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缝里的流年

  接上




  “你们站着干什么?去找麻绳呀!小娃子们!不!士兵们……”东升在我家柴草堆里寻找好了麦草和一根树棍,要绑稻草人了,可是没有捆稻草人的东西,就开始发号施令,由于太兴奋的缘故,那张被太阳晒的通红的瘦脸就像被瞬间泼了猪血,红通通的,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子,在太阳底下褶褶生辉。
  “麻绳,麻绳,粗的还是细的?嗯!哦!就是妈妈做(孩)鞋的麻绳吗?”为了显示我这个女司令孩在娃娃堆里应变能力最灵敏,不负众望,被他们选为司令,我抓耳挠腮在脑海里搜寻着东升所说的麻绳,来显示我的确能干。
  很快我就找到定位,因为眼前浮现出来妈妈熬了几个通宵捻麻绳的画面。
  “嗯!马上就来!”
  我拨开小伙伴,跑进我家,从妈妈的针线筐里拿起那捆妈妈准备给我们几个做鞋纳鞋子底的那捆散发着麻绳清香的麻绳,一蹦三跳跳出家,飞奔到我家后院,递给东升。
  “喏!够用吧!”
  “嗯!还是玉玉司令机灵,看,就是这种麻绳,还不回家去取!”东升抽出来一捋子麻绳,用一块石头磨断,就给他梳的小辫子扎麻绳,嘴里在指挥小伙伴去取麻绳。
  小娃娃们一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把目光聚向了我拿来的那捆麻绳,又望望我。
  我知道,他们哪里肯给我示弱,一个个在心里偷着和我比着机灵劲呢,他们不去回家拿,是顾虑被爹妈抓到,挨打。
  麻绳不够,可怎么办呀?我看着已具雏形的稻草人,心里很着急。
  “这可怎么办?一个稻草人,就因为缺麻绳就不做了吗?这样怎么行啊?我得想办法让他们乖乖儿的回家去拿”
  我想到这,故作很骄傲的得意劲,冲着东升显呗自己。
  “东升哥,我很聪明吧!比他们强吧!”
  “很聪明!他们像你一般就好了”东升一边捆着绳子,一边并无心的随着说。
  在场的小伙伴在心里很崇拜东升,一听东升夸我,很快就激发了他们的妒忌心,撒丫子就向各自的家跑去,拿他们妈妈的麻绳去了。
  东升哥做的第一个稻草人很快就扎了起来。
  三十二
  东升哥做的第一个稻草人已经做好了,他在做收尾工作,给稻草人扎辫子呢,最后觉得不是很满意,把我家墙上挂的一顶破草帽戴了起来,瞬间,看着特像一个穿着草衣草裤,头戴草帽的的‘真人’哩!我们小伙伴围着他欢呼雀跃了起来,这让东升更加得意。
  “小的们,我们把他插到地里去吧!”东升拍拍身上的灰尘,指挥着我们这些娃娃们。
  “好啊!”我们不约而同跳啊,唱啊!欢呼起来。
  我们自告奋勇非要抢着扛这个出自东升哥之手做的稻草人到地里去。
  “我扛!我个儿大,我力气最大!”大壮拨开众伙伴,左右扭着身子,刻意秀着他那一身胖嘟嘟的肉,由于那个时候缺少营养,大壮那是虚胖,每次玩游戏,由于体力跟不上,都是他先败下阵来。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在那呼哧呼哧喘气,可每次干力气活,他都是争先恐后要抢。
