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阿音泣血般的哭诉和众人横眉冷对的斥责,崔莞仍旧一动不动,眸底一片淡然,仿若幽林中的古井,无波无粼。
她扫了眼面容看似哀婉,实则怨毒的阿音和藏在衣柜后缩首缩尾的李提,以及站在门边目露得意的张康,突然往前走了两步,对周老深深一福,随后站起身,朗声说道:
“阿莞虽在村中时日不长,却也知周老德高望重,是明是非,断善恶之人,今日一事,到底真相如何,还请周老待我与阿音对质后再行定夺。”
好不容易才将人心拉拢,张康哪会让崔莞再生波折,迫不及待窜出来喊道:“事已至此还有何好说?莫非阿音救你,收留你,为你寻医问药都是假的不成?倘若阿音不是被你所害,方才又何必出声?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崔莞侧头,黝黑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张康,她还真想不到一向好吃懒做的张康有这番机智。
不过……
她心里冷冷一笑。
@丝袜__奶茶 90楼 2014-01-24 15:5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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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康被崔莞盯得后背直窜寒气,不由自主想往后退,可刚退一步,见她并未出言反驳,便以为崔莞心虚,又生生止住步子,还装模作样的挺起腰身。
阿音看不清外头的情形,只听见张康的呼喝,她顿了下,陡然增大了哭声。
被两人这样一搅和,周老等人的脸上均十分难看,打量着崔莞的眼神毫不遮掩的流露出轻蔑和嫌恶。
“此事……”
“周老是打算仅听一家之词,不给阿莞一个辩解的机会么?”
崔莞抢在周老之前开口,紧盯着张康的目光转到周老身上,墨玉般的眸子微微眯起,明亮通透的目光中含着一丝了然,一丝失望,甚至还有一丝嗤笑。
周老心中浮起莫名的羞恼,突然觉得方才这小姑子赞过的话,合着此时明亮目光,宛如一道响亮的巴掌,甩得面皮阵阵生疼。
他顿时沉下脸冷哼一声:“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子。”
@丝袜__奶茶 101楼 2014-01-25 11: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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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没继续刚才即将说出口的决断,这无疑是应了崔莞的话,给她辩解的机会。
周老开了口,余下的老翁自然也就无异议,张康心中虽急却不敢阻挠,只得暗暗给阿音和李提使眼色。
崔莞颔首,盈盈给周老行了一礼,随即转头看向仍泣不止声的阿音,淡淡的问道:“阿音,你说是受我所害,那么我且问你,是我逼着你躺上榻?还是我逼着你与李提欢好?”
少女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掺着一丝迫人的冷意。
“你,你……”阿音瞪大了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见崔莞这般定定的看着自己,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似乎闪着讥笑,心中的怨恨不由喷薄而出,猛地开口嘶叫道:“那粥……”话刚出口又倏然止住。
她到底没有失去理智,明白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万万不能吐露分毫。
崔莞心中泛起一丝遗憾,若阿音再多说两个字,她便能轻而易举的将事情绕到下药一事上了。
不过如此也好,既然对方不敢提及此事,她手里便多一道筹码。
“李提!”粟粥一事做不了文章,阿音转念一想,又咬牙恨道:“李提可是受你所邀!”
她虽恨李提玷污了自己的清白,可眼下不得不借着李提来封死崔莞的退路,横竖李提为何而来唯有她与张郎以及李提本人心知肚明,只要一口咬定是崔莞所邀,事情便有反转的余地!
听了阿音的叫嚷,崔莞嘴角淡淡一翘,眼波流转,落向缩在破衣柜后探出半个头颅的李提,温润的眸子瞬间漫起一层浓烈的杀意!
一张方脸,浓眉入鬓,瞳仁乌黑,看上去还算俊秀,就是那双三角眼让他多了一股猥琐和痞气。
看着李提闪躲的摸样,崔莞的眸光有些晦暗不明。
前世她得势遣人回村时,这座位于雍城远郊的小村早已毁于战火,无论是阿音张康还是李提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如今这些人就在眼前。
这番话一出口,张康面色倏然一变,刚想作声,却瞥见周老等人扫来的目光,只好不甘的合上嘴,但看向李提的眼神顿时变得焦灼起来。
许是崔莞的神态太过从容,李提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但话已出口,又有那么多人亲耳所闻,也由不得他抵赖,干脆探出头,咬牙点头道:“不错!”
