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isine 2 麻油爆肚吊子炖,月黑风高好相亲
腊月里的北京城天儿是灰灰的,五道营胡同穿堂风飒飒,卷起几片枯黄叶子,落在刚停的一辆车前面。那车门开了,伸出一条腿来,一个穿着金灿灿光面儿短款羽绒服银闪滑雪裤的男人下了车,那一身打扮明光闪闪,瑞气千条。
“这也没什么变化,早知如此,我不如从黄金城那个门走,好歹和我是一个色系的。”男人摘了墨镜嘀咕。
一抬眼一个骑着辆二八铁驴的人在前面一横,一张圆脸上大眼睛骨溜溜一转,裂开嘴笑:“哎呦!金大人!今年您来的可早!”
那瑞气千条的男人正是金蝉妖金逸,掌着八荒里虫妖们的事务,每年都是必须要来开会的,去年他蜕皮也得咬牙来参加,今年本应放一百个心来走个过场,可偏巧赶上五大神都会,北京是整个亚洲唯一的承办城市,虽然金逸要参加的活动不在这两天,可金逸可不想来晚了没地儿住,跟小鬼们挤到人类的酒店去。
“呦,这不是老金嘛。你赶得巧,今儿有冬祭呢。”一把清亮亮的少年声音响起,燕螭穿着起球的内加绒外套,自行车车把上挂了几个外卖盒子,正打算往外走。
金逸与燕螭寒暄两句,便跟着老宋进屋去:“……听说年世子与鬼王姬也在你们这里,他们接客么?”
“您这话说的,进了门不接客,那是请进来的祖宗不成?”老宋提着还在滴答水的不知什么玩意,跟着金逸进了屋。
金逸瞧着老宋说话的语速都比平日快了,有些心不在焉,估计是忙的,也不拉着他闲扯,自己在玉卮那儿登了记,自往鬼王姬那头去领钥匙。
开什么玩笑,五大神都的顶级会议,不早点儿占地方,难不成还要去住通铺么——清平馆这次发了狠,是真的备有热炕头八人位大通铺的。
刚送走了金逸,风生族几位新锐又来投宿,还没点完菜,魉狐族的姑娘们又叽叽喳喳进了门,还没消停下,两个迦楼罗族的歌者又问有没有雅间儿能订,紧接着前儿订了席面的鸿胪寺的人又到了,伙计们各自忙得脚打后脑勺,而陈清平则已经把自己锁在房里两天两夜,就为了头一个月的菜谱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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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卿进门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一副N只脚打N个后脑勺的修罗场,郁垒一个没留神,手里就被塞了一个托盘,老周眉目沉冷肃然:“快!左边那桌那几个桔梗沙参棒儿!” 神荼顺着老周的眼神儿一看,差点笑喷,那几位不知什么来头,可单从那没起伏的干巴身条和土黄黄的扁饼子脸来看,还真像是几个胡萝卜桔梗根儿沙参牙子插在了椅子上,可惜这几位是邻国神族王室,实打实的特权阶级。 郁垒揉了揉眉心:“那是桓家的女眷……” “什么?!你们竟然也来住店?!你们忍心么!你们舍得么!”青婀捂着心口,“你看看我们忙成什么样!” “真对不住,可上面说外来的可能会看中清平馆的名头和民俗特色,都来这边吃饭住宿。我们大理寺和里行使是特地来瞧着点儿那些外国神鬼的。”黄少卿十分老实地回答,“去年那些天使还参了你们一本,今年可不止大天使参会,唉,今年过年又要泡汤了——别说我们了,你们的二房东大人,平时最是富贵闲人,不也被按了一个四方馆的职务么。华练大人身先士卒,我们怎么也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黄少卿这话虽然算是慷慨陈词,可他的为人大家也都颇为了解,这话没水分,他这么说,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他也一定不畏生死,给大家垫着,因此这话一出口,清平馆众人也很唏嘘——这年月如此浓眉大眼正直不阿的人,好少啊! “没事,反正清平馆庙大靠山硬,什么鸟玩意没见过,你们还有多少人,我去给你划个单独的院子。”青婀被这么一说,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自告奋勇给黄少卿走后门,不一会儿就在玉卮的哦呵呵呵呵呵的笑声里,把后三院的钥匙拿来了,往黄少卿手里一塞,“尽管去住!要是诚心不想忙活我们,回头我们吃饭的时候你们也过来凑合一顿。” “没事没事,我们吃什么都行,一群糙老爷们的。”黄少卿顿时有种被老百姓爱戴的飘飘然,连忙表示他们一定少给人民群众添堵,不点人民群众的一汤一菜,老乡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老乡忙活了一整天,晚上在前厅客桌子边儿吃京味儿,爆肚麻团炖吊子。 爆肚的料儿是老宋今儿才买回来的,牛街市场买的,今儿单买了羊肚儿,有肚板、肚仁、散丹、蘑菇头等等几样,其中蘑菇头和肚子仁儿是尖儿尖儿的食材,好几只羊才能出一盘,肚子仁儿脆生,蘑菇头嫩滑,已经分门别类收了。剩下切的边边角角连着哏头难咬的散丹又添了一张牛百叶,凑了两盘子爆肚儿。 爆肚儿是京派的老菜,食材廉简,但是考研功夫手法,一个肚子不同的地方,火候上会差个三两秒钟,可就这三两秒,口感就会大不相同,过了火的肚儿别说吃,嚼都嚼不动。高手拆招,见微知著,关键就在这细节上。 陈清平做的滚水爆肚是不可能有差错的,浇上蒜泥麻酱虾鲞香油汁儿,那份又嫩又脆又鲜灵的滋味,着实美妙,前阵子在魏晋南北朝装逼太久,猛一下吃到这么市井家常的东西,众人都觉得有种游子归故里的亲切熟稔。 天冷,外面微微起了风,云色锈红,这边嚼着滑溜溜嫩头头的爆肚,那边小火炉刚出了一砂锅的炖吊子。 炖吊子是用猪的心肺肚肠做的,先洗干净熬俩钟头的清水沸锅,再改刀下高汤,加寻常的葱姜盐酒酱醋等作料,烧一开,而后加麻油也好,辣子油也罢,只管甩开腮帮子吃,有汤有菜,味道浓郁酱鲜十足,这时节吃,全身都热乎乎的。 今昭边吃边热泪盈眶:“明儿我要求撸串!后儿要吃小龙虾!早上申请炒肝鸡蛋灌饼煎饼果子!谁再跟我提逼格,我就跟谁急!” 黄少卿竖起拇指:“煎饼果子好!煎饼果子好!明天早上就煎饼果子了!” 鬼王姬用胳膊肘儿捅了捅神荼:“黄少卿还真是不挑嘴。” 神荼稀里呼噜含了一嘴的吃食听不清他说什么,倒是郁垒解释:“办案子的,在外面蹲点儿啃方便面没调料包都经常,煎饼果子就不错了。” “你们里行使现在也这么苦?”玉卮有点吃惊。 神荼好容易咽下去,伸着脖子回答:“里行使就好多了,毕竟是专人专项,活儿没有那么多,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跑去当里行使啊,就是郁垒和老黄还蹲在大理寺。” “……也不知道我老爹会派谁过来。”鬼王姬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这神鬼峰会,大理寺和御史台都有人来,幽冥刑部当然也会有,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要是来个不对付的,还有的闹。 黄少卿耸耸肩膀:“有我老爹那个山大王坐镇,他肯定觉得这是好事儿,闲事儿,一准儿让派个需要休息的来。” 青婀眼珠子瞪圆:“这也算是好事儿?” 黄少卿点点头:“算啊。