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来说说关于《山海经》的那些事儿——山海秘闻录

  家,永远是最舒服惬意的所在。

  当聂焰痛快的洗了一个澡,再剃须理发,换上梅寒早已细心为他准备好的蓝色短衫出来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舒展了一下身体,聂焰舒服的眯起眼睛,站在长廊之中有些发呆。

  此刻的月光正好,月色入洗,如同一波波清淡的湖水洒落在这院落之中,晃神一看就像整个院落笼罩了一层银光,又像是在一汪清湖中的小院,非常的美好。

  周围非常宁静,前方的一个水中亭台上,隐约可以见到四小的身影。

  在疲惫之后,能够看到如此美好宁静的家,会让心灵也跟着宁静。

  梅寒细心,自然注意到了大哥已经洗漱完毕,不再和另外三小谈话,反倒是施施然的走到了聂焰的身旁。

  “大哥,饭食已经准备好了,怎么还不过去?”这几年,聂焰也是越发的高大了,站在聂焰的身边,梅寒只能到他肩头的距离。

  “没有,就是觉得这景致很美。”聂焰淡淡的说到,嘴上自然就勾起了一丝笑容。

  梳理过后的他,沧桑感已经淡去了很多,一身蓝色的短衫,越发会让人觉得好个儿郎。

  听闻聂焰的话,梅寒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大哥的话好没道理,这里就是你的家,这样的景致你若想看,什么时候都会有。”

  “唔。”聂焰敷衍了一声,其实一年到头,从春到冬,他又能有几天在家呢?

  梅寒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轻声说到:“大哥走南闯北,想必壮丽河山也是看得多了。有空,也梦想能随大哥走一趟呢。”

  聂焰没有说话,对,在外那无限的壮丽河山是美好无比,可是他哪一趟不是危机重重,怎么会让家人一般的四小去涉险。

  梅寒自觉失言,也明白大哥的苦心,当下就略过了这个话题:“大哥,这身短衫,可还满意?”

  “当然,若论细心,谁能和梅丫头相比?这短衫非常好。”聂焰行走江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养成了喜好穿短衫的习惯,长袍一类的服饰他几乎不会触碰。

  而这身宝蓝色的短衫,从领口到袖口都非常的精致,之中还有很是低调却又好看的暗纹,如何不好?

  这是梅寒的一番苦心,自然是更加要珍惜。

  想起身边这丫头也是不容易,但更让人惊叹的是她那番经商的天分。

  原本,只是不识字的小乞儿,后来是识字的碗碗教会了他们大概的识字,后来在与聂焰三年的相处之中,又学会了更多的东西,至少在阅读方面已经不是问题了。

  再之后,到这里定居,只要有可能每一次,聂焰都会按照几小的要求带回来大量的书本,就如这一次,黄骠马儿上挂着的包裹,不也是那一叠叠的书吗?

  那些都还是平常。

  重要的是聂焰出生在小道界,其中藏书之丰,堪称人间之绝。

  小道界的生活清冷而寂寞,在没有修习的日子里,聂焰读那杂书也是多的,其中也涉及一些医道,经商之道,人间武学甚至是那不甚见光的‘暗’道,也就是调查,刺杀一类的东西。

  在家闲暇的日子里,聂焰能回忆起一些,便会抄录一些,也当修身养性了。

  这些书籍自然入了几小的眼,为他们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要知道,小道界的藏书岂是凡物?

  梅寒这丫头似乎就对经商之道非常的有天分,来到这蜀地的镇子上,又恰好发现了一样可以对聂家有帮助的事物——蜀绣。

  这蜀绣可是极其的瑰美精致,但由于蜀道难的原因,到底是有些埋没了,至少这小镇上的人是没有什么办法让它得到应有的价值的。

  所以,这丫头就在这上面动起了脑筋。

  一开始,自然聂焰也有帮忙,以他的本事蜀道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自然也就能帮忙带出去一些销售。

  可聂焰又如何懂得销售,倒是这丫头想了一套法子,总之...个中艰苦不必细说,以她小小的年纪,撑起这个家是非常不易的。

  而最初的动力,不过是大哥走南闯北,身上没有一个银钱,怎生是好?

  想起这些,聂焰又有些发呆,在这世间,能够真心相对的有几人?几小所学,个中都有因为他的原因,这番真情,如何会让聂焰不心生温暖?

  “大哥,走吧。饭菜都要凉了,他们肚子也饿了。想来,大哥这次回来,梅寒还有正事要与大哥相商。”看见聂焰又是发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梅寒忍不住开口催促了一声。

  那番心事在她心中已经构筑了太久,此次大哥回来,恐怕是不能再等了。

  聂焰好奇的‘哦’了一声,倒也没有过多的询问,便和梅寒一起,朝着院落中小湖之上的亭台走去。

  聂焰不爱在房中吃饭,觉得憋闷。

  所以,他回来的日子,若非是恶劣的雨水天儿,都是在外吃东西的。

  亭台之上早已经亮起了好几盏油灯,饭桌上也摆满了各色食物点心,都是聂焰爱吃的东西,自然也不会落下一瓶上好的蜀地之酒。

  这里水好,酿酒自古就有传承,聂焰极是偏好这里的酒水,就算出门在外,也会让梅寒准备上一大皮囊。

  聂焰落座,自然是可以吃饭了。

  要在困难的那些时光,这一餐‘奢侈’的饭食在前,几小指不定吃成狼吞虎咽的样子,但如今却是平常,吃喝之间也多了一些大家公子,小姐的风范。

  饭至八分,酒至半酣。

  梅寒首先放下了筷子,替聂焰斟了一杯酒:“大哥,这个是古法的窖酒,滋味可好?”

  聂焰眯着眼睛喝了一口,窖酒浓香,而且用这个法子做出来的酒,杂质相对较少,度数也比民间一些粗糙的酒来得劲道,在那个时代,已经算是难得的好酒。

  放下杯子,聂焰说到:“酒自然是好的,可也不必说酒。寒丫头,之前你就说有事相商,此刻,对着大哥,何不痛快一些?”

  梅寒淡淡的笑了。

  十五岁的少女自然有一番风姿,这一笑也真如冬雪天里那一支清雅的梅花,哪里还有当年小乞儿的模样?

  她从身旁拿出了一本册子,翻开,开始给聂焰说家里的收入与支出。

  聂焰对这些并没有半分的兴趣,但也不打断她,只是慢慢的喝酒吃菜,看她究竟是何意?

  在说完这些以后,梅寒又拿过了一本册子,这一次是汇报家里的人丁。

  所谓人丁自然是包括了家人,下人之类的,可聂家不同,还有一些收养的孩子。

  其实,从两年前家中所入丰盈的时候,几小就开始收养一些孩子了,并不局限于本镇,而是周遭的流浪儿,小乞儿都会考察了收养。

  品德自然是最先考校的,之后再看是否聪明伶俐,体格结实,灵巧也可。

  原本,聂焰并不解几小,特别是梅寒这么做到底是何意?若说要发善心帮助于人,何必去考校那么多东西?但梅寒却坚持如此做。

  所以,选来选去,近些年能够有资格入主聂家院落的也不过二三十人。

  但其余的,几小也会帮助,一般都选入了家中的产业当中去,或者介绍给一些来往的店铺,寻得一口饭吃,也算善事做到了底。

  是以,聂焰才没有过多的过问。

  如今,梅寒正儿八经的给他汇报了起来,又是何意?

  聂焰虽然不动声色,但心中已经嘀咕了起来。

  好在,梅寒汇报完了这些之后,没有说再次的拿出一本小册子来,而是开口说到:“大哥,你也听见了,这两年家中除了生活所需,或者生意所需周转的银钱外,还有大量的盈余。这是第一。”

  “第二,选中的孩子无不是身家清白,却无亲无故的可怜孩子。好在都是伶俐惜福懂得感恩之人,调教起来也不费事。如今,一年的光景,孩子们都已能够识字,请了教头,身体也打磨的颇为不错了。”

  说完,梅寒就沉默了,望着聂焰。

  聂焰却是一笑:“寒儿,你这是有何野心?看来,志向倒不小。”

  梅寒知道聂焰是在逗她,也不恼,反倒是不疾不徐的说到:“大哥且莫说笑,难道大哥真心不明白我们的一番苦心吗?是时候建一个真正的庄子,培养一些可用之人了。大哥独来独往,总是不便。而在我们心中,大哥你是那唯一的依靠,心中的支柱,你年深日久在危险之中过着,做弟妹的如何能不心急如焚?每次总是担惊受怕,牵肠挂肚。”

  “我们自然也不能改变大哥的决定和志向。可大哥你就真的不准备成立一个家族,就如其它大名鼎鼎的猎妖人一般,有着身后的家族吗?”梅寒说到最后,语气颇有些激动了,似乎容不得聂焰拒绝。

  聂焰却是眉头一皱,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猎妖人?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相识相伴七年以来。

  聂焰很几乎没有和几小发过脾气,甚至是严厉的说话也少有。

  一来因为几小穷苦出生,颇为懂事,根本没有让聂焰发脾气的地方。

  二来则是因为彼此感情深厚,就算有发生什么小错误之事,也可以好好言说,根本没有发脾气的必要。

  聂焰的此番表现,却是惊到了几小。

  年纪最后的竹风原本在啃着一个鸡腿,见聂焰放下了杯子,立刻连鸡腿也不敢啃了,立刻正襟危坐的坐好。

  除了梅寒,仍是鼓足勇气的看着聂焰,可也能看出她是在强撑,其实心底还是畏惧的。

  这等模样,看得聂焰心中闪过了一丝心疼。

  不过,也没有当即放软态度,而是越发的严肃起来。

  从碗碗出事以后,就是他带着几小,碗碗的事情他们也曾经询问过,但聂焰一般都是敷衍的给搪塞了过去。

  在出事的那一晚,聂焰也曾经透露过自己是修者的身份。

  可从来未说起猎妖一事,因为那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也充满了危险。

  就好比修者还可以理解为和尚,道士会一些不一样的本事,这猎妖人呢?