崔莞再问:“可有人所见?”
“这院子偏远,寻常人无事也不会来此晃荡,再说若是有人,你还能行这等龌蹉事?”
此时此刻还不忘往她身上泼脏水,崔莞眸底闪过一丝清冽的冷芒,声音却减弱了几分,隐隐含上一缕欢喜:“那便是没人看见!”
李提听言,便以为崔莞心虚了,当即挺起胸膛喝道:“你别想狡辩,如张家郎君所言,若非遭人暗害,方才又岂会让阿音出声惊动诸位?”
说起来李提发现榻上人并非是崔莞时,也曾想过抽身离去,但他平生并无别的嗜好,唯独好女色,否则也不会一眼便看中身姿窈窕的崔莞,甚至不介意她毁了容。
阿音的身段虽看上去不及崔莞,但也不算差,又见天色尚早,李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搂着阿音颠鸾倒凤,不想沉醉其中误了时辰,听到动静想拔腿开溜已是来不及了。
起初他还谨慎的捂着阿音的嘴,生怕她突然清醒,可听到门外张康即将把人引走,心头一松,不知不觉撒开手。
碰巧此时阿音苏醒过来,这才坏了事。
得了李提的应答,崔莞看了眼他与阿音及张康脸上故作的笃定,眸底闪过一丝几近于无的冷笑,转头对周老淡声道:“如此一说,李提与阿音,确有可能是遭人陷害。”
周老皱起眉头,犀利的目光在崔莞蒙着面巾的脸上来回打转。
这小姑子刚才还口口声声要对质,怎么这会儿反倒改了口?
莫非见实在无法脱身,便打算俯首认罪?
思来想去,越觉得方才的宽宏像一抹讽刺,他不由冷哼一声,严厉的道:“这么说你承认阿音所言,是你下的毒手?”
众人的神色均变得难看起来,愤怒的目光再度聚集在崔莞身上。
@丝袜__奶茶 116楼 2014-01-26 01:21:41
煎熬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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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周老明察秋毫!”原本焦虑的张康见状,心头不由一松,借机高高的捧了把周老,一副小人得志的摸样。
崔莞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也不理会张康的挑衅,一双墨眸始终平淡如水,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老者。
“周老请稍安勿躁。”她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转了一圈,淡淡的开口道:“诸公以为,以阿莞的力气,能否将毫无知觉的李提拖入屋内而不留一丝痕迹?”
李提虽然长得不是三大五粗的摸样,但比起娇小的崔莞,也壮了不止一圈。
光凭崔莞一人,想将李提拖入屋中都极为难办,更何况是不留痕迹。
众人下意识摇了摇头。
张康没想到崔莞竟还敢为自己申辩,不加思索开口争道:“李提一早便出了事,眼下已经是正午,即便有什么蛛丝马迹也早被你清理干净。”
“言之有理……”
周老等人深以为然,甚至不少人已经叫嚷着要按族规处置崔莞。
这山野小村虽杂姓共生,但村民却以周姓居多,村中一辈辈沿袭下来自是以周家族规为准,因而周姓嫡系中年纪最大的周老便成了村中最具有威势的人。
在众人看来,这恶毒的小姑子已经是穷途末路,可崔莞眼中却无一丝慌张,她勾了勾嘴角,忽的扬声道:“张家郎君既然愿意为李提作证,那阿莞自然也有人为证。”
随着她的话落,一名高瘦的中年男子自围观在院门的妇孺中挤进院子。
“周郎中?”看到来人,张康眼底的得意还未褪去,惊愕和慌张已经浮上面容,“怎,怎会是你?”
