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宴乐——舌尖摆渡,神鬼食堂,穿越肠胃的爱人啊

  Cuisine 5 羊肉汤饼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秋风飒飒,东湖倒映叶金果红,染水成钗成钏,镂金翠玉,惹无数游人流连忘返,林中琴音袅袅,湖畔蝶袖翩翩,本是好生意好时节,陈清平却下了闭门令,没有他的允许,不许接客——王家枫宴陈清平一战成名,声势大噪,拜帖雪片一样飞来,差点把画舫给埋了。幸而他们早有准备,号称只有拿着清平馆的玉牌的人,才能登船。
  本来今昭还有点纳闷,男神怎么转了性子放着菜不做了,昨儿老周华练等人从王操之那边清谈回来才顿悟,这个时代像是陈清平这样的身家、手艺、姿容,越是高冷越出名,越是欲擒故纵,越令人趋之若鹜。
  高调地谦恭,低调地高冷。
  “你也别想左了,要是老板是个寒门子弟,就只能爬名士的床才能上位了。”老宋拍着今昭解释道,“谁叫他未雨绸缪,给自己按了一个颍川陈氏的名号呢。”
  “便是寒门子弟爬床,也得头儿那张脸才行,换你,便是王谢世家子,也永无出头之日。”老周语气凉薄,玉卮本在算着帐,被这一句话岔了思绪,想了想老宋那峨冠博带的模样,撑不住笑了起来,又得从头算起。
  “六郎,你今儿倒来得早,练之还没起呢。”老元的声音从前堂传来。
  为免麻烦,华练干脆扮作男装,这时代男子多病弱娇柔,华练这样,反而是阳刚威猛的。不过幸好是男装,否则以她那蜜色肌肤,深目浓眉,只能当胡姬了。
  这个时代里莫说是胡姬小妾,歌女舞妓,便是小家碧玉,也没有出头的日子,门阀世家与寒门百姓之间,便如仙凡,隔着一条现代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天河,无法跨越。就算是上神华练,不套个名门贵女的皮囊,在三千界也只能靠法术混日子,连跟王操之说话的资格也没有。更不要提会有这等极贵的天人之子亲来拜访。
  听了老元的话,王操之莞尔一笑,悠然一笑,清润悦耳的声音穿风而来:“我今天来见清平君的。有人送来一鸟,颇有玄奇,五色华彩,体有暗香,可一直不食谷粟,眼见垂垂然,恐其身死,特来求教清平君,有没有见过这种鸟儿。”
  这鸟便是之前王操之提到过 ,本想带去枫宴的那一只。自从进了王操之的家门,头几日还好,后几日王操之有些风寒,这鸟竟然也出了毛病,不吃不喝,一转眼王操之都是活活泼泼地请客吃饭了,这鸟却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颓靡,显出死相。
  大约是怕高冷孤僻的“清平君”拒绝为人相鸟,王操之竟然把那鸟干脆带来了,清平馆众人这会儿也乐得不当伙计当亲戚,一个一个摆着贵族谱儿,迈着玉碎小步,扶风弱柳地来看热闹。
  那鸟儿有手指长短,羽毛五颜六色,光灼如锦,极尽华艳,头上生着丹碧羽冠,金喙长尾,体态轻盈,被这些眼睛瞧着,也安然自若,反而一派天然与众人对视,倒有几分王操之的气度来。
  “这鸟儿倒有点儿像你的风流气度了。”两钟后华练施施然而来。
  “练之果觉此鸟类我?”王操之喜悦天真,毫不掩饰。
  瞧着众人围着那鸟热议起来,今昭只想替房东大人哭一哭,华练姐,你当小郎君上了瘾,可还记得识海湖畔的陈辉卿?
  一扭头听见玉卮一声轻呼,只见那鸟儿扑棱棱飞到了玉卮的肩头,头颈一垂,仿佛一声叹息。
  “哎呀。”王操之看着那鸟儿,“它似乎颇为喜爱玉卮妹妹。”
  玉卮也觉得这鸟儿的神色有些奇诡,眯着眼睛抖着羽毛,一副在厨房里被朱能垣那厮蹂躏刷了五个小时的螃蟹后终于喝上一口蟹湖汤的放松与满足。
  华练眼睛一亮,顺手从旁边的香炉里挑了一块儿百濯香来。只见一道红光华华闪过,鸟儿已经落在了华练掌心,啄起那香粒儿,吞下肚子,又偏着头看着华练,眼眸之中灼灼闪闪。
  玉卮也觉得惊奇,她从自己的香囊里刚要取两粒香丸出来,就被这扁毛畜生一啄夺去香囊。鸟儿吃力地叼着香囊随意落在了老宋头上,哗啦一倒,滚出十余颗米粒大小的香丸,正是玉卮在唐时搜集的香料所制的青竹雀语,这香一滚出来,整个画舫一层便悠扬地散开一股清淡恬适的香气,果然如青竹林中闲庭信步,听得枝头麻雀声音扰攘,令人心旷神怡,精神舒悦。
  “原来,这就是收香鸟啊。”玉卮和华练齐齐看着老宋的头巾上猛吃猛造的鸟儿。
  收香鸟,常常被人误当做一种漂亮鹦鹉桐花凤,然而与真正的扁毛畜生不同,收香鸟是八荒界的稀罕物,据说祖籍六合。这种鸟儿以香料为生,排出的轮回废弃也是上等香料——这种香料是后来寻常的萃梦师用来入梦的材料之一,虽后来收香鸟与明时被萃梦师蓄养,但这会儿这种鸟儿应该还很稀有,其独特的本领也未被人悉知。
  而且收香鸟还有两种更为玄幻神奇的本领:
  一则,收香鸟能够传达六合之中的讯息,后世萃梦师饲养收香鸟,也多是为了传信。这与六合中的芒蜂类同。
  二则,收香鸟能够聆听心音,若收香鸟在肩头歌唱,唱出的调子便是此人的神思之音,若有一日这歌戛然而止,这人也就命丧黄泉。
  头一种拉屎成金的本事在这魏晋风流里还未被悉知,后两种堪称神棍的本事现在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这种鸟儿,不应该是寻常世家公子能得到的。
  “你这鸟儿,是什么人送你的?”华练随口问。
  王操之喜滋滋地看着死而复生的收香鸟:“是谢九郎。”
  谢九郎,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谢家老九,于谢家子弟里并不出名,或者说并没有好名声,因为谢九是个游侠儿,大字不写一个,喜欢舞蹈弄棒。
  谢九哪里弄来的收香鸟?
  华练满腹疑问地看着已经把那点子香囊里的香料吃个干干净净的收香鸟,后者伸着它的扁毛脑袋还在张望谁家少年少女腰间还有香囊。
  瞧着收香鸟吃的欢快,清平画舫上顿时忙碌起来,一群高巾华服的男女穿梭往来,各自搜罗着手头的香料家底儿,又有捧着小盘小盏烛台的,一叠声嚷着:“快点儿!要拉了!哎呦!拉出来了!”但凭着这份热闹,倒不像是为了一只鸟儿,而是为了新出生的太子爷。
  “呵,若是太子爷,还不值得我王六奔忙。”王操之闲坐,一副山抹微云,雨润天青的意态,逗着已经吃饱拉完的收香鸟,若有所思。

