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无名草-----一个普通中国老百姓的大半生

  我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中的一个,没有富有的身家,也没有让人羡慕的职位。但是,知足常乐啊,平平淡淡才是真,现在我退休了,赋闲在家,每每想起这匆匆过去的数十年,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光阴里经历的世事变迁人情冷暖,有些已经淡忘或者模糊,而有些,随着时间的流淌,在记忆中反倒越来越清晰了。
  一、风雨沧桑

  安徽马鞍山是我的出生地,这里是丘陵地区,解放前人烟稀少,土地荒芜,开垦了的土地也易旱易涝。没有农业科学技术,生产力低下,农作物收成极低,如遇到自然灾害,大面积庄稼颗粒无收,加上封建官吏的压迫和地主老财的剥削,成年累月老百姓食不充饥,衣不遮体,又缺医少药,儿童夭折,成人命短,正是:满目焦土,处处坟茔。1947年9月的某一天我出生在这里的一个普通乡村。
  我出生的那一年,家里有9口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姑姑、姐姐,还有我。爷爷是个木匠,他从年轻时直到年老,都以做木匠为生,他擅长做犁、耙、耖等农具,尤其是他做的犁,用的人握得稳,易于耕作,深浅自如。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家都请他去干活。他的个性就是不说话,三天也不说一句话,人称老木头。奶奶是当涂江心洲人,9岁被送到周家当童养媳,18岁与爷爷成亲,她一辈子奔走劳碌,性格刚正不阿,对外得理不饶人,对内说一不二,有奶奶在,谁也不敢欺负我们家。爸爸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说严重一点就是有点智障,不过干农活也不比别人差,白天下地干活,晚上捕鱼捞虾,每天晚上总是深夜才回家,从不叫一声累,不说一句苦。他为了养活众多儿女,再苦再累也无怨无悔,最后终因积劳成疾,52岁与世长辞。妈妈是江苏江宁陆郎人,她一辈子劳作,勤俭持家。叔叔23岁因病去世,他虽已婚,但无后。姑姑17岁嫁到附近村子张底张家。姐姐11岁那一年,因病,她去了,几个人为她送行,我晓得姐姐不回来了,我哭得好伤心,连着喊:“姐姐,姐姐!”直到现在,我还怀念她。我清晰的记得,有一次她带着我出去挖猪草,回到家门口,发现钥匙丢了,我们好着急,等妈妈回来了,砸了锁,才进了家。
  由父辈和祖辈起,再上溯到历代祖先,他们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以种田为生。相传300年前,我们的祖先率领他的四个儿子从安徽和县鸡笼山分别迁徙至安徽广德,江苏江宁铜井、马鞍山佳山的青邮和梅山。迁往梅山的就是我们的本房(第4房)祖先周家基。探寻先辈们颠沛流离的主要原因,就是没有土地,耕者无田,就无法生存,于是他们四处寻觅荒山野岭和废弃土地,垦荒造田,略有收获,就赖以生存。随着人口的发展和生活的需求,他们又不得不再次举家搬迁,寻找新的活路。
  追昔抚今,令周家人感慨万千,最值得深思的是:从我父辈起,上至祖祖辈辈,没有一个人读过书。个个目不识丁,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没有文化,就要受到别人的欺辱;没有文化,就会胆小怕事,不敢走出家门,闯一番事业;没有文化,就会生活在社会的最低层,任人宰割。
  悠悠300年,风雨沧桑,从江北到江南,历经数次大迁徙,闯过了道道难关,老周家人走过来了!