不但张康意外,就连周老等人也料不到,平素在镇上药铺做掌柜的周郎中会在此时出现。
“平建,莫非你也通晓此事?”周老人老成精,见崔莞请出周郎中,心中隐隐有了些许猜想,面色不由沉了下来。
周郎中先是上前给周老拱手行礼,而后看着神色惊慌的张康,冷笑一声,道:“您老多虑了,若是我早知张康起如此歹毒的心思,又怎会将闹羊花赊与他?”
闹羊花!?
周老面色大变,围在四周的人群也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呼。
即便村里人不通医理,对闹羊花却是了若指掌,深山老林里少不得凶猛野兽,一些以狩猎为生的村民便用掺了闹羊花的饵食为陷阱,迷晕凶兽好捕杀。
但张康瘦弱不堪,手无缚鸡之力,又岂会去狩猎?
刹那间,众人看向张康的目光变了。
刹那间,众人看向张康的目光变了。
“你,你……”张康面色青中泛白,他虽好吃懒做,却有几分小聪明,否则也不会将村尾那难缠的小寡妇哄得服服帖帖。
从周郎中出现的刹那,他便明白怕是要东窗事发了。
张康想叫嚷,想狡辩,张着口却吐不出半个字。
周郎中虽是旁支,但多年来常常予村里人施医赠药,威望不比周老低多少,有他开口,众人的心思一下就转变了。
崔莞亭亭玉立,静静的看着张康慌张中逐渐透出绝望的面容。
说来也真真好笑,李提时常做些鸡鸣狗盗之事,爬墙头听壁角更犹如家常便饭,上一世她不得已委身李提,却没少在他喝得酩酊大醉时听闻一些村中的隐秘。
周郎中看起来道貌岸然,实则同村尾的王寡妇不清不楚,恰巧张康也与这位年轻的寡妇有染,李提便是用此事威逼利诱张康,使得张康对她下此毒手。
崔莞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冷冽。
一早她将阿音扶上榻后,便出门寻了时常赶着驴车来回村镇之间走动的货郎,将仅有的几枚五铢钱尽数取出,托货郎寻由头将周郎中请回村。
随后又引着周郎中藏身那株大槐树下,果然碰上了自王寡妇屋里出来的张康。
接下来不必她多说,周郎中一口应承了作证一事。
当然,若一开始便让周郎中现身,自是省去不少麻烦,但张康与李提心思狡诈,未必能一击就中,若是叫他们脱身,再生出别的心思,只怕会平添波折。
因而她以退为进,诱着张康与李提一步一步踏入早已布好的陷阱!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张康无端端的怎会寻你拿闹羊花?你莫不是记错了?”周老神色莫测,嘴里虽问的是周郎中,目光却晦暗的扫向一旁亭亭玉立的崔莞。
这番话,明里暗里都含着偏袒。
果然如此啊!崔莞眼眸轻闪,面巾下的娇唇噙上一丝冷意。
周氏虽是名不经转的小族,可祖上也曾出过一两位识字的郎君,因而最重视名望,张康李提等人虽不姓周,却自小居住在村里,若大奸大恶之名传扬出去,周氏一族不免会受到些许牵连。
周老毕生心愿便是重振门风,又岂会让人坏了周氏的声誉,这会儿什么公正廉明都顾不上了,唯一的想法便是将此事掩下,最好悄无声息的处置完毕。
可惜……
崔莞心中冷冷一笑,抬眸看了眼面色铁青的周郎中。
“族老,平建并未记错。”周郎中目光如寒刃,狠狠剜了下不断往后缩瑟的张康,正义凛然的道:“闹羊花平日里买的人便少,又怎会记错?再者铺中备有简册,何人何时购去何物均有记载,族老若不信,平建可将简册取与族老一观。”
“你……”周老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万万没想到周郎中一张口就是拆台,颤抖的抬起手臂指着周郎中,可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
崔莞冷眼旁观,周老以为每个人都当以他为首,却不曾想过,周郎中自幼便随父离村,对族人本就无过多感念,多年的照拂无非是看在同为一族的份上罢了。
再者人生大仇莫过于杀父夺妻,亲眼目睹张康与王寡妇有首尾,周郎中如何还忍受得住?
