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古事》---爷爷被黄河里浮出的石头棺材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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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二章



  孤身血战



  爷爷就这样来了,一个人静静的站在棺材里,面对河岸两旁成群的人,却镇定的像是一座山。
  “陈老六,没叫道爷失望,胆子是大。”阴山道的老道士哈哈一笑,脸色又随即一阴:“但是你来了,还能走的脱么?”
  “七门河凫子就剩他一个有点用的了,弄死他,一了百了!”
  “陈老六,听人劝一句,现在上岸,你自己走自己的,我们办我们的事,互不牵扯,只有这样,你能保条命。”
  一群人七嘴八舌,喧闹不停,爷爷笔直的站着,静静的听,一直到他们说的差不多了,爷爷才继续用那淡淡的口吻道:“别的不用说了,你们说的没错,今天只有陈老六一个人,要打,现在就来。”
  不知不觉中,爷爷脚下的石头棺材已经飘到了木桩子中心的河面上,几只血骷髅跟河里的东西纠缠了这么久,估计余力也不足了。爷爷顺手拔下一截小臂那么粗的木杆子,足足一丈长,这根木杆入手,爷爷脸上的镇定和淡然,全都变成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他双手拿起木杆,骤然一声大喊:“魑魅魍魉!也敢亵渎神灵!死!”
  一丈长的木杆贴着河面猛扫过去,带起一阵劲风,那一击威猛到了极点,一只血骷髅被木杆结结实实砸中,顿时碎的四分五裂,骨头茬子乱飞。
  “陈老六!你好大的胆子!”阴山道的老道士没想到爷爷说打就打,一棍子就砸碎一只血骷髅。
  “别和他废话了,弄死他!”
  河滩上搁浅的大船上,立即跑出来几个人,都举着已经装上火药的火铳,齐齐对准河面上的爷爷,爷爷呼的收回木杆,脸色变都没变。我鼻子一酸,眼睛立即湿了,不顾一切的想冲过去,爷爷就一个人,我要帮他。
  “水娃子!”金宝死死的拉住我,咬着牙道:“不能去!”
  “我爷就一个人,我得去,你松开我,松开!”
  “你定定心!”金宝朝那边看了看,皱着眉头道:“他们那么多人,你去了顶什么用!你有多大的本事!”
  “没本事,我爷在那边,大不了,我跟他一块死。”说着,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听我说。”金宝依然紧紧拉着我,道:“你不露面还好,六爷自己说不准能活下来的机会,你一出去,他要顾着自己,又要顾着你,怎么办!他还能活吗!你这不是帮他!是害他!”
  我一听,立即愣住了,金宝说的没错,我现在不顾一切的冲出去,不是在害爷爷?
  这时候,那顶轿子里的人微微掀开轿帘,里面的头把对轿子旁边的人轻声说了句什么,那人点点头,立即跑到那些老家伙跟前,嘀咕了几句。之后,有人传了命令,大船上的人把火铳都收了回去。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什么,但是看样子,三十六旁门的头把是想活捉爷爷。
  爷爷不管别人如何,收回木杆,接着又发力猛砸出去,一丈长的木杆虎虎生风,在河里沉浮的血骷髅立即又被砸散了一只。阴山道的老道士在岸上急的跳脚,那种八字纯阴的人,少之又少,血骷髅被埋的越久,阴气越重,这几只血骷髅放了不知道多少年,连棺材板子都沤烂了,但是转眼就被砸碎了两只,损失极大。
  “陈老六!头把给你条活路,你自己不走!”老道士气急败坏,甩着袖子在岸上吼道:“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周围有多少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
  嘭......
  话音未落,第三只血骷髅又被爷爷砸的粉碎,我不知道水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毫无疑问,就是这东西缠的几只血骷髅阴气大伤,否则也不可能一棍子就被爷爷敲碎了。
  “今天,陈六斤就一个人。”爷爷又一次收回木杆,看了老道士一眼:“七门中人,可以站着死,不会躺着活,不用废话,有多少人,一起过来吧!”
  “死牙臭嘴!”老道士一转身,恰好有人放下几条小船,他一步就跳了上去,指着爷爷道:“今天道爷真得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七十八条小船,每条船上至少四个人,一下子从四面八方冲向爷爷。爷爷没有惊慌,又一次抬手一棍子抡出去,最后一只血骷髅嘭的碎成片,河面翻滚的水花安静了一些,已经被血骷髅抬出来的东西,再次沉入水中。
  爷爷到底是在守着什么东西?他要是想走,现在就能走,凭他的本事,就算敌不过这么多人,逃走应该不难,但是他就是死顶着一步不退。
  很短时间里,七八条小船从几个方向围住了石头棺材,那都是三十六旁门里水性身手出众的角色,三四个人同时朝石头棺材跳过去,爷爷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直到对方脚尖要踩到石头棺材的时候,才喝声如雷,一棍子扫出去,两个人被拦腰打到水里,另一个被爷爷抬手抓住衣领。
  “我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要拉你们陪葬!”爷爷一拳捣过去,我甚至能听到这人额头被拳头砸碎的声音,身子一仰,倒在水里就不动弹了。
  “真狠......”弥勒咕咚咽了口唾沫,我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那边,这时候的爷爷,和我印象中的爷爷完全不一样了,他威猛的如同一尊金刚,犯者必诛,难怪红娘子说过,当年爷爷为了爹的事,一怒之下几乎杀平了整个排教。
  河滩上的人一阵骚动,我看到有人牵出来两条体态硕大的黑影子,走到火光下头的时候,我的头皮就开始发麻,那两条影子,是两条很大的柴狗。柴狗是我们地方上养的土狗,很能打架,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柴狗,如果是成年的公柴狗,这么大一条足以咬死一只狼。
