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说一段中原古镇的阴森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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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06/2014===========================================
  查理王用力咳了一阵,又慢腾腾穿回衣服,两人靠火,并排而坐,查理王提议道:“我一直有事情想问你,我问你答,你可以就地写出来。”
  李道士点点头,就近捡了块石子,抬眼看着查理王。
  查理王却看着火,道:“李甲和我说,你一直再拿我家里人的血供养你自己,有没有这回事。”

  李道士本来低头写字,闻言又直起身来,将石子盘在手里摸索着,然后若有所思的看着查理王点点头。
  查理王道:“这我早就知道。若他们不从时,你如何应对?”
  李道士捏着石子在地下一笔一划的写起来:“捉走他们。”
  查理王又道:“如果他们变成瘟神,你如何处置他们?”
  李道士写道:“杀死烧掉。”

  查理王闭目,停了好一会儿,又睁开眼睛,道:“这我不怪你,毕竟不杀了他们,便会有许多人染病,遭殃。其实我一直都在占你的便宜,你的辈分比我高许多,我却一直以平辈之礼待你,还打过你的脑袋,是我之过。”

  李道士笑出声来,道:“没事,你且继续。”
  查理王看着他作出笑脸,便也笑笑,继续说:“我听李甲说,你逼迫过我的爹娘,有没有这回事?”

  李道士脸上的笑意慢慢的退去,他低头写道:“然。”
  查理王道:“我娘亲被你逼得去找那些妖人,后来被邪虫附身,是不是这样?”
  李道士抬头有些错愕的看着他。这是查理王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不安,他心里沉了一下,仍道:“快说。”
  李道士低头写道:“然。”
  查理王笑道:“公真是个爽快人也。一点也不作辩解乎?”
  李道士摇摇头,查理王长叹一声,许久不做声,道:“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这里倒底是何处,洞顶里那个碟子,我在峡谷的裂缝里也看过,里面还有鱿鱼样的一个怪。那怪差点害了你娘子。”

  李道士低头写道:“文仙姑不是我娘子。”写完便又抬脚抹去。查理王轻笑一声,道:“这厮也是个不认帐的。”李道士不理,继续写道:“此物是很久之前就有,且散落在天地之间。我猜,他们本来是一整块,后来分散,天上落下,其中最大者,落于粟特。你所言的鱿鱼怪,也是从里面孵化出来的。”

  查理王听见粟特二字,略微皱眉,突然想起来一物,就从衣袋里掏出昨天包好的那个小怪物,谁知刚一打开,李道士却抬手拿起来扔进火里去了,眼都不见的抬一下,接着写道:“装怪物的衣服也烧了。”

  查理王知道那不是好东西,也不计较。他对粟特两字思索良久,道:“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李甲从何而来。这厮不是妖怪,不是神仙,难不成和这些碟子也有关系?”
  李道士思忖一下,写道:“以你我之力,现在无法弄清这点,也许以后可以,我只剩下百年时间,只能听天由命。”

  查理王愣了愣,道:“看来那黑白无常说的是真的。你会死吗?”
  李道士点点头,道:“人都会死。”
  查理王见他不写,只张了张嘴,忽然笑道:“我是瘟神,你赶快把我杀死烧掉,岂不是很省事?也不耽误功夫了。”

  李道士写道:“我不会杀你,过几天王典仪将贼悉数剿除,离开这里之后,我带你回肃州,去千佛洞,以后不再见生人。”
  查理王问道:“为什么不杀我?”
  李道士正要写时,却愣了一下,干脆把石头往边上一扔,便闭目养起神来。查理王见他不言语,对着他做了一个恐吓的怪脸,又大肆咳喘起来。
  (四个月之后)
  已经是来年春天,侯六懒洋洋的趴在桌上打瞌睡,京城的春天先飘一阵杨絮,接下来万物齐发,又要飘柳絮,京城垂柳最多,到时候四处都淹在白绒绒的海里。周小姐正在害喜,侯六天天变着法给她寻摸好吃的哄她开心,差点累坏。

