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相士:揭开民间最神秘相术家族的灵异传奇

  那南星寒是在帮我们,不管他是怎么知道我们来此的目的,但是他神通广大,已是不假,只要不害我们,别的,又何必多问?
  德叔和王贵华也高兴起来。
  因为我们都知道,守株待兔,最后一个兔子,也终于送上门来了!
  土狗是纪秀才,何语汇是纪婆婆,徐鸣是徐秀才,徐鸣的父亲是徐举人,万肖的父亲是县令,玉珠要找的昔年仇人,全都要到齐了!
  万肖见我们莫名兴奋,诧异了片刻,又要说话,德叔已经止住他的话头,道:“你不用说了,我们去,我们现在就去。”
  “真的?”万肖大喜过望,眉开眼笑道:“那太好了!走,走,走,我的车就在那边!你们放心,辛苦费绝不会少!”
  “德叔。”我看了一眼何语汇和徐鸣,道:“他们俩怎么办?徐家,还要不要去?”
  邵薇道:“要不这样吧,让万肖先跟咱们到徐鸣家中,接了徐鸣的父亲,然后一并在去万肖家里。”
  我点点头道:“我看这样可以。”
  德叔和王贵华自然也没有话说。
  只有万肖看了看神情迷离的何语汇跟徐鸣,又看了看邵薇跟王贵华,问我道:“不是只有您们两位是麻衣陈家的人吗?他们是谁?他们也要跟着去?”
  王贵华瞪着眼道:“道爷肚子饿了!我们是一起的!”
  万肖道:“这,这人太多,车太小,坐不下啊。”
  我笑道:“他们要是不去,我们就也不去了。”
  “去,去!”万肖立即大义凛然道:“都得去!谁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一个也不能少!”
  “那车……”
  “我再雇一辆!”
  王贵华道:“我们还有一条狗。”
  “狗也去!”万肖道:“我雇两辆!”
  万肖真的雇了两辆车,万肖、德叔、徐鸣、我坐一辆,王贵华和狗坐一辆,邵薇还有何语汇坐一辆,由徐鸣引着路,先去徐家。
  徐鸣的神情虽然有些呆滞,眼神游离,目光闪烁不止,但是有问必答,说话也还都算正常,只别人不问他话的时候,他便默然。
  徐鸣的家很快就到了。
  我和德叔、邵薇、王贵华都跟着徐鸣下了车。
  只有万肖、何语汇和狗不动。
  这是城中村的一处小院。
  还未进门,便听见院中一阵叫骂和鸡飞狗跳的动静。
  一个尖利的女人声音正在叫嚣:“老东西,老不死!你看我碍眼,我看你还碍眼!你快死了还不忘埋汰我,你老糊涂,你想不清楚,这家迟早是我的!我看你蹬不动腿儿的时候怎么求我!”
  徐鸣皱了皱眉头,王贵华道:“谁?在骂谁?”
  “我媳妇。”徐鸣呆呆地道:“在骂我父亲。”
  王贵华一愣,我们都白了他一眼。
  徐鸣已经推门而入,我们也跟着进去。
  “谁呀!”
  那个尖利的女声喊道,院子里骂人的动静也就停了。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愕然地看着我们,还有一个老头,捂着心口,半坐半躺在院子里摆着的一张竹床上,气息长出短进,竟像是命不久矣之相。
  听见脚步声,他也勉强抬起头,诧异地看向我们。
  “你,你回来了?”那女人迎着徐鸣,小声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父亲。”徐鸣也不理那女人,行尸走肉般走到那老头床前,喊了一声,道:“咱们走吧。”
  “你滚!”那老头子似乎一见到徐鸣,就气不打一处来。
  徐鸣又说了一声:“父亲,咱们要走了。”
  徐鸣的妻子快速走到徐鸣跟前,摸了摸徐鸣的额头,道:“你咋了?发烧了?眼神怎么怪怪的,看上去吓人!”