虽然神鬼峰会人来的多又乱,但一般都没有什么大事儿,闹人命也就是死俩人,还有礼部顶着舆论压力替大理寺躺枪。比起平时那种动辄一座城池就没了的,在这里看着神鬼峰会真的是好活儿了,尤其待遇跟参会人员还一样,你瞧着吃住。”黄少卿的勺子往上举了举,让了一个亮儿给勺子里的炖吊子,“平时办案子,十天八天吃不到一口热乎的都是正常。” 神荼频频点头:“现在里行使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郁垒一边喝汤一边吐槽:“那只是因为你喜欢吃垃圾食品。” 几个人正说得热闹,门外彭不冷跑进来一个人,那人瞧着,就是一个迷你版的黄少卿,瞅岁数还没到成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四处张望,看见黄少卿,差点热泪盈眶:“二哥!二哥!你快跑吧!” “天祥,咋了!”黄少卿腾地起身。 “老爹说过的来相看的人就要来了!”黄天祥抓着黄少卿的衣服。 “噗——”神荼喷了。 相看,就是相亲,只不过八荒界的相亲还是很古朴的,双方都不过是在一个地方相互瞄几眼,也不会像是人类那样面对面坐下来称斤论两,各自亮出刀子筹码来。 “来就来呗。你不同意,还能怎么办。”青婀拽着黄少卿的衣服,想让他坐下来,别挡光。 “我们家情况不太一样,我爹我娘要是拍了板,反抗起来会被逐出家门的!”黄天祥一脸惶然,“以前二哥都是靠煞气和扮丑混过去让对方不同意的!今天来不及了!易容要很长时间的!我估计最多十分钟就来了!” 黄一门满门忠烈,家风严谨,遵循古制,这在八荒界神鬼圈子是人人皆知的,清平馆众人相互看了看,也的确为难了——尤其今儿为了不让坐馆巡查的黄少卿显得太突兀,大理寺的属下们还让撺掇他穿了一件儿家常的衣服。这黄少卿平时披着大理寺那身死人血衣一样的衣服都显得丰神俊朗,穿着衬衫西裤就更抬人了。 十分钟还没到,门口的铃铛一响,进来三女一男,这三女两个年轻一个老,那老的边走还便数落那老头儿动作慢,一看就是个说一不二的老太太。两女一位容貌寻常,跟炒菜里的葱花一样不打眼,但因为打扮得当,妆容精致,显出几分娟秀清雅来,而另一位则明显是陪客,不仅长得更隐形,穿的也跟烧过火的花椒一样老气横秋,就怕把旁边儿那位葱花给比下去。
大概是很熟悉这种搭配阵容,黄少卿第一反应是跑。 青婀一把把他抓住。跑个屁!人家都看见你了!要跑你倒是早两分钟跑啊! 那葱花儿的眼风扫过来,在青婀抓着黄少卿胳膊的手上转了转,皱了皱眉。 老元见老宋没反应,便眼疾手快地起了身:“对不住,我们今儿打烊了呢。” “我们一路慕名而来,能不能通融,来几个便利小菜?”那葱花儿眼波楚楚,看着老元,看得老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道:“您稍等,我们这就安排,您先看看菜单子?”说着,指了指墙上的食牌子,又递了IPAD过去。 “怎么连这儿也用这个点菜啊,我原以为清平馆应该更古雅的。”葱花款款落座,对身旁的老太太说,“姨母,您吃点儿什么?咱们先叫些茶饮吧,外面好吹,对皮肤不好,碧螺春如何?” 那老姨母拍着葱花的手:“也是,这瞧着一点儿档次也没有,也没个粉瓷的,都是粗陶,还不成套也太土气了。碧螺春行,依你依你。” 葱花微微仰头,抿嘴一笑,对老元说:“一壶碧螺春。” 老元巧笑倩兮地回答:“碧螺春没了,现有的就是阿萨姆的初摘和金线普洱。” 葱花笑容一顿,柔柔道:“我们素喝不惯那种重茶的……” 你不是说便利小菜么!怎么还挑三拣四的! 腹诽着的老元立马接口:“那给您来一壶白开水吧!热乎!” 今昭等人憋着笑,扒拉着晚饭。 菜点的也不顺,这几位,内脏不吃,嫌弃腌臜,是饿鬼的食材;浓油赤酱的不吃,说手上划了个小口子,会落疤;有葱蒜的不吃,肠气不好。又点评清平馆的风格,又旧又家常,垫子也是不成对的,茶壶也不是紫砂的——总之就连飞过去一只蛾子,都能被嫌弃长得丑。 老元耐着性子点了菜,眼珠子一转,对着清平馆这边桌子已经吃完了晚饭打算各司其职去的哥兄弟妹们打了一个眼色。 这几个人是玉女族的,一贯的矫情做作,请务必搅黄! 姑娘们盯着那葱花一行人,心里也都有了数——人家姑娘是个讲究人,这也无可厚非,但显见着这份讲究跟时常风餐露宿的黄少卿不合适,且这一行人从进了清平馆以后就挑三拣四,早惹了大伙儿的不耐。 既然如此,一大早就练练演技吧。反正清平馆一向是处在风口浪尖的,也不怕什么非议不非议的。这会儿五都大会,少不了要一番好演技,才能应付各路牛鬼蛇神。 接了老元的眼神儿,又看了看连头也不敢抬,一门心思闷头吃饭的黄少卿,神荼咧嘴诡笑,一把拽过鬼王姬搂在胳膊里,粗声粗气地道:“一会儿打一圈吧,昨天你的杠上开花,可把我赢苦了。” 鬼王姬一把掐在神荼的耳朵上,悄声对着耳朵说:“黄少那边没人配戏啊……” 神荼看了看黄少卿两边,一侧是青婀,一侧是蔓蓝,一个于男女之事上害羞到死机,一个傻白甜,不由得扶额,对俩妞儿挤眼睛。 蔓蓝今儿智商在线,接到神荼的眼风,柔声道:“青婀,你今儿还跟黄少出去逛夜市么?帮我带个东西回来。” 青婀看着蔓蓝的眼珠子都快翻掉了,忙不迭点头如啄米:“去!去!不过今天肯定回来,你记得给我留门啊!”说完,还对神荼挤眼,一脸得意你看你看姐的聪明才智奥斯卡影后演技! “噗——”郁垒呛了一口辣汤,眼泪都要流出来。 神荼还在嚷嚷:“打麻将啊!别老去溜达了!有个毛线意思!” 青婀翻着白眼跟神荼唇枪舌战,数着逛夜市的好处:“你懂什么大老粗!夜市多好!看灯多浪漫!烟火大会多漂亮!” 青婀这么一斗嘴,身子难免侧向神荼,也就靠紧了黄少卿,她兀自未觉,黄少卿却已经脸红的能挤出颜色来兑番茄牛腩汤用,尤其胳膊上的两团柔软触感,简直要了人老命! 华练转个身换了衣服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修罗美人图。 大概是华练的眼神太直接地落在那修罗地狱处,青婀也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窝子,正死死贴着黄少卿的胳膊。 嘤咛一声,青婀慌忙忙起身,带倒了椅子,砸在地上咣当一声。 黄少卿一把抓住了青婀的胳膊,才免得青婀也跟着椅子一起砸在地上。 不过是寻常这么一抓,瞧人家神荼鬼王姬,勾肩搭背都坦然自若,可这两人却都好像赤诚相对了似的,脸红成了茄子色。
“唔,瞧着热度,拿两片儿五花肉就能煎了吃了。”华练抄着手笑着调侃。 青婀捂着脸跑走。 黄少卿也嘀咕着要回去看名单资料,臊着脸跟着溜了。 华练撇撇嘴坐下,刚挨着椅子,就听那边有点尖利的女音响起:“喂,刚才那个穿萝卜缨子色T恤的女的是谁啊?” 萝卜缨子色?那分明是浅葱色! 华练眉一挑,打了一个手势,老宋忙不迭来给大神上茶,深吸一口气闻了闻茶香清冽,华练才回答:“是这里的伙计——西王母的徒弟。” 前半句让葱花面露不屑,后半句令葱花五雷轰顶。 八荒界女性神鬼之中,以亦神亦魔的西王母为尊,她座下的弟子,别说排名这么靠前的,就是没记名谱,只能沾亲带故的徒孙徒孙媳妇,都能涨个十倍的身价。有人戏称,西王母这张招牌,就是一整副嫁妆。 玉女族,名字好听,也就是云上九野神仙界的小丫鬟。 那葱花愤愤然推了桌子,气鼓鼓坐在一边。 烧糊花椒突然茫然抬头:“这什么味道?好清冽。” 华练莞尔:“碧螺春。”
次回预告: 欢迎来到热恋天国! 欢迎品尝美味的咖喱! 欢迎穿花裤衩的帅哥!
