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说一段中原古镇的阴森传说。

  ==========01/03/2014=====================================
  查理王闻言,虽然并不明白其意,却从心里冒出一股寒气,他收起那副嬉笑的嘴脸,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罗斯玛丽见他变脸,却仍旧一副笑脸,冲外边喊道:“摩勒,过来。”外边的人闷哼了一声,进来了一个高大汉子,查理王一看他那张面孔,便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汉子的脸孔,与昨天晚上那个摩科耶几乎一模一样,都是松垮的面皮,面皮下有浮动的不明物事。
  罗斯玛丽指着查理王,对那大汉道:“变一个看看。”
  那大汉面皮下的东西疯狂攒动起来,就和昨晚上牢房里的摩科耶一样,很快就长出了鼻梁,眉峰,面部轮廓也愈加清晰起来,没过多久,那张脸就变得和查理王不差分毫,要不是那汉子身材比查理王粗壮狼犺一些,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查理王瞪着他们,几乎同时就明白了所有事情的原由。那假扮他杀死詹大罗的人,正是这些能够变形的怪人。而这些非人非鬼的怪物似乎并不太聪明,只会听凭罗斯玛丽的呼来喝去,间或吐出一些简单的词句来,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那罗斯玛丽见他瞪着眼不出声,便凑过脸来,诡笑着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的尸身,昨晚我已经放在牢房中了。”
  列位看官,原来昨晚上那个摩科耶变成查理王的模样,连身上的伤痕都模拟的分毫不差,然后便重复着“时候到了”,便在牢房里悬梁自尽了。
  查理王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他娘亲哀痛欲绝的面容,心都揪做了一团,他不禁攥紧了拳头,冷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何要这样?”
  那罗斯玛丽收了笑容,脸板的像一块寒冰,道:“那可真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我且先告诉你我是谁,我是如何从哈日阿麻逃命回来的。”
  列位看官,这罗斯玛丽表面上是洋人传教士的养女,实际上却是瓦剌部的后裔。再确切一点,那个被毒死的瓦剌妃子,正是她的祖宗。当是那妃子和粟特方士苟合,诞下一子,藏匿起来养大。后来妃子身死,树倒猢狲散,她的几个亲信便把这孽子带走养大,后开枝散叶,成为一族,他们善用妖法,做下许多伤天害理的事,为大明和瓦剌两方所赶杀,只好隐姓埋名,过着见不得光的生活。后传至罗斯玛丽这一代,又和粟特方士一伙勾结上了,罗斯玛丽这伙人也养伊布里邪虫,他们养的伊布里是一种罕见的变种,一旦寄生于人身,便会聚集到人的面部皮下,消融骨骼取而代之,如果他看见了谁,便会在皮下攒动,尽力仿效出这人的模样。罗斯玛丽的先人早就习得了控制这些邪虫的方法,于是这厮们想变谁就变谁,唯一短处就是这些邪虫附身的人痴呆如行尸走肉,话也不见得会说几句,只会效仿。若要用他们真正取代一个特定的人,长久以往必遭人觉察,显然是不可行的。族中曾传,那妃子最善养伊布里,只有她知道如何培育出机灵一点的寄生人,然而她死的太仓促,好多邪法都遗失了,从那时起,那罗斯玛丽一伙便心心念念复活这位老祖宗。
  后来那罗斯玛丽一伙既然和粟特方士一伙接上了头,不免四处收罗消息,当时正好碰上鬼迷心窍的洋人传教士,得到了妃子墓的地图,又机缘巧合,找到了那妃子的转世,她便鼓动洋人前去寻找,他们二人也就做成了一路。