  “你行吗?”娃娃堆里金波最爱捉弄大壮,在玩游戏时,他总是爱和大壮抬杠,何况要扛这个和我们差不多高的稻草人去地里,这是一件多么‘神圣’的任务他肯定是当仁不让的。
  “就是,你名字叫大壮就壮吗?”其他的小伙伴开始跟着起哄,香香,云芝,董咪咪,银存,还有我,我们几个女娃娃也不让须眉,在那里跟着瞎嚷嚷。
  大壮生气了,他嘟起有点发青的厚唇,用身子挡着稻草人,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不满,那双眼由于浮肿眯着都看不清了。
  “为一点小事,每次你们都吵架,烦不烦啊?为了显得我很公平,我们抛钱币,谁抛了正面,谁就扛!”东升看到我们为了能扛一个稻草人吵得不可开交,在后院里乱成了一锅粥,就从兜里掏出一枚一分钱的硬币抛在手里玩弄着,神气活现的看着就是个司令。
  “我们还是部队呢!部队里的人就这样吗?你看那些解放军叔叔吵架吗?小兵张嘎吵架吗?王二小吵架吗?今天不玩这些,大家轮流抬着稻草人去地里。”志文堂哥为了显示自己比东升哥的权力大,反对东升用抛硬币的方法管理着小伙伴。
  “好啊!我们轮着抬!”娃娃堆里有小伙伴们很聪明,一看到那个和人一般高的稻草人,在心里就犯怵,担心扛着他进地很累,刚刚争吵,无非是为了显能耐凑热闹罢了,一听志文政委的建议,都欢呼起来了。
  三十三

  “嗨吆……嗨吆!抬起来吆”稻草人抬起来虽然并不太重,可是小孩子天生喜欢热闹的气氛,我们不约而同喊着大人劳动时喊的号子制造气氛。
  震耳欲聋的喊笑声顿时让沉静的村子热闹起来,家家户户虚掩的门“嘎吱”开了,一些在家学做针线活的小姑娘们已经忘记娘老子上工时不让出门的安顿,先是探出头要看个究竟,一看是姚家大院里一群娃娃在玩游戏,她们拿着针线走出了自家的屋子,站在墙根要看这场热闹呢,那些没地方去,在墙根玩游戏的男娃子们,本来就对我们很羡慕,此时看到我们抬着一个稻草人,他们也跟着欢呼雀跃,围着我们跟着我们说笑,就连那些饿的没力气狂吠的狗儿,听到欢呼声,一个个猛地睁开眼,随即站了起来,抖抖身上的土,摇着尾巴尾随我们而来,一路给这个因为穷苦没有欢乐的村庄通报欢乐地信息。
  “汪!汪!汪!”狗儿欢天喜地的吠叫,很就招来屋檐里抱窝的麻雀,它们盘旋在我们头顶,看着我们,唧唧喳喳啼叫着。
  “你们看啊!那些瓜(傻)雀儿还看我们呢,看我们怎么吓死他们?”我们说说笑笑从姚家大院穿过董氏祠堂,,又穿过村子牛院子。
  我们的欢声笑语让坐在牛院子墙根晒太阳抓虱子的老头子们坐不住了,他们围了上来,也来凑热闹。
  董旺大爷是其中之一,他扒开众人挤进来,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我们的稻草人,竖起指夸起我们来。
  “这还像是人做的个事,嗯!扎个草人,吓跑飞禽,保护庄稼,不错啊!”
