下,抬手放了一枪,河岸上的人被惊住了,绞盘随即停止了转动。但是不出两分钟时间,巨大的火铳砰砰的朝船上打来,那种火铳里装的都是指头肚那么大的碎铁块,被打中的话,跟挨子弹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两个不得已就开始躲,缩回舱门里面。三角鱼钩拉的整条船格格作响,我们躲进去不到一会儿,正在全力拖拽古船的鱼钩啪嗒就拉空了,带着绳子倒飞回去,紧跟着,古船微微一动,船头的铃铛叮当乱响。
  这时候,我就觉得整条船猛然一沉,四周河面上水泡哗啦哗啦的翻,毫无疑问,古船要沉了,将会重新没入水中。
  “怎么办!”弥勒脸上的肉一抖,露头朝外面看了看:“现在上岸肯定不行!”
  我也没主意,古船下沉的非常快,就那么一犹豫,大半截船体已经没入了水中。我们没有回转的余地,又想不出办法,弥勒抓着我拖到舱门后,反手把门紧紧的关上,道:“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等船沉了,咱们想办法出去,浮水到下游去,避开那些人。”
  我想想,也只能这样了,幸好水性出众,我不担心会被淹死。
  水面咕嘟咕嘟的气泡翻个不停,整条船随即就没入水里,而且还在不断的下沉,可能是要继续沉到河底。我跟弥勒跑到底仓那边,又顺手捡了把手电筒,想看看石头棺材有没有动静。
  其实,黄河的平均深度并不算深,就算汛期里,一些河段也水位有限。然而弯李营河段的河水却深的有点离谱,我和弥勒已经跑到舱底的时候,古船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顿了一下。
  “是不是到河底了?”我想着要是差不多的话,就趁这个时候离船浮水,顺流而下。
  “估计是。”弥勒总有点心神不宁的感觉,来回乱看,一会皱眉头,一会又咽口水。
  咔......
  那口摆在底舱正中央的石头棺材,突然像是悬空了,下头的船板穿出一个洞,河水呼的就涌了进来,石头棺材顺着洞沉了下去,船板上的洞不算小,水涌的很急。而且,船底下面的水微微的打着旋,我和弥勒顿时被涌进来的水冲倒在地,随后又身不由己的顺着水流,跟着石头棺材一起被吸了出去。
  眼皮子下面的膜顿时翻下来罩着眼睛,手电的光线照不出去多远,昏昏沉沉中,我发现古船并没有真正沉到水底,而是悬浮在距离河底还有七八米高的地方。石头棺材慢悠悠的下沉,这时候,我突然发现,下面的泥沙浑水中,有一个黑乎乎的漩涡。
  漩涡一片模糊,好像是一个漆黑的空洞,石头棺材就是朝那个漩涡中下沉的。漩涡的周围,密密麻麻聚集着一大片浮尸,随着漩涡的旋转,围绕漩涡转着圈。浮尸外面,是一片又一片的鱼,还有稀奇古怪的东西,所有东西全部在绕着漩涡不停的转动。
  虽然我看的不算很清楚,但至少看出了大概,那一瞬间,我猛然意识到,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同密密麻麻的浮尸,其实不是在守护那条船?甚至不是在守护那口石头棺材?古船原本是在漩涡上面沉着的,被老余他们硬搞了上来。如果这样想的话,所有的东西,其实只是在守护这个漩涡。
  或者说,守护漩涡里的可能存在的,东西。

  明天不更新了,所以今天多更新一章~
  第七十六章



  鬼抬轿子



  黑漆漆的漩涡里,不知道有什么,但是心里的念头一产生,很多事情仿佛都得到了答案。古船本身,并不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它沉在河底,可能完全是为了守住漩涡黑洞里的存在。古船上唯一值得关注的,就是那口石头棺材,然而古船的踪迹已经被人发现了,所以石头棺材才会破船而出?