  二、小小牧童

  在我8岁那一年 ,看到村上别的孩子上学了,就跟妈妈嚷嚷:“妈妈,妈妈,你看大汉哥哥上学了,明明哥哥也上学了,我怎么还不上学呀?”妈妈说:“他们比你岁数大,你还小呢 。” “啊,还小哇?”我嘟囔着,毫无办法。大汉,他大我5岁,小学五年级时患病而辍学,他历练成才,能说能写,曾长期担任乡党委组织委员兼乡党委秘书。他坚韧不拔的精神,对我青少年时期 的成长进步,有着积极的影响。明明,初级师范二年级时,因住校吃不饱,退学回家,在担了几年小队会计、大队干部后被选拔为国家干部,做了区政府中层领导。他年长我3岁,年轻那会儿,他常与我聊天拉里 。在我青少年时期,大汉和明明俩哥哥,对我本人和我的家庭,都给予了多方面的关照和帮助。从小俩哥哥和我在一村住着,看到他们背着书包上学去的那神气样,我真好羡慕。我就不只一次在妈妈跟前提起我要上学的事,那最后一次,妈妈说了:“今年报名日期过了,明年再上吧。” 我也只能这样了。没隔多久,家里买了一头小黄牛,妈妈对我说:“你闲着也是闲着,看牛去吧。”我说:“好了!”我愉快地接受了,就这样,8岁那一年我成了放牧童。
  说是小黄牛,并非身上长满了黄毛,就是小黄牛。它不同于水牛,是不下水的牛,有的全身长满了黄毛,有的全身长满了黑毛,有的黑白相间。我家的牛,全身是黑毛,额头上长有一块白毛,是条小公牛。我每天天刚亮就牵它出去吃草,田埂上、山坡上,哪里有草,就到哪里去。每天到了小中午回来,牛肚子吃的平平的,家里人看了,个个乐滋滋的。可不能把牛肚子吃的鼓鼓的呦,鼓了就胀了。等到牛长大了些,我就要骑着它,我第一次纵身一跃,因牛和我一样高,加上我又没练过上串下跳,得了,扒在牛背上又滑下来了。不就是解决高的问题么,我灵机一动,找一段一边有坎的埂,我站在坎上,向牛背上一跨,恰好骑在牛背上,待我骑稳后,小牛开始前行。牛被骑后,行走、吃草自如,有时还轻步快走,像是很高兴的样子。你小我也小,何况我为你所用,骑在你背上,我心安理得。放牛回来,快骑到家门口了,我就担心家里人要骂我,农家人爱惜牛啊!奶奶看到了,不但没骂,而且还笑着说:“还说你不敢放牛呢,都骑在牛背上了,像个半卒子。”半卒子,就是过去为地主家打工的半大孩子。这不,
  奶奶还表扬我呢。
  @今天我坚持 3楼 2013-02-21 18:10:07
  问候楼主,静等佳文
  -----------------------------
  感谢您的支持,我这就发,请继续支持。
  冬去春来,小牛渐渐长大了,我们家正准备让它开告耕田呢。正说着,上面来了人,说要成立农业初级合作社,各家农具和牛都要入公参股。有一天晚上,大人们开会回来说:“集体了,劳动力统一调配,牛和农具统一调配,干活去,叫上班。 一个自然村叫组,几个自然村合起来叫初级社,上面叫高级社。那时候,我还不明白什么组啊,社啊 。集体了,很多人在一个田里干活,虽然哪家的牛还是哪家的人看,但是耕田统一安排了。
  我家的小牛被开告了,(即告诉你,你开始耕田了),现在我也记不清是谁在后面扶犁梢,他叫我牵着牛绳,在牛头的左边,引导牛向前行,但必须听他的指挥。牛如偏右了,此人就高声地,并赖着嗓子喊着:“恰----来!”我就把牛绳向左拉,直到纠正过来为止。牛如偏左了,那厮又喊:“劈来----!”我就把牛绳向右抖动。那该死的家伙若是嫌牛慢了,他就不停的叫着:“黑妻!合起!”并把犁鞭高高的举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下来了,我就不停的抖动牛绳,并嘀咕着:“打了打了”,牛就尽力地走快了。小牛很机灵,没几天就听懂了那家伙叫喊的意思,也还驯服,那人叫我放手,让牛独立去耕,我放了,咳!还真行,不快不慢,不偏不倚。这会儿,我去割了一篮子草回来,歇放了,牛不紧不慢地吃草,显得很累 。我时而为它抹抹,时而为它挠挠。它把小耳朵扇扇,像是在谢我呢。我说,小牛啊小牛,你干嘛投胎当牛呢,很累呀。不过习惯就好了,认命吧。它闭了闭眼,像是认同我的话。送走了春耕,又迎来了夏收,小牛励练的力气大增,又养的膘肥体壮。
  时间过的真快,上学报名的日期临近了,妈妈对我说:“把牛交给别人家看吧,没几天你就要报名了。”我高兴的蹦蹦跳跳,竟然大喊大叫起来:“我上学了!我上学了!”这不是还没报名么,我照旧去放牛 。我再也不骑牛了,还和牛嘀咕:“我们天天在一起,你不坏,虽然我现在去上学,但是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的。”牛一边吃草,一边轻轻地叫着。一次牛吃饱了,我们在树荫下玩起了斗牛的游戏,我双手握住它的双角,我们的头对顶着,我喊一二三,我用力一顶,可牛没顶,我再用力一顶,它不但没顶,而且还向后退,这游戏玩的没劲。报名的前一天,我一边为牛梳理,一边说:“小牛啊,小牛,明天你就有新的主人了,你可要听新主人的话,要好好的呦。”小牛靠近我,它的头在我身上蹭了又蹭,眼里噙着晶莹的泪水。我牵着牛早早地回了牛棚,抚摸着牛背好一阵 。