  日影渐偏,也到了清平馆的膳时,王操之瞧见那一碗汤饼,莞尔一笑:“看来清平君对我王六不薄。”
  那汤饼瞧着青山绵绵,碧水悠悠,白云袅袅,月轮皎皎。青山是山野菜,碧水是好汤头,白云是汤饼,月轮是跳丸灸。
  陈清平今日做汤饼,也与那枫林宴日一样,手下翻飞,尘飞白雪,星分雹落,旁人是惯这情景的,唯独王操之,分明也看过几次,却依旧饶有兴味地看着,看那手指卷了几卷,一道筋膜便从羊肋上脱下,杵刀相就,那本鲜嫩的肋肉便团成了肉丸,滚些许椒芫,于火上过两次,带着表面略微的金黄焦烤之色,与汤饼一起投入汤中,熟好时候放进野菜,便有金风未凛,玉露香蕴的味道飘出来。
  莫说王操之,便是收香鸟也抬起头来,啾啾相唤。
  “六郎君莫急,还有葵珍玲珑盘呢。”今昭笑道。
  王操之看着今昭手里摘着的葵、甘、蔓、菁等菜蔬的叶子,又将嫩菽,也就是嫩豆子从蒸笼里取出,那略混了酱椒的嫩豆子有喷香之味,不由得叹道:“一珍一味,法自天然,虽菽韭亦有自在之时,又何必惭它是穷鄙。”
  今昭听着这话倒不拘泥世家身份,心里默默给王操之加分,士人多鄙夷菽韭,嫌弃豆子韭菜吃了有味道,这位王六郎倒是看得通透,所有的食物都有其独特的美味和适合的烹调方法,单看你是否会吃。
  绿叶蔬菜用酱汁拌了,葵甘等物肥厚的叶子有令人满足的嚼劲和口感,咸蒸的嫩豆用猪油略微炒一下,豆子的豆衣变得爽脆而豆沙依旧绵软微甜。
  “要是贫贱夫妻,一日劳作之后,吃着野菜汤饼和酱蒸菽实,也有满足的家常滋味吧。”王操之颇有感慨,“可惜除非久居山野,否则一行一指皆如蝼蚁,为人践踏,日夜惶惶然,那又有什么意思。”
  北境胡虏肆虐,不少世家被迫南迁,可到底心系故土,不能忘怀。
  “……你们就不能强壮起来,杀将回去?”今昭忍不住开口,她亲眼见过南朝士族公子之弱,一只黄蜂都能把他们吓哭。
  王操之撑着手肘一笑:“这是高门皇室之间的微妙牵扯,若能高卧华服,又真的有几人在乎山河国土。”
  权力胶扯,在乎的无非是谁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乌云雷雨下的百姓,便如蝼蚁,在这些腾云驾雾自命为龙的高门眼中,无足轻重。
  而若有血性,驰于马背,便耻于世家,比如桓温,哪怕战功赫赫,依旧为时人诟病为武夫竖子,狡黠小人。
  “怎么气氛突然沉重起来……华练姐不是说让我们来魏晋时期尽情地风流恋爱么?”今昭扯了扯玉卮的袖子。
  青婀扭头:“首先,你得,有个,男人,愿意,跟你,恋爱。”
  今昭掩面。
  啾啾。
  收香鸟的叫声传来,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样,这鸟儿仿佛比之前大了一些。鸟儿吃饱了喝足了好像还有点儿喝大了,翅膀扑棱棱就停在了华练的肩膀上,跟喝高就开嗓的华练一样,引吭高歌起来。
  烛龙九阴幽姬盘古经络所化的洪荒上神的少女心音哪里是平时就能听到的?!
  一时间万籁俱寂,众人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个音节——
  那鸟儿羽毛抖擞,华彩灿灿,站在一脸卧槽的华练肩头,抻着脖子唱了起来,那音调听着十分耳熟,最终,记性最好的太岁不那么确定地开口:“这是——苹果系统的开机提示音?”
  华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伸手摸了摸那小鸟儿的羽毛:“乖,我知道了呢。”说完,她转向王操之,“这鸟儿神通,你要当心在意,不要被神魔邪祟看上。回去拿上好的香料养着吧——王家总是养得起的。”
  王操之行了一个平辈之礼谢过:“练之不必担心,王家养肥鸟人且不在话下,况乎一鸟。”
  月出皎兮,月下有青衣云袖的皎人寥寥,也不呼奴唤婢,一人一鸟,步态闲散往那灯火阑珊之处而去,更衬得云海尘清,山水盈盈。
  次回预告:

  哎呦我去?这是高二三班倒数第二排窗户?
  亲,你变年轻了耶!
  公主抱神马的,为什么不是我?!
  Cuisine 6 遥知哥们喝高处,五香瓜子磕一盆
  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令人长寿。
  重阳这日,天有微霜,云悠风厉,悴绿寒渚,芬飞兰谢,菊冷花凋,泽涸雁归,打这日起算,食材便要匮乏,因而于中馈之事而言,这天开始,便要遍备酱齑腊鲊,以过冬日。
  朱能垣虽然灵闻敏感,但到底看不见,又不愿旁人知晓,因此备冬诸事,还是陈清平亲子操持的。
  今昭也体会到了玉卮刷螃蟹的痛苦,因为陈清平比朱能垣更不怜香惜玉,螃蟹、虾、蕈子、豆菽,清平馆众人只要早起看看今昭在洗什么,便知道备冬到了哪一步。
  “呦,昭,今天要做奥肉了么?”
  “哈,今天是鱼肠酱啊好辛苦啊!”
  “啊咧,蚌鲞的话,不应该是纹蚌比较好么?”
  “呵呵呵呵,吾徒真是辛苦呢。”朱能垣眯着眼睛捧着茶杯,重阳这日一早,画舫众人就已经相互遍插茱萸玩了起来,蔓蓝没心没肺地吟什么《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华练一听捂着心口颓然倒下,而后一举酒杯醉醺醺地喊:“遥知茱萸登高处,遍插兄弟少一人!”
  “什么鬼!”今昭差点把一盘平菇扣在华练头上。
  朱师傅依旧温婉地捧着茶:“吾徒,你还算半个三千中人,今日要格外小心,因为九月九日是神门休憩之日,鬼祟会格外猖獗喔。”
  “讨厌!”

  因为早上被朱师傅说了这么一句,今昭便到老宋老周老元那八卦三兄弟处搜罗了些关于重阳节的传说——传说这一日白天九野神仙高歌为乐,夜晚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简言之,九野神仙们的寒假,从九月十日开始,到春节结束,期间只有值班人员,不办加急。
  古时生产力低,日寒时不能种田劳作,神明也就乐得轮休。
  正因如此,凡人在这日登高望远,其实是在仰视神明饮酒作乐,而佩戴茱萸,则是为了辟邪。
  “……那些鬼祟被风神狂作吹散,正巧山头一片茱萸,鬼祟们看见茱萸摇曳,便以为风神乘风而来,趁胜追击,吓得一口气逃回幽冥,因此后世人们佩戴茱萸,祛除凶邪,当风正气。”老元跟说书一样,“幸好当时那片山头是茱萸,你说这要是狗尾巴草或者向日葵,那可怎么戴呢。”
  今昭不愿意再和这种毫无美感的脑洞少年聊天,默默地提着一篮子秋菇上了画舫二层——秋波澜澜,岁旻暮月,趁着这种金红秋色摘洗秋菇,才有应景之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文化暗示也很可怕呢,看着这样的秋景,就有心中萧瑟之感啊。”今昭一边洗着蘑菇尾巴上的泥一边感慨,洗完了蘑菇,她抱着早上陈清平给她泡的菊花茶,坐在二层看风景。
  其实并没有太多风景可看,因为这片湖光山色,她已经很的很习惯了。这会儿抱着菊花茶,插着茱萸,手边放着一盆没洗的蚌,只是要偷懒而已。
  重阳这日的旭光打在太岁的脸上,她靠着软垫,不知不觉,眼皮开始沉重,头一点一点的,一不留神,茱萸就掉在了地上……