对于揣测人心,活过一世又尝遍冷暖的崔莞,绝对不比偏安一隅的周老逊色。
缩在墙角的张康心惊胆战的看着周郎中,脑海中飞快的思索脱身的法子,倘若不是被突如其来的变化乱了神智,也不至于糊里糊涂的让崔莞揪出下药一事,如今再有周郎中为证,只怕……
他目光闪烁的盯着同样惊慌不已的阿音,周老方才话里的维护,他并未遗漏,事已至此,若想好好活下去,须得有取舍才行!
张康将眼用力一闭,再睁开时已经含满了愤怒,同时趁着众人不注意,猛地冲入屋内,冲着尚未回过神的阿音“啪”的一下,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贱人!竟趁我不察,偷偷做下这等秽事,好不要脸!”
阿音下意识抬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震惊的看着面色狰狞的张康,恍惚了下才陡然明白,素来恩爱和睦的情郎这是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她身上!
“张郎,你……”
“啪!”
张康哪容阿音声张,再度扬手甩了她一个耳刮子,冷喝道:“难怪那日你鬼祟的询问闹羊花一事,原是将主意打在李家郎君身上,如今事发,还想诬赖催氏阿莞,真是蛇蝎毒妇!”
李提虽然怕周老,却完全不惧张康,况且李提手里还握着张康的把柄,故而张康根本不敢扯上李提,只能咬牙把所有的事完全归咎于阿音。
阿音惨白的脸颊迅速浮起两道红肿的印子,嘴角甚至泌出一丝鲜血,一张口便钻心的疼,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且只要她有张口的举动,迎来的便是张康愈加凶狠的责打与斥骂。
一连串的变故震住了众人,连崔莞眼底都浮起一丝意外,但不过转瞬便复于平静。
张康原本就是奸诈小人,做出这等事,也算不得出奇。
“不…不……”面对众人鄙夷嫌恶的目光,阿音几欲昏死,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她,一双瞪得浑圆又充满乞求的眼眸直直的望向崔莞。
从未有人想过,平日里过得极为穷困潦倒的阿音和张康,手里竟然还捏着这么大一笔钱财!
一千五百钱,即便不能大鱼大肉,也足以让一户普通的农户过上大半年果腹的日子了。
霎时间,除去面不改色的崔莞和若有所思的周老外,余下的人均目光闪烁的盯着跪坐在墙角,面色惨白的张康。
原本他还寻思着,周老虽说鞭挞,却并未言明何时动手,只要想法子拖延至夜里,未必不能脱身,到时将藏好的银钱一卷,又何愁没有容身之地?
可没想到崔莞竟提到了此事,还将押契公之于众!
这便等于是绝了他的生路啊!
张康不禁一阵眩晕,前胸仿若压着千斤巨石,又沉又闷,喉中一股子腥气直冲而上,他紧抿嘴唇,吃力地抬起头,如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般盯向崔莞,阴霾的眼底含着一丝怨毒。
周老并未错过张康这番神色变化,心中对他越发不耻,更加坚定了要将他与李提逐出荣村的念头。
因此,周老厌恶的移开眼,冷声道:“张康,还不快些将五百钱归还于崔氏阿莞。”
张康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扶着墙根缓缓站起身。
他不甘心将到嘴的肥鸭子松开,却也畏惧周老在村中的声望,两相权衡中,脚下不免有些躇踌。
直到周老再度不耐的呼喝一声,张康才转身摇摇晃晃的往正房走去。
少顷,张康攥着一个褐色的麻布钱袋踏出屋,许是用的时日不短,布料已有些泛白,且不少地方还沾着一层黑乎乎的污渍,但那鼓得圆滚的钱袋还是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崔莞盯了他一眼,并不依言上前,反而转身对周老行了一礼,慢慢说道:“多谢周老愿为阿莞主持公道,只是这钱袋中有几钱,还得请周老差人验看,以免到时数目不对,冤枉了张家郎君。”
听了崔莞的话,张康面容微微扭曲,恨不得冲上去撕了这坏他好事的小贱人!