  徐鸣的父亲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儿子的不对,总算是正眼看了看徐鸣。
  徐鸣又说了一声:“父亲,咱们不吵了,走吧。”
  “走,走哪里?”徐鸣的父亲满脸诧异。
  “跟着他们走。”徐鸣回头指了指我们,道:“去了结公案。”
  那老头茫然地看了看徐鸣,又看了看我们,只听徐鸣继续说道:“玉珠的公案。”
  “玉珠……”
  那老头喃喃念叨了一声。
  “你是举人,儿子是秀才,我们冤枉了玉珠。”徐鸣呓语似的说道:“昨天夜里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了一个女人来讨债,也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梦到,和儿子梦的一样不一样……”
  那老头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却骤然紧缩,刹那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坐直了身子,从竹床上下来,一点也不像个快要离世的老头,嘴里道:“走吧,走吧,是到了要了结的时候。”
  我们几人都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我心中已经是万般滋味,莫可名状,德叔曾经说过,人在快死的时候,会想起来前世的事情,这是真的吗?
  我是听德叔说的,德叔也是听别的人说的,死人,从来都不会在死了以后,再出来证明。
  只是这因果循环,天理昭昭,我们亲眼目睹,又不得不信。
  徐鸣和他父亲,不,应该说是徐秀才和徐举人一起走到了我们跟前,道:“走吧,我们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我们一起走了出去,院子里那女人撒泼似的冲了上来,叫道:“你们是谁!你们要把我男人带到哪里去!你们……”
  邵薇左手伸出,红线一弹,压鬼钱在那女人额头上一击,那女人便站住不动了,也不跑了,也不叫了,就像是个雕像。
  “好好想一想,自己上辈子干了什么,这辈子才成了这样。”邵薇冷冷道:“想清楚了,这辈子就好好过,别作孽了。”
  话音落时,我们已经出了院子,我轻轻把院子门掩上,自始至终,那女人再也没有动。
  关上门,回过头,我却吃了一惊,因为我看到外面又多了几个人,余宝元和他的父母,还有先前的那个乞丐!
  “一个都不能少,走吧。”那乞丐笑了笑,说话的声音,已经不像是先前的那个他。
  第一零五章 前尘旧事,一并勾销
  万肖的父亲叫万牧,已经年过五旬,是个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说不出来,偏偏什么都知道,心里跟明镜似的瘦削老头子。
  说来也怪,万牧二十二岁之前,耳聪目明,口齿伶俐,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还有老照片可以辅证。自小家中也是豪富,享尽了荣华富贵,偏偏到了二十二岁头上,娶了妻子之后,一夜之间,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嘴巴哑了!
  这样的人最是可怜,如果天生就是盲聋哑人,那受些罪也无所谓,从生下来就习惯了,可是他却不同,是先前健健康康,一夜之间,变成废人!
  这几乎是要了他的命。
  或许这就是玉珠当年许下诅咒的惩罚性所在。
  只是万牧不知道,万牧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怪病而已,家中的所有人也都这么认为,万牧的心里刚开始还能承受,毕竟家大业大,去好医院,找名医,看看或许也就好了。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真正二十八年过去了,国内,海外走遍,西医,中医找遍,偏方,秘方,奇方,全都尝试……当年以为的小病,成了大病,成了要人命的绝症!
  万牧曾经想过死,但是又不甘心,因为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受了这无妄之灾,天降横祸于自己身上,还如此惨烈!
  他自问自家虽然豪富,却也不偷不抢,全是正经门路赚来的,平时为人既不张扬,也不刻薄,别处有难,或者看见穷苦人了,还时常救济,自己不是坏人,为什么会得了坏人的报应!
  这说不通!