  三、我上学了

  放下牛绳,我开始了新的生活----走向学校,读书去。1955年8月末的一个午后,我独自一人去学校报名,那时这一带方圆十里,只有两所小学校,一是采石小学,二是陶庄小学,到陶庄小学路近,所以我选择了陶庄小学。陶庄小学离我家有三里路,出门向西,我穿行在田间的小路上,经过了一村又一村,穿过了一个田冲又一个田冲,再横跨一道铁路,上了一个大土坡,但见一座庙宇在前 。我想起临行前妈妈说“去陶庄庙上学” 的话,心想这庙宇莫非就是学校 。
  只见庙门敞开,我径直往里去,一个不大的庭院,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树叶 。我正想找人呢,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没等我开口,那人便向西一指说,报名在第二道门里。我走进那屋,只见两个孩子在报名。等他们走了,我就看着那老师,可他半天不说话,我正准备报上姓名,他开口了:“哪地方的呀?”“二大队的”,我回答。他茫然,张着嘴不说话。我告诉他:“才改的,安民初级社改的,红旗高级社二大队唐底村。”他记下了,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他周涛,他又记下了。他叫我交了两块钱,又告诉我9月1日上午8点到校领书上课。报完了名,觉得完成了一件大事。
  9月1日我起了一个大早,估摸着不到8点,就到学校了。今天学校的环境和气氛与报名那日相比,大不一样了,操场上升起了一面红旗,那就是国旗,五星红旗!校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各年级的学生纷纷到校,他们脖子上都围着红领巾,学校门口的一旁,站着一位老师,他面带笑容,迎接学生返校,学生们各自向老师行少先队队礼,我夹在他们中间,不知所措,情急之下,也学着他们的举动,并喊着:“老师早!”老师笑着,把我拉向一边,他问:“你是刚上学吧?”“上一年级,还没发书呢。”我急忙回答。他告诉我,加入了少先队才敬队礼,没加入少先队,敬鞠躬礼,并分别做了示范。我立即向老师敬了鞠躬礼。后来,我知道了那位教我敬礼的老师,就是我们学校刚上任的校长张家治老师,那一年他才24岁,在我四年级的那一年,张校长被评为全国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到北京参加了群英大会。
  这里话又说回,我在老师的指点下,进了一年级教室,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大教室大到能坐两百个学生听课,可这里只放了大约二十张课桌,今天到校的只有三十多个学生。教室的南端兼做通道,过往行人来去匆匆,不时有学生回头张望,一切熟视无睹,不足为怪。后来听说,大教室是这座庙宇的大雄宝殿。解放了,新政府为了发展教育事业,把庙宇改做了学校。
  我刚坐定没有一会,一位老师抱着书进了教室,后面跟着一位老师,也抱着书,他把书放在讲台上,立马离开了。这先头进来的老师上了讲台,正要说话,只见他突然伸出右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嗓眼,从他口里发出“咔、咔、咔”的声音,他的手放开了,两个眼球翻向屋顶,又转了两圈,很快他的眼睛平视了,他扫视了一下大教室,很自信的把眼光落在了我们学生身上,他从容的笑了。正要说话,又犯上了,从他嘴里发出“嗯、嗯、嗯”的声音。学生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恰在此时,教室外传来了钢铁相互击打的声响:当--当!当—当!声音很响,学生们齐刷刷的回过头去,想看个究竟,老师一急,嗓门里发出了响亮的话语:“那是在打上课铃,连续两声,是上课铃,一声是下课铃。”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讲话声怔住了,又刷地回过头来,教室里所有学生的目光都投向了老师。
  老师又喊着每一个学生的名字,让我们到讲台上去,每人领了两本书,一本是国语,一本是算术。我捧着两本从未翻动过的新书,阵阵纸张的清香味和油墨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我情不自禁地把书湊到鼻子下闻了又闻,内心激动无比。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没有多少在读书的,现在算起来,那时适龄儿童入学率还不到百分之十。我应感恩父母,可我却未言表。然而,我记住了母亲的话,好好上学,将来能明事理,辩是非。现在我可以告慰母亲:孩儿心中亮着呢,伟大的母亲,您地下有灵,歇着吧。