  后来李道士一行人把葛长庚和罗斯玛丽两个人都扔在了殿里,他们前脚走,这两人后脚就开始搏命一般的往外挣脱绳索束缚,唯恐挣脱的晚了,被对方抢先杀死。
  先说那葛长庚这头,李道士为人也真是促狭的紧,吊起他时,竟然绑出了个奇妙的花样。你道是什么花样?一根麻绳越梁而过,一段把他两个脚脖子和一只手攒绑在一起,麻绳的另一端绑在他的另一只手上,使这只手往前伸着,和另外三肢离得老远,大略一看,就好像在指路一般,因此这种绑吊方法有个名号叫做“仙人指路”。他要想解开束缚,必须把两只手归拢到一处。然而“指路”的一只手但凡稍微一动,就要担负起半身的重量,十分不易。况且不一会儿,那只“指路”的手就麻了,根本使不上力道,要挣脱谈何容易。
  再说罗斯玛丽这边,葛长庚捆她只捆了三四道,虽然每道都打了一个死结,但是比起“仙人指路”来说,挣脱起来还是容易得多。这罗斯玛丽一曲一蜷,拱到碎砖头边上,使劲磨绳子,不肖半晌,便挣脱了束缚。
  葛长庚此时还在和绳索较劲儿,一看罗斯玛丽三下两下把绳子拨拉到一边,起身奔着他过来了,顿时冷汗迸出,口里告饶。罗斯玛丽哪里听他的,顺手捞起一块儿碎砖头,把葛长庚砸晕。然后自己下到祭坛下方的墓室里,把那个活死人的祖宗拖了上来,当下就施展邪术,将葛长庚的魂魄抽离,置于妃子身上,那妃子悠悠醒转,慢慢忆起前世来,然而她见了这副景象,不免不明所以,目瞪口呆。
  那罗斯玛丽当下便跪伏于她脚边,将这三百来年的事情以及眼下的态势详细告知,这两个一大一小的女子商量了一回,便打算立马就走。然而周围全是荒野草原,两人苦无代步的马匹,也无干粮帐篷,如何走的出去。发了一天的愁,正合计间,外边传来马嘶,罗斯玛丽知是葛长庚的人马寻来了,便急忙扯着妃子躲进祭坛下边。
  这边厢葛长庚的喽啰们一进来便傻了眼,慌忙解下葛长庚救治,然葛长庚早就没了意识,成了活死人。这些喽啰平日里也尽说些忠义之辞,可眼下见葛长庚半死不活,地上又扔了一地的金银器皿和珠宝首饰,便财迷心窍,置葛长庚于不顾,起了内讧,十几个人分成两三拨互殴。然而势均力敌,谁也不比谁多出三头六臂,所以一晌恶战下来,便死了多半,剩下的几个也受了重伤,只好暂时歇下来。到了夜间众人睡熟没了防备,那罗斯玛丽带着妃子从祭坛下钻出,捡了个便宜,偷走马匹装裹,两人狂奔了一天一夜,逃将出来。
  查理王听到这里,便心中叹道,那李端白虽然心狠手辣,却终究存着一点良善之心,不忍赶尽杀绝,导致埋下祸根,后患无穷。当时要是杀死罗斯玛丽和葛长庚,恐怕就不会有今日了。他瞅着罗斯玛丽那张诡笑的脸,冷声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捉我做什么?”
  那罗斯玛丽干笑了一声,道:“本来我也不想要你。我且给你看样东西,说着她便从旁边抽出一物,查理王定睛一看,正是李二猧的瓷瓶,不知何时被她所得。罗斯玛丽找了个托盘,把那瓷瓶里的虫子倒出来。
  只见原先数十只小虫,如今只剩下残肢断臂,还有几个僵死发黑的,然而在一滩粘液中,有一只个头顶大的虫子,浑身粉红发亮,不仅没有僵死,反而长出了一对大螯,一双翅膀,耀武扬威的望空舞动。罗斯玛丽道:“你定然喂过它们什么,才会变成如此模样。”
  查理王此时脑子转的飞快,道:“你如何得知这瓷瓶在我这里?”
  罗斯玛丽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段继云一路上不过是引路的?起先我们以为那瓷瓶在白狼道士身上,后来发现那地下巢穴被炸塌,便知是你们所为,你又如何能找对地方?可见你用了他们来引路,瓷瓶在你身上。后来我寻你到了这里,原先只是想偷走它,却发现瓶中的怪异,这些虫子只吃人血人肉,可见它们是吃了你的血才变成这样。你的血能使大多数虫子僵死,但是十几个里却有一个能变得这般怪异足壮,也算神奇。所以嘛,你也莫怕,我们抓你不是要害你的命。”
  查理王听得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道:“你要怎的?”