  这是梦境。
  今昭到底是太岁,大多数时候,她能在梦境一开始就发现,自己置身梦中,因为这个特异功能,在梦里她愈加宠辱不惊。
  环顾四周,斜阳,操场,黑板,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走过走廊,好像常春藤绿海之中扬起的帆影——画风不对啊!
  今昭定了定神——不愧是白日梦,这梦境的时间地点,竟然是她的高中。
  比起为了学费不得不打工赚钱的大学,今昭自觉自己的高中,过的还算是天真活泼。那会儿她那无良的老爹也有份正经工作,月月工资到账,生活费总不至于捉襟见肘。时不时她还能有零用钱,买点儿有香味的笔啊漂亮的信纸啊什么的。
  今昭坐在倒数第二排她自己的位子上,有点儿怀念那三年没心没肺的日子,所以不管这梦是怎么回事,她都决定,既来之,则享受之。
  记忆里从这窗户望出去,刚巧是社团活动楼,音乐教室里传来钢琴声,弹的是一首著名的曲子《菊次郎的夏天》。轻松活泼的钢琴曲,就像是少年时光,活泼俏皮。
  今昭热泪盈眶,昨天她被陈清平按着刷了一天的大闸蟹,今儿梦回太平盛世,焉能不动容?
  “你怎么还不走?”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吓得今昭差点大叫“我这就把这盆蚌洗完”。随即,她又想到,不对,这不是清平画舫上,这是她的白日美梦中。
  仔细看看,陈清平也有些不同,好像看着更年轻。
  少年时的陈清平皱着眉头靠在教室门口,头顶上班级的牌子上还挂着卫生标兵流动红旗,流苏快要垂到他的头上。
  今昭歪着头,学着房东大人的模样,打量着少年时的陈清平,心说自己的梦境美化技能满点了——比起今昭认识的真正的陈清平,这梦里男神,皮肤更细腻,身量更瘦高,头发也梳着流行的带着刘海儿的发式,显得郁郁葱葱,好像雨后一棵挺拔的树。
  “快点走吧,我还要锁门。”陈清平催促道。
  果然是做梦,今昭无限感慨,否则以陈清平的性格,怎么会做这种麻烦事,他大概会直接皱眉,用目光煎炒烹炸,让目标灰溜溜从命,找个倒霉鬼替他锁。
  今昭起身拿了书包,陈清平在她的身后锁上了教室的门。《菊次郎的夏天》里,两个人比肩而行,身边不时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学生来来往往,大多数人都穿着运动服,今昭想了一下顿悟,对呢,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在备战运动会。
  运动会这个词在脑子里闪过,下一秒,今昭便已经穿着运动服站在了跑道上,不需要任何思考她就知道,这是运动会第三天上午的保留项目,200米男女混合接力。
  她是中间的第四棒。
  第三棒竟然是老元,呼哧呼哧跑的飞快,将接力棒塞到她手里,还不忘调侃一句:“兄弟的命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组织!”
  呸。
  今昭玩命地拔脚便跑,步伐不受控制,似乎这是准备好的剧本,有人提线有人布景,她只需要做出相应的举动表情。
  第五棒的人就在眼前,她还有闲心下死眼去看陈清平的大腿。
  开玩笑,就算是做梦也好,男神的大腿,露出来的时候,可不经常。
  再回神,她已经看见第一棒的老周去领奖,而自己,则站在水龙头前大口大口喘着气,那种头晕眼花的感觉,太特么的真实!
  “笨蛋,你拼什么命,后面还有华练和宋嘉瑞啊。”陈清平递给今昭一瓶水。
  今昭又差点热泪盈眶,果然是做梦,好多福利。
  “走吧。”陈清平不由分说,捞起今昭一只胳膊,将她架了起来,半拖半搀地带回班级驻地,坐在第一排桌子上刚演完节目的玉卮裙子要命地短,露出白花花的大长腿,她身后的学习委员孽镜童子,准确地丢过一件上衣,盖在了玉卮腿上。而朱能垣的声音也在同时响起:“玉卮,过来一下,昨天的开销好像有点不对。”
  玉卮撇开那件上衣,跑到班级驻地后面,一排排彩旗挡住了视线。
  今昭贼笑着,果然梦里也是按性格分配角色,老朱这种腹黑,怎么会输给孽镜那个别扭傲娇呢。
  想到这里,她点了点人数。
  和一个有点眼熟的男生说话像吵架的是蔓蓝,她身后站着嬉皮笑脸的老元,在给她帮腔;鬼王姬桃夭咬着别针,帮神荼别好选手号码纸,一边的郁垒左右压着腿,在准备接下来的男子长跑;青婀窝在角落里,长着眼睛歪着脑袋,把脸藏在棒球帽里睡觉;玉卮和朱能垣在彩旗后面轻声算着昨天的盒饭矿泉水创可贴之类的账目;宋嘉瑞搬来一箱矿泉水,撕开塑料袋四下发放;老周推开一辆自行车对华练说:“……这些比赛贺词我先送去,后面的下个小时再送吧,也别总写春风吹战鼓擂行不行?”
  唯独没有房东大人。
  这个认识,让今昭有点心塞。
  虽然这是做梦,梦里的每个人物,也不过是她记忆的幻化或者投影,然而就连梦里也不允许太岁自欺欺人,他们的大天使好房东镇宅兽吉祥物主力输入看门犬陈辉卿,不在。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今昭开口问华练:“华练,陈辉卿呢?”
  华练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种看着十分娇憨无害的笑容:“他在医务室啊,谁叫他跑那么快摔倒呢。”
  “女人真是无情,人家是为了挽救你的失误啊。”老周嘲讽。
  今昭想了想,对,梦里华练因为鞋带,被人超了过去,要不是陈辉卿玩命跑,仅凭最后两棒的青婀和老宋,是没办法反超回来的。
  和现实中一模一样。
  女神啊,你就不能去关心一下房东大人么?他呆的地方,可是杀人于无形的识海啊!
  今昭叹完气再抬眼,已经是得胜后一片狼藉的操场,没收拾完的器材和正在打捆的彩旗横七竖八围着操场,今昭看了看手里一盆彩球和呜呜祖拉,随着人流往教室走。
  一回教室,就有暖气特有的干燥味道扑面而来,她还没有落座,就惊诧地发现,这个梦时间切换太快,窗外已经飘了雪。
  雪下得很大,今昭戴着严实的帽子围巾手套,穿着长及脚踝的羽绒服和雪地靴,像一个活动的大暖壶一样,推着自行车离校。
  地面上的积雪几乎埋了脚踝,今昭车技欠佳,胆子又小,平衡力也不咋样,这会儿根本不敢骑,只能推着走。
  “那个,你先回去吧。”今昭听到自己这么说。
  前面那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人回过头来,羽绒服的毛边帽子里露出灰色的毛线帽子,以及被那些兔毛半遮半掩的清俊面容,一张樱色索吻唇开开合合,听不清楚。
  “什么?”今昭努力去分辨风雪之中的声音。
  “你少说几句话,快点走——”陈清平面目狰狞地喊,说完,他转回头,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今昭的前面,而今昭踩着他的脚印,没有他那么辛苦。
  嘎吱嘎吱的踩雪声传入耳鼓,今昭突然想起那会儿真正的情况是,她的家距离学校很近,因此从未体会过路远的女生们特有的福利——燕赵之地的儿郎们在这种时候总是能体现出男儿本色来,不管女生走的多慢,都会誓死奉陪,不管春夏秋冬,都会理所当然地照看着自己同路的女生一路平安回家,顺顺当当拐进有女生的老爹等待的胡同。
  其实她也得到过很多同学的照顾的啊,只是,那时候她还没有遇见,那个人吧。
  “陈清平,我喜欢你。”今昭喊。
  前面的黑羽绒服依旧在风雪里深深浅浅,今昭莞尔,她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当然也不需要别人听到。
  吱嘎吱嘎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吱呀,吱呀。
  今昭泰然自若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悠闲地听着老旧的巴士座椅,随着车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来。
  好么,这一转眼就冬去春来,看这书包里的零食,应该是春游。
  今昭毫无意外地看见自己的身边座位,坐着塞着耳机,昏昏欲睡的陈清平。
  集体出游时搭乘的巴士有个讲究,有闺蜜的必然要跟闺蜜坐在一起,有男神的自然期待和男神坐在一起,而本身双人座,后坐下的人,是默认喜欢跟先坐下的人,坐在一起的。
  今晚微笑,自己做梦,自己给自己发福利么。
  睡着睡着,陈清平毫无意外地头一歪,彻底靠在了今昭的肩头。
  开玩笑,姐跟你亲都亲过,还怕被你靠?!
  今昭豪迈地想着,身体却不自觉保持着一个不舒服的,僵硬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车一个急停,陈清平被摇醒,定了定神,瞥了今昭一眼,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瓜子:“要吃么?”
  瓜子是饱满的葵花籽,被各色五香作料浸泡翻炒,脆,香,回味无穷,每一粒瓜子在口腔里,都是一场滋味的爆炸,花椒、茴香、香叶、八角——只要咬破那脆脆的果仁,便有各种香料的味道四处流窜。
  今昭仔细拼着,算着她能品出几种香料,又不停下手里的动作,恨不得生出十张嘴来跟男神抢夺这些异常味美的瓜子。
  在第十次碰到彼此的手指以后,今昭顿时明白几年前真正的高中时代,为什么好多同学每次春游都要携带瓜子和塑料袋,果然是增进感情的神器,饶是梦里虚构的投影陈清平,在这么反反复复摸到少女小手以后,在这暖暖春日里,也有一点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羞怯脸红。
  唉呀妈呀太少女了!
  今昭忍不住以手扶额,她这会儿意识到一件有点糟糕的事情。
  她在做梦,她知道她在做梦,她知道一切都是幻影,可她还是禁不住要命地心热脸红,由此她得出一个结论来,她可能比她自己认为的,更喜欢陈清平。
  弗洛伊德说,梦是一口欲望的大锅。
  今昭这口大锅里,煮着她在清醒的时候绝不会去期盼的十远羹,美味的陈蚌精在锅里不断用不符合他风格的表情来勾引她,不断去提醒她,她自我保护自以为是的神明和崇拜者的关系,可能不那么可行。
  这下可糟了。
  今昭翻白眼。
  自己是太岁,敏感,客观,记忆力强,这些太岁的特质在她身上,已经颇见雏形,正因为如此,她才明白,陈清平高不可攀,不是因为他真的多高贵,而是因为他真的很冰冷。
  怎么说呢,按照今昭的感觉,陈清平的这种冰冷,并非是灭绝人性,而是一种疏离,就好像是,他也真的关心他们这些伙计,但那种关心,那种喜爱,完全游离世外——就好像他不过是读着一本书,而他们都是书里的人物——那种完全不在一个世界的疏离冰冷。
  所以就连自己的潜意识,都在保护自己,不断提醒,不要去以“在一起”这个目的,对陈清平抱有任何期望,就干脆把他当做喜欢的明星偶像,动画片里的紫龙藏马手冢国光锥冰拓也流川枫堀政行。
  可是这个梦有点丧病,是自己的潜意识又开始无良地打脸,告诉自己,流川枫行不通?今昭坐在巴士里,撅着嘴巴思忖。
  “没了。”陈清平的声音响起。
  今昭扭头,袋子里的瓜子已经没有了,但她和他的手,都还在。
  算了,重阳节,白日梦,给自己点儿福利,总能行。
  今昭在瓜子袋里抓住陈清平的手,握紧,拽来,另一只手抓过他的肩膀,按定,靠近,恶狠狠地,撒气一样地吻了下去。
  别管现实里行不行,反正这是白日做梦,醒了要洗蚌肉,睡着时不讨点儿劳工费怎么行?
  他的嘴唇如记忆里那样,有山药枸杞炖排骨的隽永回甘,她反反复复地嘬汤啃骨,一副过了这村没这店,苏州过后没船搭的急色。
  而啃着啃着,她就被啃了,被啃后心里更乐,好家伙,一个投影而已,居然这么猛!果然是自己亲自做的白日梦!
  “……下雪那晚,你说你喜欢我?”陈清平的声音奇怪地从她的嘴里呢喃溢出。
  “是啊,我喜欢你,陈清平。”她的声音没羞没臊地从陈清平的舌尖上卷起。

  从一场春意融融的梦里醒来,日光照过,视线橘红,今昭不愿意睁开眼睛去面对还有一大木盆精壮的蚌子没洗,执拗地闭着眼睛,想要回到梦里去。
  显然她不是萃梦师,她的梦境,没有暂停后再播放功能。
  可惜了。
  今昭遗憾地张开眼睛,然后捡起地上的茱萸,别好,撸了袖子,拿了猪毛刷子,认命地开始刷那些一个赛一个活份新鲜的蚌子。
  一个时辰后,今昭端着玉体陈横的蚌子们,端给了陈清平。
  陈清平使唤她做水投盐找橘皮去腥,今昭理所当然地听从男神指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那些蚌肉在水里被鲜灵灵地煮出来,白皙劲道,好像运动会上陈清平的大腿。
  今昭咽了咽口水。
  陈清平头也没回,语态自然:“怎么,还馋那袋瓜子?这里还有。”
  今昭茫然地伸手抓了一把灶台上放着的瓜子。
  脆,香,回味无穷,跟梦里一样。
  卧槽,大神,难道那时和“那时”一样,您老其实不是投影?!