  另外,聂焰也不想这几小知道太多,牵肠挂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只想这几小幸福安乐一生,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牵扯进去的好。

  是以,聂焰在江湖上也分外的低调,更是没一人知道他在这里有一个‘家’,所以也才有了下午的时候,那猎妖人分明吹牛,还有相信的笑话。

  这也是对几小的一种保护。

  如今,梅寒却说自己是猎妖人,还想要建立猎妖人家族,从另外三小的神态开看,也是知情的,聂焰心中如何不震惊莫名?

  他不是发怒,只是担心,而且在心中一时也没有一个主意,具体要怎么办?

  气氛变得有些沉默,在这个大哥就是‘天’的家中,聂焰的一个严肃,已经算是天大的事情。

  “说。”聂焰看着梅寒,只是问了一个字。

  梅寒什么时候见过如此严肃冷淡的大哥,双眼已经饱含着泪光,却还是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本册子来。

  聂焰一看,就明白那是何物,暗道了一声糟糕,却是拿过册子沉吟不语。

  那不就是他当年年少,初出小道界,去那山上得铁剑时,所得的一本册子吗?这些年他行走江湖,这本册子并未随身携带,想必...想到这里,聂焰的眉头皱的越发的紧,梅寒也是怯怯的开口了:“大哥,梅寒并不是有意偷看。而是大哥离去的时候,怕屋内有什么要紧的事物,都是由我亲手收拾。”

  “就在两年前,大哥离去的那次,却是把这本册子摆在了书桌之上。以往,大哥总是鼓励我们看书,也为我们手抄了不少在这世间少有流传,却颇有深度的奇书。我就想这一本是不是也是...好奇之下,就翻动了一下。”

  说到这里,梅寒一咬嘴唇:“是我告诉哥哥弟弟们的,大哥要罚就罚我一人!但万望大哥考虑建立家族之事,至少在那本册子的记录中,有家族的猎妖人不但大有助益,而且可以传承,再不济也算多一个安生保命的后路。我们不希望大哥就这样孑然一身的冒险,特别是在知道大哥所行走的路,是那猎妖的路。”

  事已至此,看来已经是不可挽回。

  聂焰从桌前站起,走到亭台的边缘,望着那月光点点的湖水沉吟不语。

  其实,于他来说,孑然一身已经习惯,也无所谓需要家族的助力,到了他这个层次,若是能让他身陷险境,身后的家族又能帮到什么?

  但...聂焰轻轻的握紧了拳头,通过那本册子,几小已经是详细的知道了猎妖人的一切,也是自己粗心,那一次竟然没有收好那本册子,要知道,那本册子的空白之处,兴之所至,聂焰也粗略了记载了几件事情。

  一个人对最初的影响最是敏感,聂焰就有这个习惯去记录。

  只不过到了后来,却是记录在自己随身的一本册子上罢了。

  这些杂乱的想法,如今再想已是无用,对于聂焰来说,知晓就是对事情不可避免的开始,就算为了保护几小,保护这个最后的家...想到这里,聂焰转身,却看见梅寒已经跪在了地上,连同另外几个孩子也陪着梅寒同跪。

  聂焰看得心中微怒,如何能让这些至亲之人跪拜自己?

  不由得低喝了一声:“起来!”

  几个孩子不敢忤逆聂焰,只能面面相觑了一番,然后站了起来,聂焰的神情稍缓,坐下,先是安抚了几个孩子一番,接着才郑重的说到:“建立家族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不是儿戏。至少,猎妖人家族要有附属家族,更要有越多的猎妖人才好。”

  “大哥,你的意思是同意了?”梅寒的神色之中透着惊喜。

  聂焰叹息了一声,大手轻抚在梅寒的头上,低沉的说到:“事已至此,我不同意,又有何办法?只是你们的生活以后不可避免的会卷入腥风血雨,我心难安。”

  “大哥,与你同甘共苦,才是我们最高兴的事情,你理解过吗?”在一旁,兰石却是急躁的说了一句。

  经年累月的练武,其中苦楚自不必说,是什么让他坚持下来的?不就是大哥吗?不仅是他,其他兄弟姐妹哪个又不是这一番心意?

  聂焰沉默,这般情谊他自然是理解的,现在想来,这样生活在一起,年深日久,就算没有那本小册子,或许也会露出马脚。

  这也就是命中注定的吗?

  这一次,聂焰在家中逗留了小半年,这或许就是他一生之中,最长的一次在家逗留。

  毕竟是要建立一个家族,这其中的事情不是梅寒或者几小的肩膀就能够承担起来的,必须聂焰也亲力亲为。

  可以说,聂焰在修行方面天才,在其它的事情上一旦用心,也不差。

  在他的带领下,火聂家至少培养出了最初的一批苗子。

  而且修者看人,和普通人看人又不一样,他们能够看出一个人是否有修行的天分,而在寻访合适人才的过程之中,的确又被聂焰发现了两个流浪的孩子,颇具修行的天赋,自然也拉入了家族中来,重点的培养。

  这两个孩子自然也被聂焰赐了姓名。

  只是他们也是本身有姓名之人,就将就他们的姓名分别叫做黄远和任行。

  有了修者为基础,聂焰心头才算稍微的放松了一些,遗憾几小没有修行的天分,不然就多了几分保命的手段。

  因为聂焰对黄远和任行的器重,几小对他们两个的感情也自然不同。

  相处几月,俨然也有了一番兄妹的情谊,彼此之间非常的和乐。

  又在思考之下,聂焰把家族粗略的分为了几个附属家族,分别是以武,医,暗,修,商,兵为编。

  但特别的是,彼此之间没有太严格的界限,就比如今生是梅寒经商出色,自然就是统领商一家族,收的人也并不止限梅姓(大多无名无姓流浪儿,进门来,都被赐名)。

  不过,因为梅寒是家主,所以商业一脉的就叫梅家。

  他日,有他姓之人,因天赋当上了商业一脉的家主,自然家族也会更名。

  这番想法,是为了不局限于人才,这样家族才能发展壮大。

  但聂焰不会忘记初衷,凡是聂家的这些子弟,终身都会受到聂家的保护。

  另外,还有一个不可思议的结果就是,因为收养的这些孩子全是品性过关的流浪儿,小乞儿...在这漂泊的世间,忽然能够吃饱穿暖,还有人教与本事,加上梅寒的刻意渲染,在孩童时期原本就容易建立的某种崇拜,就应在了聂焰身上。

  这么短的时间内,聂焰就已经成为了所有孩子的恩人兼偶像。

  而更多的时间过去以后,聂焰就成为了他们心中‘神’一般的存在。

  这并不是聂焰有意的,也不是他所料的,但梅寒坚持要这么做,聂焰也随她去了,谁知道这个心中几乎装着天下商道的丫头,具体是怎么想的呢?

  夏日归家。

  小半年的时间过去,已经是寒冷的初冬了。

  聂焰到底是坐不住了,原本他就是属于江湖,猎妖才是他的命运。

  这一日,披着黑色的斗篷,行走在大宅院中,聂焰盘算着是不是再过十几日,陪着这些弟妹过完这初冬,就上路了呢?