Cuisine 3 乘风破浪会有时,香茅咖喱礼拜三 北京的冬至节晚上微微飘着细雪,有鬼节灯市如昼,红红火火的喧嚣;普吉岛的冬夜却温暖如夏,热带的风有潮湿的腥味儿,裹着海鲜烧烤的烟熏火燎,啤酒与比基尼的热闹。从芭东海滩最热闹的酒吧街沿着海岸线再走过一条街,打头第一条街拐角的7-11旁边的胡同进去,便是清平馆。 与芭提雅的灯红酒绿,苏梅岛的清幽自由不同,普吉岛是中庸合宜的,一街之隔,便有纸醉金迷的酒吧街,而这条被神鬼们戏称为背影街的街道,则只有路灯拉长酒醉的路人的影子。 繁华背影,谈不上寂寞,不过总归是清淡些,神秘些的。 正因为这条街与繁华一线之隔,又有错落无数的小胡同小铺子,不显山不露水,因此被八荒界人们选为心头好,整个普吉岛上的神鬼,差不多都住在这条街上。 清平馆的位置还算好找,只要找到那家24小时营业的7-11,而后数着那些雕刻着小鱼贝壳的下水井盖,数到第三个抬头,就是清平馆那没有招牌,只挂着一串儿铃铛的大门。 因为这次门开的有点多,所以玉卮排了日程,根据具体需要,提前通知未来一周的行程计划,且作为娇妻美妾贴心界的新生领军人物,她的通知用的是微信群群发。 很少有参会者从普吉岛这个后门进来,这个门主要是为了那些开完会想找个地方休闲的人准备的,因此前门一周一换,后门却是天天开,清平馆众人也就得了便宜,没事换个衣服,轮班到海滩上晒太阳去。 总而言之,黄少卿看到傍晚的斜阳将海滩染成一片金红,激动的差点哭。 “相亲都让你们搅合黄了,就让他好好玩吧。”老宋老气横秋地说。 “呸,要是让他真的嫁给那盘子葱花,他才该哭一哭呢。”青婀翻白眼,十分不满大家把这笔帐都算在了她头上——她不过是接到了大家的眼风顺着对戏而已啊!她家阿姐那句碧螺春,才是让人家玉女摔脸子起身连钱也没给菜也没退就走人的元凶啊! 姑娘们穿着裙子蹲在退潮的沙滩上捡贝壳螃蟹玩,汉子们则拎着啤酒烤虾鸡翅膀在野餐。此刻甭说是一张洋人脸的老宋,就是自带滤镜的陈辉卿和容光盛美的老元,都丝毫不显得扎眼——偶尔海滩有夜跑健身的美男子,仔细看看,竟然是布莱德利·库珀! “这也没啥,要是换成李奥纳多·迪卡普里奥,你现在瞧见他,可能还未必认识。”华练拍了拍想要冲上去要签名的今昭的肩膀,默默吐槽了一句小李子。 说话间一辆牛逼闪闪的海上摩托艇嗷嗷叫着从远处驶向海岸,只怕是海里哪家的龙子出来嘚瑟了。 歇够了玩足了,清平馆众人还是要回去老老实实干活的。 虽然此刻峰会套着罗圈会都还一个没开,可也有不少人住了进来,这帮人从后门出去,带着一身沙子海水回来,自然要闹着吃晚饭。 与众品杂糅,百汇味千的马来西亚和新加坡不同,泰国菜自己的特色还很足劲儿,国菜冬阴功,被今昭戏称为“杂烩初恋汤”,那是酸酸甜甜里带着香辛料的味道。经典的大芒果糯米饭,有饭是没错,可还是算成甜点。这边的热带水果和海产不要钱一样,菜牌子里的食材个顶个的大,昨晚上就有人吓了一跳,以为从冬阴功汤里捞出来的不是虾肉,是小孩儿胳膊。 今儿的例菜是绿咖喱鸡。 较之浓郁辛辣的红咖喱,绿咖喱更甜更香,颜色清新可人,一般跟椰浆搭伴儿做汤,这绿咖喱鸡是绿咖喱酱和椰浆炖了鸡腿肉,加罗勒、薄荷叶、柠檬汁儿,入口先走甜味儿,后来便是满口的香气,辛味不过一点点,蜻蜓点水般地就散了。 今昭最开始吃的时候吃不惯,总觉得有一股香皂味儿,喝了几顿就吃出好出来,一入口因为香料很多,的确显得比一般的菜色香气要重,但在这热乎乎湿哒哒的天气里,这一口香气能令人神清气爽,甜味儿提了劲儿,辛辣则促进食欲,要不是这绿咖喱配着,她还真吃不下一碗香米饭和这么几大块的鸡腿肉。 “……可见各地方的饮食,也是有其道理的,这天儿要是吃个红烧排骨啥的,压力也很大。”今昭跟蔓蓝嘀咕。
蔓蓝看了看站在门口发愣的老宋,拿胳膊捅了捅青婀:“他最近怎么了?” 青婀头也没抬,那咖喱汁儿拌着饭:“大概是CP被拆了,或者被逆了。” 蔓蓝摇摇头,自从打魏晋南北朝回来,她那个时不时就恶心的毛病好了不少,连带着她心情也好了很多,收拾了自己的碗筷,便打算跟着老元骑电摩托到普吉镇去买东西。 忽而一阵妖风四起,卷得对街铺子门口喝啤酒的金毛洋人嗷嗷叫,穿着本地花裤衩提着一兜子浮浅工具回来的杜兰被那阵风吹了个倒仰,扶住了发呆的老宋,才勉强站住,可惜脑袋没稳,哎呦一声掉在了地上。 妖风里卷出一股海浪,足有四五米高,朝着街道扑来,华练一个箭步蹿出来,一抬手星光闪闪,将那海浪丢到了哪个外太空去。 今昭一拍大腿喝了一个彩,甭管华练自己觉得自己的技能怎么鸡肋,她看着这顺手就能造个亚空间的本事,简直就是开了挂的人生! 先不提今昭这个热闹观众,单说那海浪被甩开后,海浪里卷着的那个人。 那是个半边身子全是血,狼狈不堪的,嗯,美男子。 不过显而易见,八荒中人容色皆上乘,美男子也不少见,只是这美男子褐发大眼,蹭去嘴角血污的动作,有种惊心动魄的邪魅!邪魅的鬼畜美男常见,但今昭当了这么久的太岁,见到的邪魅鬼畜西洋美男,这还是头一份! 倒是华练,见了这邪魅的美男子,不喜上眉梢,反而脸色一沉。 “利白萨。”华练叫出了这美男子的名字,“你出了什么事?” 那邪魅美男子咧嘴:“嘿,美人。”说完,两眼一闭,很干脆地,昏倒下去。华练往后退了一步,那美男,刚好跌在地上,脸,着地。 今昭十分不忍地扭过头,老宋无语望天,倒是杜兰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脑袋在地上滚了滚,凑近看:“利维坦族的王呦,什么人物,能把他伤成这样?”
曾经的八荒民间百科书老宋最近不在状态,幸好杜兰这家伙对今昭很有兴趣,便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给今昭科普了一下,什么叫做利维坦。 利维坦,深海巨兽,西方传说里的海怪,通常是一条大蛇的形象,按照杜兰的说法,他们就相当于北欧神话里的尘世巨蟒,日本神话里的八岐大蛇,以及中国神话里的四海龙王,是一种强大而稀少,原始而尊贵的存在。在西方的八荒界,是传说中神造生灵之首,与比蒙族、栖枝族同为创世第五天的神兽,不过比起据守沙漠的比蒙族,族人四散被豪强捕捉的栖枝族,富饶深海的利维坦族,个个都是有钱人。 没错。刚才把这家伙抬进去,露出来一截内裤,都是阿玛尼的——尽管是E线而非G线的阿玛尼,那也是阿玛尼不是? 今昭腹诽。 “利维坦族族人虽少,但都十分狡黠,又很强大,利白萨身为王,更是超越大天使的强者,可看他这伤口很深,显然攻击他的生物拥有利刃,而且没有零碎伤痕,可能是被突袭的——能偷偷接近利白桑突袭,到底是什么玩意?”杜兰摸着下巴。 神荼刚刚从沙滩名为巡逻实为欣赏比基尼美女回来,看了看躺平的利白萨,又看了看杜兰,神色骤然一肃:“你连成年男子也开始买卖了么?” “……滚。”杜兰起身,比神荼高了一头,极有压迫感地看着神荼。神荼琢磨一下自己一米八五的身高,顿时郁闷。 倒是郁垒走近了利白萨,仔细看了看伤口,又沉吟片刻:“……有点眼熟。” “什么?你竟然认识这个洋人?”神荼一惊。 “不是,我是说这伤口。”郁垒抽了一张纸巾,沾了沾伤口附近的血污,“这应该不仅是利白桑的血,还有攻击他的生物的体液——闻着有点熟,好像我接触过。” “事不宜迟,赶紧拿给杨法医去看看。”神荼指点着,“回头利维坦族闹出什么事儿,上面还不把我俩掐死。”
“严格地说,只会把你掐死,我还是隶属大理寺的。”郁垒虽然这样说,但还是采集了样本忙忙去了。 没多久,一股辛辣浓郁的黄咖喱味道传来,今昭丢开利维坦王,一脸谄媚地凑上去:“男神,这是——” “有人送来些面包蟹。”陈清平现在已经十分人道,有人相问,哪怕与菜谱食材无关,也能稍微解释一句,而不是像从前一样,压根儿当做没听到。 “咖喱蟹啊!”老宋一副死灰复燃状凑过来。比起香气十足偏甜的绿咖喱和颜色诱人味道辛辣的红咖喱,黄咖喱最浓郁醇厚,最适合给螃蟹鱼虾这样偏腥的食材打下手。这盘面包蟹虽然个头不大,但最难得新鲜,肉色洁白如雪,蟹壳红如芍药绽放,红白之间咖喱与蟹黄金灿灿混在一起,只让人觉着蟹肉上有好多小钩子,勾住了舌头。 在场几个人很没义气地丢下利维坦王,围坐到一边去吃咖喱蟹,神荼吃得急了,一不小心把装饰用的香茅草也给嚼了,顿时哀嚎:“怎么办啊!一嘴的驱蚊花露水味儿!” “这还不好,一会儿你再出去泡妞,直接张开嘴,一路保管蚊不叮虫不咬。”今昭吐槽,神荼一登场就自带CP,她还以为这大大咧咧的家伙是鬼王姬的,谁知道这家伙和鬼王姬相处古怪,倒是让情商本来就不够数,谈恋爱更是一根废柴的今昭有点摸不到头脑。 虽然没头绪,但瞧着神荼一天大大咧咧花花肠子也很不好,没事吐吐槽,身心健康还健脑。 太岁吃了一个肚鼓,打着嗝跟着华练去应对那利维坦王:“华练姐,那个礼拜三,我觉得也很眼熟,我一眼看过去,他身边有个影子,但可能是我道行不够,看不清楚。” “噗,礼拜三这个绰号深得我心,前不挨后不靠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上班族耐心耗完了又没周四下午的盼头——和利白萨还挺像的。”华练拿着一杯芒果冰沙,“不过说起来这也不是你道行不够,你现在的道行要是下死眼看,怎么也算是个高中生了,是利维坦族自带神秘属性,他们自己对自己都不不是门儿清,何况你一个外人,看不出来他被什么捅了,也很正常。这个花生巧克力味儿的Pancake不错,你来一个不?” 太岁摸了摸肚子,含恨接过一块儿,跟着华练进了屋。 忽而一声呻吟,那利白萨醒了。 今昭一听到这呻吟,顿时心惊肉跳,一块儿满是巧克力花生酱的Pancake,就这么扣在了大腿上。 这个呻吟!十分耳熟!那会儿她跟着陈清平去摘埋骨香,见到那些欢实的白骨精之前,今昭去陈清平屋子里找他,听到可不是就这么一声! 化成灰,今昭也记得住!