  晚上重阳宴,众人把酒言欢,喝得正兴起,华练这个看上去丝毫不为可怜的房东大人担忧的女王攻一拍桌子,提议什么国王游戏,起哄中老宋面色酡红,拽着今昭问:“昭啊,白天我上去时看见你睡着了,头上插的茱萸掉了,这可很不行,你知道么,重阳节神仙休假,连魔物都没羞没臊没节操,这里六合幻气重,保不齐会把你拖进奇怪的梦里。”
  老周听了这话,哼了一声:“她就怕不做怪梦吧,这个时节还对着一盆蚌子,蚌为蜃气,最易引魔入梦——瞧你这脸,额头上简直写着你做了怪梦。”
  “梦见啥了?”老宋好奇,“你可是太岁,总有点不同。”
  老周继续哼:“红鸾星动,自然是春意融融之梦。”
  今昭还未说话,陈清平淡淡开声:“放学,赛跑,下雪,瓜子,她的爱情。”
  最后四个字话音落地,清平馆的重阳宴,突然人人俱静。
  次回预告:

  清平君!救救夫主!
  别对我说谎。
  对于男主,女主只能破罐子破摔了[擦泪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竟然置顶了!撒花!
  顺便一提,朱师傅的脸,我脑补的是少年包青天3里面赵阳演的公孙策。

  怎么办一想到王宝强我有点想让老宋立马领便当了。。。
  Cuisine 7 嫩肉仿佛春光意,落花犹似坠楼人
  重阳宴才一过,无论是魏明帝时还是晋哀帝时,天都带了阴仄仄的寒气,风吹山谷好似鬼哭。会稽地处江南,还不至于九月里便下雪,可那份阴寒潮冷已经沁皮入骨,每早不喝点儿汤粥,简直不能过。
  圆小的糯米粉团子熬在细细的红豆沙粥里,加一些蜜,是惯常的一道粥品,今昭端着这碗热乎乎的赤豆圆子,站在画舫二层楼台上眺望着笼在一层薄烟之中的晨景。
  寒烟袅袅,霜红零落,湖边一段栈桥上一个绿衣影子,扑通一声跳下湖。
  “啊啊啊啊啊有人投水自尽了啊!”

  投水之人,是一位豆蔻年华的美貌女子,郗姓行十,救醒后听说自己投水而死,惊诧莫名,连声道:“怎会如此!”
  今昭端来一碗赤豆圆子,郗十摇摇欲坠,面色霜白,几乎连这碗圆子也是今昭半灌半喂才勉力喝下,而后似乎十分不耐今昭的侍婢身份,寥寥数语交代了身份,便不再开口。
  这郗家是王氏的姻亲,王羲之的妻子郗氏母家,郗十算来虽然是庶出,但仍要叫王操之一声表哥。
  华练和玉卮对视一眼,只觉得郗十没有说谎,她的确是在家中安睡,醒来时便已经被乘姬自水中救出。那乘姬是灵慧妖兽,瞧着郗十的面色,笑吟吟地开口:“不若细细瞧一瞧,这小姑子这么无知无觉投了水,莫不是中了邪吧。”
  郗十顺顺当当地喂了些参汤,差了车送回了她家去。
  第二日天雨微微,蔓蓝起得早,提着一壶蜜酒打算观雨听残荷,还没坐稳,就见湖畔廊桥一个绿衣人影投入水中——“哎呀!有人投水啊!”
  第三日和风吹暖,朱能垣站在甲板上沉思,片刻之后,噗通一声传入耳鼓:“啊,好像有人投水呢。”
  第四日老元特地拿了望远镜和华练等着人投水,可惜两人一上甲板,看到的却是浮水于面的人尸——
  很快,郗十屡屡落水的消息,在会稽散漫开来,郗家高门世家,受此流言,累及家中未嫁女子——门阀世家,一个年纪小小的小姑子,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于夜朝之时奔出投水,到底是真的有邪魔,还是她有另外的事故?她的父母亲族,为什么束手无策?难道她的闺房夜不闭户?
  种种猜测纷纷扰扰扑面而来,再这样流言下去,只怕那郗十就要真心投水自尽了。
  到了第八日,便是老周也开了口:“此事过矣,何必如此劳作一位小姑子。”

  晨光薄雾里,陈清平的手按着几根肉条,烤肠大小,是润润的奶茶色,肌理致密深邃,看不出是什么地方什么东西的肉。
  今昭按着陈清平的吩咐,熬了一锅粥,陈清平将这些肉条直接放入了粥里,煮得变色后,又捞了出来。那肉条被白粥熬过,更为润泽,微微撒一点点盐,便有清新的香气飘出来,今昭忍不住尝了一条。
  虽不知这是什么,但明显是玄幻级别的,人间的食材没有这种迷幻美味,这白粥煮过的肉条,有一种柔软嫩滑,清新蜜意,似湖边春柳,似陌上早樱,似山野烂漫里突然蹦到怀中的小鹿,娇嫩无辜。
  “拿去给那郗十吧。”陈清平也不在意今昭尝菜,随意装了几根肉条。
  郗十被喂了那嫩得出奇的肉条,幽幽转醒,八天来天天早上投水自尽,折腾得这本来看着就十分柔弱的女孩儿更似一折柳,盈盈欲断。
  “……清平君……”郗十突然开口,音色竟于她平素的柔弱不同,妩媚低暗,带着旖旎情愫。
  今昭手里还端着一碗肉条,听了这一声,差点儿把碗给扔了。
  玉卮微微蹙眉,郗十在此,清平馆也不能来一群男人围观救治,只能排除华练,小姑子们全员上场,此时小姑子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一开口三个字就令人有春归大梦感的陌生音色,神踪何方。
  “……救救夫主啊……”那郗十的语音含泣。
  “你夫主是谁?”鬼王姬示意别人不要出声。
  “……救救夫主!夫主他是因贱妾而死啊!清平君!君与夫主交好,又通神异!求清平君救救夫主!绿珠来世结草衔环,犬马相报!”那郗十突然迸发出超乎常人的力量,挣开鬼王姬,一头扑向了门口,昏了过去。
  门外清平馆的闲人公子哥儿们都在偷听,听到这郗十自称绿珠,都吓了一跳。
  “难道是那个坠楼的绿珠?”老宋挠头。
  “绿珠都死了几十年了啊,而且又不是死在会稽。”老元一脸纳闷。
  “若附体求助,为何今日才开口?”老周一语中的,提了提声音,“桃夭,可是附体?”
  鬼王姬摇头:“不是,若是附体,第一次救她,我就知道了。”
  说着,她起身,面向墙角的阴影,从怀里取出一枚小小的玉牌:“桃都桃夭,请秦广殿主薄,问石崇宠妾梁绿珠魂魄索引何处。”
  片刻之后,那阴影里有浓黑一团,瓮声回答:“应王姬,并无梁绿珠魂魄,此女未死。”
  鬼王姬皱眉:“查生死簿。”
  又过了片刻,那鬼主薄回答:“求王姬饶恕!生死簿记梁绿珠死,但,但魂魄簿并无记录……”
  鬼王姬提了一口气,压住想要骂人的冲动:“再查。”
  过了很久,久得今昭都有点要睡着了,一个陌生的男音突然说:“吾儿,确是没有,那绿珠之魂魄,或是被秘术拘禁?”
  鬼王姬扶额:“爹,您这殿办事有没有章程?人死无魂,不查的吗?算了,孩儿知道了。”这话说完,鬼王姬也知道实在是苛求,每天死去的人千千万,鬼使鬼吏万万千,总有一两个玩忽职守,隐瞒不报的。
  秦广王干笑两声,又开口道:“那议亲之事……”
  鬼王姬磨牙:“爹,拒了,不然您老就自己嫁吧。”
  众人瞧着被逼着相亲的鬼王姬,都扭头装作混然不闻,可八卦能装听不见,眼前这绿珠的事情,却不能不管了。陈清平也给扯了进来,要是不弄明白,折腾出什么事儿,追悔莫及。
  “……我看看吧。”孽镜的声音倨傲。
  “咦,你还在啊。”老周呲声。
  孽镜童子横了老周一眼,忍着气上前来,他现在恢复得挺好,若是寻常的凡人,瞧一个来历身份,还不算什么大事。
  “……此女的确是两重魂魄,但并非附身……”孽镜皱眉。
  鬼王姬也皱眉:“若非附体,又不是相柳,两重魂魄又怎么可能?”
  “尚有一种疾病,莫说两重,便是三重五重,也是可能。”孽镜反驳。
  “我说,你就别卖关子了。”老宋扶额,“什么三重五重的,多重人格么?”
  孽镜转头看着老宋,咧嘴一笑。
  众人齐齐吸了一口冷气。
  多重人格!
  多你妹的重人格!哪有多重人格里另外一个人格,还特么的自己以为自己是美女绿珠?!
  “多重人格这种事情,有相柳大凶一族,天生九重人格,旁的妖魔神鬼,倒是没有这个本事。”华练皱眉,“便是今昭那会儿,多重人格也是精神病理上最难以诊断的,这下克有点麻烦呢。”