  要知道,冬日里,也是一些快要化妖的凶兽频繁活动的日子。

  却也是在这一日,聂焰并不知道,在几十里以外,出现了一顶神秘的轿子,直直的朝着聂家飞速的行来。

  在这个稍显闲暇的下午,竹风还兴奋的对聂焰说到:“大哥,晚上梅寒姐说了,我们吃火锅。”

  蜀地,火锅算是一个比较特色的食物之法,千百年都经久不衰,算下来至少也有1700年的历史,在聂焰那个年代,自然也是有的。

  聂焰也比较偏好这种食物,看着竹风的兴奋不由得又有些感伤。

  这里的冬日很少下雪,但老是细雨不断,望着满天的冷雨,想必这些孩子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会离开的事情吧?
  冬日里的下午很短,因为天儿黑的早,搁夏日里还正是炎热的时候,到了这初冬,天就已经擦黑了。

  在这样的季节里,自然不可能在外吃饭。

  在梅寒的忙碌下,一间偏屋里,很快已经是热气腾腾,冒着迷人的香气。

  这间偏屋就是平常聂焰除了在外吃以外,最常吃饭的地方,因为靠近聂焰的书房。

  待得聂焰进入屋时,几小已经在等候。

  桌子正中的铜锅已经烧到了沸腾,正‘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儿,周围是切好的菜食,既有新鲜的肉片儿,又有新鲜的蔬菜,看着就让人充满了食欲。

  想着又快要离别了,这一餐饭聂焰的话就比平日里稍微多了一些,大多是一些关心几小的话。

  梅寒敏感,听得不对,忍不住就追问了一句:“大哥,你是准备离开了吗?”

  既然说到了,聂焰也不想再隐瞒,放下筷子,抿了一口温好的酒,这才慢慢说到:“家中的岁月是好,但我也不能因此就忘记了自己的志向。如今,家族的一切事务也上了正轨,我所能做的也是有限了,家族要发展,还需要更多的东西,但都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这眼看就是冬日了,是需要离开了。”

  梅寒垂下头,也不多说什么,默默的为聂焰烫了一片牛肉,夹到聂焰的碗里:“那我明日就为大哥准备行李去。”

  “好。”聂焰轻声的说到。

  在这个时候,旁边的兰石开口问到:“大哥,这一次又要去杀什么妖?”

  相比于其它几小,兰石其实无比向往猎妖人的生活,无奈没有修行的天赋,不然聂焰说不得会成全他,带着他见识那么一两次。

  聂焰沉吟不语,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详细的计划,只是说偶然性太多。

  可是,在旁的竹风却是默默的垂下了头,明显情绪有些低落。

  梅寒怕影响到聂焰的心情,忍不住把竹风揽入怀中,轻言细语的安慰,却不想竹风抬头,却是轻声的说了一句:“我...我有些想大姐了。”

  他此话一说,整个屋中就陷入了沉默。

  从几年前到了这蜀地以来,碗碗就如同一个禁忌一般,很少在兄妹几人之人提起,就算偶尔会有思念,也是各自压抑在心间,如此以来,仿佛她这个人都从未存在过。

  特别在知道了聂焰是猎妖人以后,几小就更加不会提起碗碗,就算聂焰离开的日子,他们彼此之间也不会提起。

  但若论起感情,几小对碗碗的感情并不比聂焰浅,毕竟是从小困难的时候就在一起相依为命,若没有善良,坚韧,聪明的碗碗带着几小,恐怕在那动荡的年间,如此的小孩是否能够活下来都是一个问题。

  今日这事,也怪不得竹风想起碗碗。

  在他日,还困苦的时候,几个孩子乞讨来的饭食不多,一个个都饿着肚子,而饥饿在冬日里又是那么难熬,就是碗碗站出来鼓励着孩子们,笑着说我们吃一顿火锅吧。

  那是一顿寒酸的火锅,锅里煮着的是只放了少量盐的白水,菜市自然是讨来的残羹冷食,外加一些采来的少得可怜的野菜,在冬季里原本就连野菜也不好采。

  可是,碗碗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一小块腊肉,让这顿寒酸的火锅变成了他们的大餐,也温暖了他们这一整个冬夜。

  后来,他们才得知,这一小块腊肉,是碗碗变卖了收养她的奶奶留给她的唯一一个银镯子换来的。

  多年以后,大家都想着为碗碗换回那个银镯子,可是哪里还寻得到?

  往事不可追,其实每一年冬日里吃火锅,孩子们都会想起碗碗,只是压抑在心间不说。

  今日,聂焰说要离开,两种愁绪加起来,年纪尚小的竹风如何还能忍得住?

  聂焰并不知道这段往事,但听竹风提起碗碗,脸色就变了....这是他不能压抑的反应,一个人的时候还好,在有共同回忆的那么多人面前,情绪自然会激烈一些。

  梅寒生怕聂焰会因此心情低落或者责备竹风提起,少不得赶紧说出了这段往事。

  聂焰沉吟不语,原本以为已经够了解碗碗了,却发现她还有那么多的陈年往事,他并不知道?

  竹风却在这个时候抬头,挣脱了梅寒,对着聂焰说到:“大哥,你会杀了大姐吗?你要是遇见大姐,不要杀了她,好不好?”

  碗碗是妖,这个几小早已知晓。

  聂焰是那猎妖人...这个也不是秘密了,碰撞在一起有什么可怕的后果,几小并不敢想。

  聂焰不知如何回答,杀与不杀?仿佛就是他生命之中最沉重的事情。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下人忽然进到了屋中来,陡然被打开的大门带入了一阵儿寒气,冻的坐在靠门位置的苏展哆嗦了一下。

  看得梅寒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低声问到:“魏伯,今日怎么如此唐突?”

  魏伯平日里是一个非常守规矩,且知进退的人,若是无事,绝对不会如此的唐突,没有一句询问,就直接闯入了主人吃饭的屋子。

  但这到底化解了聂焰心中的一丝沉重,他抬手示意梅寒不用计较,而是望着魏伯说到:“是有何事?”

  “家主你在就好,生怕你今日出外了。”魏伯的语气有些急促,这小半年聂焰虽然在家,但也会偶有两三日出外游历,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苗子,可以带回聂家。

  聂焰神色不变,却也没有打断魏伯,魏伯也懂主人心思,不再啰嗦,而是直接的说到:“家里来了一个后生,说是要找家主。看门的小冬子问他姓甚名甚,也好通报一声,这原本就是很正常的规矩,不知道怎么就惹恼了他?竟然二话不说直接就闯了进来。”

  “嗯?”聂焰细想,也猜不出来人是谁?

  而魏伯却还在嘀咕:“明明就是一个斯文模样的后生,却也不知晓哪有那么厉害?看家的几个教头,带着一群少爷小姐们,都拦他不住,现在...”

  少爷小姐们,自然就是聂焰收养的附属家族的人,一旦得到认可,身份自然就是那少爷小姐了。

  “现在在哪儿,带我去。”聂焰的心情已经变得沉重了几分,心知来人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家主既然已经开口了,魏伯哪里还敢怠慢,连忙带路。

  几小觉得新奇,也要跟上来,聂焰稍许犹豫了一下,也就默许了。

  在家中,若自己还护不住几小,这个大哥也就不用做了。

  外加,既然已经参与到猎妖人这种事情当中来,自然也不能什么都不见识一下,这倒是一个机会。

  在魏伯的带领下,穿过了好几个回廊,聂焰一行人就走到了正堂的大屋,而经过大屋再往左,就是大院之中最大的花园。

  在这里有着院子里唯一的一处湖泊,蜀地冬日无雪,虽然是那种刺骨的阴冷,却不是那种大风呼啸的酷寒,所以湖泊是不冻的,到了冬日里,依旧波光粼粼,只不过接近了有水处,自然也会寒冷几分的。

  远远的,聂焰就看见在湖泊之中的亭台上站着一个身影。

  冬日里,一身白衫,长发精心的束拢,批在脑后,衣摆随着冬日里的风微微飘荡,手持竹笛,一手单背着,说不出的玉树临风之态。

  只是一眼,聂焰就知道了来人是谁,心中稍安,大步朝前走去。

  或许是听见了脚步声,那个人终于转身过来,正面看着聂焰。

  四年的光阴不见,来人的长相仿佛更加精致了几分,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气息,更加显得高贵而出尘,却也更加美的雌雄莫辩。

  来人不是那童帝又是谁?

  只是他转身的刹那,梅寒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怎么世间还有如此标志的人儿?大哥已经算是少有的英武俊朗男子,可是若论美态,不及这男子百分之一。

  其实聂焰如此粗糙的男儿,哪又有什么美态?

  “宅子不错。”在聂焰还离他有十几米的时候,童帝慵懒的开口了,说话间,还是四年前那神态,眼神斜睨着聂焰,那么的高高在上。

  聂焰不言语,只是看着童帝,脚下的步子不停。

  “你当谢我,大敌当前,还有我来助拳。”童帝慢慢的再次开口,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半分调笑的意思,而是语调变得严肃了许多。

  聂焰终于停住了脚步,大概距离童帝只有三两米的距离。

  几小躲在聂焰的身后,都悄悄的看着童帝,这样的美人儿,就算男人看了也会觉得高贵美丽,不敢多看,偏生又被吸引目光,特别是梅寒,一向沉稳,此刻却是心跳快到了极限,若不是悄悄的扶着大哥后背,只怕都有些站不住。

  童帝根本不看几小一眼,这种目光,他行走世间,不知道看过了多少。

  “大敌是谁?”聂焰双手抱胸,他并没有认为童帝是在骗他。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童帝看了一眼南边儿,那是大门所在的位置,他颇有深意的说了一句。
  聂焰何等聪明,自然明白童帝的意思。

  简单的说来,那就是大敌很快就要上门了。

  想到这一点,聂焰转身就朝着大门的方向飞快的疾驰而去,童帝看似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实际上并没有落后聂焰半分。

  这是几小第一次看见聂焰展露真正的身手,忍不住心情激荡,特别是那兰石,兴奋就要跳起来了一般。

  几乎不加思考的就要跟过去。

  却远远传来聂焰的声音:“你们就在家中呆着,谁都不许跟过来。梅寒,把我聂家人全部召回宅院当中,一切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聂焰的话,几小如何敢不听,尽管非常的想跟上去,但到底还是不敢逾越。

  小镇外的官道。

  在这初冬的寒冷之中,显得无比的冷清。

  想来已经过了贸易频繁的季节,又是这样寒冷的天气,谁还会选择离家外出呢?