  “是赵三狗家的守门狗。”弥勒道:“赵三狗家里最善于养这些东西。”
  两条大柴狗凶的要死,吐着一匝长的红舌头,脖圈一解下来,就像两根离弦的箭,嗖的跳进水里,朝石头棺材游过去。那速度比精通水性的人都要快,而且灵活的多,两条大柴狗绕过小船,身子一翻,蹿到了石头棺材上,张嘴就朝爷爷咬过去。
  爷爷的反应更快,一把揪住一条大柴沟的后背皮,硬生生把它提了起来,反手用力一扯,半张狗皮血淋淋的被撕下来。
  “三十六旁门,只剩这点本事了。”爷爷拎着那只四肢抽搐的大柴狗,抬手扯住它的后腿,胳膊一加力,这条站起来跟人差不多高的柴狗几乎被撕成两半,狗血夹杂着热烘烘的内脏甩出去很远。另一只大柴狗显然是被吓住了,呜咽着退到棺材角,反身跳进水里,不要命的游回河岸。
  “你们都闪开!我跟他练练!”阴山道的老道士睁着眼睛,眼珠子盯着爷爷滴溜溜的乱转,小船后头的人划着船又靠近石头棺材一点。他嘴上这么说,但是周围的人却没有停手,几条船随之又靠过来,五六个人在船梆上一踩,接着小船左右摇晃的惯力,噌的扑了过来。
  爷爷就拿着那根木杆,把石头棺材守的密不透风,等对方扑到一半的时候,雷霆闪电般的一杆子扫过去,挨了棍子的人惨叫声还没停止,旁边的人又被爷爷一把抓在手里。
  此时,阴山道的老道士抬手一举,道袍里藏着的一支小火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点了引信。那么近的距离,爷爷完全躲不开了,身子一闪,火铳口喷出火花,呼啸的铁沙子顿时打到爷爷半边肩膀上。
  他的身子猛然晃了晃,反手一压,手里那个人的脑袋被压到棺材一角,撞的头破血流。爷爷深吸了口气,勉强稳住身子,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就这能耐了,连火铳都躲不过。”阴山道的老道士抬手扔下刚刚发射过的火铳:“头把说要抓活的,给他留下半条命就行了......”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爷爷猛然从石头棺材中跳了出来,单手握着一丈长的木杆,阴山道的老道士脸色一变,面对威猛无比的木杆,他不敢硬接,转身就想下水。但是迟了那么一步,木杆子拦腰扫过来,一下子把老道士的腰骨打断了。
  “快!快!再派人过去!”岸上有人看到形势不妙,大声的吆喝,头把就在旁边,谁都不敢耍滑,各家纷纷派了几个人,有的坐着小船,有的直接浮水过去,这一次的人更多,三四十人一起围向石头棺材。
  爷爷一言不发,一条肩膀被铁砂密密麻麻的打穿了,用不上力,他就单手握着木杆子,在几条小船上飞快的奔袭,他的身影一过,就有人哀嚎着翻滚到水里。前后三五分钟时间,七八条小船上的人全部被打落了,爷爷转身跳回石头棺材上,木头杆子一撑,依然站的笔直。
  “陈老六,看你能躲多久!”
  第二次围拢过来的小船上,有人举起了鱼枪,那是捕鱼人抓大鱼时用的土制工具,可以弹出带着大鱼钩的绳索,那种鱼钩非常锋利,打到肉里就拔不出来。
  十几支鱼枪一起举了起来,绳索乱飞,爷爷死守着河面,死守着棺材,一步都不肯退缩。用木杆子不断拨打射过来的鱼钩。
  “这老东西真能挺!再过去点人!”岸上的老家伙都急眼了,眼看着这么多人收拾不下一个人,传出去就是笑柄。
  顿时,又有二十多个带着鱼枪的人噗通噗通跳进水里,这一下,鱼钩密集的几乎躲不开了,爷爷抵挡的片刻,冷不防一只从背后突然射来的鱼钩,噗的钩住了他的后腰。锋利的钩子一下子没到肉里,那边的人拉着鱼钩上的绳子一拽,爷爷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抬手扶住棺材沿儿,腰上流出的血顿时顺着衣角滴落到棺材中。
  第八十三章



  心慌意乱



  “爷!”看到这一幕,我无论如何都忍耐不住了,明知道冲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但那是爷爷!我没法做到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而无动于衷。我身子一动,金宝和弥勒就死死的抱住我,我挣扎不过,泪水模糊了视线,感觉心都随之碎成了片。
  三四个人拖着鱼钩上的绳子,想把爷爷拽下水。那是锋利的鱼钩,实打实的钩住了身上的肉!爷爷一只手扶着棺材沿儿,另只手丢了木杆子,一把抓住身上的鱼钩,猛然一扯,锋利的鱼钩带着一股鲜血,被爷爷硬生生拽了下来。
  “陈老六!看你年纪大了,还是条汉子,服软认输吧,不要你的命!”有人大声喊着,三十六旁门都是江湖草莽,其中阴邪的人是有,但同样也有铁铮铮的汉子,有人看到爷爷宁死不退,心里不忍,在劝他。
  “你不上来,就逼你上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家伙,还有多大的本事,能翻天不成!?”也有人说话毫不客气,觉得旁门占据了上风,迟早会把爷爷收拾掉。
  鱼钩仍然在四周不断的飞舞,除了那些下水的人,剩下的全部聚集到了河滩边上,两旁的大船上也站着一些拿了火铳的人,爷爷被团团围住了。那顶坐着三十六旁门头把的阴阳轿,一直静静停在不远处,里面的头把虽然没有露面,但肯定一刻不停的观察着河面上的一举一动。
  爷爷不理那些人,撕下一截衣襟,紧紧的勒住腰上的伤。他的眼睛,跟我小时候看到的眼睛,好像不同了,那种深邃里,又多了一些我暂时无法理解的目光。他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为什么死都不肯退却一步?
  轰隆隆......
  爷爷一个人守住河心,水下隐隐约约还时常有异样的响动,就如同一个庞然大物在水底沉睡着,肩膀和后腰受了伤,爷爷没办法再挺立的笔直,我拼命的想从弥勒手里挣扎出来,但他不肯,我又急又恼,忍不住冲着他道:“放开我!”
  “你别乱来!”弥勒的神情也肃穆起来,带着呵斥的口吻道:“他一个人还能挺住,你不要过去拖他的后退!”
  “他还怎么挺!怎么挺......”我像是中了魔怔一样,谁劝都不听。
  “够了!”弥勒用力在我头上拍了一巴掌,厉声道:“当年三十六旁门的势力比现在还大,都没能剿灭河凫子七门!你以为七门的人就那么容易死!看着吧!”