  不管是什么症结,郗十要想活命,就只能暂且留在清平馆中。玉卮用陈家女郎的名义给郗家写了缘由,一说郗十已经缠绵病榻不耐挪动;二说喝了她兄的汤羹睡稳翌日没有跳湖也算喜事;三说既然在清平馆病情稳定便暂时留在这里陈家已经为郗十请了医家。
  郗十不过是个庶女,能得到陈家照拂,算是她高攀,郗家没有理由不同意,只是派了贴身侍女阿绿来伺候。
  九月末,天已霜寒,满眼湖畔金红变做枝白草枯,自从那日起郗十再没用那把旖旎的嗓音说过话,可她反而一口咬定她时常梦见金谷豪奢,自己前世是绿珠。
  “你可不要小看这郗十,作为庶女,她倒是十分会打蛇棍上啊。”鬼王姬感慨,“世家庶女,嫁个小官或者寒门子弟笼络属下便不错了,可如果她前世是绿珠,那便有了声名,美人义气,哀哉绿珠,到时候会有很多缺心眼儿公子哥儿哭着喊着娶她的。你没听昨儿王六郎说他族里也有堂兄弟在打听郗十么。”
  今昭一脸卧槽这也行,想了想,她起身去找陈清平。
  上回吃了那嫩肉条才让郗十口吐靡音,后来陈清平就撒手不管研究古方去了,说不定事情的症结,就是那嫩肉条。
  “再做一次吧,弄清楚这件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你偷偷摸摸钻进我梦里戏弄我的事情了。”今昭握住心口,作戚戚然状,“我好可怜,做个美梦还要被人骗,告白以后又被人无视了,我怎么这么可怜啊我的这颗小玻璃心肝儿……”
  “那是精精唇。”陈清平打断了今昭的演技。
  “啥?!”
  “精精,六合生物,善学人语,喜食人魂,其唇鲜嫩,食之可吐心腹之言。”陈清平解释,“我入你梦,便是要用你梦中真言,引出精精,得其唇肉。”
  “……我有点想打你了。”自从那梦里对其本人强吻告白之后,今昭开始了她情路上的破罐子破摔,但她实在也生气,陈清平为了一份食材,不惜跑到少女白日梦里作恶多端——“你打吧。”陈清平说着,竟然真的起身走了过来,跪坐在今昭对面,膝顶膝,眼观眼。
  今昭语塞,片刻之后,她才脸颊发烫地偏过头:“你再做一次那精精唇,我就原谅你。”
  “好。”陈清平也不推辞无赖。
  这次为了追求食材本味,陈清平不再做白羹精精唇,而是生脍。
  新鲜的奶茶色的精精唇切成比云布布料那样轻薄的肉片,铺在木盘之中,又用小碟盛了一点梅卤。
  今昭依旧尝了一片,这生的精精唇沾了梅卤,愈加滑嫩甜美,好像情人一吻——她恶狠狠地瞪了陈清平一眼。
  入梦求食材,需要随着场景变幻发福利?需要瓜子勾引她强吻?需要强吻里诱惑她告白?敢情从夕阳里教室锁门开始,这就是一场精心演绎的骗局!
  你妹!
  陈清平看着今昭眼风里飞刀一样飞来的“你卑鄙你无耻你无理取闹”,然后,在湖面送来的清风里,微微一笑。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太岁炸了毛。
  这是几个意思?!
  那双樱色索吻唇微微向上卷起嘴角,原本显得略有些薄的唇瓣弧度如一碗新踩的槐花蜜,甜美里带着四月天里清新枝头绿意,而那双惯常是平静无波,神秘疏离的眼睛,也抿了眼角,两道浅浅卧蚕睡在眼底,泛起眼角轻轻弥散的涟漪。
  那种游于世外的疏冷,被这一笑暖渥散去,那笑容甚至有几分天真,几分狡黠,好像一个得逞的孩子。
  今昭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
  陈清平笑容又大了点。
  今昭连手带脚都用上,屁滚尿流状爬起来迅速从怀里摸出手机,咔嚓一声,然后手指啪啪啪点着,定睛看了看,才松了一口气,露出满意的神情,对着陈清平抬抬手:“走吧,送这个精精唇去。”

  郗十只以为这是单纯的生脍,见陈清平一反常态亲自送来,眼神里还有几分轻柔,便红了脸,弯柳折桂一般扭着腰起身行礼:“郎君大恩,无以为报——”
  “快趁热吃,趁热吃!”今昭心情奇佳,大大咧咧地堵住后面可能说出来的“以身相许”,催促郗十快点儿中招。
  郗十看着生脍冷食,焉能不知这所谓的趁热吃,根本就是让她闭嘴,趁哪门子的热。
  这贴身姬妾如此放肆,看来十分得宠,待要忍忍,坐稳大房之位再好生收拾调教!
  郗十自负柔美娇怯之态,绝冠会稽,陈清平竟然逾礼亲来送餐,想必对自己垂涎倾慕,算算这人虽然爱好庖厨,但也是大家公子,交游广阔,以后就是不入仕,看着画舫就知道,家底也足够挥霍,而自己郗家庶女,配王家嫡子不够,王家庶子却无成器之人,这陈清平比起那些风一吹就倒的庶子们倒是挺拔俊逸许多……
  今昭哪里知道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郗十的心里已经把十年后美貌不再如何拿捏陈清平内宅都算定,太岁只是单纯地觉得这姑娘也太矫情了,吃饭比王献之还慢,咽一口还要皱眉头,人家王七那般天人之姿也没这么麻烦啊。
  好在陈清平已经走了,郗十白眼撇着今昭,也吃了半条肉,吃完以后便让侍女伺候喝茶漱口换衣服躺下,折腾了快一个时辰,才又病弱睡下。
  大概是这次吃得少,药效慢。
  今昭把孽镜华练等人都招来,准备开审。
  这么一睡着,果然那绿珠的声音又响起:“……清平君!救救夫主!”
  次回预告是个公告:

  大家如果有脑补的脸,请羞羞地放在心里表说出来好么。
  因为有的脑补对象实在是楼主的雷区。。。一想到那张脸。。。就有弃楼的冲动[扶额

  大家可以愉快地放在六合任思想驰骋!![挥手绢

  不然这不是逼着作者把作者的颜原型放出来么!可是我也知道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是不想放出来影响大家的娱乐效果的。