  聂焰就站在官道的当中,胸口起伏不定,风吹起他的斗篷,似乎也吹不凉他额头的几滴热汗。

  从知道消息到现在,不过盏茶的时间不到,聂焰就已经从家中,穿越了整个镇子,来到了这唯一的大门外,官道处。

  即便是他的身手,如此的速度下,也会微微觉得气喘。

  大敌上门,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呆在家中,连累家人。

  而唯一的办法,只能在来人上门之前,就在这官道上拦截了他们。

  直到聂焰在这官道之中站了好几分钟以后,童帝的身影才施施然的赶到,相比于聂焰之前的微微气喘,他倒是显得镇定从容许多。

  “几年不见,聂少的身法见长啊。”人还未至,声先至。

  聂焰没有接话,童帝所指的身法自然是在没有动用任何术法之下的身法,其实对于猎妖人来说,作用微小,毕竟面对妖物,这寻常的身法又有什么用呢?

  “你是如何得知我在蜀地落脚的?”此时,聂焰的气息已经平稳,当童帝站在他身侧的时候,他开口了。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自己一向谨慎,如今不但童帝知道他落脚的所在,甚至连一个所谓他不知的大敌也能找到他?这是为何?

  “聂少自当是艺高人胆大,不会去对这世间诸多的术法做过多的防备。可是,若有心找你,根据一点儿皮毛线索,就能找到,你难道会不知?”童帝的神色淡淡,似乎觉得聂焰所问的问题有些‘白痴’。

  但聂焰心中却猛地一惊,以至于全身都顿觉冰冷。

  是他自己太傻,猎妖几年,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所在的江湖不是普通人的江湖,而是修真的江湖。

  猎妖人的一身本事,说起来基本上都是以攻击的术法为主,但修者之中,精通卜算推演的人却不在少数。

  就连妖族之中,也有特别的族类擅长此道,更别说偶然冒出来一两个擅长卜算的妖物了。

  让他们算出自己随时的具体行踪也许很难,也没有人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只为知道自己一个详细的行踪,毕竟卜算是‘死’的,人是活的,等到赶到时,人可能已经离开了。

  但要算出自己落脚的所在,却不是一件那么难的事情。

  想到这些,聂焰的神色变幻不定,童帝却如同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聂焰,我真的很奇怪你是如何活到现在的?莫非本事已经大到了百无禁忌吗?”

  这一点自然不是,说是运气也可以,说是聂焰来自‘神秘’,原本就像没有因果一般投身于这世间也行。

  总之,这几年不仅聂焰,包括几小的安稳,都要感谢一句老天爷。

  聂焰无法争辩,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那么,你是刻意来找我?”

  “我和你之间虽说,必定还有一战。但此次我却真不是刻意来找你,说起来,只为追踪他,却让我发现了你的所在。”说话间,童帝忽然一扬手,指向了远方。

  顺着童帝所指的方向,聂焰目光所及,已经看见轻风细雨之中,一顶轿子远远的朝着这个镇子赶来。

  轿夫的脚程很快,之前看见还在远远的地方,只能模糊的看见一个影子,只是转眼,就已经前行了几十米,距离聂焰和童帝越发的近了。

  “轿中之人,若论起身份,非常了得。斩杀了他,肯定会惹下惊天大祸,一般的猎妖人且不论是否能够斩杀的可能,就算勉强可行,也绝对不敢出手。”童帝一字一句慢慢的说到。

  聂焰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随着那顶轿子的靠近,手上的手诀变幻,慢慢的眯起了眼睛。

  之前,就让他察觉到了妖气,为了看得更加清楚一些,他动用了术法,灌注灵魂力于双目之上,自然是看清了,抬轿的四个人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四只熊妖!

  凶兽化形于妖,肯定比什么兔妖,鼠妖厉害许多。

  而熊妖原本就以凶悍,力大而被认为是极难对付的妖物之一。

  来人好大的手笔,竟然是四只熊妖为其抬轿。

  更是明目张胆,嚣张无比,身为妖物,竟然敢于这样招摇过市,无论如何,这天下还是人的天下,妖要存在,也只能偏居一隅,藏身于深山大泽。

  无所谓公平,这是老天爷的意思。

  也在这时,童帝再次开口:“我说的,想必你已经清楚。总之,我是没有任何的顾忌,倒是你?”

  他似乎是在故意的怂恿聂焰,聂焰如何听不出?但他却是淡淡一笑,手轻轻的放在了剑柄之上,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剑不离身,而手放于剑柄这个动作,熟悉他的人,自当知道,这是他已经有了战意的表现。

  “猎妖人斩妖,原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怕惊天大祸,又何必当猎妖人?”云淡风轻,已经是聂焰给童帝的回答。

  “好。”童帝轻声说了一句,也转身朝着那顶轿子行来的方向看去,只是又说了一句:“那么,就看你我之间,谁能先斩杀轿中之人了。”

  对话间,那顶轿子已经过了百八十米的距离,距离聂焰和童帝不过一二十米了。

  聂焰早已经撤去了双眼的术法,只凭感觉,就已经嗅到了那冲天的妖气,越是靠近,越是明显,几乎快成实质,就连着眼前漫天的雨似乎都隐约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黑色,天空之中更是乌云翻涌,就如同夏季暴雨才能有的云层一般。

  风陡然变大了。

  聂焰的短衫被风吹得不停飘荡,童帝那纤尘不染的白色衣摆也被大幅度的吹起。

  原本,童帝是控制着雨点,滴雨不沾身,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忽然停下了轿子,任由雨水洒落在身上。

  是的,轿子在聂焰和童帝身前不足十米的地方停下了。

  几个显得比平常人凶狠几分的轿夫正不怀好意的看着童帝和聂焰二人。

  轿中的人纹丝不动,就连轿子前的门帘都没有一丝掀开的意思,聂焰和童帝也没有半分去探查他的意思,童帝不知道怎么想,而聂焰之前却是试过了,这轿子恐怕有什么古怪,以他的手段去探查,所能见的也只是模糊一片,根本探查不出什么。

  “你二人倒是真有胆量,敢拦我主人家的轿子。”在对持了几秒以后,一个轿夫开口说话了。

  语调低沉,语气凶狠,说话间,那眼神凶恶的就像要把眼前的二人吞掉一般。

  怪异的是他的口音,似乎对人言并不是恨熟悉的样子,听起来别别扭扭,也不像哪里的方言,也不像正规的官话。

  一只熊妖对自己叫嚣,聂焰觉得有些嘲讽,握剑的手是紧了紧。

  倒是童帝高傲的斜了那轿夫一眼:“拦截他人的轿子,自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为。但这是人与人之间的事...说起来,这世间的事情倒是越发的好笑了,几只熊招摇过世且不说,还来指责起人了?莫非已经忘了,这到底是人的地盘,人的天下?”

  童帝的几句话,基本上就已经挑明了熊妖的身份。

  果然,话刚落音,那凶狠的轿夫神色一变,看样子就要动手一般,却好像忌讳什么,到底忍住了,而是眼神阴沉,恶狠狠的说到:“看来你二人是猎妖人吧?奉劝你们一句,不要为了那名声,把命都给搭上了。在这世上,敢拦我主人轿子的猎妖人不超过十指之数。没有那个本事,留下一臂,就早早的退开,这事就了了,惹我主人发怒,那就是小命不保了。”

  “哈哈。”童帝忽然放声大笑。

  聂焰没有笑,却是一扬手,剑已经出鞘。

  其实,不管是聂焰还是童帝,都没有在官道动手的打算,只不过那熊妖说话未免也太过嚣张。

  高傲如此二子,如何能忍受这等语气?几乎是默契一般的,两人就准备出手了。

  那几个熊妖见二人不但不退,反而是要动手的意思,也纷纷上前了一步,眼看一场战斗就此要爆发,一个晴朗的声音突然从轿中传出:“我这次出行,原本只是为了陪伴未婚妻子游山玩水。到来此地,也不过为了尝尝此地的美食,会一会一个必然要相会的人。不欲开杀戒,你等二人最好就听我家仆所言,留下一只手臂,退去就好。有何不可?”