要不是这会儿华练站在一旁,一脸凝重地吃着Pancake,她一定上去一把揪住礼拜三的衣领子做咆哮教主:“说!你和我男神,是什么关系?!” 华练没发觉今昭一脸卧槽,拽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瞧着利白萨:“说吧,怎么回事。” 利白萨半张脸都是血,还不忘咧嘴一笑,勾魂摄魄地剜了华练一眼:“我几天前来了这里,住在皇帝岛那个酒店The Racha,后来听说杜兰在这里,就骑着摩托艇来找他帮我出手一样东西。” 华练翻了一个白眼,瞧着这个表情,今昭也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正当生意。 利白萨看了看今昭,又对华练说:“本来我已经快要靠岸,但是这个时候我听见一个声音,很奇怪,从来没有听过,我跟着声音过去,却发现海水里有一道奇怪的影子,比这边的海水更绿。我潜入水中,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就在这时,有个东西突然出现,我的左胸被洞穿——很幸运我并不是人类,否则我已经当场死去。不过我的反应很快,把肩膀让给他,卡住了那东西,然后狠狠反击了一记,将那东西折下来一段。” “你看清那东西的模样了么?”华练问,两人说话时玉卮也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Pad。 利白萨看着屋子里三个女人各司其职的表情,不由得有点好奇:“你们这里的男人呢?” 华练一翻白眼:“要是换了男人来,你能这么好好说话好好交代么?” 利白萨伸出满是血污的手,在华练的发梢一卷,白皙手指映着酒红发丝,今昭吞了吞口水,想起了刚才的咖喱蟹。 “你截断的那残肢呢?”华练丝毫没有被美色蒙蔽。 利白萨美人计不成也毫无讪讪的感觉,反而咧嘴笑得更加邪魅中风:“你怎么知道是残肢呢?” 华练笑得天真无邪:“难道你一起手不是动手动脚,而是用屁股攻击人?喔,我忘了,你还真的喜欢用屁股攻击人。” 利白萨收回眼神,眯起眼睛回忆:“我当时很担心那个出没离奇的怪物会再次出现,就迅速离开了大海。那段残肢应该是掉在海里了。不过我记得它的样子,看上去那像是放大很多倍的昆虫前肢,比如螳螂。” “我有个想法,将会在这次长老集会上提出,可以先说给你听听。小昭小玉,你们先出去,顺便把门关上。”华练吩咐。
今昭对这种大佬级别的秘闻保持着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的态度,而玉卮很清楚华练拖几天还是会告诉她们,所以两人走得很利索,玉卮把甚至盘子连着Pancake都抄走了。 华练拿起放在桌子上的pad,调出了一张地图,递给利白萨。 地图上是这次五大华都神鬼峰会的主办城市,北京、雅典、伦敦、普吉和黄金城,其中黄金城作为在人类历史上已经消失,完全是八荒中人的神秘城池,号称世界神鬼总都,依旧坐落于南美洲雨林的广袤之中。 “这么看来,这些城市连起来,围着太平洋。”利白萨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关键。 “按照中国地图的排版方式,是这样的。”华练又划了一张英国版的世界地图出来,“伦敦人看,就不是这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是你们中国人这次,有什么想法?”利白萨看来也是个人情世故的好手,至少他没有直接问,你们有什么阴谋。 “我们这次,是稍微安排了一个阵。”华练直言不讳。 利白萨惊得差点坐起来,论法术攻击力之类,全世界哪里都有好手,但东方人,尤其是中国的八荒界,特别令人闻风丧胆,原因在于,他们会结阵。一个擅于阵的人,几个破易拉罐都能整成地雷,而西方人完全不能明白这种和风水一样神秘且缺乏科学根据的阵,对于他们来说,这种阵,跟风水、祖先崇拜一样,属于东方特色,神秘得无厘头。 华练也不打马虎眼:“我想一千五百年前白门之战,你应该知道,那道门经历了一千五百年,到了现在,恐怕不那么结实了,什么时候被里面的牛鬼蛇神撞开,我是不知道,但我猜想,这次的以神都结阵,与白门有关。我亲眼见过,那后面有一大群的蚩孓——蚩孓你总知道,不是还打过一架么?” 利白萨不以为然,缓缓坐起来,喝了一口水,才半扬着脸看着华练:“蚩孓的战力,连异形都不如,有什么值得可怕的?” “嗯,几十只都不怎么可怕,可怕的是这种东西是已知的通过普通人就能来到这边的梦魇生物,不仅物流便利,这些东西数量也很可观,繁殖力又强——价格便宜量又足,你觉得呢?” 利白萨眼风不正地看着华练:“Hey, my bird, how much?” 华练天真无邪:“关门之前那数目,我瞧着手拉手能绕地球两圈,现在一千多年过去了,恐怕种群更加繁荣昌盛了吧。” 利白萨想起那怪物锐利的前肢,一秒钟就洞穿了自己坚韧的身体,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 华练放下二郎腿,吸了一口冰沙:“所以,我先跟你通个气,你要是瞧见了柯罗诺斯,也跟他说一声,这事儿有点麻烦,弄不好就是又一次,嗯,怎么说的来着,又一位天使吹响号角,然后就有地狱魔王阿巴顿冒出来,还带着很多的魔虫。” 素来走邪魅狂狷的利白萨看了看华练,最终,也极为难得地,苦笑一声。 华练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发丝:“你还是走你的邪魅狂狷路线吧,苦情男主脸,真的不适合你。”
次回预告: 炒囧rz炸囧rz烤囧rz 什么?!生蚝?!吃了几个?! 男神!我流鼻血了!