但他不敢,尤其是在周老面前。
“平建。”周老眯起眼,打量了下眸光淡然的崔莞,突然唤了周郎中的名,指了指矮桌上的钱袋,“你来清点罢。”
君子高洁,对阿堵物自当嗤之以鼻,周老当众让周郎中清点钱财,便是想借机羞辱周郎中,以报方才拆台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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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了捏手中的钱袋,张康心头直淌血,一连咽下好几口唾沫,颤着手,咬牙将钱袋“砰”的一声扔在了摆在一旁的矮桌上,“拿去!”
崔莞盯了他一眼,并不依言上前,反而转身对周老行了一礼,慢慢说道:“多谢周老愿为阿莞主持公道,只是这钱袋中有几钱,还得请周老差人验看,以免到时数目不对,冤枉了张家郎君。”
听了崔莞的话,张康面容微微扭曲,恨不得冲上去撕了这坏他好事的小贱人!
但他不敢,尤其是在周老面前。
“平建。”周老眯起眼,打量了下眸光淡然的崔莞,突然唤了周郎中的名,指了指矮桌上的钱袋,“你来清点罢。”
君子高洁,对阿堵物自当嗤之以鼻,周老当众让周郎中清点钱财,便是想借机羞辱周郎中,以报方才拆台之怨。
只是……崔莞似笑非笑的瞥了眼面色铁青的周老,眼波流转,看向面不改色大步迈到矮桌前的周郎中。
自幼便脱离周家,随父营生的周郎中,根本不在意这些虚名。
他抓起钱袋双手一划,打开后往桌面一倒,哗啦啦的一阵清脆的响声后,外圆内方的五铢钱几欲洒满整个桌面。
周郎中自地上拾起几枚滚落的铜钱,随后飞快的点数起来,同时嘴里扬声念道:“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以百数为堆,散乱的五铢钱很快便被归拢,桌面上隆起了一个又一个小钱堆,本就夺目的铜黄色在明媚的阳光下,愈发显得闪耀动人。
不少村民看着那几堆铜钱,不住的吸气咽沫,一阵阵唏嘘此起彼伏。
张康更是怄得胸口阵阵泛疼,他阴冷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崔莞和周老,心中不断狞笑:既然这些人不识抬举,那就莫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最终,矮桌上的五铢钱被周郎中尽数点清,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好五百枚。
崔莞瞥了一眼桌面隆起的五个小钱堆,又扫了下四周双眼泛光的村民,转过头看向周老,平静的说道:“今日若非有周老,只怕阿莞也无法洗清无耻小人的诬害,因而这五百钱……”
说着她顿了下,清澈的眸子对上周老诧异的目光,抿嘴轻笑:“这五百钱,阿莞不敢独取,愿奉上三百赠予周老,以解方才冒犯之错。”
崔莞的声音舒缓而清脆,全然听不出一丝拘谨与不愿。
自古财帛动人心,虽然这五百枚钱在她这个早已见惯金银珠宝的人眼中,确实不算多,但对地里刨食的农人来说,已算得上是笔不小的财富。
以其留在身旁招贼心觊觎,倒不如大方的舍去一些,既换来暂时的安宁,还能存下小半,否则以自己一个弱质女流,在荣村人生地不熟,又无人帮衬下,断然抵不住那些明里暗里的算计。
到时失财尚且算好,说不准还会有性命之虞。
而此事过后,荣村是不能再呆了,明日一早待那货郎进村,她须得想法子搭上他的驴车,先到镇子里去安身。
@卡比杨司机 168楼 2014-01-28 19:10:00
精彩!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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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也得稳住人心,以免紧要关头出什么岔子。
崔莞心中早早便做好了打算,故而眸光清澈明媚,好似三月里的暖阳,分毫不见方才的冷冽。
周老并不清楚崔莞的心思,不过这番放低身段的软话,让他非常受用,再看崔莞时,眼底的冷意消退了几分。
他抚着颌下三尺白须,侃侃而言:“是非曲直,老朽自当秉公处理,至于方才的事,小姑子不过是年幼气盛罢了,何来冒犯一说?而这些钱物……”
犹豫了一下,周老突然扬起声说道:“你这小姑子尚且视钱财为粪土,老朽又岂会贪婪?这三百钱便均给村中各户罢,也当为你行善积德。”言毕又和蔼的问了一句:“阿莞,你认为可好?”