  “否则,受到牵连的不仅仅是你二人的性命,还有这镇中之人。”

  说到最后一句,轿中之人的语气已经陡然变冷。
  随着话语的陡然变冷,一股没有压抑的冲天妖气也从轿中爆发而出,那狂暴的风暴把官道旁一棵瘦弱的小树也连根拔起,卷入那半空之中。

  ‘大妖’,聂焰心中只有这样一个想法。

  念动时,剑已出手,澎湃的灵魂力从剑尖凝聚,带着无匹的锋锐之意,刺向了熊妖。

  与此同时,一声悠扬的笛声也刺破了这狂风暴雨,清朗的响彻在这天地之间。

  看见聂焰剑已经出手,四只熊妖岂会退缩,何况身后还有一个强大无匹的主人撑腰?

  当即,吼叫着,就朝着聂焰和童帝二人冲来。

  非常直接又狂暴的方式,熊妖化形以前,就是力量很大的野兽,化形之后,力量自然也是优势,没有动用任何的术法,而是直接用力量这种绝大的优势来面对聂焰童帝二人,只能说明这四只熊妖急着‘表功’,想一出手就绝对的碾压二人。

  所以,也就不管二人用的什么术法,打算硬抗过去,直接拿下二人。

  可是,熊妖根本不会想到,他们面对的是如今猎妖人圈子中风头最盛的双子,而且是绝无仅有的二人合作,就算是单独面对其中一个,被碾压的也只能是他们。

  笛声过处,熊妖的行动莫名其妙的变慢,是因为灵魂被一股精神力莫名的禁锢。

  就在他们疯狂的嘶吼,拼命的要挣脱时,一道亮白的剑光仿佛自天际而来,让人无法躲闪。

  在这个时候,轿中忽然传来一声暴怒的声音:“竖子,尔敢!”

  说话间,一只雪白的,看起来异常娇贵,就如同贵公子的手从轿中陡然伸出,然后到了空中竟然放大成了一个巨大的虚影,带着一种莫名的吸力,朝着剑光一下子临空抓去,看样子竟然是想要抓住空中的那道剑光。

  ‘嚓’的一声,却在此时,聂焰已经落地,剑已入鞘,只是看着空中那只巨大的还未消散的巨手,若有所思。

  童帝的笛声也同时结束,似笑非笑的表情,看来有更多的想法深意并未表达。

  场面沉默了一秒。

  就在那只巨手快要消散的时候,忽然四只已经恢复自由的熊妖同时爆发出一声惊天的大吼,血光四射,四只熊妖的左臂竟然同时落地,溅起一地的水花。

  在这时,童帝还欲说什么?

  聂焰却一把拉过童帝,高声大喊到:“若要一战,就请跟来。若是不敢,今日就留下你家仆的四只手臂,以示警告。”

  在喊话的同时,聂焰已经拉着童帝朝着官道一边的山野快速的掠去,身为猎妖人,如何能在人间的小镇之外战斗?更何况这还是他生活的镇子?

  童帝何等聪明,从聂焰拉着他奔跑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聂焰的意思了,也不用聂焰提醒,当即随着聂焰一同朝着山野之中狂奔而去。

  而在身后,那个轿中的主人却像已经平静下来,竟然朗声说道:“这算是我的运气吗?只是简单的出游,竟然遇见了猎妖人之中的双子联手,我这手下手臂丢的不冤,但你们已经得罪了我,这一战看来是不可避免了。”

  风声响起,原来这个主人在回应聂焰的同时,已经开始追来,那四只熊妖根本顾不得刚刚断臂的疼痛,只是拣起了四只落地的手臂,就返身回去抬起了轿子。

  只是不知道那个主人用了什么手段,那四只熊妖竟然如脚下生风一般,速度极快。

  不论聂焰还是童帝都是那极其高傲之人,如何能被四只受伤的熊妖追上?

  此时,已经偏离了官道,旁边是一座不高,但是植被颇为丰富的矮山,平日里是当地人游玩的地方,只是在这寒冷下雨的冬日,山中却是无人。

  这种情况,聂焰和童帝也不用顾忌什么?当下各使手段,速度陡然提升起来,远远看去,就像两人贴地飞行一般?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原来是那轿中的主人也是不服,那四只熊妖的速度又快上了几分。

  两拨儿人你追我赶之间,竟然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就已经翻越了那座矮山,朝着矮山之后的茫茫山脉快速的略去。

  渐渐就已经深入了荒山。

  半个时辰以后,两拨儿人已经到了那真正荒无人烟的大山之中,荆棘丛生,雨雾茫茫,山势险峻,剩下的路就算是带着绳子的普通人都不可能走来了。

  聂焰看准了一片山谷,陡然停下了脚步,若是要战,这片山谷再合适不过。

  童帝也随着聂焰停了下来。

  半个时辰的高速奔跑,两人都有些微微气喘,但还算不上疲惫。

  童帝的神情如临大敌,而聂焰忍不住开口问道:“究竟是个什么大妖?”

  童帝颇有深意的看了聂焰一眼:“等他一出手,你就知道他是何等大妖了。现在我说了,怕你转身就走。”

  我聂焰是此等怕事之人吗?听到童帝的说法,聂焰心中有一些微微的怒火,但却来不及说,就听得一窜嚣张的笑声响彻在这山谷:“二位可是好身法,叫我的家仆好追啊。”

  这不是那轿中主人追来了,又是谁?

  话音刚落,那顶看起来华丽又神秘的轿子已经出现在这山谷,在聂焰和童帝二人身前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停下以后,那四只抬轿的熊妖竟然立刻倒地,口吐白沫,人形也慢慢维持不住,露出了一些熊的特征来。

  看着样子,分明就是已经脱力了,之所以能维持之前的速度,一定有人用秘法刺激了这四只熊妖,几乎是不惜消耗自身来追赶聂焰和童帝。

  看来,轿中之人是一个高傲且无情之辈,这四只被他成为家仆的熊妖,根本就不被他放在眼中。

  聂焰的剑在轿子停下的时候,就已经出鞘,面对这等敌人,他丝毫不敢大意。

  而童帝在这个时候,却是显得比聂焰稍微的轻松一些,竟然竹笛就斜插在腰间,徐徐的坐下。

  但聂焰明白,这才是童帝真正的重视的态度,他要祭出他的残琴。

  也就在这个时候,轿前那一块深红色的布帘之中终于伸出了一只手,就是之前所见那只白手,不知情的人只怕会以为是哪家贵公子?

  聂焰的手很稳,心跳却异常的快。

  童帝在此时,残琴已经放在了膝上,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而那只手却是轻描淡写的一下子拨开了眼前那块红色的布帘,那一瞬间就能看见轿中宽大,分明坐着两人。

  走出来那人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竟然冒着天下大忌,穿着一身黄色的华丽袍子,上面绣着古老的图腾,聂焰和童帝却是认得,上面的图腾分明就是饕餮。

  他站定以后,聂焰才看清他的容貌,普通的身高,眉目之间说不上俊朗,却是有一种威严的霸气和说不出的贵气。

  看着如临大敌的聂焰和童帝,那个男子只是轻浮的一笑,似乎根本不把聂焰和童帝放在眼中,而是转身态度温和的对着轿中的人说道:“沐儿姑娘也请下来,眼前这两人之中,有一个人听闻还是你的故人。这一次,我带着你千里迢迢的赶到这里,也是为了一会你的故人。”

  聂焰的手在听闻沐儿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童帝的脸上却出现诧异的神色,显然他没有想到轿中还有一位姑娘?

  “是谁把我的往事多嘴告诉你的?你的气量就是如此吗?还容不得我一丝往事?”说话间,轿前的布帘再度被掀开,一个女子缓步的从轿中走了出来。

  她对那黄衣青年似乎不是很客气,言语间有暗暗讽刺对方气量狭小的意思,那声音却是软软糯糯,一听淡淡的,却让人销魂。

  这个女人是谁?似乎已经不用刻意去想了。

  聂焰的手心微汗,但手已经稳定了下来。

  童帝却是大有深意的看了聂焰一眼,眉眼之间似笑非笑,却似乎在嘲讽聂焰的当年。

  场面变得有些诡异。

  却都因轿中那个女子的出现,被打破了。

  四年多不见,眼前的碗碗哪里还有之前那一丝青涩的气息?眉眼越发的精致,若说当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如今却已经是盛放到了极致,艳冠天下。

  偏偏越是这样的艳丽,越是流露着一股高山之雪的清冷,让人不敢心生亵渎。

  莫说这容貌,就是这一步一行,一举一动之间都流露着无限的风情,又偏偏被这纯洁的气息所烘托,让人不会觉得这个女子是那妖艳魅惑的人物,只会认为是那高高在上的仙女。

  那黄衣男子被碗碗如此开口讽刺,脸色变得有些许难看。

  但看她走出轿中,却又变成了满脸的温柔,眼神炙热,其实哪里是他?碗碗出现的时候,原本充满了鸟叫虫鸣的山谷都安静了一刻,仿佛同时停止了呼吸一般。

  只有聂焰已经恢复了彻底的平静。

  毕竟再见的场景在心中不知道描绘了多少个千百次,可能早已习惯了各种可能,真正见到时反而平静。

  至于童帝,至始至终就高傲的没有把碗碗放在眼中,只是不明深意的‘嗤笑’了一声。
  聂焰很清楚,童帝这一声笑声分明就是在笑他当年那一心维护碗碗的心。

  当年也是他亲口说下她要死,也不是死在你的琴声之下,只能死在我剑下的话语。

  这一笑,也有逼迫的意思。

  天狐如今不是在这里了吗?你可要让她死在你的剑下?