  弥勒这一巴掌仿佛把我打醒了,连老鬼那样的人都说过,七门里头,最厉害的是爷爷,他真能熬的过这一关吗?脑子一清醒,我也认清了形势,现在出去不合适,不仅会暴露自己,最重要的是,爷爷肯定要分心。
  但我仍然怕,怕爷爷突然支持不住。我抓着弥勒的胳膊,眼泪汪汪对他道:“要是熬不住的时候呢?”
  “真熬不住的话......”弥勒咬了咬牙,道:“那是你爷爷?到了真熬不住的时候,那你就出去尽孝吧!”
  爷爷腰上被鱼钩挂了一下,但是好像一下子就灵活了很多,鱼钩在飞舞,前后左右无孔不入,但都被爷爷一个人挡了回去。三十六旁门的头把要抓活的,站在船上那些人不敢动用大火铳,只能靠人涌上来制服爷爷。
  “陈老六!别他娘的硬挺了,你还挺个什么劲儿?”活鲁班家里有个老家伙叉腰站在河岸上,冲着河心大声喊道:“都停手!让他听听!陈老六,你那宝贝孙子,都已经死了,你还硬挺什么?”
  “你说什么!!!”爷爷的眼睛突然一下子就睁圆了,和老鬼想要杀人时的样子一般无二,他不搭理任何人,但是听到这句话,脱口就追问了一句。
  “你那宝贝孙子,死了!”活鲁班家的老家伙冷笑着道:“七门里头,你们陈家也绝后了!”
  “我不信,不信!”爷爷一挺身子,用力把周围几个鱼钩打飞出去,身子在不停的晃动,眼珠子一下就红了,暴喝道:“我不信!”
  “信不信由得你!”活鲁班家的老家伙明显是想扰爷爷的心,得意洋洋道:“就前段日子不久,在老槐林里被吊到树上剥了皮,看见那顶阴阳轿了没有?就是你那宝贝孙子的皮做的,剥了皮,剩下的连肉带骨头都丢到后山喂狼去了,你想收尸都没地方收!”
  “我不信!”爷爷心神果然一乱,他这个年纪的人,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人情冷暖,原本肯定不会因为一句毫无来由的话就分心,但是一提到我,爷爷就不稳了。
  “别他娘的嘴硬了!”活鲁班家的老家伙顺手扯住旁边一个瘦巴干筋的老头儿,道:“你看清楚,这是神卦门的苟半仙,你该听说过,苟半仙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平生从不撒谎的,当时他就在场,苟半仙,你说是不是!”
  “这个......像是是的吧......好像......可能......”被活鲁班家拖住的那个老家伙瘦的和柴火一样,戴着一副花镜,嘴里嘟嘟噜噜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陈六斤,你还逞能么?”有人在旁边插嘴道:“自己的儿子死了,留下一根独苗,现在连孙子也死了,你枉活了这一把年纪!”
  “哈哈哈哈,连自己孙子都保不住,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要是老子,早就一头撞死在棺材上了!”
  一群人在河岸上哈哈大笑,那笑声就好像一把把看不见的刀子,在割着爷爷的心。他一下子就无法自持,面对那群张牙舞爪又纵声大笑的人,爷爷那双已经血红的眼睛里,水汽氤氲。
  “陈六斤!咱们爷们儿没有那么好的耐性,最后问你一次,是想被鱼钩扎成筛子,拖死狗一样拖上岸,还是自己好好的走上来!就这两条路,你自己选!想死,爷们儿成全你!”
  爷爷的身子抖了那么一会儿,突然就顿住了,表情也渐渐平静下来,他喘了口气,道:“我那孙子,真的是死了吗,被你们杀了?剥了皮做了轿子?”
  “那还有假?我操他娘的,你这老东西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把那顶轿子给抬过来,让他自己看看是不是他孙子的皮!”
  另一顶阴阳轿从黑暗处蹭蹭的跑了过来,活鲁班家的老家伙摸着轿帘,道:“你那孙子,约莫十八九岁,个头儿高高的,身子单薄,腰里带着一条打鬼鞭,还挂着你们七门的镇河镜,是不是?要是的话,那你就好好看看这轿子上的皮,是不是你孙子的皮。”
  那一刻,爷爷怔住了,望着那顶阴阳轿,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呆呆的张了张嘴,手不由自主的就伸了出来,像是要看看那顶轿子。
  “是死是活,你自己选!现在投降,还能活几年。”
  “好,好,好。”爷爷慢慢看看活鲁班家的老家伙,点了点头,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丝愤怒:“我上来,上来......”
  “早这么说嘛,也省的自己受皮肉之苦。”活鲁班家的老家伙一摆手,道:“给他让条路,过去两个人,先把他给绑了,押过来。”
  立即有两个人带着绳子朝石头棺材游过去,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三十六旁门里人心各异,有些如释重负,有些冷嘲热讽,更多的却是漠然。他们就漠然看着这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浑身是血,却没有一点点怜悯。
  这些人的良心,都已经坏了。
  噗通......
  爷爷突然一下子重重跪在棺材里,嘴角眉角连着抽搐了几下,一个头磕在地上,等到他再抬起头的时候,额头上被磕破了,老泪纵横。
  他没有哭,就默默流着泪,泪水混着额头的血水,顺着脸上千沟万壑一般的皱纹,慢慢的流下来。
  “老祖!”爷爷一边流泪,一边望着泱泱大河:“我一辈子不敢违背祖训,从不滥杀无辜,我做错了事,认错了人,报应我一个人扛!陈老六一生孤苦,就这么一个孙子,就这么一个,他还小,是个孩子!老祖!是你没眼!还是老天没眼!”
  “得了得了,别在哪儿废话了,赶紧束手就擒。”岸上有人不耐烦叫道:“赶紧!”