崔莞怎会看不出周老这是在借花献佛,虽打着她的名义,可村里又有谁会将她放在周老前头?将来即便有人感恩戴德,亦是对周氏一族罢了。
崔莞的抬举令周老大为满意,作为回报,他大手一挥,对众人肃声宣告:“暂且将张康李提及郑氏三人拘押到宗祠旁的暗房中,明日一早开祠,处置这等败坏荣村清誉的恶人!”
张康和躲在屋内的李提一听,顿时双眼阵阵发黑,险些昏死过去,而恰巧醒来的阿音则再度晕厥,“砰”的一下又倒回榻上。
李提原本同张康想得差不多,可若是被关入暗房,再想逃走可是难如登天了!
他的面色犹如染缸,青红紫白轮转而过,再顾不得只着内裳的困窘,“嗖”的一下窜出门,直奔到周老面前,噗通一声双膝磕地,抹眼嚎啕哭道:“周老,我招,我招!一切均是张康所为,与我无关啊!”
接着李提便把商议好的事,包括张康出法子,阿音暗中下药,事后如何处置崔莞,出了岔子又如何安抚等等,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听得众人纷纷倒抽凉气,这世上竟还有这等无耻小人!
“李提!”张康目眦欲裂,苍白的脸色陡然涨成紫红。
分明是他威逼所致,出事后却又尽数推到自己身上,让张康岂能不恨?他再也憋不住心中怒火,一个箭步冲上前揪着李提挥拳就打。
“啊——”
见此情形,四周惊呼乍响!
周老更是气得面色发黑,顾不得维持风范,连连跺脚喊人上前将扭打成一团的张康与李提拉开,继而绑了押到暗房里拘起来。
就连不省人事的阿音也被几名膀粗腰圆的妇人胡乱套了件外裳,裹着破絮扔到了暗房里。
一场荒诞闹剧终是落幕了,围在张家的村民也逐渐散去,各自忙着手头上的活儿,当然,嘴里少不得议论纷纷,说的都是刚才亲眼目睹的丑事。
崔莞送走周老等人,将剩余的二百枚五铢钱尽数收到贴身的钱袋里,关上院门转身进屋。
即便再怎么不愿,她也只能在此将就一晚。
屋里一片狼藉,当做床榻的两块木板也倒了一块在地上,灰扑扑的沾满了泥土,上头还有好几枚黑乎凌乱的鞋印,崔莞略看了眼便收回目光。
李提和阿音曾躺在这榻上换好,她自是不会再用了,而正屋是张康与阿音的卧房,她更不会去。
想了想,崔莞取出几枚铜钱,然后将钱袋绑紧,在屋子里细心查看了一圈,在墙角的木柜边上寻到一个不起眼的空陶瓮。
她小心的将陶瓮拎出来,素手长袖并未触及落满灰尘的瓮身,将钱袋放入瓮内后,又起身到灶台里挖了碗草木灰填进去。
一来一回连续走了四趟,直到看不出里头藏了东西才算作罢。
填好草木灰,她又仔细的将陶瓮摆回原处,再把落在地上的草木灰清理干净,左看右看都没发现有什么纰漏,便打水净手。
藏妥钱,崔莞怀揣着那几枚特意备下的铜钱,出门寻隔壁邻居买了一条虽打着补丁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麻被。
夜里,崔莞便将麻被铺在扫去尘土的地上,和衣而卧。
秋夜凉爽,全然没有夏日的炎热与隆冬的严寒,习习凉风自窗门缝隙钻入室内,撩动几缕散在麻被上的墨发。
屋外的夜空中圆月高悬,临近十五,月华清亮,崔莞透过窗棂缝隙,静静望着外头随风轻晃的幢幢树影,温润的眸子里浮起一丝悠远。
如今已然和前世不同了,她没有被李提玷污,亦不会被卖入青楼,自是不必再经历那些让人痛不欲生的苦楚。
而阿音等人即将得到报应,她也该暂时放下心中的仇恨,为自己谋划一个将来。
崔莞深吸一口气,暗忖道:明日到镇上,要尽快想法子用所剩不多的钱财谋一条生存之道,此外还要攒一些银钱好离开雍城地界。
并非雍城不好,而是过不了多久,这座繁华的城池将会毁于战火。
@锁骨不锁心 185楼 2014-01-29 08:59:25