为什么我断更时回复比较多——难道你萌不愿意在精神上支持人家嘛[捂心口倒地
Cuisine 4 死虾侧畔活虾跳,病树前头万木春 普吉岛有个很浪漫的名号,叫做热恋天堂。这里也一贯是蜜月圣地,不仅常常能见到拍婚纱照的新人,还能时不时偶遇一对正在抵死缠绵的情侣。 这让正跟着陈清平沿着海岸线捡荧虾的太岁压力很大。 夜色黑沉之中,除了酒吧街那一带有临海的酒家在贩售海鲜烧烤之外,其余的海滩都显得安静随和,浪花轻摆之中,还时不时能听见海中妖异在柔声歌唱,那是太歌螺的声音,这种长相丑陋没什么油水的海螺是麦霸,一唱就是一个晚上,幸亏人类是听不到的。 陈清平穿着一条很薄的浅蓝色仔裤,卷到膝盖,低身认真地捡着荧虾。 荧虾说是虾,其实更像是小龙虾一样的玩意,而且头大无比,眉目么,今昭还没有见过什么东西长的这么像——囧rz。 叫什么荧虾啊,叫囧虾算了。 囧rz,囧rz,囧rz,囧rz,今昭看着她捡到的四只荧虾,嘴角抽搐。 今昭提着水桶跟在陈清平身后,看着他起身时海风吹乱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看着被吹起的衣摆下露出一段线条凛冽的腰肢,看着他蹲下时紧绷的裤子,脚踝的弧度,手指的灵越——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流出来,今昭怔怔地看了看掌心,然后,很没出息地,昏了过去。 因此,当陈清平和今昭以公主抱的造型出现在清平馆门口时,就连最近一直很文艺的老宋都惊了。 大家把今昭塞回她的房间,华练稍微搭了一把今昭的脉,咧嘴一笑:“昨晚海鲜烧烤,您老吃了几个蚝?” 今昭呆呆愣愣:“九个。” 玉卮扶额:“那你竟然还能活着……” 今昭不服:“可我看房东大人也吃了很多,还有我师父……” 老周冷笑一声:“他们两个吃完都有地儿泻火,你呢?” 不管怎么说,今昭这是吃上火了,她本来修炼就不到家,身体还没有那么仙儿,而且就算是妖魔神鬼,也有其自己的行气,不好好保养,一样会被糟蹋。 上火的太岁,伙食标准直线下降,蒜蓉空心菜,白灼西兰花,好容易陈清平下厨做了一个Pancake,还不给放香蕉花生巧克力酱,太岁潸然泪下。 因为上火上的太厉害,头一晚流鼻血以后,次日直接扁桃体发炎,熬了几天好多了,今昭也觉得头晕眼花,只能作黛玉状,坐在后门外,看着后门对着的PP岛的半山腰,一群群的猴子和猫。 清平馆普吉岛的后门在PP岛通往观景点那条路上,那一路酒店客栈不少,游人拾阶而上,沿途不仅有美丽的热带山景,还有许多猴子在前方乞食,而身后一团团的蚊子追着咬,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今昭这病来的有点蹊跷,她虽然体格不如清平馆余下那些人好,但怎么也是半仙儿,总不至于吃多了海鲜就撂倒。 八荒界医门张家来看过病,直说有点离奇,那老头摸着一把胡子叹道:“老朽术业不精,待老朽回去,请出我家主来罢。” 太岁瞧着那穿着大象图案T恤的老头,心说您看着也不像名医。 腹诽归腹诽,人家好歹是系出名门,既然这么说了,清平馆众人也在那边琢磨开来,蹊跷还能怎么蹊跷,别说是一身红豆涨破了骨头,要等酒吞童子来收吧——这会儿酒吞童子这个杀马特好歹也是遣唐使,正在北京逛吃逛吃,说来可就来了啊! 太岁寂寞地看着两只猫在抢一条鱼,这俩畜生把她刚才摆成心形的鸡蛋花踩得烂烂的,最后剩下一朵形状还完好的,咕噜噜滚下山去。 那朵花穿过猫爪越过石阶滚到了两个人的脚边,一人穿着衬衫和棉布裤子,一双眼睛的蓝色比这片海更清澈醉人,当然是人民的好房东;另一个人穿着衬衫长裤,衬衫是非常挑人的基佬紫,可穿在这人身上,只有贵气,不见风流。 “今昭,这位是张家家主张泽漆。”房东大人简明扼要地介绍。 今昭看了看张医生的基佬紫,还礼寒暄了两句,心说这位家主看着如此年轻,应该绝不超过40岁,这能靠谱么。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在八荒界也是如此,八荒中人病症离奇诡谲,西医基本上只能打打下手,搞个外科手术而已,这位张医生想来也是中医好手,望闻问一同程序下来,半个小时都过去了,他这才施施然伸手捏住今昭的手腕开始切脉——切的也不见得是脉,因为这哥们切完手腕切肘窝,切完肘窝切脖子,切完还让人去把那天没吃完的蚝拿来一只,闻了闻,舔了舔,然后,还尝了一口。 张医生,那是蚝,不是奥利奥。 最后,这位走气质路线的张医生开口:“太岁不是上火,是中毒。” 张医生家本是人医,后来家主历经奇迹,成了八荒神鬼之医,说起来这一家出过一位很有名的医生,被后人尊为医圣。医圣的大名今昭当然知道,所以她当然也是相信,张泽漆所说的——太岁中毒了。
毒源来自那些蚝,别人吃了都没事,是因为别人体格都比这个半调子的太岁好。 张泽漆按住今昭的肩膀,食指和拇指掐着,缓缓撸到手腕,又沿着小指撸下去,一道有点酸不拉几的感觉好像流水从肩头流到指头,而后果然,一股水儿就从小指滴了出来。 张泽漆看了看手里的小碗接着的这股毒水,皱起眉头:“这是海水。” 而后医生将小碗里的水倒入一个小瓶子里,对陈辉卿说:“做几次沁水换气就好了,加上我这副药,已经没有事了,这些水我回去看一看。” 今昭忙客气了几句比如您辛苦了您真大触之类,张泽漆对今昭淡淡一笑,摆了摆手道:“小姑娘,毒虽然解了,但你难免气涩痰郁,接下来几天你才有得熬。” 太岁目送仙气十足的医生扬长而去,转头对房东大人道:“换水我懂,什么是沁水换气?”陈辉卿抬头望天:“天为气,地为精,水为气行之凭依。” 今昭一脸茫然:“这又是什么意思?” 陈辉卿想了想,突然有点脸红,回答了一句:“清平会有办法的。” 喂喂!您脸红个毛线!
病弱的今昭,得到了史无前例的高级待遇,尽管大家都觉得,吃了有毒的牡蛎,这牡蛎还是陈清平自己去捞的,这事儿老板应该负责,不足为奇。 不过对于怀春太岁来说,男神亲手侍奉汤水,这总归是一件好事。 张泽漆走后,今昭不仅立刻就吃到了椰汁马蹄糕,到了傍晚,陈清平还陪着她到海滩上去吹风换气。海滩金沙细腻柔软如织锦,海风带着鸡蛋花的淡淡香气。晚霞染红一抹地平线,无人的长尾船兀自在岸边摇曳,送来船头阵阵风铃声,铃鸣海更幽。 PP岛本来就不大,傍晚这个时候,一般人不是去吃饭,就是出海刚回来在洗澡,海滩上空无一人,只有几个还没开始营业的马杀鸡茅屋,对着海钻着一群蚊子。 今昭奋力咽下最后一口汤药,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口鸡翅膀。 在大家都很忙的情况下,自己看着大家忙的感觉,实在太爽了——尤其是,陈清平还在旁边陪着哪!厨房小帮手暗搓搓地想。 “今天天气不错呦。”利白萨的声音响在耳畔,这人坐在了今昭身边,分明是个电灯泡。 此时此刻两人一个中毒初解,一个有伤正愈,算是病友,不过瞧着利白萨身上的绷带干干净净一点儿血迹都没有,今昭摸了摸自己有点肿起来的扁桃体觉得,还是她自己更像是病人。 从半山腰看着整座小岛一阕沙滩陆地似工字那一竖,而两头山峦峰翠如工字上下两横,人群和商业都聚集在那一竖上。 利白萨坐下来:“要是我老了,我就住在这里,没有人在乎你的种族,肤色,来历,多好呀。” 今昭不知道怎么接他这句话,只能干笑:“你的中文说得真好。” 利白萨纳闷地看了今昭一眼:“活了这么多年,还学不会么?” 今昭捂脸,她就没活多少年呢好么。 利白萨依旧挂着好像一盘三分熟的牛排一样的浅笑,滋味浓郁,鲜嫩又焦灼,血丝隐隐,十足色气地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浓烈的荷尔蒙气场简直蚊虫不近,鱼虾不扰。 看着今昭喝完汤药的陈清平不为所动,把手里的电脑放在了今昭膝头。 今昭对这种半熟牛排男十分没有兴趣,又把电脑在膝头一撑,帮陈清平的设计稿校对字数捉虫,好端端地做了几十分钟,电脑就被陈清平伸手一扣:“走吧。” 上哪儿去啊!
陈清平从沙滩上拖来了一只长尾船。 这种船小巧修长,船头挂着很多的花环,装饰的十分漂亮,船尾有个船舵,长长伸入海中,今昭估计这就是传说中的长尾,但是最近的食材还算充沛,前几天男神又捞了有毒的牡蛎,按说他应该能老实几天,怎么又打算出海了? 今昭坐进了长尾船,心说风景这么好不管他想干什么就随他去吧。 陈清平走到船尾,坐在了舵手席,不仅操把的手法很熟练,甚至他还横着翘起一条二郎腿,一副瑜伽大师的样子,轻松地纵船入海:“坐稳了。” 长尾船高昂的船头划破平静如一面翡翠玻璃的海面,一路与小岛背道而驰,那些属于人类的痕迹渐渐远离,浪花如雪线拖在船尾,清澈见底的海面之下,有色彩斑斓的游鱼。船从开阔的海面逐渐驶入苍翠山峰之间,水色愈加凝翠欲滴,山上时不时会出现一群猴子,追逐嬉闹,偶尔一条姿态曼妙的海鳗擦过船舷。 今昭眯着眼睛看着穿着苍灰色POLO衫和枣红色工装短裤的陈清平,深觉如果她的人生是一部小说,那最近一定是作者发福利的时刻,否则她怎么能有机会在这么漂亮的地方,和这么好看的人一起坐船。 船戏!求船戏! 今昭一面内心大声呼号,一面默默地打开了便当盒,里面装着上好的海鲜刺身和虾肉沙拉,那些刺身所用的材料,哪怕是鱼子,也比平日里的大上许多,微微熏过的三文鱼薄切片加一点点奶油汁,包裹着米粒粘白饱满的泰国米饭,那热度透过薄切传来,有种满口分不清楚奶与饭,饭与肉的差别的混合美味,好像一件带有微微香气的摇粒绒睡衣,温暖亲热。虾肉沙拉更是前所未见,往常作为辅料的大虾因为个头太大而显得独占鳌头,一段白一段橘粉的虾肉浇了具有泰国本地风味的香茅咖喱海鲜醋汁儿,吃起来绵密弹牙的虾肉带有一种清冽非常的刺激。
“到了。”男神清冷起音。 今昭从美食中回神过来,顺手被陈清平塞了一个圆球进嘴。 “含着。”陈清平自己也放了一颗在嘴里。 长尾船已经泊在了一片小小的海湾,透过碧色海水能看见海底的石头和鱼,围绕海湾的,是三面奇峰崛起的山刃,一侧出海,看尽这一片深深的翡翠色没入浅浅的广袤的碧蓝。 “下来。”男神说。 啊?咦?咦!!! 今昭不过是稍微在海平面上走了走神,一转脸就看见陈清平已经在海里了。划船下水什么的,让她想起当年幽川换水,想想之前张医生提醒过的,要沁水换气,想来也是类似的下水泡吧。 这么想着,太岁暗搓搓地坐到船舷上,紧张地看了看陈清平,最后狠了狠心,哗啦一声下水去。 十环! 太岁扑到了男神光裸的怀里。 男神把太岁理所当然轻车熟路地按了下去。 微微有些凉的海水里,有鱼群旁若无人地游来游去,一排荧虾看见八荒界的老乡下了水,都十分好奇地围拢过来,扬起它们囧形的脸,在海底凝望着太岁。 今昭被这些荧虾萌到,不由得想要下潜一点去捞一只玩玩。陈清平指了指海底,意思是反正都是泡着不如干点儿活搜集食材,于是两人往下划了几下,脚底踩到了细柔的沙子。在这个地方人类看不到的东西很多,除了荧虾以外,还有人面鱼和惑鲨。只是这些海中生物并没有什么危害性,当然也不能吃,因此也就被大家习惯性地忽略了。 含着这颗应该是有水下生存魔法的珠珠,今昭慢条斯理地在海底逗着荧虾,陈清平则毫不留情地将这些长得还挺有趣的小东西捡起来放到船上去。 看着男神光着膀子一趟趟上上下下,裤兜口袋塞满了挣扎的荧虾,海底抱膝而坐今昭有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之感。 算了,不在这种地方有这种感慨比较好吧。 今昭起身,正打算也跟着男神一起抓荧虾,忽然眼角余光就看见,一汪格外碧绿的水缓缓从她几步远的地方流出,还带着奇怪的光。一瞬间利白萨说的事情在她的脑海里闪过,今昭猛地一弹,一口气游到陈清平身旁喊:“有危险!”