  罗斯玛丽道:“好吃好喝的待着你,要你做个种羊,下一堆羔子,都来养虫子,美得很。”
  查理王听得脸色铁青,恨道:“王典仪和李端白必然会觉得蹊跷,定然来寻我,你且等着瞧。”
  那罗斯玛丽冷笑一声,得意道:“我等煞费苦心行下这计策,防得就是此事。这是官家的正经手续,死了也有尸身做凭证。就是那个王典仪,还有白狼道士,也只会以为你是畏罪自杀,断然不会想到你已经被我们掳来,他们既不会找你,也不会寻仇,从此世间便再无你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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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个李老道热爱的捆绑方式——仙人指路。

  
  今日共更新2931字。
  明日见。
  ===02/03/2014=====================================================
  书接上回。
  查理王听得罗斯玛丽如此说,顿觉前途一片灰暗。他此时反倒镇静下来了,便默不作声低头盘算,罗斯玛丽见他不言语,便道:“过几日我们会离开此处去肃州。你若有事,便知会我们一声,省得死了都不晓得。”便起身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查理王闷头趴在床榻上想对策,他对面的杌子上时刻坐着个有个汉子阴阴的看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查理王数次想支开他而不得。过了几日,那罗斯玛丽带了几个人上来摁住查理王,给他捏着鼻子灌了一剂汤药,呛得查理王边咳边吐,然而不多时,他便昏昏然,连呼吸也没有了,罗斯玛丽一伙给他换上殓衣,将他放入一口乌木大棺材里装裹好,合上棺盖。罗斯玛丽换了孝裙孝衫,装成未亡人,令手下俱各披麻戴孝,大家一起扶着灵柩,坐着马车出了镇子。
  再说在京城的侯六,他白天操练,晚上由王典仪教习兵法文章。初到京城时,他便提笔歪歪扭扭的给查理王写了一封信报平安,怎奈查理王一直不回复。侯六便又提笔写了一封,加之他跟着王典仪进步飞速,不免要卖弄一番,他在信中写道:
  “老王谨启:
  多日不见,甚念。白日间在肖字营里操练,夜间便随老老王习字读书,他待我甚厚。我又长高了一寸多。不知你那边如何?盼即赐复。”
  他欲要再写时,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只好写了个“即颂近安 小六顿首”。然后折好装进信封里,舔舔封口粘住了,第二天便托了个要去江南探亲的兵士捎了过去。此后日日翘首盼回信,过了一个月有余,那兵士终于回来了,把信交给他道:“侯正兵你自看,我还有事,便去了。”说着便闪身走了,侯六心中奇怪,拿信看时,却见寄信人不是查理王,而是王阳平,此人是查理王的大哥。他拆开信来细读,顿时恍如晴天霹雳一般,手都哆嗦了,失了大半天神,才想起来跟校官告假,然后撒丫子就往家跑,速报与王典仪说知。
  那王典仪一看信,脸色变得煞白,只见那信上写道:
  “侯正兵敬启:
  余弟三郎于一月前与同侪辈斗殴,失手将其杀死。后为县丞拘捕,念及辱没祖宗,败坏门风,于狱中自经身亡。半月前下葬于浮云观后,若欲往临凭吊,请复信告知。”云云。
  王典仪看了又看,脸上阴云密布,侯六在一旁捏着拳头,只等他发话。须臾,那王典仪脸色却慢慢平复下来,他清了清嗓子,道:“这信不实。”
  侯六喜道:“怎么讲?”
  王典仪道:“阳明不会自杀,这是其一。其二,他虽然个性急躁,但其实为人平善,医者仁心,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和人斗殴,再者,他是个有担当的硬汉(?),即使错手杀人,要杀要剐也自会去领受,不会畏罪自杀,什么败坏门风更是胡扯,——他能剪辫子去英伦,再回来当仵作,又跟个道士绕世界胡跑,就跟本没把门风和脸面当回事。”
  侯六道:“老老王,你的意思是老王没死?”
  王典仪摇头道:“这我也不晓得。但是此事定然有蹊跷。你我即刻就下江南,明天就走。”
  二人当下收拾一晚,到了第二天,两人破晓即行,一路上快马加鞭,原本走水路到杭州要十七天,他二人只用了九天就到了杭州,再坐船去了淞阳镇,正好是十天整。

  二人进镇时已经是下午申时,胡乱找了个客栈安歇了。侯六一进客房门,便睡倒在榻上不起来。王典仪将他推醒,道:“四更过后,我们两个上山进观。你且去收拾收拾。跟我买些铁锹,起子去。”
  侯六道:“干什么晚上去?要铁锹干什么?”