  两个想要游过来绑爷爷的人抬手爬上了石头棺材,就在这一瞬间,爷爷抬手抹掉眼里的泪水,拳头快的如同一道闪电,嘭嘭两下,两个刚刚爬上来的人仰头就掉到水里,半张脸已经被爷爷一拳打烂了。
  紧接着,爷爷抽手把丈许长的木杆子抛向河滩,木杆子划过一道弧线,嗖的飞出去,最后落在浅水中,慢慢漂浮着,与此同时,爷爷翻身从石头棺材上跳进水里,他一落水,只溅出一团小小的水花,整个人一下子就不见了。
  我不知道爷爷的水性是不是黄河滩第一,但是他入水之后,如同彻底消失了一般,周围那些人东张西望的乱瞅,却瞅不出一点点端倪。
  “这老东西想逃!去几个人,到吊尸桩那边守着!”
  爷爷消失了,水面平静如常,有人开始朝吊尸桩那边游,想要守住两端的缺口,一群人都在河滩上伸脖子乱看。爷爷丢出的木杆子,被水浪一点点冲向了河滩。
  骤然间,爷爷的身影从浅滩中冒了出来,一把抓起浮在水面上的木杆。随手一撑,整个人就像是飞起来了一样,凌空扑向岸边的人群。爷爷身子还没落地,丈许长的木杆已经带着雄力,抡向前方。
  “水伢子,我的孩子!”爷爷的眼睛红的像是要滴血一般,死死盯住岸边的人群:“看爷爷给你报仇!”
  第八十四章



  势不可挡



  爷爷凌空扑向人群,喝声如雷,无人能挡!
  一根木杆在爷爷手里像是金刚杵,距离最近的几个人躲都躲不过去,身子刚踉跄着一退,木杆迎头就砸了过来。那一击带着爷爷心里所有的苦和恨,一百多斤重的人,被一杆子直接打飞出去,落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杀我的孙子,我杀你全家!”爷爷完全暴怒了,一转木杆,直逼活鲁班家的那个老家伙,这人嘴巴阴毒,在岸上叫嚣的很凶,但这时候被爷爷凌空一击,完全打碎了信心,目光里全都是畏惧和惊恐,不要命的朝后跑,爷爷一步跟了过去:“我那孙子,是你家杀的,活鲁班家,鸡犬不留!”
  嘭......
  爷爷飞身如电,一步就赶上活鲁班家的老家伙,抬手一杆子横扫过去,木杆带出的风声呼呼作响,活鲁班家的老家伙奔跑中忍不住一回头,木杆已经扫到眼前,他没有反抗的机会,整个脑袋顿时就像西瓜一样被打的爆裂,失去脑袋的身躯又朝前跑了几步,才颓然倒地。
  “来!”爷爷一连杀了岸上两个人,却没有停手的打算,他抓着木杆扭身冲向旁边的人群:“我孙子没了,再也无牵无挂,今天杀个天翻地覆!”
  “爷......”我趴在不远的暗处,眼睛已经哭的看不清楚东西了,耳边全是爷爷暴怒之极的怒喝声,我双手紧紧抓着地上的沙子。天底下,没有不疼爱儿孙的人,爹死了,爷爷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知道他疼我,却没有想过他对我的疼爱,已经超出了常理,即便是一个未经证实的噩耗,却已经让他悲痛欲绝。
  那一刻,我心里曾经对爷爷产生的一点点怀疑和怨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岸边的人虽然多,却没人能挡得住爷爷,他像猛虎冲进了羊群,木杆子一抡,就有人被打的骨碎筋折,哀号倒地。河滩顿时乱套了,一些人护住三十六旁门头把的阴阳轿,河滩搁浅的大船上,有人举起火铳,砰砰发射。但是河滩远比石头棺材的面积大的多,爷爷一上岸,身形就在夜色中升腾起伏,一个人,一根木杆,大杀四方!
  “拦住他!”阴阳轿旁边有人大喝道:“头把就在这儿!陈老六一个人能乱了我们的阵脚?拦住他!头把有话,真拿不到活的,就地格杀!”
  这句话一说,所有人都不再留手,三十六旁门里头到底有多少道道?谁也说不清楚,今夜的黄河滩上,注定龙争虎斗!
  哗啦......
  一群纸人随着响器的吹打声朝这边晃悠着飘过来,短腿木头人哒哒的迈步疾奔。爷爷正上方的头顶,唰的飞过去几根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绳子,几只手脚乱颤的皮影人,顺着绳子滑落下来。
  河滩的沙子地下,有几道明显的痕迹飞速的移动,绕着爷爷脚下,一圈一圈的打转,似乎沙子下面是有什么东西在伺机攻击。几个巨大的孔明灯从大船上升起,每个孔明灯下,都吊着一只小小的布袋,慢慢飘到爷爷头顶。
  一瞬间,爷爷完全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围了起来。一群短腿木头人刚跑到跟前,爷爷一声大吼,那群没有灵智的木头人仿佛也被这一吼震慑了,齐齐的一顿,紧接着,爷爷手里的木杆雷霆般的横扫过来,一群木头人被打的粉碎。
  “出来!”爷爷一个人站在原地,周围一丝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打碎了木头人的同时,爷爷身子一转,单手插到脚下的沙子里,硬生生把沙子下头一个半寸丁抓了出来,丑陋无比的半寸丁被抓的死死的,小胳膊小腿来回乱蹬,爷爷一刻不停,抬手把半寸丁撞到自己的膝盖上,他一身铁骨,手里的半寸丁被膝盖一顶,身上的骨头立即咔嚓咔嚓碎了一片。
  轰......
  头顶慢慢漂浮的孔明灯,骤然落下来一片熊熊的火,那火燃的极其猛烈,水都浇不息,爷爷抽身一躲,落在地上的火还在剧烈的燃烧。
  “来!”爷爷抽身一退,迎着飘忽而来的一群纸人奔了过去,他的速度极快,肉眼几乎都分辨不清了。
  快要跑到纸人群跟前的时候,爷爷一撑手里的木杆,跃起来足足两三米高,随后抽出腰里的打鬼鞭,这根鞭子,他用了几十年,已经炉火纯青,一鞭子抽向头顶,两只孔明灯噗的被抽碎了,晃晃悠悠的落到下方的纸人群里,火光嘭的从纸人里爆裂开来,那种火一旦烧起来就不死不灭,火焰在纸人群里蔓延着。
  嘭嘭嘭......