  聂焰无法言说自己此刻的心情。

  碗碗就站在眼前,目光和他隔着二十米的距离,碰撞在了一起,也如同他一般平静。

  不料,黄衣男子却误会了童帝,以为童帝是在嘲笑于他,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这片山谷的杂碎都滚,这里是我要战斗的地方。”

  说话间,又是一股冲天的妖气,比之前在小镇之外那股气场强大了太多,还带着一股霸道的威慑之意。

  毫无疑问,这股气场又掀起了一股狂风,吹动了聂焰的头发,也吹动了童帝和碗碗的白衫。

  而在这股气息之下,这片山谷里忽然铺天盖地的飞起了一片虫子,如同亡命一般的朝着山谷之外逃去。

  又见山谷的杂草滚动,原本栖息在山谷之中的一些动物,也拼命的朝外奔逃,其中还有一条十米粗细的大蛇,看样子也有些灵性了一般,眼中的恐惧更甚。

  “嗯?”那黄衣男子似乎诧异,随处到来的一片山谷,都有这等灵性之物。

  接着,竟然朝着那条大蛇一个伸手,那大蛇的身躯竟然就被他这样凌空抓来。

  似乎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那条大蛇开始拼命的挣扎起来,可是那黄衣男子的手就像有一股极强的吸力一般,任由那大蛇如何的挣扎,竟然也是逃不脱他的手掌心,而看他的神色,似乎云淡风轻的很。

  那条大蛇就这样被他抓在了手中,

  如此单薄贵气的一只手,抓着那大蛇,竟然也是毫不费力的样子。

  聂焰和童帝都忍不住同时皱起了眉头,因为自问他们自己,在长期的打磨之下,力量也不算小,特别是聂焰从小还泡在沉骨汤之中,也不可能做到单手这么轻松的抓住一只十米的大蛇。

  要知道,蛇类的力量也是不小的,被蛇缠绕过的人就应该明白。

  聂焰和童帝也不知道这个男子到底要做什么?只看见,那条大蛇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精神立刻萎靡了下去,刚才还生龙活虎,如今竟然有些奄奄一息的模样。

  在这种疑问之下,聂焰不由得运用了一点儿灵魂力到双目之中,这才发现,大蛇的一腔灵气,竟然被那个男子用手吸入了自己的体内。

  “就这点灵气还差强人意,其余的...哼...”只是瞬间,那个黄衣男子就把这条大蛇的灵力吞噬一空,剩下那奄奄一息,明显已经重新变回了野兽的大蛇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

  也许是手法的问题,那条大蛇落地之时,七寸之处竟然传来了一声脆响,原本只是虚弱的它,竟然立时毙命了。

  好狠的心,也好强大的气场。

  只是瞬间这片原本还算生机勃勃的山谷,就变得如同一片死地。

  聂焰再傻,怕也清楚了来人的身份,只是根本就不敢相信在这世间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存在,那可是传说之中的传说啊。

  “饕餮。”这两个字从聂焰的口中轻轻的吐出,旁边的童帝带着苦笑,轻声的说到:“这下,你都明白了?”

  可是黄衣男子却根本不理会聂焰和童帝的震惊,而是带着稍许讨好的笑容,看着碗碗说到:“沐儿,你说以我的地位,何必和你之前还为‘开化’时,留下的一段人间往事计较呢?只不过,你心中也清楚,当年你无意结识的少年,如今竟然是猎妖人的双子之一,对我妖族的威胁却是极大。”

  碗碗听着那黄衣男子在她身前辩解,脸上并没有任何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聂焰的心却微微的刺痛,他想起了之前这黄衣男子曾说他的未婚妻,如今看他的的态度,这件事情怕也不是随口胡扯?

  在很久以前的冬天,曾经兰石不是问过他一个问题吗?你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姐嫁给别人?

  后来,聂焰曾想,时间过的久了,可能也就麻木了。

  如今这微微的心痛,怕是时间过的不够久吧?亦或者是....他根本不曾死心。

  他就这样看着碗碗,而碗碗似乎在听那黄衣男子诉说,目光也是看着他。

  两人越是平静,暗流就越是汹涌。

  那黄衣男子的眼中明显出现了忌恨,却还是继续说到:“若是这双子也就罢了,大不了我警告他一番,留他一条性命,只要他老实,许他一个衣食无忧也可。但沐儿,你也知道我妖族近年来要面对什么大事?一点变故都不能发生,何况是要留下这双子呢?为私,我只是好奇当年这个与你有一段缘分的男子是谁?莫不成他还比得过我?为公,才是忍不住要对他痛下杀手。”

  他的话说完,碗碗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

  但那男子虽然说的冠冕堂皇,眼中对聂焰的忌恨却是无以言表的,说他对聂焰完全没有忌恨之心,恐怕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惹的童帝一连窜的冷笑,若是他惧怕饕餮,也不会连约聂焰助拳,共站饕餮了。

  至于聂焰,眼中只是泛过一丝冷意,什么时候,他的命运还要一只妖物来做主了?

  面对这二人的态度,饕餮心中无比的愤怒,但还是一直看着碗碗,想必他是需要碗碗的一个态度。

  聂焰和童帝都何其的聪明,当然明白饕餮心中的所想。

  从私密的角度来说,碗碗是这只饕餮的未婚妻,看得出来他颇为喜欢碗碗,自然想要讨她欢心。

  从公开的角度来说,他是饕餮,传说中的存在,当然威名赫赫,可是天狐又会差到哪里去?

  怎么说,他都必须要得到一个碗碗的态度,至少是不适合与碗碗撕破脸的。

  想通这一点,童帝倒是无所谓,不止是和饕餮的一战,就算和天狐的一战又能避免吗?

  可是,聂焰却从心底紧张起来。

  事到如今,他还是在意碗碗的一个态度。

  而碗碗出乎意料的却并没有直接给黄衣男子一个态度,而是望着聂焰开口说道:“告别已有些年了,你好吗?”

  “过的不错。”过的好吗?在弟妹的陪伴下是很温暖,但...

  “那就好,他们还好吗?”碗碗又轻声的问了一句。

  他们自然是指那些弟弟妹妹,没想到碗碗竟然还挂念他们?聂焰心中微微温暖,也轻声的答了一个‘嗯’字,不过比起之前那个过得不错,这个‘嗯’字显得有感情色彩了许多。

  那黄衣男子没想到碗碗竟然会当着他的面,和眼前这个聂焰如此的对话,看样子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聂焰怕是早已经死了一百次,一千次。

  只是不论聂焰还是碗碗,两人似乎都不把黄衣男子放在眼中。

  碗碗听闻了聂焰的回答,似乎有些心安,低头,轻轻把耳边的头发收拢在耳后,沉默了一阵,忽然一声叹息。

  再抬头,看着聂焰时,她换上了一副祈求的表情:“聂焰,就算是为了他们?可不可以从此以后,放下手中的剑,归隐山林?我保你一世平安?”

  聂焰原本心中还有一些微微的温暖,却没有想到碗碗在沉默之后,竟然会给他说这样的话?不是和那饕餮如出一辙吗?

  忍不住心中怒焰滔天,却是难以表达,只得冷笑一声说道:“弟弟妹妹的平安自然有我在,哪需要你一个狐妖出面?未免太可笑了!至于我聂焰是否归隐山林,只看我自己的心情,他人却是做主不得。”

  聂焰这番话可以说是冰冷无情,也可以说是字字诛心,碗碗听闻,不由得眼中流露出一丝悲哀之意。

  饕餮却在这个时候,上前来,大吼到:“这个小子执迷不悟,当杀。”

  大喊之间,竟然是不给碗碗再开口的机会,只见他双腿分开,一声咆哮以后,伸出双手,竟然一股巨大的吸力朝着聂焰和童帝铺天盖地而来。

  比起之前对付那条大蛇的吸力只怕大了十倍不止。

  聂焰的反应极快,身形一动,避开了那股吸力的中心位置,然后掐动手诀,灵魂力汹涌而出,密密麻麻的凝聚成了不下百柄飞刀,然后朝着饕餮激射而去。

  而他手中的剑也未停,如同一道电光一般朝着饕餮刺去...