  王典仪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儿上,咬牙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来,道:“好个痴儿!我们是去开棺验尸,你以为是去观里进香?”
  侯六打了个机灵,道:“老老王,老王下葬时他的亲人也都看过,棺中必定是他的尸首,还能有假?”
  王典仪一边换衣,一边看着窗外,慢笑道:“小六,我年轻时那会儿,听说过这么一件事,有个官家子弟犯了杀头之罪被收监,过了几日在牢里不明不白的病死了,官家将尸身交与家属收殓埋葬。其实是埋得跟本不是原来那个人,而是找了个面目相仿的害痨病的将死之人,许给他家银两,把那官家子弟替换出来了。这事儿就是他家里买通了衙门做的,所以这回不见着尸身,我是不信他死了。现在不过四月间,今年天气又不暖,一个月尸身坏不到哪里去,能看出个大概眉目就行。”
  两人准备一回,到了晚间,正交子时,换好了短打,悄悄地出了客栈往山上走,来到浮云观墙下,王典仪飞出抓钩来勾上檐角,二人拽着绳子翻墙而入。径直绕过前边的大殿,往后面的祖坟里去了。
  到了地方,只见是一片白杨林围着的坟圈子。玄夜凄风,伴着不知名的鸟叫,十分凄凉。两人打上马灯,找着新坟的墓碑查看。所谓新坟,便是土丘高高坟起,前面又摆着些香烟祭品之类的。这王氏门中,今年至今只有查理王一人葬进来,所以不多时,便找到了墓碑,只见那上面中间一行书着:“淞阳王氏第四十一代 王阳明 之墓”,两边分别是立碑人和年月日,新碑石的棱角都尖尖的杵着,还未被岁月磨平。
  侯六看的鼻子犯酸,有点呆楞,王典仪却搡他了一把,道:“别发呆,开工。”二人举起铁锹,冲着那墓碑后的坟丘一阵掏挖,直到后半夜,那铁锹终于刮上了棺材板,二人闻声更加振奋,须臾,棺材上的土石都被推倒了一边,王典仪一寸寸的摸着棺材沿,一边念念叨叨的不知说些什么,又急叫侯六递起子。
  侯六凑过来,闻得一股淡淡的腐臭味儿,随着王典仪咔吧咔吧的撬起棺钉,推开棺盖,那股味道骤然转浓,一股甜腥酸腐夹杂了无数种说不出的怪味儿直冲向他的脑门儿,侯六一个忍不住,把脸别过去嗷嗷大吐,那王典仪也干呕了几声,便皱眉止住了,他伸手拿过马灯,往棺材头部照看。

  只见那皮肉虽塌陷腐败,眉目轮廓却大致是查理王的样子。列位看官,这摩科耶悬梁自尽,他体内的虫子也跟着僵在皮肉里,维持着死前的形态。王典仪哆嗦着,又细细的照看了一遍,禁不住哀嚎一声,动静巨大,那坟圈周围白杨树上栖着的夜鸟,都被他惊得扑啦啦飞走多半。
  侯六正在一旁吐得天昏地暗,一听这声惨嚎,心里都凉了半截,此时也顾不得难闻,便踉踉跄跄的哭喊着老王,也手脚并用的扑腾着爬过来,还未及棺口,不提防脚下一绊,原来是他先前搁下的铁锹,此时被他一脚飞起,锹头冲着尸身的面部就砸了过去,立时汁水四溅,溅了王典仪一身一脸,王典仪往脸上抹了一把,须臾摸着个东西,蠕蠕而动,他以为是尸虫,便随手捏死抛在一旁,对侯六道:“替我举灯照照,看哪里还有。”
  然而此时,侯六手中正举着那马灯盯着尸身看,眼神恐惧而且怪诞,王典仪不耐道:“你看什么?”