  河滩的大船上,火铳齐鸣,一团团的铁沙子打的水滩上水花四溅。爷爷一头扎进了乱七八糟的纸人堆里,顿时又像失去了踪影一般。大船上举着火铳的七八个人一愣,就那么短短的一刹那,爷爷的身影已经从纸人堆中转到了大船旁边。他抬手用打鬼鞭缠住船舷,整个人跟着就飞快的蹬着船梆朝上爬。
  “他上来了!”
  大船上的人一阵惊慌,但是爷爷贴着船梆,是火铳射击的死角,不等那些人再次装药发射,爷爷从船下猛的翻身跳到甲板上,脚一落地,一拳就把一个壮汉的鼻梁子打的粉碎。
  “一堆废铜烂铁,也想杀我!”爷爷丢下手里的木杆,在大船的甲板上像影子一样闪动着,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一把短刀,刀刀不离敌人要害,片刻间连杀了七八个人。
  爷爷一脚踢倒船舱口的一桶火油,随手摘下船上的一支松明子丢了下去,火油见火,烧的劈啪作响,火势随着蔓延的火油而肆虐,大船上很快就浓烟滚滚。爷爷捡起木杆,从船舱口那边绕动着急速前奔,一口气跑到船尾,木杆一撑,凌空跳到相距不远的另一条大船上。
  火铳杂乱的响了几下,随即就传来人的嚎叫声,爷爷一路走,一路杀,直到第二条大船上七八个人都放倒之后,他才一把火烧掉这艘船,从船尾跳了下来。
  “今天杀不光你们!陈老六绝不罢手!”爷爷在河滩上飞快的跑着,没有人能阻挡他,三十六旁门,奇淫技巧层出不穷,但是一根木杆在手,牛鬼蛇神难以近身,爷爷杀的一身是血,却没有任何停手的意思。
  “护住头把!”
  所有人都从四面八方围拢向阴阳轿,想护住轿子里的三十六旁门头把,但这无疑也暴露了目标。爷爷横冲直撞,渐渐就杀向轿子。
  就在这时候,从远处突然亮起了一串手电筒的光,光柱摇晃,朝着河滩这边快速的奔跑。看着人数,至少有二三十个。我不知道这些突然出现的人是谁,但是他们还没跑到跟前,就传出一阵清亮的口哨声。
  “是咱们三把来了!”围着阴阳轿的人精神都是一振,爷爷却不管那么多,两个四十来岁的精悍汉子举着一尺多长的杀猪刀迎过来,还没到跟前,其中一个已经被打鬼鞭缠住脖子,白眼乱翻。
  “陈老六,咱们三把来了!你会死的很难看!”
  爷爷拖着打鬼鞭,把那汉子揪到跟前,一刀捅进他心窝里,随后朝疾奔而来的那二三十个人看了看:“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杀光你们!”
  “好大的口气!”
  那二三十个人里面,有一个速度异常的快,越过其他人,飞快的赶了过来。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高大又健壮,剃着光头,跑到轿子跟前时,他骤然停下脚步,冷笑着看了看爷爷。
  “七门的陈六斤?”这人的嘴唇很薄,看着冷傲又刻薄,抬脚走到人群前,道:“我有事晚来了一步,让你这么张狂。”
  爷爷不理他,挺着木杆冲了过去,但是刚走了两步,那个刚刚赶到的三把抬手举起了一支手枪。
  砰......
  这是比火铳精准度高的多的枪,一枪打过来,爷爷丢了木杆,翻身在地上一滚,距离这么近,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但是三把毫不留手,第二枪第三枪接踵而来。爷爷在沙地上连着翻滚出去十多米远,最后一声枪响的时候,我看到他突然颤了颤,腿上挨了一枪,一条腿忍不住一软,单膝跪到了地上。
  “陈老六,这都什么年月了,你还以为提头吃饭的人靠两只拳头去打天下?”三把冷冷一笑,收起枪,对周围的人道:“他已经跑不动了,要是再收拾不住,你们都去死吧!”
  哗啦......
  爷爷的头顶唰的又飞过去两根相隔四五米的细线,几只皮影人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般,顺着细线滑过来。皮影人在绳子上摇摇晃晃,滑到正头顶的时候,嘭的甩出一张网。大网兜头罩了下来,爷爷一条腿被子弹打中了,速度顿时慢了很多。
  他一下子被凌空而下的大网罩住,旁边冲过来一群人,手里拿着行船人捕大鱼的那种木柄铁钩。爷爷顶着大网刚刚站起身,立即就被木柄前端的大钩子钩倒在地。十多个人举着木棒子,隔着大网一通乱打。爷爷被网罩着,好像被绳子束缚住了手脚,渐渐就顶不住了。
  棍子雨点一般的砸下来,前后两分钟,爷爷身上不知道被砸中了多少下。骤然,他在网下猛然一喝,抬手把网撕出一道口子,翻身钻出来,抓住一根木棒,一收一送,甩掉拿着木棒的人。
  火光照耀下,爷爷使劲用木棒杵着地面,撑住那条被子弹打中的腿。他花白的头发完全凌乱了,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嘴角慢慢渗出一缕血迹。
  第八十五章



  雷霆四动



  那一刻,我再说服自己镇定也无济于事,眼前全都是爷爷的身影。我用力挣开弥勒的手,道:“我要出去,别再拦我。”
  “是该出去了。”弥勒一挺身,道:“陪你闯一闯。”
  我心里很清楚,凭我这点本事,出去也只不过是送死,但是我宁愿死,宁愿在死之前让爷爷看到我,让他知道,我愿意陪他一起死。
  金宝拦不住我们,就在我和弥勒站起身将要猛冲出去的时候,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河面,突然轰隆一响,那阵几次出现的隐隐约约的嘶吼声,仿佛清晰又真实了很多。那种声音一旦清晰,就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战栗发抖,围攻爷爷的人全部转头望向河面。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三把喝到:“先把这老东西抓起来再说!”
  嘭......