  所以,万牧就刻意结交了些玄门术界中人,他本也有钱有势,出得起价格,抹得开脸面,道士、和尚、尼姑,三教九流,山、医、命、相、卜门中的人,都有认识的,其中最厉害的就是南星寒。
  南星寒自称“南极仙翁”,别人都当他是玩笑胡闹,只有万牧相信。
  他的眼盲,心不盲。
  南星寒曾经对他说过,他这辈子受的苦不是这辈子造孽得来的,是前世的孽,是上天的罚。
  万牧深信不疑,可又想知道自己前世究竟做了什么孽,南星寒却推演不出,说不上来。
  南星寒是山门中人,修为高了,一法通,万法会,触类旁通,相门和卜门的手段自然也有些,却不能跟真正的相门、卜门高手相比,对万牧的情况,也只是窥得一斑,不能知全豹。
  就是昨夜,万牧突然做了一场噩梦,梦见有一个妙龄女子化作的厉鬼找上门来寻仇,说他前世欠了自己的债,生生世世都要受这苦难……
  万牧悚然惊醒,一夜都没有睡好,好不容易折腾到了天蒙蒙亮,就打发家人来找南星寒解梦。
  说来也巧,我、德叔、邵薇、王贵华与水馨蓝在老街小巷里打斗,本以为寂静无人知晓,却不料南星寒就住在附近!
  水馨蓝刚开始布局,南星寒就发觉了,以水馨蓝的道行,如何瞒得过南星寒的眼睛?
  当下,我们之间的种种行止,是被南星寒看得、听得一清二楚!
  包括水馨蓝拿下玉珠,引诱我们上当,包括我们之间的对话,吵吵闹闹,南星寒是一丝不落,全都收下,然后稍加揣度,便立即明了,最后又现身,独断乾纲!
  而今早,万牧又让人来找南星寒到万家解梦,万牧刚在南星寒手中写下自己做梦的经过,南星寒便立时醒悟了!
  万牧梦中梦到的厉鬼,就是水馨蓝拿下的女鬼,也是我们要解救的女鬼!
  再想起来我们突然来到市里摆摊看相,南星寒当即明了,我们就是为了玉珠的公案而来,就是为了了结这段公案!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南星寒告诉万牧,找到麻衣陈家的两个相士,一切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便可以一清二楚!
  于是,便有了万牧的要求,也有了整个万家的倾巢而动,奔赴全市,甚至周边郊区村落,去找看相的,算命的……只不过万肖是最幸运的一个,在街头找到了我们。
  等我们到万家的时候,万家已经集结了一大批看相的,算命的先生,有瞎子,有瘸子,有老头,有小伙,有妇女,有和尚,有道士……
  南星寒已经不在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万牧后来手书告诉我们的。
  被万家找来的人,除了我们一伙,打眼看去,尽是江湖骗子!
  但万肖的兄弟姐妹亲戚朋友们,却是信誓旦旦,都说自己找的是真正的麻衣陈家传人,都指责对方找的是假的,一时间整个万家热热闹闹,沸反盈天,吵得不可开交。
  万牧坐在院中,无声无息,一点动静也没有,似乎是在等着真正的麻衣陈家人出来。
  何语汇、余宝元、徐鸣父子还有那乞丐等人,也都站在院子角落里,一声不吭。
  已经是深夜了,万家却还是灯火通明,照的黑夜如同白昼。
  挤在万家的各路人马里,其中不少人还举着招牌,上面写着各式各样吹嘘的字样,其中一个四五十模样的男人,穿着一条白色长褂,戴着副眼镜,打扮的倒也有几分派头,他举着一面旗幡,上书几行大字,触目惊心:“正宗麻衣神相,陈家嫡系传人,三十七代,绝不含糊!”
  邵薇早已经看笑了,低声对我说道:“快看,你们本家,还不过去打个招呼?”
  我走上前去,没好气地问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陈义海!”
  那人挺胸抬头,傲然回了我一句,说完,还不屑一顾地瞥了我一眼,似乎不想跟我多说话。
  “陈义海?”我想到陈家的老祖宗是陈义山,这人居然大言不惭,给自己编个名字叫陈义海,与义山公相提并论,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当即瞪眼道:“你是陈家第三十七代传人?”
  “俺就是!”那个“陈义海”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道:“俺就是陈家的第三十七代传人,义字辈分的!这个,这个义门陈氏,颍川世泽……”
  他摇头晃脑说起来,引得人人侧目,我忍住气道:“请问令尊大人是谁?”
  “你是谁?咋恁好管闲事!”那“陈义海”道:“俺凭啥跟你说?”
  “我跟陈家人有交情!”我感觉自己快要打他了,我道:“陈家的人,我都认识!我看看你说的是不是假的!”