  侯六抬脸,指了指他的领口,又指了指棺里的尸身,道:“老老王,这尸首脸肉里面全是李二猧瓷瓶里的鬼虫子,你前襟上也是,全是活的。”
  王典仪登时大骇,三两下把衣服脱了,呸呸的吐了七八口,又抢过马灯,细看那尸身,只见被铁锹划开的断面里,密密匝匝的镶嵌了伊布里邪虫,很多只有米粒大小,中间贯穿着一些孔道,供它们在其中攒动。
  王典仪不忍再看,从包袱里掏出一罐烈酒和火油,往尸身脸上身上洒满,又从灯里取了个火,弹进去点着,瞬时把那尸身烧的焦烂。侯六在一旁捏着拳头,欲要哭时,只觉得眼干生涩,一股恨意在头脑里横冲直撞,就是找不到出口。
  两人把棺盖合好,依旧堆起坟丘来,此时天色已经变得浅淡透明。王典仪心中悲痛,确知此地不能久留,然而此时浮云观的道士们早就起来做早课,他两个便绕了个大弯,从山后面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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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共更新2831字。
  明日见。
  没有人注意王典仪对查理王的态度吗?一开始在思山岭,有一个细节,两人并头卡在墓道里,是王典仪自己先往后一撤,把查理王往前一推。在京城,要认查理当义子,被查理王拒绝,在哈日阿麻,王典仪扯着他不让他进网,这回查理王死了,他先是追查到底,不惜开棺(古律,私自开棺见尸者斩),然后像是丧子一般悲痛。按说来他是老油条,不该这么有爱心,所以,为什么?
  另外,下更或者下下更,可能会有一个N年的时间跨度,到时候会有物是人非之感。
  ======03/03/2014====================================
  两人在客栈只呆了半天,便心如死灰,坐船回京城了,列位看官,凡人终究是凡人,即使老道如王典仪,也只能看到表象之后作出自己个儿认知范围内的判断。即便赤诚如侯六,明白查理王的死和粟特方士一伙人脱不了干系,也只能任仇恨穿心,徒然无计可施,。
  这里便不再提王典仪和侯六如何,再转说这罗斯玛丽一行人,一路上拿捏着时机火候,每每不得已从闹市区经过,便正好是查理王在棺内昏睡的时候,每到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这伙人才停下,给醒来的查理王喂食喂水。
  行了一个月,正到了渭南潼关。一路上天气炎热,这伙人人困马乏,路过一个荒村野店,便要停下讨酒水吃。罗斯玛丽念及此处常有刀匪出没,本不想留,奈何手下人你一眼我一语,连劝和带抱怨,不由得她不愿意,只好停下进店坐了。
  谁知那天气炎热,本来看守查理王棺材的那两个汉子也偷偷溜到屋檐下讨酒吃,正乘凉间,却见本来朗朗晴天,突然乌云密布,几下电闪雷鸣之后,雨滴子就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罗斯玛丽一伙人见天气骤然凉爽,雨下的又大,便乐得自在,在店中吃酒不提。
  眼见这天色晦暗如黑夜,瓢泼大雨如瀑布,间或夹杂着一两道青白色的闪电,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闪电,令人无端胆寒。那罗斯玛丽发现手下全进了店,查理王的棺材无人看守,不禁气恼,她将碗筷一撂,便疾步冒雨出去了,那雨下的极大,雨水打在她脸上,眼前模糊成一片,好不容易摸到装棺材的马车边,却发觉棺材下躲着个小黑影,一见她来,慌忙收起毛茸茸的大尾巴,藏到车底下去了。
  罗斯玛丽以为是躲雨的畜类,便没在意,她回头往野店里看了看,发现店家正忙着布酒上菜,并未注意到她这边,便悄悄把棺材推开一条缝,冲里面道:“官人,你还活着不曾?要不要吃些东西?”