  那么,六合见吧!
  六尘说得对,所以大家还是在自己的六合里,默默地YY自己的哈姆雷特吧。
  Cuisine 8 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
  翻来覆去,那绿珠说不出别的,所有言语,都围绕着一句“清平君,救救夫主”。
  众人不明所以,又束手无策,最终还是鬼王姬提醒:“不如,入梦。”
  人之神识,归于六合。
  多重人格,每个人格都有属于自己的神识,因此在六合梦境之中,这些人格都会体现为独立的人,只有到了三千界现实之中,还会同居一体。
  精精唇吃了以后就会说出心中所想,字字真言,这说明不管是多重人格也好,前世今生也罢,绿珠的话,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真话。
  既然这郗十看上去像是多重人格而不是鬼魂附体,那么入梦便能遇见她的另一个人格绿珠。如果她不是多重人格,而是没喝孟婆汤,那在精神统治一切的六合梦境,也能打听点儿潜意识里的消息。
  入梦的人选,本应有主力输出华练,可惜华练死活不肯入梦,所以挑选一番,定了太岁智能手机今昭、熟悉魂魄灵体的鬼王姬桃夭、熟悉梦境皮糙肉厚的老宋、本体为植物不容易受到六合邪祟影响的蔓蓝以及见多识广能凑合凑合当百度百科用的年族世子老元。
  身为年族世子,扮一次萃梦师进入一个弱质女流的人类梦境,还不算是为难,老元拿了上次收香鸟拉的屎,和了点儿别的助梦香料,往香炉子里一点,旁边放了一盆活珠蚌,还每人发了一张当年圣琉璃夜用剩下的辩机做的符压枕头。
  多管齐下,今昭等人顺当进入了郗十的梦境。
  嗯,梦境。
  今昭神识恢复之时,正跪在一处极凉的青石板上,那种寒意汆入骨缝儿,让她忍不住全身一个哆嗦。
  梦里的第一个场景,是一个院子,院子里铺的石板上,跪着侍妾打扮的今昭,她面前十步,有贵夫人端坐椅上,正是郗十。
  今昭扫了扫左右,除了混在侍女堆儿里的桃夭蔓蓝,没瞧见老元老宋。
  “大胆贱妇!收起你的贼光!”郗十勃然大怒。
  今昭抬起头看了看郗十,又看了看笑得快要吐血的鬼王姬大人与蔓蓝仙子,十分郁闷——这标准的暴躁正妻媚小妾的剧情——这个郗十,脑洞太大了!
  郗十在头顶叽里呱啦摆威风,今昭却有点纳闷,那个绿珠一直没有出现,难道真的不是多重人格,而是前世今生?别介啊,你看着郗十,哪里有美人绿珠的风骨?
  “夫主!”郗十一声,让神游天外的今昭回了神。
  鬼王姬摇头,蔓蓝一脸担忧,今昭瞧着这两位的脸色就知道,来者不善。
  夫主走到了今昭面前,看着今昭未经允许就抬头看人,十分不耐,一脚踹在了今昭心口:“这样的骚货,还不赶出去?”
  今昭看着那夫主长着一张山寨的陈清平的脸,嘴角一扯。
  这个郗十,脑洞不是一般的大啊!
  太岁的男神神厨家里蹲大人,五官长这样没错,但什么时候有这种人到中年营营役役膝下无子沉溺酒色的猥琐气质了?
  如果陈清平是一道金齑玉鲙,天香国色的名菜,那眼前这位,就是臭大酱拌死鱼头,也是沾酱,也是鱼肉,但云泥之别,一眼可辨。
  那夫主话音一落,便有一道寒光西来,鬼王姬依然出手,掐住了陈清平的脖子,而蔓蓝也甩出了藤鞭抽倒了那夫主,而后老宋的声音传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言罢,他跟老元抢食一样跑进来,围着那夫主一顿狂踩。
  郗十花容失色,尖声叫:“大胆!大胆!”
  今昭也凑近去踩,反倒是蔓蓝挥了几鞭子以后一脸鄙夷看着郗十:“反正也是做梦,为什么不能大胆?”
  说着,她鞭子高高扬起,作势就要抽向郗十。
  郗十一边喊着“救我!”一边推开侍女做盾,跑出院子。
  作为一个毫无任何奇异之处的普通人类,梦境大多数还是写实的,场景变幻也有限,这会儿惊惧不堪,更是会下意识躲入心中最安全的地方,那样的地方,十有八九藏着秘密。
  今昭等人看正主儿跑了,也提着裙子追上去。
  郗十跑进了一栋小楼,楼梯蜿蜒曲折,恰似欲语还休的女儿心事。
  人心至深处常有一楼,名心楼,是人心秘密藏匿之处,而这郗十,弯弯绕太多,导致心楼里众人吭哧吭哧爬了十几层还没到顶。
  老元本来就瘦,这会儿跑得风中摇曳,还不见尽头,不由得抱怨:“这妞儿怎么这么麻烦!看看人家蔓蓝!心楼是平房!多实在!”
  啪!
  蔓蓝顺手将藤鞭招呼在了他身上。
  老元嘤咛一声,跑到了最前面。
  众人一层层跑上去,算来已经有三十余层,梦中五感虚浮,可也觉得累了,再看眼前楼梯一折,竟然又曲曲折折向下,便是蔓蓝也怒了:“这是什么鬼地方?!”
  话音才去,黑暗之中传来绿珠声音:“救救夫主!”
  那声音很近,不过一两层,众人也不再抱怨,忙不迭跑了下去。
  哪只听着不过一两层,可跑来又是不知多久,更可怕这越深越黑暗,鬼王姬的定魂灯连幽冥地府都可照亮,却在这一片黑暗里失去光焰,无声无息地灭了。
  “还往下跑么?这小姑子的心,实在太阴暗了。”鬼王姬叹气。
  “我倒觉得,应入内一看。我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很蹊跷的地方。”老元开口,“按说寻常人,心思繁复,也不至于曲折幽暗至死,还能灭了定魂灯,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只怕比前世今生多重人格更稀罕。”
  “那就看看吧,各位,拿出马拉松的精神来!”老宋握拳。
  咚咚咚咚。
  待到众人终于走到这楼梯尽头,已经是出郭相扶将状,双腿酸软,面色苍虚。
  楼梯的尽头是一个房间,窗外景色优美,依稀可看见一群贵族少年,鲜衣怒马,嬉笑玩闹,房中光线却黯淡,旧布老衣随处散放,足以显示出郗十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姑子,内心垂老,心绪纷乱,又对美好心存向往。
  如此看来,封建社会对女性的摧残,果然长长久久,朝朝暮暮。
  今昭叹了一口气,也难怪世家都愿意娶嫡女,这庶女长期生活在威压之下,难免心思幽暗,心灵扭曲。贾探春那样的,实在少见。
  “救救夫主!”绿珠的声音突然从那凌乱的床铺下传来。
  老宋一伸手,从床下拽出了一只奇怪的动物。
  那动物身上已经大半腐烂,筋骨寸断,脖子也离奇扭在一边,奄奄一息,唯有唇齿开合,音色糜软:“救救夫主!”
  老元借着鬼王姬手中的定魂灯一看,叹了一口气:“原来是精精。”
  今昭大吃一惊,被陈清平宰了啃嘴的精精?
  迎光看去,果然那兽如牛似马,一双嘴唇是奶茶色,呜呜吐出绿珠音色:“救救夫主。”
  “清平君!救救夫主!”
  “君与夫主交好,请君一救!”
  “……救救夫主!夫主他是因贱妾而死啊!清平君!君与夫主交好,又通神异!求清平君救救夫主!绿珠来世结草衔环,犬马相报!”
  “清平君,求你救救夫主!”
  那音色虽旖旎,但声声泣血,悲怆绝望,让人听了都心中酸楚。
  这宁愿坠楼而死也要报答石崇恩宠的女子,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发出了这样的呼救?而又发生了什么,这样凄厉的呼救,会从郗十口中唤出。
  怎么会是一只精精?
  老元伸手在那精精腹部一拍,顿时血肉变作枯骨。
  一些凌乱的碎片突然闯入今昭的脑海,她看到那坠楼的女子,一袭绿衣,血在身下氤氲流动,她死前执念太甚,引来一只精精,精精吞下了她的魂魄,也吞下了她的执念——
  “啊!”蔓蓝突然叫了起来。
  郗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显身,勒住了蔓蓝的脖子,厉声喊:“怪物!你们和那个都是怪物!怪物!”
  众人都未料到郗十一个小姑子,在六合之中居然如此力大无穷,便是老宋上前,也掰不开那双手。
  眼见蔓蓝面浮青色,老元急怒之下一把搂住两女,扑下心楼。这一瞬间,楼外江山美色,顿时幽暗,无数青白赤血的鬼手抓将而出,一把扯住了老元的脚。
  老宋挂在窗口,一把拉住了老元的胳膊,而今昭与鬼王姬也同时抱住了老宋的腰。几个人挂钩一样一个拽着一个,最末是那郗十,面无人色,这会儿也松开了蔓蓝,死命向上抓着老元,想要逃生。
  “……不能干脆惊醒吗?”今昭搂住老宋的一条膀子,咬牙问。
  “不行,要醒刚才就醒了,瞧这样子,这心楼不会是在梦境罅隙上的违章建筑吧卧槽!”老宋被今昭鬼王姬两人搂勒几欲吐血,而那幽暗之中鬼手不绝,也攀附上了老元三人的腿脚,用力拉扯。
  忽而一道白光自下而上,破开幽暗深渊,血枯鬼手,一位白衣青年于半空之中踏步而出,左手提着蔓蓝老元,右手提着一柄白光宝剑,足尖一点,挑了郗十,落在了心楼之中。
  “房东大人!”清平馆众人差点失声痛哭,仿佛一群游子,终于看见了故乡初恋的姑娘。
  陈辉卿穿着一件白花花的长袖及膝睡衣状T恤,一条白裤子,一双白鞋,提着白剑,牛逼闪闪地站在心楼里,看着眸光迷醉的郗十,皱了皱眉头:“这是怎么了?”
  老宋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陈辉卿又看了看那精精的骸骨,一脸狐疑地看着郗十:“你为什么要抓这动物。”
  郗十一把扑过去,要抱住陈辉卿的大腿哭诉,还没碰到裤脚,就被白剑的寒光吓得生生停住。
  “快说。”陈辉卿语气平静,可配上那柄剑,便是十足威慑。
  郗十咬咬牙,似乎诧异为何这几日美男扎堆,却又都对她视而不见,但利刃抵喉,她也只能据实以告:“我不知道,它一开始好像受伤了,后来我抓住它放在这里,它就开始四处撞,要出去,后来就这样了。”
  莫说老元,就连老宋也无语了,六合之中所有神异的生物,都具有可怕的能量,郗十一个区区人类少女,要囚禁精精——“啊!所以精精拼死也要出去这心楼,才频频挑窗子?”今昭想到什么,“难道精精能操控人体?”
  “按我们梵境的想法,那是不能的,但实际呢,这可就不好说了,六合神异通天,我们梵境之人,连六合六字一点上的地界都还不了解呢。”老元咧嘴一笑。
  “你说你这小姑子,为什么看见点儿什么好东西就要抓了关起来呢。”老宋无奈。
  郗十眼珠子一转,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她猛地转身跑出屋子,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将清平馆五人加上房东大人,关在了心楼里。
  “……”众人无语。
  “啊,关在这里,不太容易出去呢,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心楼,她要是不敞开心扉,我们就麻烦了。”老元摸了摸脸。
  “原来敞开心扉是这个意思。”蔓蓝恍然大悟。
  “……你们有点危机感好不好。”今昭无语。
  鬼王姬捅了捅今昭,示意她,无敌的房东大人在此,他既然能从识海赶过来出手救人,就不怕出不去。
  果然,陈辉卿看了看众人,而后将手中宝剑往地上一刺,哗啦啦啦,随着崩塌之声,郗十心楼摇摇欲坠,白光扩散,将众人缓缓笼在光晕之中,那种意识逐渐模糊的感觉,昭示着众人即将醒来。
  “房东大人快走啊!”今昭对站在原地的陈辉卿大喊。
  陈辉卿抬起脸看了看今昭,白光里那张脸更显奇幻美感,然后,他微微鼓起脸颊,似乎有点不太高兴:“我不走。没有人来救我。”
  “你幼儿园小孩儿啊!”老元大叫着要去抓陈辉卿,却被他退后一步躲开。
  房东大人垂头不语。
  蔓蓝和鬼王姬同时捂脸:“糟糕,有点萌。”