  “俺说的是假的?”那“陈义海”撇撇嘴道:“俺是不想说!俺怕说了吓死你们!俺爹就是陈元方!陈元方知道不?麻衣神相!那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点石成金,缩土成寸!水里来,火里去,平生只有我这么个宝贝疙瘩,特意传授了独家本事,叫俺出来跑江湖……”
  “哈哈哈哈……”邵薇已经笑得弯下了腰:“元方哥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儿子!哈哈哈!”
  我却是哭笑不得,一时间都有些发愣了。
  德叔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俺,俺,俺,俺,俺把你的头打烂!”王贵华跑了过来,提着碗口大的拳头,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领子,把他提留起来,道:“你爹是陈元方?”
  “是,是,是……”那人吓得面无人色,嘴却还是硬。
  “那个道士是谁?干嘛要打我请来的人?”一个跟万肖长得颇为想象的年轻人走过来,面色不善道。
  万肖冷笑道:“哥,恐怕你找到假的了。”
  “你才找到假的了!”
  我不等他们兄弟争吵,当即喊道:“老王,这个人要是再敢说他是陈家的人,你就给我打死他!”
  “没问题!”王贵华应声道。
  “你,你们干嘛要打俺?俺爹是陈元方!”
  “我去你奶奶的吧!”王贵华一把把那“陈义海”给摔到地上,还没动手,那人已经是翻起了白眼,疼的满地打滚。
  “你们,你们敢在这里动手打我的客人!”万肖的哥哥也急了。
  德叔走上前来,指着我,又指着自己,大声道:“我们才是麻衣陈家的人!陈元方的儿子?我呸!陈元方要是还活着,现年也还不到三十岁,不到三十岁的人,就有了个四五十岁的儿子?”
  “哈哈哈……”
  人群里也是一阵哄笑。
  万肖的哥哥却是愣住了。
  那个“陈义海”在地上打着滚,然后喊道:“我是陈元方的干儿子,干儿子!”
  “干儿子!干儿子!”王贵华上前揣着他,道:“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是,哎唷!哎呀!别踹了,别踹了!”
  “陈元方的干儿子就是你这副熊样?是不是真的?说!”
  “是……啊!不是,不是,不是,我是假的,假的,我不姓陈,不姓陈……”
  “滚蛋吧!”
  王贵华一脚把那个“陈义海”踢了一丈多远,那人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才勉强站起身子,灰溜溜跑了。
  “妈的!”
  万肖的哥哥骂了一声,气的脸红脖子粗。
  王贵华叫道:“还有谁说自己是麻衣陈家的人?举个手,让道爷看看!”
  “我……”一个年轻小伙刚刚探了探头,德叔身形就是一晃,眨眼间便到了那人跟前,一把拧着那人的胳膊,“咔嚓”一声脆响,骨折臂脱臼,惨叫声响彻整个院落,院子里反而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各路人马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们这几人。
  “我再说一遍!”德叔冷冷道:“这里只有两个人是麻衣陈家的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他!”德叔指了指我,继续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以为我看不出来?江湖骗子,地痞流氓!告诉你们,我出来跑江湖的时候,你们还在撒尿和泥!谁再敢滥竽充数,胡说八道,败坏我陈家的名声,他就是榜样!这一个,胳膊脱臼,下一个冒充的,胳膊直接掰断!再下一个,腿断!腰断!脖子断!”
  说罢,德叔揪着胳膊脱臼的那人,目中闪着杀人的光芒,又问道:“大声告诉我,你是不是麻衣陈家的?”
  “不是,不是……”那人拼了命的摇头,面如死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滚!”
  德叔一松手,那人捂着膀子跑了出去。
  “你们,还有谁是麻衣陈家的?”德叔冲着众人问道。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敢站出来。
  一个个噤若寒蝉,缩着膀子,低着头,磨着脚,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我数三声,三声之后,还在这里杵着的,就是在表明,他是麻衣陈家的人。”德叔冷笑道:“一,二……”
  德叔不用数第三声,因为第二声还没有数完,院子里的人已经作鸟兽散,跑的干干净净!