  很短时间里,石头棺材就离开了视线,沉到漩涡中,那漩涡好像深不可测,棺材进去就失去了踪影,漩涡外面,一圈又一圈的浮尸正在慢慢的游动,两三米的大鱼,稀奇古怪的水生动物,把漩涡四周堵的严严实实。我很想到漩涡下面去看看,但是条件不允许,一口气没办法憋的那么长。
  心里想着,弥勒就在旁边晃悠着扯着我,双腿一蹬朝水面浮去。我们一动,那条悬浮在水下的古船也动了,好像又要上浮。但是气跟不上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使劲就朝上游。
  我和弥勒浮出水面的时候,那条古船也从水下微微的露了头,岸边那些人还没有走,看到古船,一下子就忽视了我和弥勒。古船浮出水面的速度也相当的快,半截船体浮出的同时,立即随着水流朝下游漂去。岸边的人都坐不住了,吆喝着在岸上跟着船一起跑,估计是打算想办法把船给拦住。
  这样一来,我和弥勒就很容易脱身了,挣扎着游到另一边河岸,爬上河滩。我们害怕还有什么波折,连气都顾不上喘,拔脚就走,一直跑出去很远才停下脚步。我心里完全就被那个河底的黑乎乎的漩涡给引住了,很想知道那里面究竟有什么。我跟弥勒商量,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再到下面去看看。
  “还是不要了,有些东西既然藏的那么深,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如果强行去看,估计会有麻烦。”弥勒把衣服脱下来使劲拧水,道:“命只有一条,珍惜着点。”
  “这不是你当时拼了命要朝船上跑的时候了。”
  “不是一回事。”弥勒笑着道:“我只是想一探究竟,在船上还能勉强应付,到了水里,你行么?听我说,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既然留了,就有留下的道理,能拿给咱们用的,咱们就用,既然藏起来了,也有藏起来的理由,这些事情,最好别强求。”
  “还有。”一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想起弥勒瞒着我的事,问他道:“你怎么知道我脖子上的镜子。”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弥勒咧咧嘴,道:“镇河镜,蛇篆刀,都是辟邪的东西,在河滩上流传的年头多了,听的耳朵起茧子。”
  弥勒反正就这么糊弄过去,我再问,他就不肯说了,东扯西扯的打哈哈。这让我越发肯定,这货肯定不是个单纯的收水货的人,我本想借势问问那块木像的事,却又觉得还不到时候,即便现在问了,弥勒也只会信口胡说。正因为这样,虽然刚刚跟他一起出生入死了一会,但我心里的戒备一点都没有减少,总觉得这个肉呼呼的家伙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厚道。
  我们马上就远离了弯李营河道,弥勒不肯说实话,还是张罗着要去收货,我心里惦记七七,沿途仍然一路在找。但是弯李营河道附近很荒,旱季汛期都不见个人影,连着走了两三天,身上的干粮吃的差不多了,连补充的地方也没有。不得已之下,我们只能离河滩远一点,去寻找有人的地方。
  离河滩一远,地就比较干,我们两个过了老虎口子,还是找不到有人烟的地方。过去听人说过,过了老虎口,还要四五十里才有村子,但是天色已经黑了,弥勒就说,忍忍饿,歇到明天天亮再走。
  这个季节正是植被很茂盛的时候,远离河滩的地方杂草小树丛生,我们寻了个草窝子,点上艾叶,然后就打算睡觉。弥勒的心总是那么宽,一躺下就能睡着,但我心里满满的都是事,熬了一个多小时,眼睛还睁的很圆。索性就坐起来,闷着头想。
  约莫有十来分钟时间,艾叶燃完了,蚊子小虫在周围乱分,越发的让人烦。我一抬头,朦胧中无意看到离我们不很远的地方,呼的闪过了一片影子。深夜里看到这些东西,头皮就发麻,睁着眼睛再看下去,我的心就突突的跳起来。
  那是什么?