  “什么萌?”老周的声音传来,代表众人已经从梦里醒来。
  “没什么。”姑娘们淡定地起床,蔓蓝撸起袖子,气鼓鼓地站定:“我要去揍一顿那个郗十,谁也别拦我。”
  那边房间郗十醒来,见蔓蓝一脸凶光,嘤咛一声,又晕了过去。
  郗十投水之事,虽然没有个明确,但十之八九,是因为她囚禁了精精,精精为求自由,在心楼里折腾,导致郗十总做投水下坠之姿,至于精精怎么办到的,除了陈清平多问了几句,旁人压根儿不关心——六合梦境的事儿,梵境的厨子伙夫们可不稀罕管。
  因此此事全然可说,自作孽不可活。郗十反复投水失了名声,是因为梦中囚禁了精精,而精精口吐绿珠之言,大概是绿珠死前被这食人魂魄的灵兽吃了灵魂,灵魂里那临死最后的心愿化作执念,反复不休。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老元总结道。
  送走郗十,清平馆众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否则平日乖巧的蔓蓝,总做凶相,实在怕人。
  “不过,那郗十也不是白走的,她肯定还会回来的。”华练露出诡笑。
  蔓蓝看了看华练,突然有点责怪地问:“阿姐,你怎么还不去找房东大人啊。”
  “是啊,他眼巴巴在六合等你去救啊。”今昭也感叹。
  “就像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呢,阿姐你快点把人家弄回来啊。”鬼王姬帮腔,“你找那个什么饕餮后人,不就是为了去识海救人么?”
  华练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几个临阵倒戈的妹妹:“他既然能出来,为什么不自己出来?”
  玉卮语气一沉:“阿姐。”
  华练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举手告饶:“好吧,好吧,我找饕餮后人,不是为了救卿卿,卿卿只是顺便,而是为了救我自己。”
  众人转头。
  华练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之前我不爱去六合,是因为我知道姬晋在那里等我,六合之中我与他斗,难以获胜,而后我用了番天印,禁了姬晋出入六合,可也因为番天印,看到了从姬晋如何成为贺兰敏之又如何成为酒吞童子的梦境,那些邪祟梦境侵扰我神思太多,负担太重,我需要饕餮后人帮我清空废纸篓,免得我,走火入魔。”
  太岁震惊,指着华练:“渣男!活脱脱的渣男!”
  次回预告:

  菊花残满地伤生生死死熬断肠。

  风云起游龙逸反反复复高家帝。

  这位帅哥,你是兰陵王?
  Cuisine 9 人面不知何处去,菊花依旧笑春风
  深秋,齐国,邺城。
  金楼玉阙皆萧瑟,翘首的臣工面色古怪,不知喜乐。
  温纱软帐内,垂死的帝王拍了拍哀哀哭泣的皇后的手:“别哭了,我还会回来的。只不知,到底有多少人真心盼望,唉,算了,等我下葬,你只瞧着,要是真心悲伤者,鼻红眼热,要是假意嚎哭,杀了就得了。”
  话音一落,跪在十步之外的几位宠妃都微微颤抖。
  而立之年的皇帝诡笑:“那边那几个,灌了蜡,给我陪葬。这边这几个长得好,那个小薛贵嫔,我只爱那一身皮肉滑腻,不要弄破了,做个美人胡床。”
  宠妃们哭求之声不绝,皇后不忍地擦了擦脸:“何必……”
  “何必造孽么?不就是几个美人,值什么……也是最后一次了……”皇帝转过头去,望着金钩玉帐,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小蛇精,你来了……”
  金乌西沉,齐国开国皇帝高洋在接连几道残忍暴虐的皇令后,带着一脸满足笑意,驾崩。