  累坏了也好,至少能忘记年前那段在甘南高原的经历,侯六打着盹暗想。他和王典仪会合之后,整一个月都在扑杀尼叶赫残部,侯六不仅要参加战斗,还兜揽了烧尸的活计,那些火焰中散发着浓烈焦臭的尸首,还有尸首里禁不住灼热四处嘶嘶乱钻的邪虫,都给侯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便是到死也不能忘却。

  万事了结之后,他们发现了李甲的尸首,确切来说只是一套衣冠,尸首早已化作了一片焦黑,被风吹散。要不是那些衣物被人用巨石压住,没人会留意到它。而这些贼人里,唯独逃走了那个妖妇,但是据麻骨头估计,妖妇身边不会超过五人,所以数年之内,都不会再来生事了。


  看来今天完结不了了。
  ===11/06/2014==============================================
  虽说剿灭了贼人,可王典仪带来的人也只剩下几十个,余下的或战死,或因急病身亡,由于侯六体质特殊,拖尸烧尸的事情全由他来干。侯六永远忘不了那个寒冷而明亮的午后,当他们一行疲惫至极的人站在金城门外的感觉,那一刻好似重回人间,差点痛哭流涕。

  然而,更令侯六料想不到的是图巴哈已经带着兵驻扎在金城,他迅即的接管了王典仪手下的残兵和俘虏尼叶赫,还要回了王典仪的令牌。王典仪和侯六一下子变成了孤家寡人,两手空空。这招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然而,图巴哈是侯六的老上司,明面上也比王典仪官大,所以两人敢怒不敢言。

  图巴哈倒是对于两人的不满熟视无睹,轻描淡写的告诉两人道:京城变天了,尼叶赫家里半月前被抄家,全家都下了大狱。虽说算是贵戚,但是却在城西占了皇亲的地盖私宅,不仅犯上,而且穷极奢侈,这是第一条罪状;尼叶赫的亲兄弟在江宁织造那边暗中敛财,倾吞公产,这是第二条罪状,尼叶赫涉嫌畏罪潜逃,又是第三条罪状,现在数罪并罚,估计要问个斩字。

  此时侯六和王典仪均捏着拳头不做声,为何?因为尼叶赫的三条罪状里,居然只字未提谋反!他敛财也好,潜逃也罢,总是为了谋反,可定罪时不提,侯六和王典仪只能算是缉拿逃犯,不能算作大功一件。

  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这次的抓捕有多么诡异凶险,然而,犯人尼叶赫已经落到了图巴哈的手里,估计来这点功劳都没了。

  王典仪知道这是吃人算计,然而他也没奈何。图巴哈装作不知,只让人提过尼叶赫来问,结果那尼叶赫像是换了狂躁症一般,正日哀嚎撞墙,乱抓乱咬,谁也近不了身。
  图巴哈派侯六去提,侯六正烦躁沮丧,哪里有耐心伺候尼大爷。他突然想起,那个唐小官曾经给过他一瓶药汁,说专能降服尼叶赫,不知真假。

  此时反正他已经是死囚,干脆让他静一静,侯六也好交差。于是他将那药汁翻找出来,拌进尼叶赫的食水里。果然,尼叶赫慢慢的把眼闭了,似乎打起盹来,没多久,竟然浑身冰凉,一命呜呼了。侯六心里大呼倒了血霉,表面上也没说实话。上面倒也没追究,只定了个急病暴毙,连尸首都没验就拖走了。

  不过,自从回了京城,王典仪就赋闲在家,侯六被图巴哈暂时停职,倒是乐得清闲。他盘算着年后再去一回肃州城找师傅和查理王,可惜两月之后,周小姐又害喜,就再也无法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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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王典仪不在,他懒洋洋的趴在桌上享受不多的春光,刚眯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叩门。他迷迷糊糊想叫老薛,便支起脑袋来,可是等他看清楚眼前人时,却一下子清醒了。

  来者正是李道士,只见他仍旧穿着一领夹袍,腰里却系着根白色麻布带,背着个包袱站在玄关处。侯六大喜,登时跳起来扑过去,扯着他说长道短,又要嚷嚷老薛准备茶点。
  那李端白却低声道:“不必了。我跟你来做别,即刻就走。”
  侯六扯着他师傅的袖子,再三挽留,哪里肯舍,突然,他想到了查理王,怪道:“师傅,老王怎么不和你一起来?”