次回预告: 乘风,破浪,会有时! 芒果,沙冰,三文鱼! 美女,追你,应不应!
究竟那片海域之中是否有蚩孓,而流出的绿色水波是不是翡翠川,今昭不知道,她就知道蚩孓是很危险的,一切疑似征兆,都要逃远。 幸好两人今天运气不错,就此返回,一路太平,而陈清平也没有追问今昭,她到底觉得哪里有危险。 太岁抹了抹额头浪珠儿,喝了药沉沉睡去。 晚上的普吉岛热闹非常,酒吧街各色皮肤眼珠的人放浪形骸,有本地人举着200B的牌子笑得暧昧。 与之相对的,早上的普吉岛简直就是一座寂静岭,海岚成雾,街市无人,平时人头攒动的江西楞商场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只有早早开放的星巴克,一位阿妈正穿着那墨绿色的围裙慢慢擦着桌子。 陈辉卿拿着一叠报纸点了一杯咖啡坐下来,那报纸的头条新闻是警方在阻拦哭喊着的人,黄色的警戒线将那张图片分成两半,而跟在in这个词后面的,似乎是一个日语的罗马拼音。那个词代表三千人世眼中同样的美丽海岛冲绳,也代表八荒界最瑰丽自由的无界限贸易区,琉球。 “……Seven young men died in this week……animal attack……” 陈辉卿翻过报纸,抓着新闻中的关键字,微微皱起眉头,那条新闻的时间,分明在一个月又二十七天以后。 琉球…… 一阵晨风吹过地上散落的鸡蛋花,拿擦桌子的大妈一抬头,猛地发现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桌子上,还放着散着热气的咖啡。 头盘是肥厚的三文鱼且丁,配上大大的泰国芒果丁和柠檬汁、猕猴桃粒,用椰奶汁点少少的甜胡椒碎,搅拌均匀,放在椰子壳里,便是三文鱼芒果沙拉。芒果饱满多汁,有浓郁满口的热带果园味道,三文鱼丁软嫩柔滑,有奇妙的冰淇淋的口感,青柠檬清香提起甜胡椒的辛雅,让芒果和三文鱼这两种口感类似的食材味道更为令人难以捉摸,不由得去用舌尖细细分辨。 主菜是好像老北京铜火锅一样的锅子周围的汤窝分成了四个格子,浓黄姜红浅绿和橘红黄相间,分别是浓黄的黄咖喱熬煮蟹黄虾球,姜红的红咖喱里面有泰椒和牛小肋排,浅绿的绿咖喱里当然是香茅草罗勒和鸡腿肉,而最后的冬阴功海鲜汤中则有大量的白虾、鱿鱼卷儿和蟹足肉。这种量大饱足又能同时吃到数种美味的咖喱锅是最近新流行起来的吃法,用不同的汤汁调和浇在饭上,还能满足自己喜欢的口味。 主食是最传统的菠萝饭,英文名一长串的字母,翻译过来却是直白的——栖息在菠萝船里的咖喱烤米饭与综合海鲜。米饭自不消说,但咖喱的汤汁决不能用平时的黄咖喱,而是要采用椰浆咖喱,颜色相同,味道却不辛辣,还有椰子的乳香味道,这样的米饭与海鲜颗粒譬如虾或者鱿鱼混在一起,拌入菠萝、柠檬与青豆颗粒,一同放在菠萝船里烤制,菠萝的汁液渗入米饭之中,令本来就综合了海味鲜美,咖喱香浓的米饭更有清爽水果的甜蜜。 点心是芝士芒果丸子,用芝士裹着芒果果肉,沾满面包糠下滚油去炸,外酥里嫩,芝士黏在芒果上,带来好像芒果融化了一样的奇妙口感。 这是普吉后门的会务定食,也就是在没有特殊要求的情况下,普吉后门的会务活动,盒饭就是这一套。当然根据会议的级别和参会人员,这个定食会有变化,但最基本的定食,却是必须常备的。
今天是普吉第一场,内容是什么大家伙儿都集体忘了,但参会的都是远东八荒界的人,也就是说,今昭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思密达国八荒神官,总地来说,八荒界的人不需要整容,也不允许整容,因此思密达们,长得十分有志一同,难以分辨。 “尼玛,克隆人的进攻。”青婀如是说。 克隆人们非常嫌弃泰国“粗糙无料”的饮食,并且诟病这些菜全都飘着廉价的香味,陈清平听了以后,只是默默地在已经坐上火的大酱汤里,添了一把销香蟒的屎,果然反响强烈,说还是大酱汤是人间至上的美味,连香味都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 “多新鲜啊,销香蟒以香料为生,偶尔吃一吃肉,也都是麝香猫,檀香鼠,你要是天天把普拉达的琥珀美人当水喝,拉屎肯定也香。”华练耸肩膀。 “对了,华练姐,我刚才听老元说,他们今年提案,要让房东大人认祖归宗,说东皇太一是韩国人思密达。”今昭一边喝药一边说。 “没事,让烛龙认祖嚷了上百年了,我不还在这里么。”华练挥挥手,好像挥走一只苍蝇。 虽然清平馆今年的任务应该算是高大上了,但劳动量比起去年反而下降了不少,陈清平只要准备好菜谱,做出一道来作为样本即可,因此预期中的忙碌,反而是出现在那些慕名前来吃饭住宿的大仙儿们身上。 比如大家的熟人,陵主卫玠。 摆脱了卫玠的身份,陵主现在是鲛人之国的国师,尽管大多数的鲛人都被白门关在了六合里,但八荒界依旧有不少的鲛人,这些人身鱼尾,深居海中的生命,在东方称为鲛人,西方称为美人鱼,归根结底,都是六合的鲛人在六合之路没有封闭之前,来到人间的后裔。 比起昔年为了爱妻甘愿变丑的情痴,而今的卫玠显得云淡风轻,带着一种风流冠六朝,且歌且行去的超然气度,只穿一身网球运动服,便能闪瞎无数人眼,这种闪闪发亮无关于他本就俊雅的面容,而是一种举手投足之中流露出的飘逸,隔云而望,天上昭昭。 “原来男人一旦不再心里装着爱情,立马就高大上了,立马就仙气十足了。”今昭心有戚戚焉地看着走气质派高大上路线的陈清平。 倒是卫玠,对清平馆众人春风和煦,看见今昭还特地附送一枚能打印出来当心里鸡汤海报的微笑:“太岁,你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 话音一落,几声倒吸冷气此起彼伏,是一众年轻女子,打头的那位正是高丽天王桓熊之幺女,目前桓氏唯一还没嫁出去的王姬桓秀怜。这位桓秀怜在一到清平馆之时就遭遇了清平馆众人惨无人道的吐槽,主要是这女的有个名符其实的天赋技能:换脸。 根据华练的八卦快报,桓秀怜作为天王之女,没有什么旁的很厉害的法术,唯独会的就是换脸,想变成谁的脸就变成谁的脸,仅限脸——桓秀怜,换秀脸。打个比方,这姐妹儿来的那天是韩佳人的脸,今儿却变成了全智贤,而且变的时候还能跟着妆容一起变。陈清平家的姑娘们都觉得这技能十分鸡肋,但老元提出了一个全新视角:这人是不是晚上睡觉之前不用洗脸,早起一变,根本不必化妆那么麻烦。
卫玠感觉到桓秀怜和她的女伴们的视线,转过头,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 换脸王姬顿时脸一红,西子捧心状垂下头去,瞧那眸光氤氲,从惊喜到妩媚又到婉约,估计脑洞一开,这会儿已经给卫玠生猴子了。 带着几位鲛人官员侍从,卫玠去参加皇帝岛的海洋经济论坛了,桓秀怜和她的亲眷们也提着沙滩包之类似乎是要去玩海。清平馆众人该忙什么忙什么,陈清平带着今昭去皇帝岛定菜谱,忙了小半天才回来。 刚一进门,今昭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普吉岛的清平馆入乡随俗,并没有照壁院子,而是直接就进了大堂,因为清平馆最近忙着峰会不接待凡人,所以这会儿大堂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一张桌子旁,坐着桓秀怜和几位女眷,对面则坐着一脸亲切可喜笑容的华练。 “这是闹哪出?”今昭抓过青婀咬耳朵。青婀挤挤眼睛:“桓王姬正跟阿姐打听卫玠,哦不,现在要叫卫国师大人,的情报。” 情报到手的效果,立竿见影。 打那天开始,卫玠只要离开自己的房间,就能看见桓王姬。早餐有问好,午后遇得巧,晚上温泉去,睡前撞见聊。