  院子里瞬间清静了,只剩下我们和万家的人,以及前来了结公案的人。
  万牧朝我们点了点头。
  “看来,我要找的人,就是你们了。”万牧竟然开口说了话,那声音还有一丝丝颤抖,语调也有一丝丝别扭,再看他的瞳孔,也突然间有了光泽,有了色彩,这是目能视物的表现!
  “爹,你好了!”万肖惊奇地叫了起来。
  “你找的人对,这个家,以后就是你的。”万牧盯着万肖道:“老子说话算数!”
  “爹,爹……”万肖跑了过去,跪在万牧跟前,一边喊,一边哭,满脸泪水,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感动的,或者是高兴的。
  “你们都回屋里去吧。”万牧看着自己的家人,道:“会自己的屋,关上屋门,什么都不要听,什么都不要看。”
  “爹……”
  “回去!”万牧突然厉声道:“谁敢不听我的话,立即撵出去!我的资产,一分钱都不能继承!”
  万家的兄弟姊妹,立即都跑进了屋里,只剩下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
  “梅琴,你,你在这里也好。”万牧盯着那女人道:“这么多年来,我因为看不见,听不到,说不出来,我以为自己得了怪病,所以都怪你,我怪你是因为你嫁进了万家,所以克了我,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是我自己做的孽,一切跟你无关,你受苦了。”
  原来那叫做“梅琴”的女人是万牧的结发妻子!
  只见她满脸泪光道:“我这辈子受尽你的冤屈,也是刚刚,我才醒悟,那一世,我也是你的夫人,我没有教你明察秋毫,我却怂恿你妄下定论,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一切都过去了。”万牧幽幽道:“你想起来也好,是该结束了。”
  “你怎么突然好了?”王贵华终于忍不住,看着万牧,诧异地问道。
  “大限已至。”万牧站起了身子,苦笑道:“我什么都想了起来,什么都记了起来,那一世,我错判了一个女子,害了她一家人!这辈子,我的名字居然还是‘牧’,牧守的牧,简直惭愧!我记得那一世,那个叫玉珠的姑娘,临死前许下了诅咒,我的诅咒在这辈子应验了将近三十年,今夜却解除了,也就是说,这一桩孽债,终于是要了结了吗?”
  “是的。”我从怀中拿出黑木黑子,道:“当年,所有与此案有关的人都在这里,玉珠的父亲,祖父母,徐举人、徐秀才父子,纪秀才、纪婆婆还有你,都已在场。只剩下玉珠了。”
  我将盒子打开,轻轻敲着那黑冰,道:“玉珠,玉珠,出来吧。”
  一缕黑烟,一抹倩影,玉珠已然现在空中。
  “你们……”玉珠的声音响起,却不悲不喜:“我的诅咒全都应验了。我看到你们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可是我却不高兴,我也不开心,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人要作恶,难道作恶的时候,心中是舒坦的吗?我的父亲也在,我的祖父母也在,你们曾经是好人,可是这辈子为什么要做恶人?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我都能知道,我也能理解,可是,我却无法接受。”
  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包括前世作恶的人,和这辈子作恶的人。
  “玉珠,让一切都结束吧。”邵薇道:“不是折磨别人的人会开心,也不是惩罚别人的人会幸福,作恶,本就是痛苦。”
  “不错。”我道:“人之初,性本善,所有的一切,都要循着人的本性去做,才会合乎天道,合乎人伦。没有人能惩罚别人,也没有人能折磨别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天意。”
  德叔道:“玉珠,我们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你的仇人,你的亲人,也都在这里。有怨抱怨,有恩报恩,然后投胎转世去吧。”
  “我不想投胎转世了。”玉珠忽然抬起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德叔目光一寒道:“玉珠,我们辛辛苦苦,忙到今朝!你要不识好歹,出尔反尔?”
  第一零六章 曲终人散,难说再见
  玉珠的话着实出人意料,德叔的恼怒也在情理之中。
  我怕德叔一个忍不住,就对玉珠下了毒手,连忙开口道:“玉珠,你说什么呢?当初答应帮你的时候,你不是答应我们,只要你当年发的诅咒,全部实现,那就说明苍天有眼,你便不会抱怨,也不会怨恨,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地去转世投胎,重新做人吗?”