  ‘铮’的一声,童帝也终于动手,一声带着破碎,却又尖锐的金属之音,从童帝的琴弦上响起。
  鲜血,从聂焰的额头滴落,带着淡淡的温度,落到聂焰的手背,再从手背滑落,滴落到地上。

  粗重的呼吸,伴随着起伏的胸膛,模糊的眼帘,那柄铁剑插入地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是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场战斗。

  这也是有生以来聂焰感觉最挫败的一场战斗。

  看着那个脱去了残破衣衫,只穿着一条黄色的裤子,身上有些抽象纹身的男子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聂焰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而童帝在他身后也早已没有了声息。

  无力,深深的无力感。

  无论任何的术法,任何的力量都会被毫不留情的吞噬,这就是现实。

  而凭借身体的力量去打击,根本就不是对手。

  这就是饕餮的力量,那个黄衣男子的力量。

  根本就不是一场对等的战斗,对方似乎不屑用任何的术法,只是单纯的吞噬,就已经死死的压制住了聂焰和童帝。

  至于肉身力量?无论是现在的聂焰和童帝与他去拼斗,都是一个笑话。

  “结束了。”黄衣男子的声音看似很平静,事实上却带着一种掩盖不住的得意,似乎也是刻意去跟站在一旁,至始至终沉默的碗碗在炫耀。

  ‘刷’,聂焰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剑,横剑胸前,再次站直了身体。

  死亡,如果不可以逃避,那么也要战斗到最后,这才是男人的选择。

  “我们两个竟然都填不饱他,所以失败了。”在这时候,童帝的声音也变得平静了下来,收起了他的残琴,站到了聂焰的身边。

  竹笛就在童帝的手中,却奇异的变成了两截,聂焰看了一眼童帝,发现竹笛之中竟然还隐藏着一把细剑,一旦解开竹笛,那把细剑就弹了出来。

  很奇妙的机关。

  但于此时,于事无补。

  黄衣男子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前,聂焰握紧了手中的剑,身体瞬间就冲了出去,童帝紧随其后。

  ‘战’,是此时唯一也是仅有的选择。

  可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有时候坚韧的意志也好,不屈的精神也罢,最终都会变成一场悲情的叹息。

  之前,和饕餮的战斗坚持了一刻的时间。

  这一次,却是连盏茶的时间都没能坚持,聂焰已经被饕餮掐住了脖子,而童帝被饕餮中了饕餮的一拳后,彻底的倒在了地上。

  悄无声息,不知生死。

  “这就是猎妖人之中最优秀的双子吗?我看莫过如此罢了。”看着被掐在手中的聂焰,黄衣男子的手渐渐的用力,身上的抽象纹身渐渐的清晰一些,像一片片细密的鳞片,在中心处构成了一张抽象的嘴。

  聂焰浑身都是鲜血,身上不知道折断了几处,连左臂的骨头都有一些变形,唯一能做到的只是手中的剑还没有滑落。

  一个使剑的人,如若到最后,剑都拿不住,是最大的耻辱。

  而这般模样,也是饕餮故意折磨的后果。

  他似乎有干脆利落的解决聂焰的能力,但他偏偏要一点一点的打伤聂焰,让聂焰看起来越狼狈越好。

  此时的羞辱,是不可避免的。

  嘴角泛着血腥的滋味,饕餮的脸也在聂焰的眼中渐渐模糊。

  唯一清晰的只有天上的雨,冲刷着身上的鲜血,也冲刷不了此刻心中蔓延的愤怒与羞辱。

  自己和童帝都莫过如此吗?如果此刻注定要身死,以后能够阻止饕餮的是谁?可惜,这么一战,却连饕餮的真身都没有看见,就失败了,这样的差距....

  想到此处,聂焰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颓废而失落的空洞,就像是临死前最后的绝望。

  太刚易折,何况还骄傲如他?

  饕餮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手上微微用力,聂焰终于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呼吸困难,一连声的咳嗽,带起了一窜血沫。

  “我忘记了告诉你,你有几个非死不可的理由。但最重要的一点,碗碗也不知道,那就是曾经吞噬你父母的那只蛇妖,是我饕餮一族的人。当然,它离纯血饕餮还差了太远,可是没有一丝饕餮的血脉,它能够做到这样的吞噬吗?”说话间,饕餮在聂焰眼前眯起了眼睛,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阴冷的残忍。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低到只有近在眼前的聂焰能够听见,就算站在不远处的碗碗都不知道饕餮在给聂焰说什么?

  话语刚落音,聂焰原本绝望的双眼陡然瞪大了,眼眸的深处那一座似乎已经平静了很久的火山再次陡然的出现。

  在这个时候的聂焰,陡然爆发出了一股力量。

  愤怒的嘶吼一声,竟然在瞬间挣脱了饕餮的钳制,手中的剑不顾一切的疯狂的朝着饕餮的胸前刺去。

  可惜的只是,这凭借着愤怒爆发的最后力量,如何又是连真身都没有显露的饕餮的对手。

  只是轻描淡写的抬起手指,饕餮竟然夹住了聂焰的剑。

  “我要你死!”聂焰大喊了一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手中的剑朝着饕餮刺去。

  饕餮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冷笑,陡然的一撒手,身体轻描淡写的朝着一边躲闪而去。

  收力未及的聂焰就踉跄的朝着前方扑去。

  而饕餮就像一条毒蛇一般,忽然的出现在聂焰的身后,然后闪电一般的出手,勒住了聂焰的脖子。

  “双子虽然莫过如此,不过确是最好的补品,让人期待的美味。只可惜,你看不见妖族最终胜利的那一天了。”饕餮的声音就在聂焰的耳边。

  生平第一次,聂焰心中爆发出了那么强烈的情绪。

  愤怒,无力,痛苦,伤心....这种情绪瞬间冲爆了聂焰的心脏,也瞬间激红了他的双眼。

  “你...算..什么..人类?”聂焰从喉间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到了这个时候,如果言语能引起眼前这个敌人一丝的难受,聂焰也不介意去这样做。

  “哼!”饕餮一声冷笑,手上的力量陡然加大。

  眼看着,聂焰的死马上就要成为定局。

  也在这个时候,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开口的碗碗忽然说到:“够了,石涛,住手。”

  饕餮如同恍然未闻,此关头,聂焰要生要死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他宁愿事后面对碗碗的怒火,也决计不会错过杀死聂焰的机会!即便他鲜活的时候,吞噬可以更加彻底,这个名为石涛的饕餮还是更愿意见到聂焰的尸体。

  如同早就料到饕餮会这样选择,碗碗的双眸在这个时候竟然爆发出一股似有若无的光泽。

  形成了一股莫名的力量撞向了饕餮。

  ‘咚’的一声,是聂焰身体落地的声音,泥土混合着雨水形成的泥浆,带着一股刺激的味道,一下子冲入了聂焰的口鼻,他再次大声的咳嗽,受了内伤,那喉头一股又一股的血根本压抑不住。

  他无法去开口说什么,整个意识都被愤怒烧灼的只剩下一片模糊。

  却在这时,传来了饕餮愤怒的声音:“天沐,你是要背叛整个妖族吗?竟然对我出手?”

  天狐的魅惑似乎是来自天地的力量,饕餮可能并不能吞噬这样特殊的力量,亦或者,他根本没有防备碗碗,所以在刚才出现了瞬间的呆滞,聂焰才得以逃生。

  无论是他,还是碗碗都明白,错过了那一瞬间,饕餮想要再杀聂焰已经不太现实。

  只因为,碗碗会阻止到底,而出于很多原因,饕餮根本不可能和碗碗撕破脸。

  “我自然不会背叛妖族,但出于从前的情谊,我也不会看着你在我眼前杀了他。如果今天你一定要说我背叛妖族,那么也只可能是你逼迫的。”碗碗一字一句,言语清晰,也带着威胁的意思。

  果然,饕餮只是一声叹息,看着碗碗:“如果我不答应你,你就会对我出手?”

  言语间,明显的已经软弱了下来。

  “我不够资格?”碗碗看着饕餮,也是一字一句的说到。

  饕餮的眼中有一种压抑的愤怒和伤心,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到:“天沐,你在妖族是什么地位,你心中清楚,希望你不要为了一个人类,坏我族大事。我不与你出手,原因有很多,但若说最重要的一点,无非是我真心的爱慕你罢了,否则我石涛发起疯来,也是会不顾一切的。”

  碗碗听着石涛的言语,脸上没有任何的一丝表情。

  石涛的神情有些黯然神伤,但瞬间就恢复了平静,而且带着某种不可撼动的坚持:“一次,仅此一次!我绕过他的性命,但你要记得,下一次就算你出手,也挡不住我必杀他的决心。”

  “我有几句话告诉他。”碗碗似乎默认了石涛的手法,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

  石涛看着碗碗,冷哼一声,竟然身形一动,朝着山谷之外就快速的行去,声音却飘然而来:“我在外,等你一炷香的时间,希望你不会一次次的挑战我的底线。”

  说话间,石涛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山林之中,那四只脱力的熊妖也勉强站起,抬着轿子跟上了石涛的脚步。

  只剩下三人的寂静山谷,由于雨势的不停,已经浮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聂焰的脑中一片混沌,却并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他被碗碗救了。

  一个今生今世,再不想与她发生任何的纠葛,却又不能忘记的人。

  可在今天,决心战死的自己到底被她所救了,而虚弱的自己却还无法反抗。

  就算至今为止,聂焰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伤势太重,一句话都成为了负担。

  细雨之中,聂焰看着碗碗亦步亦趋的朝着自己走来。

  洁白的裙边,柔软的绣花鞋走在这泥泞的山谷之中,也不带一丝痕迹,仿佛她就该天生圣洁。

  在距离聂焰半米的地方,碗碗终于是停住了脚步。

  软糯的声音传来:“你是否在我怪我不早一些阻止石涛?”