且这巧遇也从一开始的点头微笑,到寒暄两句,到桓王姬娇怯怯拿着荷包点心之类的东西交给卫玠身后的侍从。 总而言之,是非常经典的女追男路数:套情报——刷脸熟——聊两句——送些“顺便” 的小礼物展示女子力——“顺口”约一约去散步。 桓王姬目前处于展示女子力的阶段,顺口邀请过两次散步,都被卫玠委婉拒绝了。 这一日普吉这边又有珊瑚群落综合治理研讨会,卫玠带着随从去参加,因天热便没吃什么东西,回来点了一份定食,几个人正围着桌子捞冬阴功那格子里的虾,桓王姬便从楼上款款而下,步履婀娜,提着一个小食盒子,走过卫玠的桌旁时,道了句:“国师大人,好巧。” 卫玠转过脸,礼貌地点点头:“你好。” 桓秀怜掩口一笑:“正好,我刚做得些点心,你也来尝尝吧。” 卫玠笑容不变:“不必了,多谢姑娘。” 桓秀怜眉心一蹙,娇嗔地哼了一句:“人家反正也做多了嘛。” 卫玠笑容还是没有丝毫变化,桓秀怜已经把点心拿了出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卫玠:“尝尝吧,我第一次做这种喔。” 卫玠看了看递过来的手,两根青葱玉指头拈着一块儿酥点,他只能拿起筷子,从碟子里夹了一块儿:“甚是美味,多谢姑娘。” 桓秀怜面露喜色,正要说什么,卫玠已经起身,还是那张海报笑脸,对桓秀怜点点头,又对几位随从说:“后日的材料还没做出来,我先回去了。”说完,如步青云般地离开。当事人桓秀怜还沉醉在卫玠的笑容里,可旁观者却觉得,以卫玠的风度,刚才那应该叫做“落荒而逃”。 鲛人侍卫长陵越嘴角抽搐,看着还没吃几口的泰式火锅,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抬手招呼:“劳驾,打包!”而后瞧着桓秀怜失望而去的背影,悄悄问提着食盒子过来打包的今昭,“太岁大人,你们这儿最近生面孔怎么这么多?个个都往我们家大人身边凑?” 今昭嘴角也抽搐起来:“陵队长,其实,那个,她们都是一个人。” 桓秀怜!追汉子的时候,能不能停了你的变脸秀?!
随着王女的期待愈重,桓秀怜的变脸秀开始走超级美女的路子,大约是她自己也心知肚明她以前换的那些本土明星算不上顶级美人,于是开始走国际化路线,今儿范冰冰明儿斯嘉丽约翰逊,卫玠倒是没什么特殊反应,倒是卫队长陵越一脸卧槽,每每都对今昭报以惊恐脸——这真特么的能是一个人? “你们倒不必担心,我当然知道那是桓天王的女儿,过几天大西洋论坛开始,我就要过去伦敦,她应该没有资格参加,到时就不必担心了。”作为每天被巧遇被试吃的对象,卫玠反而坦然安慰清平馆众人。 陵越依旧一脸卧槽:“清平君做的吃食她拿来送人试吃,也好意思。”说完,把一块儿玫瑰糕丢在嘴里。 一众鲛人施施然离开去开会,前脚才走,后脚桓秀怜才起床,瞧见正在擦桌子的青婀:“卫国师可起了?”她今日是梅根·福克斯,女神性感美艳,色气逼人。 青婀微微一笑:“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未必被鸟吃。国师大人,去伦敦参会了。” 倒是蔓蓝好心不忍,提醒桓秀怜:“王姬,你日日不同面孔,国师怎么知道是你呢?你还不如待人以诚,用本来面目示人。” 桓秀怜摸了摸自己轮廓深邃的脸,茫然:“可是我的本来面目,我已经不记得了。” 清平馆众人面面相觑,如此模仿别人的美丽而浑然忘我的境界,也是醉了。 倒是桓秀怜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一脸焦灼地扭头吩咐侍女:“订机票!订机票!我要去伦敦!” 蔓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对卫玠的好感度优先级别较高,没有把她的疑惑说出来——去伦敦,难道不是走清平馆的伦敦之门更快? 青婀耸肩:“那句话怎么说,绣花枕头。” 老周咧嘴纠正:“绣花枕套。”
Cuisine 6 何处红茶汤似火,姜饼一人寒如冰 冬季无疑是属于伦敦的。 这座古老而现代的城在其余的四季里平淡无争,唯独在冬季的阴冷细雨之中,用每一把大大的雨伞和穿行于城市中的红色巴士来昭彰它的致郁系,城市变成忧伤的诗人,忧伤里还带着点儿自嘲和滑稽,是属于英国人特有的黑色幽默。 清平馆在伦敦的门并不起眼,经营模式也十分低调,是一家会员制且需要引荐和预定的私房菜馆,坐落于著名的贝克街,外表看来是极其平凡的民居。多年来各色人等出出入入,多亏伦敦人一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自我性格,从来没有人怀疑或者置喙过。比起这条街上福尔摩斯博物馆的热闹,清平馆简直不算什么。 尽管今昭最喜欢的福尔摩斯是少年时给跪过的安爵爷Jeremy Brett的经典老版,但作为21世纪年轻有为平时也喜欢看看英剧美剧的女性,没看过《神探夏洛克》不知道卷福的大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更何况她不仅仅看过《神探夏洛克》,还看过《大侦探福尔摩斯》,为电影里裘德·洛和小罗伯特·唐尼红果果的基情目瞪口呆过。 “腐国的影视作品,都太不矜持了。”太岁在补番时看到福莫一吻,捂脸泪奔。 叮当一声风铃响,陈清平开门进来,在门厅收起湿漉漉的雨伞,脱掉长呢子大衣,将手里一个铁皮罐子放在来迎门的今昭手里。 “这啥?”今昭晃了晃手里的铁皮罐子,里面似乎是坚果类的东西。 “多香果。”陈清平换了室内鞋,给身后的人让了让。 今昭这才看见,陈清平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鹰目高鼻,淡金色的头发和眉毛,看上去十分冰冷。
“请进。”今昭挂起职业笑容,她英语不坏,基本的寒暄客套还是能对话的。 那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也收起雨伞换了室内鞋,脱掉大衣,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大步流星地跟着陈清平进来,在客厅一角的桌旁坐了下来。 老周这会儿端来了锡兰红茶和苹果酥作为茶点,迎面而来的红茶香气驱散了外面的阴冷潮湿,橙红的茶汤上还晕有金色的汤环,配上清爽酸甜的苹果酥,极勾人食欲,可那位衣冠楚楚,面容冷漠的男人只是端起红茶嘬了一小口,便放下了槲寄生花纹的骨瓷茶杯,淡淡地端详起客厅里的算是中西合璧的混搭布置,眼光扫到今昭,咧嘴一笑。 今昭觉得头皮都快炸开了。 这实在是个没有办法形容的笑容,全然不像是他的气质那么森冷,但也笑容也绝不温暖,与其说这是一个笑容,不如说是一把利刃,一笑剖开五脏六腑,持刀人拿起你的心脏,还要嘲笑一下色泽不匀。 非要形容一下,这个人冷峻的容貌,森冷的气质,优雅的举止,淡金色的头发和白皙的皮肤加上这个笑容,就四个字,鬼畜总攻。 “天哪赶紧把他介绍给酒吞童子凑个CP吧!”太岁嘤嘤。 “他可是全球著名的西方神鬼界特工塔乌鸦的首领喔。”朱师傅拿出一个颇具巴洛克风格的精致华美的手摇磨塞到今昭手里,“把你男神刚才拿回来的多香果磨成粉。” 这边太岁在哗啦哗啦摇着手摇磨,那边朱师傅已经打发了鸡蛋小苏打等物,加了姜粉奶油白砂糖,擀成面饼,用姜饼人的模具抠出姜饼人来,心情颇佳地哼着一首法语歌给姜饼人用翻糖画着鼻子眼睛围巾扣子等装饰。 细细一听,这首歌十分耳熟,应该是《玫瑰人生》。 尼玛,这是多么高端的秀恩爱的手段啊,有没有考虑到单身狗小徒弟的心情! 今昭自觉自己又受了刺激,手里加把劲儿,狠狠摇着手摇磨,一会儿就把多香果磨成粉一小碗粉末。这种果子的粉末散发着一种似胡椒非胡椒,似肉桂也有丁香,掺着罗勒和鼠尾草的混合香草味道,这种味道趁着厨房里暖呼呼的热度,显得格外温暖恬淡,似乎人生如此美好,灼灼其华。 姜饼人很快就烤好了,棕黄色的身体,系着红白相间的围巾,别着绿色的枝桠,一个一个表情各异,但无一个不是快乐幸福的表情,如此高端的秀恩爱,太岁看了看朱师傅,无语哽咽。 刚出炉的姜饼人有姜和多香果的辛香,一口咬下去,酥脆里有一些粗粝,这种有点粉粒粗糙的口感让姜和多香果的味道更加突出,仿佛看见篝火燃起,照亮壁炉前的土耳其羊毛地毯,摇椅上搭着法兰绒的暖膝,还放着一本读到一半的诗集。 “做好了就给伯克劳拿过去吧,这本来就是他要的。”朱师傅指了指那个鬼畜总攻坐着的方向。 “Paul Crow?乌鸦的那个Crow?”今昭大约猜到了,搞不好所有的特工塔乌鸦都是这个姓氏。 “对呀。”朱师傅也端着一杯锡兰红茶坐在厨房一角的茶桌旁喝了起来。 “说真的,还不如叫Crowley,好歹是地狱萌主呢。要不就Crawley,好歹是唐顿庄园。”今昭悻悻然将姜饼人一个一个装进垫了江米纸的童话图案的铁皮盒子里,端着铁皮盒子走了出去。