  我们挺喜欢董旺大爷,这是位六十开外的老汉,他的眉毛胡子都花白了。但脸膛仍是紫红色的,显得神采奕奕。在这些脏乎乎的老爷子堆里,只有他身穿崭新的青布棉袄棉裤,头上还包着一块雪白的毛巾,嘴里叼着旱烟,每说一句话,“吧嗒”“吧嗒”吸一口烟,看着特神气。
  我们听到他夸我们,就停下脚步,和他打起招呼。
  由于他是东升的四爷爷,东升给他显呗。
  “四爷爷,我自己做的吆!”东升由于激动,声音里都埋着喜悦的颤音。
  “我就知道是你贼怂(我们老家亲昵的说法)做的。”董旺爷爷把稻草人竖起来,细细的打量一番。“继续吧嗒吧嗒吸着旱烟,并没有夸东升。
  “四爷,做的还行吧!我只看到我爷做过一次,嗯!就记住了,嘿嘿!”东升想让他的四爷爷夸他。
  “比你爹和你爷爷差多了,中看不中用,插到地里一迎风就散了!”董旺爷爷一边吧嗒吧嗒吸烟,一边摇头。
  没有得到四爷爷的肯定,东升扭扭脖子,扛起稻草人就大步流星到生产队一号田去了。
  三十四
  饥饿的年代,人畜都饿的无精打采的,可狂风大概在天上吃足喝足了,没事撑着了就隔三差五到人间溜达一圈,每次来,都是卷着漫天的黄沙肆意的怒吼着。
  这不,时令都入夏了,他大概不甘心就这么被马上袭来的酷暑代替,在我们把稻草人插进村子一号田的第二天晚上,又扯着嗓子,打着唿哨,呼啸而来。
  天地间黄乎乎的,大概让狂风这个疯子流连忘返,直至天亮了,风依旧卷着沙子肆意横行着。
  这么大的刮风天,生产队里就不出工了,被派出去修西营河的精壮劳力也通知休息。姚家大院里一片静寂,劳累了的大人们依旧懒在被窝里,补觉呢。
  我的母亲却没有那等福气,天不亮就起来烧好了一大家子的早饭,吃完早饭,就和奶奶,五叔叔去公社里磨面。
  妈妈一边用头巾包脸,一边安顿我。
  “我的小玉玉,今天风大,可别带弟弟妹妹出大院,中午吃饭时,谁家喊你去吃饭,你们就去谁家吃。”
  嗯!这是妈妈每天上工之前总安顿我的话,我的耳朵里已经磨出茧子来了。
  “哦!知道了,别和小叔叔打架,别和玉堂大架……”我一本正经站直了身子,像背书似的背着妈妈每天出门时的唠叨。
  “嗯!挺有记性的啊!可别忘了哦!小心……”妈妈深情的望望我。
  “小心我回来褪你的皮!”我抢过妈妈要说下去的下文。
  “妈信你!”妈妈俯下身子把我抱上炕,把被子拉开,让我钻进被子里睡觉。
  “和弟弟妹妹一样睡觉!”妈妈说着,低下头,一一吻着我们的头,最后伸出手,在我的头上摩挲着。
  “玉玉,听话,妈妈去推磨了。”
  我装着眯起眼睡觉。
  母亲出门了,又不放心,转身回来,走到炕头,低下头,凑到我耳边。
  “玉玉,听话,秋收完,我带你们去城里看爸爸。”
  “嗯!可别骗我!”我已经听妈妈无数次这样给我许下承诺,却没有实现,我不信妈妈。
  “信妈妈一次,你也要听话,柜子里有饼子,分给院子里的亲人。”
  门‘咯吱’关起来,我迅速的爬起来,隔着窗户纸的缝隙,看着院子里的一切,看到母亲拉起架子车,五叔叔和奶奶推着出了院门。
  三十五
  母亲拉着架子车去推磨了,我想喊弟弟妹妹起来和我玩,可弟弟妹妹已经熟睡了,靠近他们跟前,可以听到均匀的鼾声,你去逗他们,他们经握着拳头要哭,我只好学着妈妈平时的口气冲着弟弟妹妹冲他们做鬼脸。
  “两只小猪娃子”
  我在炕上翻了几个前滚翻,觉得一个人玩太没有意思,又爬到窗子跟前,透过窗纸缝隙向院子里张望。
  风还在怒吼,肆虐地卷起院子里的树叶和尘土,然后狂妄的挥舞起他的手臂,将这一切与空气混合,随心所欲地抛到院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风凶狠地晃动着一棵刚结了青杏的杏树,树枝在猛烈的颤抖,发出沙沙的巨响,院子里落满树叶和尘土,还有很多被风吹落的青杏子,一个一个蹦跳着向四周跑开,或者滚两下就不动了。一些树叶子也被无情的吹落,还随着风打着漩儿。
  “鬼天气!”