  聂焰望着漫天的细雨出神,在往日的冬季里,蜀地这样的雨并不会让他觉得冰冷,他身体太健壮了,冷热对他的影响已经很小。

  可今天,为什么每一丝雨滴落在了身上,都冷入骨髓呢?

  只是身体能感觉到冷还好,他感慨自己似乎感觉不到心脏的存在了,冷热疼痛全不知。

  碗碗也似乎知道聂焰不能回答。

  再靠近了聂焰一些,在他身旁慢慢的蹲了下来,原本是一个纤尘不染的仙子,如今却用洁白的衣袖擦拭着聂焰脸上的泥浆与血水。

  很快,那只袖子就变得脏污一片,她似乎也并不在意。

  “我不早一些阻止石涛,是有原因的。这些年来,你声名鹊起,斩杀了好多妖物,是意气风发的吧?可我却怕你错估了妖族的实力,真正涉及到顶尖的妖物,能够对付他们的,根本就不是你这个层次的人了。”

  说话间,碗碗的手指停留在聂焰的脸颊。

  些许的温度通过指尖传到了聂焰的脸颊,聂焰竟然有些不适,他想让她拿开,却说不出话来。

  就像他根本不会怨她,不早一些阻止石涛,只是屈辱为什么自己的命到底会被一个妖族所救?刚才石涛的话太过的刺激聂焰了,而眼前这个女人终于会成为他的人,想到这里,聂焰的心中已经一片冰冷。

  此时此刻,聂焰开始坚定的认为。

  他所爱慕的,喜欢的,怀念的,不舍的只是以前的碗碗,和眼前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关系。

  所以,她说什么都不重要?只不过,在今日他被她救了一命,就当自己罕见的承了妖族的一次情吧?

  有时候,一个误会就已经足够构成天堑,何况是太多的误会夹在在其中?又何况是他们人与妖注定对立的身份呢?

  从聂焰的眼中只能看见一座愤怒的火山,和一种颓废的空洞。

  碗碗有些愣住了,这样的眼神让她陌生。

  陌生到已经想不起来,多年前那个沉默少言,却是温和的少年那平静如水的眼眸之中不可掩饰的淡淡温暖。

  心,在那一瞬间,不可避免的疼痛。

  可是,碗碗也早已经学会了平静,换了一只衣袖,继续擦拭着聂焰脸上的脏污,口中的话语还是那么平静:“你若志向是猎妖,如今也已经走到了一个巅峰。我的心思还是一样,如若不能让你明白妖族那些顶级的大妖已经不是你能插手的了,我怕你有一日终究丧命。我还是希望你能意识到这种差距,能够喜乐平安一生,和弟弟妹妹们好好的生活。毕竟,你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做了。”

  说话间,碗碗看着聂焰。

  真真的是天狐之体,双眼之中波动的真诚和情谊,只要不是那心硬如石的人,说不得下一刻就会答应她。

  可偏偏聂焰就是一个心若磐石之人,他闭上了眼睛,并不回答碗碗。

  只是听得一声叹息,她从他身边站了起来,轻轻说到:“我真的只能保得你一次性命,知道吗?”

  聂焰心中想起了石涛临走之前的话语,她到底是要听他的。

  从前的情谊算什么呢?就如一个富家女子爱上了一个穷小子,被家族所不允,到底嫁了一个门当户对,日子久了,女子的心还是会向着真正的丈夫。

  曾经那个穷小子,能得到一次帮助,已经是莫大的恩惠。

  事实上,能够能到偶尔寂寞时,记忆之中的怀念才是真正的结局。

  聂焰如此认为,一声冷笑,算是答案。

  往日之日不可追,那就让它彻底的逝去吧。

  听闻这声冷笑,碗碗的脚步停留了一下,已经得到了片刻喘息的聂焰终于也可以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

  “既然来了,如此之近,你不去看看他们吗?哪怕是悄悄的?”

  风中传来的只有细雨的声音,眼中也只有碗碗不回头的背影,走得远了,才说了一句:“不了。”

  聂焰再次冷笑:“今日之后,一切我会如实相告于他们。我对你早已心冷。他们,也该对你心冷了。今日一试,早该如此。但你救命的恩情,我承下了。”

  碗碗依旧没有回头。

  冬日的细雨之中谁也看不清楚碗碗是如何的表情。

  她走了,身形很快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而冬日的天儿黑得早,此刻这片寂寂的山岭之中,已经是灰黑朦胧的一片。

  之前消失的那些动物,渐渐的有些已经小心翼翼的回到了这片山谷,有一只野兔好奇的远远看着躺在地上的聂焰。

  聂焰在慢慢的恢复,可是这种恢复的速度很慢,慢到甚至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

  那个石涛是故意对他下手那么残忍,聂焰能感应到他的身体外伤且不提,内脏也破裂了两道伤口,若不是自己身体强悍,早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范畴,只怕就已经死在了此处。

  更糟糕的是,他身上的骨头起码破碎,折断了十几处,这才是他不能站起来的理由。

  要在这片山谷里躺多久呢?

  什么时候才能够站起来走回去?还是悄然无声的死在这里?童帝又怎么样了?身为双子之一,这个家伙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可惜,距离相隔着十几米,聂焰也不知道童帝的情况。

  却在这个时候,一直悄无声息的童帝呼吸忽然粗重了起来,就像一个受伤的人难受的呼吸着一般。

  聂焰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能够感觉到难受,总比全无感觉好过太多了。

  希望,童帝的情况不会有自己糟糕。

  渐渐的,夜就深了。

  之前‘淅淅沥沥’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慢慢的停了。

  那只好奇的窥视聂焰的野兔早就不知道跑向了何处,倒是有两条蛇和数不清几只的虫子从聂焰身上爬过,安然的就像爬过了一块岩石一般。

  很难想象,在这样的夜里,也会有一轮清月挂在天空,之前那么大的雨,那么大的风。

  一个带着一点虚浮的脚步声此时在山谷中‘悉悉索索’的响了起来,似乎在迷惘着方向,乱走了很久,才慢慢的靠近了聂焰。

  一只冰凉的手开始在聂焰身上摸索,直到感觉到聂焰的心跳,听到聂焰的闷哼以后才从聂焰的身上拿开。

  “你的生机几乎消失了,害我一阵好找。如果这世间双子缺了一个,另外一个会很寂寞的。”是童帝的声音,从他的话语之中,感觉他比聂焰的情况好上许多,说完这句,他似乎又有些愤怒:“你为什么听见我有动静了,你却不说话?”

  “少说一个字,就能多恢复一点点。”聂焰的声音疲惫的就如同一个老者。

  童帝在他身旁,默然不语,很久之后才说到:“你伤的比我严重很多,我之前只是昏了过去,虽然有伤,却还能够支撑着走出去。而你,在之前的打斗之中,一直都是挡在我身前的,这个情我记着了。所以,现在应该还情,带着你一起走出去,无论生死,也得带着。”

  说话间,童帝小心的扶起了聂焰,聂焰吃痛,咳嗽了一声,却是调侃的说到:“论起肉身打斗,你太弱。”

  那意思就是我不档在你身前,又能如何?

  童帝却少有的并不接口,而是在怀中摸索了一阵儿,塞了一颗赤红的药丸进聂焰的口中:“止血圣药,我去医字脉的修者那里求得了几颗。对你内伤最是有好处,早些恢复,免得拖累于我。之前随你跑得停不住了,如今要回去,怕是要费莫大的力气。”

  “哈哈。”聂焰勉强笑了一声。

  今时今夜,倒是双子走得最近的一次,在往后的一段很长的岁月之中,双子其实是惺惺相惜,彼此挂念的,只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月凉如水的镇子。

  聂家的大宅也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却在几小居住的中心地带,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大哥下午的时候匆忙离去,只留下了一声简短的吩咐,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如何不让人挂念。

  兰石最是心急,在屋中哪里还呆的住?

  时不时的就会走出来,看看天空之中入水的夜色,清幽的月光,担心大哥此时究竟会在何处?

  他一出来,竹风和苏展就少不得跟着,让梅寒只能带着各人的斗篷,挨个的给他们披上:“这么冷的天儿,要是受凉了,不是徒增麻烦吗?”

  可她自己却也忍不住朝着大门的方向看去,希望能听见一声惊喜的开门声。

  在这样的夜里,谁能注意到,那一片嶙峋的假山背后,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正在呆呆的看着他们呢?








  补上欠更,大家看书愉快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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