  “是。”玉珠道:“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不能一走了之。”
  “什么意思?”德叔森然道:“说明白。”
  玉珠道:“咱们结缘,是因为先做敌人,原本太古真人要灭了我,是陈归尘替我求了情,也是陈归尘替我做担保,让你们对我放心,这一点,我并无胡说。”
  “你没有。”德叔道:“继续。”
  玉珠看着我道:“之后,又是陈归尘愿意收留我,不畏危险,将黑冰藏在自己身上,也是他一力促成,让你们帮我找昔年的仇人,了却我这两百多年来都打不开的心结。你们,陈德,王贵华,甚至还有邵薇,都是因为陈归尘,才帮我的吧。”
  “当然,我们素无干系。”德叔道:“若非铮子,我帮你作甚?”
  “没错!”王贵华道:“要不是铮子非要帮你,我们哪里这么闲。”
  邵薇也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也是因为要帮归尘哥,所以才帮你。”
  “陈归尘。”玉珠死死盯着我,盯得我都不敢看她,只低低地说了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做这些,也是术界中人的本分,是我大哥教的……”
  “我不是要说这些。”玉珠打断我的话,道:“我只是想问你,咱们之间是和干系?”
  “咱们?”我愣了愣,然后呐呐道:“之前没有什么关系,是,是萍水相逢吧。”
  “之前应该算是仇人,我差点杀了你。”玉珠似乎是笑了笑,道:“也就是说,我对你并无恩德,你却以德报怨,这段日子来,反而对我有了莫大的恩德,对不对?”
  “这也谈不上什么恩德。”我连连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
  “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情,只有三种。”玉珠道:“毫无干系,恩或情,仇或怨!陈归尘,你我之间是哪一种?”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说毫无干系,肯定不是,说有仇恨或者怨恨?毫无理由!但是要说有恩或者有情,我却是心中尴尬,根本不好意思说出口。
  德叔却接了一句,道:“是,铮子对你有莫大恩德,这不假。”
  “所以。”玉珠道:“有仇要报仇,有恩不报恩吗?他们——”玉珠指了指那土狗、乞丐、何语汇、徐鸣、万牧等,道:“他们就是对我有仇,因此被我的诅咒束缚,两百多年而不能改命。前车之鉴犹在,我得了莫大的恩情,然后一走了之,欣然去转世投胎,对恩人却毫无报答,上天厚土所共鉴,难道就如此纵容我?”
  “言重了,言重了。”我道:“玉珠姑娘,我帮你是出于怜悯,根本不求你报答什么的。”
  “你求不求,与我无关。”玉珠道:“但是我报不报恩,却也是与你无关。”
  “那你打算怎么办?”德叔道:“说吧。”
  玉珠道:“我知道,陈归尘现在遇到了麻烦,他的体内有一股水之气,是异常侵入的水之气,怨念深重,假以时日,必定侵吞陈归尘本人魂魄,到那时候,宅心仁厚的陈归尘,或许就变成了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陈归尘。我不愿他如此,却也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托。”
  “以身相托?”王贵华瞪大了眼睛,道:“你,你是祟物,铮子是,是人,你怎么以身相托?”
  邵薇也惊奇道:“玉珠,你要嫁给归尘哥吗?”
  “别胡说!”我立时满脸烫热。
  “我自身本就是祟物,若得以炼化,也是一道水之气。”玉珠道:“但我股水之气,却是善意的,我愿意将这善意纳入陈归尘体内,将其他入侵水之气的怨念镇抚下去!”
  “啊?”我、邵薇和王贵华都是一惊,德叔却犹疑地看着玉珠道:“虽然是善意,但是铮子体内的水之气越多,五行失衡的程度也就越严重……”
  “吉人自有天相,好人当有好报!”玉珠不等德叔说完,便道:“以陈归尘现今的心胸作为,他日岂能得凶险之报?”