  我冲着窗户缝朝外吐口水玩,于是又钻进被窝翻看着那几本早已翻过的小人书,渐渐竟有了睡意。
  “玉玉,醒醒!”我睡的正香甜,忽然传来玉堂急切的喊叫。
  “啥事?”我一骨碌爬起来,心里窃喜不已。
  “啊!玩的伙伴来了!”我脑海里设想着我们接下里要玩的游戏节目。
  “东升哥扎的稻草人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了,他在地里哭呢!我们谁也不敢去哄他,你去吧!”
  “我为什么要哄他?”我一听东升哥做的稻草人坏了,并没有半点的惋惜,也不同情东升哥,竟有幸灾乐祸的愉悦跳上我进的心里,打着快乐的漩涡儿。
  “哼!一天到晚牛皮哄哄的,你也有不如人的地方,做一个稻草人都吹飞了,哼!”
  如今想起来,觉得《三字经》中的人之初,性本善是错误的,人之初就不是善良的,人的善良是经过很多遭遇,经过教育,大彻大悟后改过来的。
  “我从没有看到他哭过,去哄哄吧!”玉堂拉起我的手央求我,那长长的睫毛竟挂着晶莹的泪花。
  “啊?不就是一个稻草人吗?这些臭男娃子们还为这些哭,太奇怪了,我得去地里看看究竟。”我被玉堂的哭骇住了。
  告敬爱的朋友们,我女儿中考结束,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重点高中,我要陪她好好玩玩,近期发帖不定时,请大家见谅!
  三十六
  我一看到玉堂为了东升竟急的在哭,就已经把妈妈出门时的叮嘱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决定跟着玉堂要去地里看看。
  院子里时就被呼啸而来的狂风迎面吹得灰头土脸,一出院大门,我都被眼前满目苍夷的村庄吓坏了。
  院子外的狂风已经没有院墙的束缚,它张牙舞爪挥舞着他的凶残,野蛮的吹着。当它吹过田野的时候,村庄大地霎时卷起旋转的黄土,夹着鸡毛漫天飞舞。
  突然又一阵狂风刮来,地面的沙土骤然卷起来了,一时间飞沙走石,尘土树叶像兔子般在我们身旁四下奔跳。呛得人不敢呼吸,也不敢睁不开眼睛看看那些被风吹的扭摆的树木。
  “呸!这么大的风!”我们缩起脖子,背过身子向一号田走去。
  “玉玉,风快要把我吹起来了。”玉堂拉紧了我的手。我明显感到玉堂的手在轻轻的哆嗦。
  “我也是!我害怕自己就像这些鸡毛,被吹上天!”此时此刻的我,在心里就在担心。
  “玉玉,蹲下来,把裤管扎起来,要不风钻进我们的身子,特痒,就像我们家的那只猫在挠痒痒。”玉堂把我拉着低下身子来,教着我把裤腿扎进袜子里。
  我刚把左裤腿扎进袜子里,揉着眼睛想辨认一下身边偶尔路过的人,忽然看到东升张着臂膀向我们冲过来,因为他是顺风,风儿竟把他吹得很远,他才站定住了身子。
  他回过身子,冲我们招手。
  “玉堂,我叫你回家,你又跑出来干什么?还拉着一根劈柴丫头,会出事的。”
  “哥,我们……我们俩很担心你,这么大的风,我担心你……”玉堂结结巴巴
  “不用担心,有我们呢!”玉堂话未说完,几个如翻跟头的身影很快就映入我们模糊的视线。
  “啊!有虎子,金波,大壮……”
  “啊?你们几个都藏在风里呢!我才不怕这鬼风发出尖利的啸声呢!他想吓唬我,我偏不怕!嗯!跟哥回玉玉家后院,我们去做稻草人。”东升看到我们这么多的小伙伴在这个大风天能关心他,站在风里竟然咧着嘴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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