  宛如一个炸雷在水中响起,河心上,水柱一飞冲天,接着就像泉眼般咕嘟咕嘟的乱冒水花,不等那些人再对爷爷动手,水花中,渐渐露出了一个东西。
  所有人都愣住了,爷爷用木棒支撑着身体,当水里的东西露出来的时候,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两下,有种形容不出的表情。而我和弥勒看见那水里的东西,随即也是一惊。
  从河底冒出来的,是一口石头棺材,跟爷爷镇河的石头棺材没有任何区别。我一时间就模糊了,又是一口石头棺材?难道是之前沉入河底的那口棺材出现在了这里?
  来不及多想,石头棺材已经完全浮出水面,棺材密封的严严实实,棺盖连一道缝隙都没有,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它朝着河岸飘过来,像一条静静漂浮的船,很快就飘到了河滩边上,停在浅水中。
  “妈的!怎么捞都捞不上来它,现在倒自己飘上来了!”有人大声咒骂,这一下我就恍然大悟,三十六旁门的人云集河滩,就是为了把这口石头棺材打捞上来。
  “都别愣着!”三把在不远处大声喝道:“留下些人把老东西抓住,剩下的再去把棺材拖上来!”
  本来已经停止攻击的人,随着三把的喝声又重新乱动,一丈多长的木柄钩子纷纷朝爷爷身上招呼过来,剩下的呼啦啦朝河滩边跑,有人兜手抛出一根粗绳子结出的绳套,紧紧的套住河滩上的石头棺材,用力一收,几十个人用力拽着绳子,想把石头棺材拖上岸。
  爷爷纹丝不动,那些木柄钩子几乎已经到了眼前,但他仿佛一无所知,只是盯着那口石头棺材。
  嚓......
  本来就有点阴沉的天空,突然卷起一片乌云,乌云浓重的像是黑墨一样,瞬间遮挡住了不甚明亮的月光,乌云里翻翻滚滚,一道耀眼的炸雷从云层里啪嚓落下,不偏不正的劈到了拖拽石头棺材的那些人头顶。三十六旁门的人,也是血肉之躯,没人能挡住雷霆之威,五六个人被头顶的炸雷一下子劈成的焦炭,仍然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双手紧拽着绳子。
  第一道炸雷响起,形势顿时一发不可收拾,一道道雷,从头顶的乌云里蓬勃而出,都像长了眼睛一样,把三十六旁门的人劈的哭爹喊娘。围着爷爷的那些人也没能幸免,直挺挺握着木柄钩子,就被炸雷劈的乌黑一截。
  爷爷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乌云和雷光中,看到这一幕,我立即想起老刀子讲述的往事,爷爷曾经被他们抓到过,但是后半夜却从重围中逃了出去,看管他的几个人都是被雷劈死的。
  “这棺材里,到底是什么?”石头棺材一出现,云雷翻滚,我和弥勒就停下脚步,弥勒看着远处的道道炸雷,不由自主的问。
  同样,这个问题也在困扰我,石头棺材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从外观根本分辨不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上次在古船里见到的那个装着大乌龟的石头棺材。
  这阵突如其来的打击顿时让河滩上的人手忙脚乱,避之不及,一大片人来不及逃走,就被头顶的雷给活活劈死了。剩下的四散逃窜,再也顾不上在雷霆中大声怒喝的三把的命令。
  “别慌!”三把望着乌云和雷霆,也显得有些气短,但是他硬着头皮道:“终于把你等来了!等的就是这时候!”
  天色随着乌云的遮挡完全暗了下来,除了河滩周围被火光照亮的地方,再远一点就不能视物。三把的声音一落,从远处的黑暗里,又蹿出一顶阴阳轿,跑的飞快,嗖嗖的冲向河滩,轿子还没有停稳,就从里面跑出来一个穿着黑道袍的老道士。
  这个老道士比之前爷爷打死的那个阴山道老道士岁数更大,牙齿都掉光了,稀疏的头发梳成一个结,插着一根木簪子,然而,这老道士的脸却光滑白腻,显得有点妖异。
  “是阴山道的长生道爷!他还没死!”有人在躲避雷霆的劈杀,但是看到老道士露面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阵惊讶。
  这个老道士一出轿子,立即健步如飞,拿着一柄木剑,在沿河的河滩上一边飞快的跑,一边用木剑划着沙子。他跑的很快,不出片刻的功夫,圆圆的绕了一个圈子,等到老道士在河滩另一端收起木剑的时候,整片河滩,突然就泛起一片若有若无的光晕。
  那光晕像是一个巨大的图案,但是却看不清楚到底画的什么。光晕一闪而过,然而光晕出现的同时,头顶上的乌云陡然像是被一阵风吹动了,散掉了一大片,只留下方圆几丈宽的一片云,从河岸飘到了石头棺材上方。
  乌云只剩下几丈宽,但是依然雷声不断,然而这一次,所有的雷全部对准了石头棺材,噼噼啪啪的朝下落。石头棺材被雷劈的左右乱晃,那老道士继续挥舞着木剑,在河滩外围一个劲儿的跑,他的脚步不停,头顶的炸雷也不断,就转眼间的功夫,石头棺材不知道被来回劈中了多少次,晃动的越来越猛烈。
  咯咯嘣嘣......
  不知道是不是石头棺材顶不住这么多雷霆的怒劈,左右摇晃中开始咯嘣作响,紧跟着,一道炸雷从上直直的劈在棺材正顶端,棺盖啪的一下裂开了。
  吼......
  一声我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吼声,从裂开的棺材里爆发出来,那声响震耳欲聋。长生老道士,还有三把,脸色顿时一变。
  一条硕大的影子,从石头棺材里一跃而出,吼声几乎压过了头顶的雷声。火光映照下,我看到那是一只像是大豺狗一般的东西,獠牙雪亮,离开棺材的同时,吐出一条几乎半尺长的血红的舌头。
  “出来了!”