  里面却一声不出,罗斯玛丽又叫了几声,里面仍无一点声息,不禁疑惑,难道是中暑了不曾?她急忙把棺盖推开,借着闪电的青白色亮光,看见查理王果然面如金纸,牙关紧咬。
  罗斯玛丽一看查理王情况不好,也顾不得店家看见了,忙推开棺盖,去掐他的人中,和着雨水拍他的脸颊,万般折腾。可查理王就是不醒,眼看得出气多进气少,罗斯玛丽忙把他的衣服束缚都解开,替他推拿。
  这边厢店里的人瞅着罗斯玛丽出去,久久不归,也有些着急,便有三五个汉子出去查看。
  正当他们出了店门,往放棺材的马车处走时,却发现不远处的马车上方,突然飘来一大团青白色的云,低得几乎和屋檐一般,正瞠目结舌间,那云中探出了一道青白色的闪电,直冲着马车便劈了下来,几乎与此同时,一声巨大的雷鸣响彻荒野之间,混合着无数声凄厉诡异的哭号,那一瞬,似乎是地狱之门洞开,万千恶鬼尽皆涌出一般。
  这边的众人,一时间被这恍如鸿蒙之初才会有的闪电和雷鸣夺去了五感,等他们目能视,耳能听时,发现马车连同棺材已经被劈成了两半,棺材上,马车上,搭挂着烧成一段段的焦炭,已经看不出人形了。
  躲雨小黑影

  
  书接上回。
  此时雨骤然小了,须臾竟然云开雨散,那轮灼热的金乌又从云里钻出来炙烤雨后的旷野。彷佛刚才那瘆人的一幕从未发生过一般。
  罗斯玛丽的手下呆呆的看着那些散落在马车边,棺材里的焦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边是俗话说的渡天劫,那闪电雷鸣,正是奔着藏身于查理王棺材下的妖物来的,然查理王命不该绝,那妖物在最后的关头,附在查理王身上逃走了,罗斯玛丽却不偏不倚,替他们挡了这一击,这正是天道好还,她身上背负着数条无辜人命,行得又是不端不义的勾当,可见报应不爽。
  百年之后,渭南县修县志,也有人曾发现有这么一段荒诞离奇的叙述:
  “清末同治十年,辛未六月间,一众自江南送灵,往肃州经潼关,忽而乌云排布,电闪雷鸣,俄而云降与檐等,中出闪电,色青白如狼火,毙主母于灵车前,尸焦如炭。然棺中尸亡,一时众皆奇之。”

  列位看官,自此,查理王便在这阳世上失去了踪迹。家人以为他畏罪身亡,哪曾想到他会在千里之外的潼关,至于王典仪和侯六,虽然模糊的知道他为粟特方士一伙人所害,暗地里也排查了很久,然而谁又能料到罗斯玛丽一伙人竟然可以装成送灵人混出镇子呢,所以终究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只好作罢。
  自那之后,侯六便渐渐觉察出,王典仪虽然在外人面前仍然表现得精明强干,但一回到家中,便时常呆如木鸡,望着窗外发呆,眼神浑浊的如同经历了丧子之痛的老人。就这么过了大半年,他才慢慢的好转,恢复了常态,从此对侯六越发看重。侯六是个乖觉人,如何不晓得他的心意,便主动提出给他做义子,那老仆知道侯六是个好后生,便也劝道:“老爷,侯小爷心眼实在,你若能认下侯小爷,以后也有个照应,末了也有个摔瓦的人。”
  王典仪摇头道:“他是个异姓人,当年他家中遭了瘟疫,又只剩了他一个,跟我姓岂不是让他家绝后,所以不妥。我自待他如己出罢了。”
  话虽这样说,可他对侯六着实栽培起来。
  一日晚间,窗外蝉鸣声声,秋气高爽。王典仪和侯六下象棋,王典仪杀招凌厉,侯六却支象架仕,出招稳固,让他得不着半点便宜,王典仪不禁叹道:“你是个守关的人才,可惜,终究与时势不合。”
  侯六笑问:“老老王,此话怎讲?”
  王典仪眨动着眼睛,低声诡笑道:“我要说的话,便如同谋反一般。但你不是外人,我说说也就无妨,——大清的气数尽了。虽然李大人,曾大人,王爷们都搞洋务,猛一看,似乎国势又好转一般,实际上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然大清的颓势不是中国的颓势,要打破这个颓势,只能下一剂猛药!”
  侯六呆坐在当地,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失笑道:“老老王,你想谋逆啊?!”
  王典仪捻着胡子笑道:“我老了,你倒还正当年,别忘了时势造英雄,陈胜吴广,汉刘邦朱元璋,哪个不是如此。”说着,他又道:“我已和图兰大人说妥,明日你便去蓝靛厂的火器营报道,到时好好操练,给我长个脸!”
  很多年以后,侯六回想起王典仪在那个秋夜的言论,仍然感到不寒而栗。他从未看透过王典仪,就像他从未看透过李端白一样,后者似乎更难捉摸,隔着久远的年代,就好像戏文和传说中的侠客和神仙一般,好像从来就不曾真正存在过。
  色青白如狼火的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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