  风起霜寒,齐都邺城郊外别苑之中,桂灿菊芳,暖香铺面,花苑墙头围有重锦,墙下一排银炭香炉幽幽吐香,墙里满地绒毯华毡,一群美貌少女和一位女官打扮的妇人正围着两个华服男子侍宴,乳为樽舌为盏,一派热闹繁荣,而在席另外两位男子,除了身边随侍,再无旁人,也旁若无人地各自饮食,好像对面风月大戏,不过是一群红粉骷髅。
  这两位男子,一位少年玉器,容颜俊美但却凛凛肃杀,一位清越冷峻可惜惜字如金。
  四人四席,堆满珍馐,唯有单独一案,以玉盘盛着一朵光灿灿的菊花,那菊花大如头,花瓣却纤细如缕,一丝一缕颜色渐浅,或展或弯,十分华美。
  一清丽侍婢以口衔起那朵菊花,另一位妩媚侍婢咬下几缕花瓣,哺入坐在主位的华服男子口中。
  那华服男子品了品,笑容满面地问:“清平君,这是鱼肉?”
  他身边那位男子也就着美人玉手吃了一口,也猜道:“如此内里鲜白如乳,外脆如金,必是鳜鱼肉?”
  “这花竟是鱼么。”对面俊美少年也尝了尝,“此花花瓣繁复细柔,必以轻薄利刃极快雕琢,否则便会散掉,清平君的刀工,不输侠客。”
  “呵呵,清平君,外金内乳,正是你身边那娇娘子啊!”华服男子大笑,碰到哺餐侍婢,那侍婢不慎将口中食物掉落,顿时神情大变,就要伏地求饶。
  呲——
  裂帛之声传来,那华服男子突然用剔骨刀插进了那侍妾心窝,热血喷溅,那容貌寻常的华服男子突然露出一抹诡笑,伸出双手接住那些血,反复搓抹:“啊,今日好冷。”而后拭去鲜血,将那尸首随意一推,又歪歪头,示意侍婢奉酒。
  那些侍婢在血溅薄衫时脸色也浑然不变,似乎死的不过是一只虫子,而不是她们中的一员。
  那俊美少年眉头一皱,面露不耐,那冷峻青年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甚至他身边宠姬,亦是无动于衷。
  “清平君果然是好技艺好风度!朕佩服!愿以一诺相许,君可有何心愿难成?”杀人者正是齐国皇帝高洋,这位历史上著名的赤体而奔的皇帝,此时不过是二十几岁的青年,然而面黄发枯,比他身边的长广王高湛看着足足老了十几岁,尤其长广王仪容瑰丽,更衬得高洋其貌不扬。
  长广王高湛听了齐皇高洋的话,也附和道:“君是喜爱美女,抑或金银?君身旁这位小姑见血色不变,果有君之风采,不若本王为这小姑添妆,嫁于君为贵妾?”
  “长恭以为呢?”高洋大笑着问。
  此时恰正少年的高长恭垂下眼睛:“既然寻常花雕是鱼,那么这便必定不是鱼。”
  “是豆方。”陈清平回答。
  豆方,就是豆腐,去外皮留内里,于冷泉水中去腥气,在水中持一方落刀,大半切丝,底端不断,仍有小半为一方,豆腐切成这样的絮刀,撒粉入油快炸,炸出的豆方便如花朵一样,再浇上杏酱梅卤或者鱼酱之类,便随酱齑味道,外焦里嫩。
  献给高家子弟的这道金花玉卵,浇的是鱼酱,鳜鱼熬制成肉糜,加桂花松子,熬成金黄色即可。
  “金花易得,这玉卵在何处啊?”高湛瞧着盘中菊花,好奇地问。
  陈清平身边那位一直被调戏的侍女抬起头,伸出手来,取一烛,烛火在金花上飞快一燎,那炸豆方受热不住,又渐渐卷曲,看上去就像是那朵半开的菊花彻底绽放,露出花蕊来,蕊珠点点肉色,正像是高门贵子喜欢戴的浅白浅黄的暖玉。
  高长恭看了看这些松子,惊道:“这是如何放入豆方中的?”
  松子放在花瓣根部,若是炸后放入,容易掉落,若是炸前放入,这些松子和花瓣一样粗细,必然会折断豆方丝儿,除非——
  “是从豆方底部以长针飞快推入,豆方饱含水分,针孔很快就会闭合,再看不出。”陈清平解释道。
  高洋和高湛还不觉如何,身有武功的高长恭却十分震惊,武功柔比刚难,细比粗难,正如大力士可移山石,但不能用一根绣花针杀人于无形。
  高长恭看着陈清平,一拜:“日后若长恭讨教于君,望君不吝赐教。”
  陈清平没说什么,他身边那侍女娇笑一声:“高小郎君,无任欢迎。”
  那侍女一直低眉顺目,这一笑才发现,她虽然肤色金蜜如梵女胡姬颇为罕见,但因为没看见眉目,高洋高湛也无甚兴趣——得罪了清平君,就是得罪自己的舌头。
  这一抬头娇笑,却见这侍女浓妆艳抹,炽烈非常,高洋贵为帝王,尚且心动,高湛身为长广王却没有一国之美可供挥霍,此刻已经眼热。
  宴毕酒酣,那齐国皇帝已经半露皇体,与几位侍婢滚做一团,连那三旬妇人也一反宴中女官端庄,咬着头发骑在皇帝身上耸动。高湛虽怀中两女,但一直略带阴沉地扫视周围,瑰丽容颜带了一层妖异。
  高长恭年少,对这些粉白戏肉只觉恶心厌恶,便兀自与陈清平讨论能切豆腐丝儿的柔性刀法,陈清平的侍女华练,则有点惊讶地看着皇帝身上的女官。
  “这位娇娇小姑,在看什么?”高湛的话音响在肩头。
  华练好不惊惧,抬手随意一指:“那陆女官,有三十多岁了吧。”
  高湛哼了一声:“不知,大约如是,听说她寡居多年,想必不如小姑子你这样娇嫩了。”
  今日来见兰陵王高长恭,果然奇美伟俊,可惜也不是饕餮后人,华练本就有些不耐烦,看着高家这群疯子,更是闹心,这会儿被高湛三言两语说得不耐,便扭头对高湛一笑,灵舌一卷,舔了舔唇角。
  美人绮舌本是一番景色,可眼前这位侍女,舌长如手,几乎舔到耳郭,尤其舌尖分叉,嘶嘶作响,吓得高湛一屁股坐在地上,向后爬去。那边高洋瞧见这光景,不惧反笑:“哈哈!好个美人儿!竟是蛇精!”
  华练又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从一开始到现在,一动未动,自然也没有开过口。高湛心中警铃大作,又奇又惊,不知是幻是魔,只再不敢靠近华练。
  “怕什么?若是蛇精,便杀了,剥皮剔骨,多么快活!”高洋说着,一把推倒那陆女官,扯过长剑,一剑抵住那侍婢的咽喉,对高湛道,“你看这美人儿濒死,且娇且惧,内里更有一番滋味。你何必在意一条美女蛇!”
  随后高洋群战酣畅,高湛压花折柳,又唤来几位高家宗室与美人作乐。
  高长恭要回去琢磨刀法,便起身告辞,陈清平也觉得没什么事儿了,不如回去,此刻各人各花无暇顾及这两个不合群的家伙,也无人拦阻。
  那高洋骑着美人驴纵声大笑,忽而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这是第四十九次了么?你可想解脱?”
  举手投足间便夺取人命,洗血琴尸的变态皇帝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一轮,血色沉沉,顺着那声音的方向,看见了对他回眸而笑的华练。
  “……解脱?”年轻的皇帝突然又笑了,眼中流出泪来,“不能了。”
  “我能帮你,只是用来交换的,是你的魂魄。”皇帝眼中的蛇精天真一笑,语音诱惑。
  清平画舫停在漳水之畔,几日后天又回暖,今昭等几个小姑子在船头观景闲谈,北地天高云淡,地势舒朗,与会稽十分不同,今昭正说要买点儿彩色铅笔有空画画,一个微微黯哑,正在变声期的少年音色就响起来,一位天姿云意的少年手里拿着一个清平馆的玉牌道:“渤海高长恭,请见清平君。”
  船头少女们一听这话,齐刷刷回过头来,今昭攥着青婀的手道:“我脑子里刷过一屏的弹幕——天空飘来五个字儿——”青婀看了她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天哪兰陵王!”
  在众女心中,高洋高湛之流是绝不可能有什么排位的,但无论是电影抑或小说,兰陵王高长恭,那绝对是妥妥的男主好人选——看!俊美受的外观!看!凛冽攻的性能!看!史料里记载的都是他的军功和智慧兰陵王妃丝毫没提,留下多少功过令后人YY!
  华练打眼一扫,就能看见丫头片子几个人脑子里的弹幕内容,她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高长恭说:“一层过前厅左手边,进去前先吭个声儿,以免被飞刀误伤。”
  那日陈清平和高长恭交流了刀法心得以后,奋发图强,关在厨房里这几天都没怎么出来。
  高长恭看了看男装的华练,眼神一转,似乎了悟,对华练开口:“陛下口谕,明日子夜,在我家。”
  华练天真一笑:“诺。”
  这个热爱裸奔的皇帝,果然有点儿道行,看见自己装蛇精不但不怕,还敢言语相激,还敢应约——不过选择未来的兰陵王高太尉的家里密约,倒是很聪明——高长恭自幼便是独立门户,人口简单,以军制奴,秩序森严,反而比鬼影森森的皇宫要安全妥当。
  转过一日子夜,华练带着今昭落在高长恭内院之中,低声吩咐:“这个高洋有点意思,机会难得,你拿他好好练练手,说不定你太岁的本事,更进益。”
  今昭白日里看了不少史料轶闻,对这位著名的荒唐暴君深有阴影,要不是华练,她才不敢跟这么一个丧病的家伙面对面。
  华练拍了拍今昭的肩膀:“别担心,要是真的有什么不妥,我就直接把那皇帝丢到外太空。”
  今昭点了点头,作为时间的史官,杀戮也好,战争也好,美男也好,昏君也好,都是他们注定必须面对,又要淡然处之的史料。
  “我听唐儿说过,太岁的,嗯,那个扫描二维码点读笔功能,只要凝神看着对方,就能启动,你加油。”华练说完,扬起声音,“颍川陈练之求见。”
  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素衣单髻,眉目寻常,看上去就跟邺城随便那个书院门口抓来的士子或者衙门外代写状纸的穷酸没什么两样——甚至没有一点点帝王霸气,只是眼风里有沉凝的疲惫风霜,仿佛他活了很久很久,看尽了人间百态,情义炎凉。
  “……这位小姑子,你说的解脱呢?”高洋阴沉沉地看着华练。
  华练笑得天真无邪:“你可要想好,你此番解脱,便再不能生还,永无轮回,直到在我手心里魂飞魄散。”
  高洋咧嘴:“小姑子,汝何以为?人生累累,流而迁兮,转续无休,朕受够了。”
  今昭突然后退一步,伸手指着高洋,眼睛瞬间瞪大,随后眼眶泛红,鼻翼微微颤抖,这颤抖极快地转遍全身,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的眼中流出。
  华练看了看今昭,笑得更欢:“你瞧见了?可甚乎?可悅乎?”
  今昭泣不成声,只能拼命摇头。
  华练笑眯眯地走近高洋,刹那间星河灿灿,辉云昭昭,那高洋被笼在星云之中,被华练搭住肩膀,片刻之后,华练松开手,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高洋气喘吁吁地伏在地上。
  华练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我不会改变你的命数,所以你还是会活完这一世,等你死的时候,我会来收走你的魂魄的。”
  说罢,华练拉着今昭,一步迈进了星云。

  北齐第一昏君高洋,是个重生者。
  第一次的死而重生是恩赐,第二次的死而重生是惊喜,可是第三次第五次第十次,每一次都在那个傍晚死去,每一次又在同一个清晨醒来,反反复复,周遭的一切都不曾变化——他曾经励精图治,也曾天下一统,曾沦为囚徒,也曾隐逸山中,他曾经睿智清醒,他风流不羁,可无论他怎么做,是珍惜还是挥霍,是自裁还是避祸,那反反复复的重生,永不停,怎么也不能停。
  哪怕他荒淫暴虐,犯下无数杀孽,只求能下地狱,也不能成。
  竟连地狱也不容!
  上穷碧落下黄泉,竟无他可去之处!
  那种看透了一切,又不得不去随从的绝望,像是一场豪雨,将今昭吞卷而入。
  “这是神的惩罚么?”今昭终于平静下来,停下脚步,看着周围的星云。
  华练负手而立,听到这话呲笑一声:“不,他不过是一场阴谋里的一个齿轮而已——他只是一个齿轮。”
  “他的重生是齿轮……那这份动力,又是为了什么呢?”今昭喃喃自语。
  华练一拍手:“成了,妞儿,你又进了一步了!”
  今昭茫然地看着华练,华练笑嘻嘻:“你自己说的啊,高洋的重生,就是齿轮。只是,我也很想知道,用一个人的命运做齿轮来联动,是什么人手笔这么大,这机器,又是要作甚呢?”
  或许这世间还有很多人和这位齐国皇帝一样,轮回重生,反复不休,像是旋转不停的齿轮,寸寸咬合,成为一个阴谋机器的一个零件。
  华练摊开手,看着掌心的小小空间里,囚困的充满煞气的灵元。
  “我会替你报仇的,所以,你就安心地,灰飞烟灭吧。”
  次回预告:

  这是比菜色还是比逼格?
  这位郎君,你想赢陈清平?
  这位小姑子,你知道陈清平最喜欢的吃食材,就是太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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