  这条大豺狗一般的东西仰头一吼,头顶那片翻滚的乌云立即就散掉了,长生老道士反应很快,丢下木剑就跑,那顶坐着三十六旁门头把的阴阳轿,也随之飞速的朝后退走。
  河滩上那些还没有被雷劈死的人先是呆了呆,接着就四下逃窜。但是那条硕大的豺狗身子一动,比闪电都要快,呼的飞窜起来,爪子一扑,扑倒两个拼命逃跑的人,一寸多长的獠牙比刀子都要锋利,嘴巴张的相当夸张,一口咬住一个人的脑袋,咯嘣一声,坚硬的头骨瞬间被咬的崩裂,鲜血脑浆洒了一地。
  这只豺狗样的东西比古船中的大乌龟都要凶,四只爪子奔跑时好像不沾地面,来去如风,它像是在石头棺材里沉睡了成百上千年一样,一旦脱困,就在河滩上肆虐。很多人来不及跑多远,被大豺狗追上,血肉之躯眨眼就像纸人一样被撕的粉碎。
  “哎呀哎呀!”大豺狗一路跑,一路咬,之前那个瘦的和麻杆似的神卦门的老头儿,堪堪让豺狗追上了,他猛的一哆嗦,张嘴就喊。大豺狗顿了顿,两只铜铃般的眼睛朝老头儿看了看,这老头儿胆子小的要命,嗓子里嘎的一声,竟然直接就昏过去了。
  大豺狗丢下这老头儿,接着继续追击,坐着头把的阴阳轿已经消失在河滩,长生老道士跟三把也跑的不见了,剩下那些人几乎没有人能幸免,河滩上到处都是漂浮的血腥味,还有残肢碎肉。我很紧张,盯着大豺狗的时候,忍不住转眼看看爷爷刚才站立的地方,爷爷也不见了,再一看,他已经拖着一条伤腿,跑到河滩边,一头扎进水里,飞快的游向自己的石头棺材。
  不出一袋烟的功夫,除了寥寥几个临危逃走的人,其余的全部死在河滩,浅水被鲜血染红了,那只大豺狗意犹未尽的样子,两只爪子按着一个已经被咬死的人,低头一阵猛啃,利齿如同绞肉,那人的皮肉连着骨头,全部被咬成了碎末。一直到这时候,大豺狗才丢下爪子下的一滩烂肉,转身跑向河滩,在河边低低的一吼,纵身跳进石头棺材,棺盖咔咔的合上了,随后就慢慢沉入水中。等到大豺狗消失的时候,爷爷的石头棺材也无声无息的沉了下去。周围死一般的寂静,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是什么!?”我长长松了口气,爷爷还活着,让我的心终于沉到肚子里,转头问弥勒道:“那口棺材里,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弥勒想了想,道:“神卦门的那个老头儿有用,得把他弄过来。”
  我转脸一看,那个瘦的和麻杆似的老头儿还直挺挺躺在地上昏厥着,弥勒这么一说,我也有点讶异,石头棺材里的大豺狗见人就杀,但是独独就放过了这个老头儿。
  第八十六章



  天机神算



  周围完全安静了,我连跟爷爷打个招呼的机会都没有,但是心里已经安稳了。听着弥勒的话,我也觉得那瘦巴干筋的老头儿是有点蹊跷,趁着河岸没人的时候,我们两个飞快的跑过去,抓起那老头儿就走。
  “这老货有多少天没洗澡了。”弥勒皱着眉头,刚刚一碰这老头儿,就感觉他身上隐隐一股臭味,相当难闻。
  “这臭味......”我觉得很不正常,这瘦的麻杆样的老头儿明显是个活人,然而身上却散发着一种尸体腐败时的腐臭味,那味道让人作呕。
  “死人身上的味儿。”弥勒朝左右张望了一眼,道:“先弄走他再说。”
  我们迅速离开了河滩,金宝在这个地方已经呆了一段时间,比较熟,带着我们抄近路跑回了之前的坟地。他在这里有个小窝棚,老婆孩子都在窝棚里,说实话,一看到他还年幼的孩子,还有傻愣愣的媳妇儿,我心里就有种愧疚,如果当时没有填河的事情,他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没事的。”金宝看出我脸上的歉意,勉强笑了笑,道:“现在的日子过的挺好,以前从来都没出过远门的,现在一路走了这么远,长了见识了......”
  “金宝,我替我爷跟你道个歉,要是没当时那些事儿,你也不至于......”
  “水娃,别这么说。”金宝抬眼看看在外头守着那老头儿的弥勒,想了想,小声道:“六爷拉着一村人去填河,是迫不得已,一村子人虽然都死了,但是让他们死,是为了更多人能好好的活。这条河要巡,要镇,单靠六爷一个人是不成的,他要有帮手,那些阴兵,就是帮手了。”
  我隐隐约约明白了金宝的话,河凫子七门中人的宗旨,向来是护理不护短,帮理不帮亲,如果真有什么事,他们会捡着和自己亲近的人去牺牲。我们住在小盘河,选人填河,就只能拉着村里的乡亲,而放过那些外村的无辜人。
  我和金宝聊了几句,转头朝外面一看,弥勒弄了点水,正朝那老头儿身上浇。我走出屋子,那老头儿好像是被石头棺材里的大豺狗吓的不轻,一直到现在都没动静,凉水浇也浇不醒。
  “他不会就这么过去吧?”我抬手探了探老头儿的鼻息,非常微弱,好像是要慢慢断气的征兆。
  “反正也醒不了。”弥勒转脸悄悄冲我挤挤眼睛,道:“你去拿铁锹,就在这儿挖个坑,把他埋了算了......”
  “别别别!”弥勒的话音还没落,那瘦的鬼一样的老头儿一下子就睁开眼睛,从地上坐了起来,手忙脚乱的道:“我还有气,有气,不劳你们动手了。”
  “老东西,果然装死呢。”弥勒哈哈笑着,蹲在老头儿面前,饶有兴致的望着他,道:“你是神卦门的?姓苟?”
  弥勒所说的神卦门,是三十六旁门里的一支,同样是比较特殊的一支。三十六旁门过去吃的江湖饭,刀口上打滚,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都是草莽汉,但是神卦门从来不做打打杀杀的事,他们自称能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窥测天机,挤到三十六旁门里,完全就是充个数。我也看的清爽,今天在河滩上的时候,这老头儿没有任何为难爷爷的意思,一打起来就抱着头蹿到旁边躲着,胆子小的和老鼠一样。
  “是姓苟......”老头儿的花镜在混乱的打斗中碎了,睁开眼睛吃力的望着我们,道:“我是跟着凑数的,什么事都没做啊,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算找谁算,不能牵连无辜......”