  李道士叹了口气,却低声道:“我正为此来。”说着便低头将随身包裹打开,摆出一个粗瓷罐来。那罐口拿白布衬着,形制稍显古怪,侯六呆呆的望望罐子,又看看师傅,顿时明白了。
  李道士却低声道:“上月初三夜里他没了,我做主将他烧化。这是一半,交给他父亲收好。另一半留在我处。”

  侯六晃了晃脑袋,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粗瓷罐,查理王那么大个人,那对左转右转的机灵耳朵,还有那张乖巧的笑脸,弯弯的一对聪明眼睛,居然全化在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罐子里,他越想心里越要发堵,胸中似乎被塞了团棉花套子,噎得他只发酸,而那股酸楚之气又慢慢的升了上来,直到化作眼睛里的两汪泪水,终于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他无声的哭了一会儿,抹了把脸,道:“怎么死的?”
  李道士低声说:“病亡。”

  侯六惊道:“不应该呀!我最后见他时还能说能动,这才几月?”
  李道士闭了闭眼,稍稍叹气,将包裹收好,道:“你也保重,我就此别过了。有一句话提醒你,甲午,庚子年都有大凶,你若能过得去,便可显达一生了。”

  侯六还哭查理王,一时没转过弯来,他泪眼朦胧的看李道士站起身,才惊觉师傅要走,不禁大惊失色,上前抱住道:“师傅,你又要去哪里?!老王既然不在,你回肃州作甚?干脆我把师母也接回来,一同在这里供养,我们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李端白却轻轻挣开了他的胳膊,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我各自有命,阳明也有他的命数,谁都更换不了。你我若有缘,还有相见之日,各自保重吧。”说着,便几步闪出门去,待侯六追出,踪迹已杳。徒剩侯六自家呆立在门后,恍若大梦一场,直到他转过身来,看见那个瓷罐还好好的摆在桌上,提醒他刚才并非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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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六想到王典仪来,当下决定,将装了查理王骨灰的瓷罐藏好,只说师傅来过,查理王在肃州养病,一切安好。说来奇怪,王典仪自从回来,再也不提查理王,也并无不安。等这天王典仪回家,侯六便打起精神,谎报了个平安,说查理王由李端白和文仙姑照看养病,不见生人。

  王典仪听了,神色安详,淡淡道:“也好。李端白自然不会亏待于他。”便低头进了书房,侯六松了口气,又自家去周小姐的铜镜边照照脸,看见眼睛不红不肿,方才放心。
  然而,正如王典仪永被永远瞒过一样,侯六也并不知真相,他不知查理王并不是病亡,而是死于查理王自己的那把左轮之下。当然,在漫漫的时间长河里,个人的死亡似乎无足轻重,个人的机遇也像微小的砂砾般不值一提,所以不需赘述。

  十八年后,正逢着甲午年,侯六所在的军营征调旅顺,他亲历了中日甲午海战,又过了六年,正逢着庚子之乱,太后挟裹着皇帝都跑到了西安,把偌大个京城抛给了洋人,在此之前,侯六因为伤病痨发,所以正好在家养病,眼见局势不对,干脆和老迈的王典仪商量着合家南下,王典仪当时已经将近古稀,自分无力在路上颠簸,却将合家的银钱拿出,让侯六两口带上,南下避祸。

  侯六央求他同去,他却不应,只催促侯六先走,他随后再跟上。眼见局势吃紧,不能再等,两人正僵持间,侯六突然想到了后院里藏匿了几十年的疯癫女子,以为王典仪要背着他先安顿女子,只得依他先行一步。

  八月中旬,八国联军进入北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北京城内有钱有势的机灵人家,早就闻风而逃,却苦了逃不走的百姓,那时谁也不顾得谁,谁也帮不了谁,故而死伤者无数。直到九月之后,失魂落魄的侯六才独自赶回北京,然而,猫儿胡同的宅院,早就化为一片废墟,瓦砾里横着几块焦黑的横梁,分明是遭了火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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