“谢谢。”伯克劳接过铁皮盒子,又露出那个鬼畜笑容来。 今昭差点手一抖,将整个盒子摔在地上,伯克劳伸手一拦,托住了今昭的手。塔乌鸦的手只有拇指指肚、食指与中指的关节因为握过红茶茶杯而有一点点温度,其余的地方冷得好像是冰雕一样,刺骨的寒意透过今昭的手背传来,一瞬间席卷全身,周围的桌椅、油画、枝形吊灯和那些混搭的布置全部都在这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沉夜空,微微下着雨,密林的边缘的草皮空地上盖着一栋不起眼的木屋,塔乌鸦打着一把很大的黑雨伞,提着黑皮箱,向着那木屋缓缓走去。 好么,太岁的点读笔技能被动启动了。 今昭叹了一口气,这应该是这位特工头子最近的一段记忆,因为她自己的太岁体质而被窥见到,既然已经窥见,她技术又不熟练,无法轻易退出,也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 伯克劳走到那木屋的门前,随意掏出一把钥匙开门进去。 木屋里是典型的欧式田园风,壁炉毛毯小油画,大约是因为狩猎季节的缘故,屋檐下还晾着一张狐狸皮。 伯克劳将雨伞收也不收,随意放在地毯上,脱掉黑色的长风衣外套,坐在壁炉前面,从黑皮箱里拿出一本书和一盒子姜饼人,一边吃饼干,一边悠然自得地看起书来。 今昭绕到伯克劳身后,看着那本诗集,那本诗集是手抄本,字体一路向左倾斜,是华丽繁复中带着锋锐的哥特体,那是叶芝的《湖心岛》,今昭对这首诗的印象,停留在美好浪漫,身不能至而心向往之的理想主义上,后来听同学们叽叽喳喳说这不是化妆品的牌子么,有点为之扼腕——一位诗人心中的豆角和蜂巢,竟然被堂而皇之地当做了化工产品的便条,这对于文学爱好者今昭来说,无异于哪个国产超市开架货叫了《春江花月夜》,有种不知所谓的自视甚高。 不不不。 今昭摇头把这些联想抛在脑后。 眼下的诡谲之处并不是什么化工边角料或者具有便秘感的唇膏,而是这个鬼畜总攻在这里悠然自得吃吃看看,到底要干嘛。 很快,今昭就知道他要干嘛了。 因为,门声一响,一个比伯克劳更高大健壮的男人开门进来,一进门看见伯克劳坐在壁炉前,露出了一脸惊恐。 这张脸上的惊恐,在一瞬间定格,因为一只手伸入了他的胸口,一秒钟不到,便取出了他的心脏。 这一秒钟,伯克劳从摇椅上起身,拿起了脚边的大雨伞,还卷起了袖子,露出线条优美的一段手臂,而后将那手指修长,像是钢琴家一样漂亮的手,插入了对方的心脏,又在剜出心脏的一瞬间,用另一只手撑着雨伞,将飞溅出的点点血迹,挡在了雨伞的表面。 仅仅是一秒钟。 如果今昭不是处在记忆回放里,完全都捕捉不到伯克劳的动作。 伯克劳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这一套动作之前,对那将死的猎物微微欠身表示礼貌。 一个冷静自持,优雅绅士的刽子手。 这个人高大健壮的男人生命里的最后一幕,是一颗膨大的血色心脏,死而不僵地抽动,是他自己的最后的心跳。 今昭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心口,尼玛,她一边儿看着都觉得疼得惊悚。 伯克劳的将那颗心脏放进黑色皮箱,然后拿出一块儿手帕,一根一根手指地,仔细地擦去白皙皮肤上的血迹,而后一段一段放下白衬衫的袖子,从口袋里拿出银色的飞鸟形状的袖扣扣好袖扣,再放下西服的袖子,缓缓抚平一些细小的皱褶,而后又开始擦刚才用来挡着鲜血溅出的雨伞,再将用完的沾了血的手帕丢在壁炉里,从黑皮箱里又拿出一块儿白色的边缘刺绣的手帕折好放进口袋,随后收起诗集和饼干,最后拿出一瓶黑色的水,浇进了壁炉。 壁炉里的火一瞬间变成了宝蓝色,今昭认识这种颜色的火,通常宝蓝色或者亮绿色的火,都是一个通道。果然,伯克劳伸手抓起死者的皮毛,将尸体丢进了壁炉,那宝蓝色的火焰砰地一声爆起,将那尸体吞没不见。 今昭瞠目结舌,因为就在她转眼看着伯克劳的一系列动作的时候,那尸体已经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一只狼。 一只颜色跟死者的头发一样,棕黑色有些斑白的狼,心口的位置有一个洞,汩汩流着血。伯克劳抓着这匹狼的脖子和皮毛,轻松地把这只看着有今昭两个重的狼,像是刚才丢手帕一样,丢进了宝蓝色的炉火里。 伯克劳穿好大衣,整理了一下衣领,而后提起他的黑色皮箱,撑起他的大得有点离谱的黑伞,跟来时一样,淡然地离开木屋,还随手把木屋的门给锁上了。 一切看上去毫无变化,狐狸皮还在随着风轻微摇摆,如果不进屋看不到地上一滩血迹的话,没有人能觉察这屋子里刚刚发生过一桩华尔兹一样优美流畅的杀戮,被杀死的,还是一只壮硕的狼人。
喔!木瓜之城,哦不,暮光之城么! 敢情刚才被秒杀的,是一只狼人啊! 果然是到了神都伦敦了啊,神鬼都是魔幻风了! 随着今昭的胡思乱想,一段记忆仿佛一集美剧播到了结局,突然黑屏,眼前又切换回了清平馆的客厅,伯克劳已经放开手,将那盒新做的姜饼人打开来,顺手拿出一块问今昭:“太岁,你要吃一块尝尝吗?” 今昭看着伯克劳的右手,想起刚才就是这只手一秒破胸剜心秒杀了一只健壮的狼人,顿觉不好,干笑着拒绝:“不必了,我已经在厨房吃了几块了。” 那伯克劳随手将那块姜饼人放进自己的嘴里,而后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擦了擦指尖,收好饼干盒子,起身离开,一系列动作冷指寒眸风衣长腿,有条不紊,十分优雅得体,就跟他杀人的动作一样。那长及小腿的风衣被夹着冷雨的风吹起一角,伯克劳撑起那把黑色的大伞,买入雨中。 贝克街游人来往,与各色福尔摩斯主题的商品标志等物合影,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伯克劳这个气质独特,扮相奇特的走下了门外那段楼梯。 扑啦啦。 在今昭的眨眼之间,伯克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最后一级台阶,半空传来翅膀振动的声音,一只乌鸦飞过对面的屋顶,穿过了这冰冷的伦敦的雨帘,飞向视线所及之处,那高挺的阴沉的著名的伦敦塔。 太岁举目远眺,这目光送给到目前为止,她见过的最优雅的绅士杀手,伯克劳。
次回预告: 乌鸦飞啊飞啊就没影儿了。 世界上最黑暗的料理,就此登场? 姑娘们!把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