  说完这话,玉珠再不等他人言语,整个身影竟在瞬间化作一缕黑气,似烟非烟,似雾非雾,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早已飘至我近旁,我顿觉周遭发寒,全身变冷,那黑气,瞬间已从我左手劳宫穴而入,片刻间,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玉珠!”
  余宝元叫了一声,却哪里有人答应?
  众人已经是看呆了。
  “此女,真是奇人!”德叔叹息道:“巾帼不让须眉,令人叹服!”
  邵薇道:“我真想知道,玉珠究竟前世做了什么,让她受到如此大的冤屈。”
  王贵华道:“人是好人,鬼是好鬼,可惜不能再投胎了。”
  黑气完全侵入之后,我的身子慢慢恢复行动,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玉珠就这么没了?
  她就这么化成我身体中的一抹水之气了?
  从此以后,这个人,这个魂魄,就再也不会再出现了?
  我呆呆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连别人说的话,也慢慢听不见了,心里只是纷繁复杂地胡思乱想。
  “归尘哥。”
  邵薇突然走到我身边,拍了我一下肩膀,这才把我惊醒,道:“别多想了,有一果必有一因嘛,玉珠从今以后,成了你善念的一部分,成了你体内五行气的一部分,我感觉也挺好的。”
  “唔。”我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院子里似乎只剩下我、德叔、王贵华和邵薇了,我一惊,道:“那些人呢?”
  邵薇道:“都走了啊。各回各处,各自等候天命。”
  “走了?”
  “是啊,不走还干什么?”邵薇道:“公案已经了解,前世之事,都已经明了。这些人也都活不长了,死后转世投胎,便跟玉珠的诅咒再无关系了。”
  “这样啊?”我呆呆的,还是心烦意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归尘哥。”邵薇突然幽幽喊了我一声,我一愣,看见邵薇的神情竟有些落寞,不由得道:“你怎么了?”
  “我也该走了。”邵薇不无伤感地说。
  “啊?”我又惊又呆,半天才道:“好好的,你,你为什么要走?你要走到哪里去?”
  “你要走了!”王贵华也听见了邵薇的话,急忙跑过来,道:“薇薇,你往哪儿走?不跟我们一道了?”
  德叔却只是目光一闪,也不近前,也不吭声,浑似与自己无干似的。
  只听邵薇道:“元方哥哥要我出山,本来就不许我耗时太久。他特意交代过,只要帮你的事情了结,就该回去了。现在,事情结束了,我当然要回去了。”
  “那,那就不能破例吗?”我呐呐道:“义兄不是那么死板的人,他很随和,很好说话的。”
  “还有我姐姐呢。”邵薇苦笑道:“元方哥哥纵容我,我姐姐也不会。更何况,现如今五大队已经知道我邵家的人出来了,或许很快就有麻烦了吧。”
  “知道如此,你还不走?”
  一道声音骤然响起,我悚然一惊,只觉眼前浮光掠影,一个女人已经站在了邵薇跟前。
  冷艳而又清丽至极的面容,高傲的神情仿佛万年不化的冰雪,一双美目,两道清芒悄然扫视,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悄然荡开,这女人,竟可比新月映夜天!
  “姐!”
  邵薇又惊又喜又怕地叫了一声,道:“你,你也来了?”
  “邵姑娘!”德叔看着那女人,神色竟然变得又惊又怕。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女人,她就是昔年五大队的总首领,邵家百年难得一见,卜术冠绝天下的邵如昕?
  有关邵如昕的传说实在是太多了,当真人站在我面前时,我彻底变得不知所措了。
  邵如昕却当我们都不存在,只是看着邵薇道:“我不来,恐怕你也不愿意回去了。走吧!”
  “怎么会?”邵薇撅着小嘴,道:“你就是不像木姐姐那样相信我。”
  “闭嘴!”邵如昕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道:“看你多时了,走!”
  “潇潇!”
  邵薇叫了一声,潇潇从夜空中飞来,落在了邵薇肩头,邵薇抚摸了一下那猫头鹰的头,又看了我一眼,对邵如昕说道:“姐,咱们走吧。”
  邵如昕走在前面,邵薇跟在后面,低着头,抱着潇潇,就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想起来这几日来相处的种种,我心中一阵酸楚。
  “邵薇!”