  那东西像是一座正在移动的小房子,尽管只是一个影子,却让我觉得,好像是轿子。光线太暗了,而且轿子移动的飞快,我只能看见轿子前后有几个腿非常短的影子,抬着轿子猛跑。
  “起来起来!”我拍了弥勒一把,翻身就爬起来,七七消失有多久了?轿子是唯一的线索,一旦看到那模糊的轿子的影子,我就无法再镇定,抬腿朝着那边跑。弥勒醒的很快,随即跟了上来,睡眼惺忪的问我怎么了。我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一指前面,轿子和周围几个小短腿的影子正巧出现在视线的极限,弥勒看到了。
  花老汉的傻儿子说过,当时他看到的抬轿子的四个,都不是人。我心里肯定会踌躇,却不能丢下轿子不管。弥勒捡来的枪也在沉船的时候丢到水里了,我们没有别的武器,我顺手拔出打鬼鞭,猛追不舍。
  然而那轿子的速度超出我的预料,本以为拼了命的跑,一定可以追的上,但前面的轿子越来越快,最开始的时候还能勉强跟上,跑出去大概三四里地,轿子一下子就消失在视野中。我迫不得已停下脚步,心里又急又烦。
  轿子是在一片槐林旁边消失的,槐林有通往其它地方的路,我想继续跟着走下去,但弥勒有点犹豫。在黄河滩的民间传说中,槐树这东西性阴,尤其是上了年头的老槐树,或者枯死后的槐树,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不管那么多!”我心里就想着自己有打鬼鞭,有镇河镜,足以把那些邪祟东西给镇退。
  就在我们来回商量的时候,槐林那边,晃晃悠悠亮起了一盏灯,当时很多地方没有通电,完全是靠灯来照明的,那盏灯亮起的同时,我就发现,槐林旁边有一座小草屋,草屋对面是一片晚熟的瓜地,那像是看瓜人住的窝棚。
  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都要去看看,弥勒没有反对,只不过比较谨慎。我们俩斗着嘴,冷不防从身后的另一条小路上,走过来几个人。我的警惕性很高,看见陌生人就觉得不安全。但是那几个人走过来的时候,望着我们看了两眼,出口打招呼。
  看着他们的装束打扮,像是河滩上的“下力人”。这种人都是生活很苦的当地人,在每年农忙时或者收庄稼的时候跑出去给人打短工,挣一点辛苦钱,有的连钱都不收,只换些粮食。有的下力人连家都没有,汛期来了照样来回的跑。
  我和弥勒对陌生人都有点抗拒,所以不太愿意搭话,几个下力人也走的累了,一眼看见远处槐林旁边的灯光,就打算朝那边走。我看着这是个机会,拍拍弥勒,跟对方隔了十多米,一路尾随。
  我想的估计没错,槐林旁的小屋子就是个草窝棚,几个下力人过去敲门,破旧的小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我看见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老头儿,隔着门缝看那几个下力人。过去,河滩上的普通人都比较热情,遇见能帮忙的事情,多少都会搭把手。几个下力人说走路走远了,又累又饿,想借老头儿的锅做点饭。那老头儿看上去有点磨叽,不过最后还是把人让进屋。我拽着弥勒就走过去,想问问老头儿,有没有看到轿子从这里经过。
  “刚才喊你俩,你俩还不搭理人哩,这会儿不也跟来了?”有个四十来岁的下力人,看着很憨厚,见我和弥勒也进屋了,就咧着嘴笑,转头对老头儿道:“大爷,锅灶都有吧?咱们带的有东西,借你的火做了,你也吃点。”
  “有哩,有哩。”老头儿年纪很大,揉着眼睛道:“后晌儿子送来点肉,煮了一锅子汤,剩了一大半,这个天儿热着哩,放明天保不准就坏了,你们就着干粮喝了拉倒。”
  几个下力人一听有肉吃,当时就乐了,不过心里有觉得过意不去,最后五个人凑了三块钱给老头儿。老头儿接了钱,晃悠着去锅灶前头拿碗,那个憨厚的下力人殷勤的帮忙,锅盖一掀,一股带着热乎劲的香味就飘过来了。
  “兄弟,喝一碗。”憨厚的下力人也不计较我和弥勒的态度,给我们端来两碗汤,又递过来两个硬馍馍,道:“吃吧吃吧,谁出门还能背着灶台的不是?”
  我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这明显就是几个掏苦力糊口的正经人,先前怀疑的有点过火。于是道了谢,顺手接过碗和馍馍。几个下力人吃的稀里哗啦,我端着碗,就觉得这汤很香,几天没吃好饭,闻见这股香味,食指大动,拿着馍馍就啃了一口。
  “你别出声。”弥勒端着碗放到嘴边,但是没有喝,蚊子哼哼一样道:“这汤不能喝。”
  我看了看他,又低头看看碗里的汤,随后询问似的盯着弥勒。
  “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把汤慢慢豁了,一口都别动。”弥勒的喉结动了动,装着啃馍馍挡住自己的嘴,继续哼哼道:“这是月牙汤。”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