  “咱是明白人,事情是怎么个样子,还能看不出来么?”弥勒笑的很憨厚:“苟半仙,找你不是为了算账,就是想让你给卜一卦。”
  “那都不是事儿。”苟半仙一听只是卜卦算命,心立即就放宽了,咧嘴一笑:“不是我吹牛,我们神卦门,正经那是文王嫡传六十四神卦,不管你测吉凶,姻缘,财运,百测百灵,要是算的不准,你把我丢到河里喂王八。”
  苟半仙一张嘴就唾沫星子乱喷,但是这老家伙并非完全胡吹大气,黄河滩的苟姓神卦,由来已久,倒退回去多少年,那真正是半仙一般的人物,据说乾隆爷那时候,苟姓神卦声名最旺,豪门大户找苟姓门人卜卦,半仙解卦辞,一个字儿十两银子,少一文都不行。
  “苟半仙,你也就是个半仙而已,别吹牛。”弥勒笑眯眯道:“真的什么都算的出来?”
  “谁吹牛谁是龟孙,还是那句话,算不准,把我丢河里喂王八。”苟半仙看着弥勒,讨好似的笑笑,道:“要是算的准,咱们打个商量,还是把我放了成不成?”
  “成啊,要是算的准,立马放你走。”弥勒本来笑眯眯的,但是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就看不见了,他慢慢望着苟半仙,道:“不要你算财运姻缘,就让你算算,今天河里那口石头棺材里头,是什么东西。”
  “这个......”苟半仙的嘴巴一下子就张大了,望了望弥勒,又望了望我,头上密密麻麻渗出一片汗珠,勉强笑着道:“那就是头大豺狗,獠牙那么长,看着怪吓人的。”
  “是么?”弥勒冷笑了一声,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拉起苟半仙的手,慢慢帮他修着指甲,道:“文王六十四神卦,算尽天下,点滴不逃,河里那东西,别的人不知道,你不会不知道,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把事情好好说了,我们就是听听而已,绝不外传,你这指甲脏的很呢,多少天没修了?顺便跟你说一下,我眼神不好,手也时常打哆嗦,要是一个不留神,修掉你四五根手指头,你可别怪我。”
  “别啊......”苟半仙顿时吓的浑身一哆嗦,哭丧着脸道:“你当我吹牛行不行,六十四神卦其实稀糊松,都是走江湖骗人混饭的小把戏啊,放我走了行不行......”
  “够了!”弥勒吃准了这人胆子小,猛然就断声一喝,一下子把苟半仙的手按到地上,刀子唰的插到他两根手指之间,头也不回的对我道:“拿铁锹去,敢不说,马上埋了他!”
  我转身就跑到窝棚里拿了把锄头出来,在苟半仙旁边刨土挖坑。苟半仙面如死灰,跟打摆子一样,浑身上下抖个不停。我一边挖坑一边察言观色,但是说不清楚他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我手脚麻利的刨着坑,不等坑挖深,弥勒揪着苟半仙就扔进坑里,哗啦哗啦朝里面填土。苟半仙的胆子太小,被这样一吓,裤子就湿了,哭爹喊娘的想朝外面爬。弥勒按住他的头,道:“算不算!”
  “算算算......”苟半仙快要哭了,嘴巴跟着一松,弥勒把他拉上来,但是苟半仙刚一上坑,就苦着脸,道:“让我怎么算啊。”
  “算了算了。”我在旁边插嘴道:“也别问他了,直接埋了省心。”
  “不是啊,不是啊。”苟半仙赶紧冲我们解释道:“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定数,有的被掩了天机,算不出来,有的能算出来,却不敢算,你们一张口就问这么大的事,不等我说出口,天都要收我啊。”
  “别胡说八道了!你算了那么多年,天要收你,早就收了!”
  “我没骗人。”苟半仙说着说着就想掉泪:“我们神卦门的人都命苦,有时候不知道深浅,算了不该算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天不收,也要遭报应啊,你们看看......”
  苟半仙一把撩起自己身上的褂子,那一刻,我差点就吐出来,终于明白他身上怎么总是有股死人身上才有的腐臭味。他的肚子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脓包,烂成了洞,皮肉稀里糊涂的一团,白白红红的烂肉脓血散发着恶臭。
  “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替人卜卦,总想算的准一点,博个名头。”苟半仙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道:“这些疮就是我落的报应,一辈子都好不了,每天总有一两个钟头,身上痛的要死,求求你们,莫逼我,让我多活几年吧。”
  苟半仙不像个恶人,也不做坏事,我不忍牵连无辜,也不想硬逼,但是那些事情对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我必须得知道,犹豫着想了很久,我一咬牙,把苟半仙拽到一旁,低声道:“你把事情给我算一算,哪怕你这条命没了也不要紧,我,给你第二条命!”
  苟半仙虽然胆子小,却是个明白人,一听我的话,眼睛就猛然睁圆了一圈:“河凫子七门的续命图?”
  “有的事情你知道,我不瞒你,陈六斤是我爷,他今天活着离开了,等我再见了他,给你讨一张续命图,我说话算数!”
  第二条命,对谁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苟半仙果然动心了,低着头思来想去,过了一会儿,他抬头道:“有的事,我的确是算不出,还有的事,我能算出来却不敢说,只要我这边一张口,头上立即会有雷落下劈死我。”
  “你尽力!”我一看他动心了,又接着道:“我绝对说话算数,给你续命图!”
  “成!”苟半仙像是赌徒下注一样,狠了狠心,道:“我看得出,小老弟你是个信人,起卦!”
  他一开口,接着就从袖子里甩出了几块金钱样的龟甲,几块龟甲乌黑发亮,不知道是用了几代的老东西了。我跟弥勒闭上嘴巴,苟半仙抛了龟甲,在那里默默的看,嘴里念念有词,神叨叨的足足有二十分钟,才慢慢抬起头。
  “怎么样?算出来了吗?”
  “这个事情,能算的出。”苟半仙舔舔嘴唇,道:“只是怕说了,你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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