  我看着邵薇缓缓而去的背影,终于是忍不住,又喊了她一声,道:“你就这么走了?”
  邵薇的步子停住了,人也不走了。
  “怎么了?”邵如昕头也不回地冷冷问了一句。
  “姐,我却跟归尘哥再说几句话。”邵薇可怜巴巴道:“他是元方哥哥的结义兄弟,你不会不给点面子吧?”
  邵如昕也停住了步子,似乎考虑了片刻的时间,终于道:“去吧。”
  “谢谢姐!”邵薇朝我跑了过来。
  “薇薇!”王贵华也凑了过来,满脸怨念,道:“你就这么走了?”
  “王贵华,你先去一边,我跟归尘哥说几句话,然后再跟你说话。”邵薇眨巴着眼睛说道。
  “好!”
  王贵华一听邵薇还要跟他单独说话,立即喜上眉梢,跑到一边去了。
  “归尘哥。”邵薇低声道:“这次,我是不得不回去了,不过,我还会再出来找你的!”
  “真的?”我喜出望外道。
  “真的。”邵薇似乎怕邵如昕听见她的话,更加压低了声音说道:“两个木姐姐、江姐姐,还有元方哥哥,以及元媛姐姐,弘道叔叔,他们都对我好,都喜欢着我呢。我只要求他们什么事情,他们都会答应。”
  “可是你姐姐……”我看了一眼邵如昕那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玲珑背影,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我姐姐听元方哥哥的。”邵薇朝我眨了眨眼,道:“别看她这么厉害,这么高傲,这么不近人情,只要到了元方哥哥跟前,就什么都不是了,变得可小女人!”
  “真的?”我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真的!”邵薇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道:“所以,我只要求求元方哥哥,肯定还会再出来的。不过,我讨厌陈德。”
  邵薇看了一眼德叔,道:“只要他还跟你在一起,我就不来了。”
  “啊?”我难过道:“德叔虽然刻薄,但是却是个好人啊。”
  “反正我讨厌他。”邵薇道:“只要他有一天不死,我就不再见你了。”
  “你!”我实在没料到邵薇会说出这种话,先是一呆,继而生气道:“你走吧!我宁愿不见你!”
  “嗐!”邵薇拍了我一下,道:“我给你开玩笑,你也听不出来?生气了?”
  “不能这么开玩笑的。”我有些哭笑不得。
  “邵薇!”邵如昕突然叫了一声,道:“说完了没有?”
  “好了,好啦!”邵薇撅着小嘴,摸摸怀中潇潇的头,道:“跟归尘哥哥说声再见。”
  “咕咕喵!”潇潇大声的叫了起来,两颗圆圆的眼珠子,盯着我,滴溜溜的转。
  “乖!”我也忍不住抚摸了一下潇潇的脑袋。
  “我走了!”邵薇走了两步,又说道:“当心那个小妖精!”
  “谁?”我诧异地问了一声:“哪个小妖精?”
  “杨柳!”邵薇已经跑到了邵如昕的身边。
  “薇薇!”王贵华叫道:“你不是要跟我说什么话吗?”
  “哦!”邵薇回头朝王贵华摆摆手,道:“王贵华,再见!”
  “没了?”王贵华长大了嘴。
  “没了!”邵薇挤了挤眼。
  “你!”王贵华又气又急,竟像个小姑娘一样跺了跺脚,弄的浑身的肉乱颤。
  “陈归尘。”邵如昕拉着邵薇,突然转过头,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啊?”我始料不及,还有点受宠若惊。
  邵如昕冷冷道:“陈元方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请讲!”
  “好好做人,好好做事!人在事前,事在人为!”
  最后一个字响起的时候,邵如昕已经带着邵薇,疏忽而去,瞬间无影无踪。
  “归尘哥,后会有期!”
  邵薇的话,远远传来,人,却再也看不见了。
  “走了,走了!”王贵华叫道:“真没意思!”
  德叔在一旁,也呆呆的,不知道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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