楼楼啊,快来更新吧!!第一次看直播等文原谅这么痛苦啊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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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及前世见闻,崔莞眸色渐沉,若她未记错的话,眼下虽是一派太平盛景,但暗流早已滋生,大乱将至。
传承千年的士族与新晋崛起的寒门素来势不两立,两派争斗非一日两日,长年累月的积攒下,冲突一触即发。
过不久,士族推崇的正统血脉太子与寒门扶持的二皇子展开大位之争,彻底引起了双方势力的生死博弈,使得大晋的平盛就此化为乌有。
内忧未解,外患突起,相邻的魏国趁机举兵进犯,短短数月,一连夺去五座城池,雍城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兵祸延绵时,她早已随曾信离开雍城前往都城建康,虽未亲眼所见,但魏人屠城的消息却是一个接一个传入建康,令朝野上下震惊不已。
犹记得,最后是太子领兵出征,大败魏人,收复了那五座空城,只是最后一场南城之战,太子中伏,战死沙场。
为此,崔莞还曾心生惋惜,只是寒门出身的曾信支持之人乃是二皇子,因而她并未多想。
如今再细细思来,太子的死,与一向在人前敬重兄长的二皇子,怕是脱不了多少干系。
崔莞嘴角勾起一丝冷嘲。
再后来,二皇子夺权上位,曾信以柔情为引,时凄苦哀求,时信誓旦旦,哄着她躺上榻,在一个又一个看似高风亮节,骨子里却寡廉鲜耻的贵人身下曲意承欢……
过往的点滴抑制不住浮现眼前,不知不觉中,崔莞素手紧紧环着双臂,纤细的身子曲成一团,微微颤抖,一股难以形容的羞耻和恨意冲涌而上,涤荡在心中。
蹂躏之辱,焚身之痛,烙在心尖是如此的鲜明,她一刻都不曾忘!
“曾信,曾信!”
平日里如冰玉相击般清脆的嗓音低哑晦涩,含满焚心刮骨的怨恨,清灵的眸子里漫起浓浓煞气,衬得那张尽毁的容颜愈发凄楚骇人。
突然,衣抉窸窣中,前额不知触到了什么,一抹细微的凉意犹如山间潺潺流动的清泉,一点一点淌过肆虐的熊熊怒火,唤醒了她眸底渐失的清明。
崔莞坐起身,胸口深深伏动,吐出一口浊气,怒意喷涌下涨红的小脸微敛,眸光落在搁置麻被旁,正闪着冷光的物件上。
那是一柄铁刀,她特意从厨房寻来,备在一旁做防身用的,没想,倒真派上用场了。
崔莞唇角弯起一丝自嘲,白皙的小手带着长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探向那柄静静躺在地上的铁刀,随及握牢略刀柄略吃力的抬至眼前。
生铁的冰凉透过肌肤缓缓渗入体内,彻底冷却了她忆起曾信而喷薄的恨意。
曾信虽出身寒门,眼下也不是她能对付的庞然大物,以卵击石只会自取灭亡,她好不容易才重获新生,决不能就此毁去!
“崔莞,来日方长,莫急,莫急……”崔莞凝视着虽被几缕锈色侵蚀却不失锋芒的铁刀,喃喃自语。
唯有足够强大,她才能彻底将曾氏与那些曾给她屈辱的人践踏入泥!
而在此之前,她只能隐忍。
且,在这即将大乱的世道中,人命如草芥,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连安然的活下去都是件极难的事,又当如何登高望远?
崔莞轻叹一口气,搁下铁刀,起身走到窗前,“嘎吱”一声推开窗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