  老师告诉我们,他姓陈,叫陈成,是教国语的。他叫我们翻开课本的第一页,我看到页面上有画有字,画的是很多房子,还有大人、小孩。老师问我们:“这画的是什么呀”?大家大声回答:“房子”!接着老师又问:“房子做什么用的呀”?我回答:“是学校”! 这次是我一个人回答的。老师说:“很好,画中的大人是老师,孩子就是同学们。”接着又叫我们看着画下面的六个字,老师告诉我们:“下面的字就读‘学校、老师、同学’。”这下子同学们都读开了,有的大声地读,有的小声地读。老师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上了这六个字,然后转过身对我们说:“同学们,请看着黑板,跟着老师读。”于是我们一个个埋头读书,读的摇头晃脑。过了一会儿,老师按照我们的个头大小,重新排了座位,还指定了一个大高个同学担任班长,我被分在了第一排。突然,一个同学提问说:“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发红领巾?”教室内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和议论声,老师说道:“加入少先队,这是迟早的事,但是要看表现,谁调皮捣蛋,就不让他参加,那他就戴不上红领巾。”说着他又翻了一下白眼,又“嗯!嗯!”清了两声嗓子,朝地上吐了一口痰。下课的钟声响了,入学的第一节课结束了。五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回忆起人生的第一堂课,很多情景还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今天,是我们到校的第一天,对校园内外都感到很陌生,于是,我们几个同学,到处转悠。操场西头有一个水塘,塘水还比较清澈,塘东头打下了一个水铺跳(塘边沿水面上铺就的长木板,水深处打下两根木桩,与一根木棍相固定),学校没有自来水,师生员工的生活用水就在这塘里了。上课的钟声响了,我们跑着进了教室,钟声还在响,我抬头一看,天哪,这哪里是什么钟啊,那是一小段钢轨,用一根粗铁丝,穿过孔,挂在屋粱上,一位老师在用铁锤敲打呢!当我门进教室时,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他朝我们大声地吼道:“站住”!这气势太狠了,又很突然,我们都止步了,互相看看,四个同学都瞪大眼睛,望着老师,不知犯了什么错。老师说,你们迟到了,在门口喊报告,老师准进,才能进。他叫我们出去,重新进来。我们出去了,各自喊了报告,老师才让进了教室。那老师约莫四十岁了,高个,背有点驼,大眼睛,眼球突出,脸色发黄,看谁谁害怕,他说,我是教算术的老师,你们就喊我赵老师。学算术第一重要,工作离不开算术,学习离不开算术,生活也离不开算术。你们长大了,搞科学研究,更离不开算术。他的话特多,全是废话。老半天了,他问我们会不会数数,同学们几乎齐声回答:“会数”!这老师又问:“会数多少呢”?有的说会数到50,有的说会数到80,还有的说会数到100,我立即提高嗓门,说道:“我会数到500”!赵老师转向我,他笑嘻嘻的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响亮的回答:“我叫周涛”!“很好”,赵老师转过身,又对大家说:“我们都要数到500,还要数到1000。”接着叫我们翻开课本第一页,数画中的火柴棒。火柴棒一根一根的排列着,每十根一组,一共十组。同学们各自数开了,直到下课钟声响起才停下。
  第三节课的上课钟声还没敲响,同学们都端端正正的坐在位子上了 。伴随着钟声,语文老师走进了教室 。他右手拿着教棍,快步走上讲台,扫视了一下大教室,连最西头通道的角落都扫到了,大家都憋着呼吸,几十双眼睛凝视着他。突然,他大声的咳嗽一声,没有痰。“这节课是思想品质”,这话陈老师说的很流利,不过我们听不懂是什么意思。老师用食指连连指着自己的头,每指一下,就说一句“思想、思想”,然后,他问我们:“明白吗 ?”我们异口同声的回答:“明白了”!老师接着又问:“那么你们说,思想是什么呢?”同学们齐声回答:“你—的—头 ”!老师一怒之下,从他的嘴里迸出了两个字:“放----屁 ”!这下引起了哄堂大笑,还有人笑出了眼泪,正好这时,校长路过这里,他大惑不解,于是就问一个同学:“这里发生了什么”?那学生回答:“老师说他的头在放屁”。校长也忍不住地笑了,不过很快收起笑容, 问老师:“你在上什么课”?陈老师蔫蔫答道:“思想品质课”。校长脸色有些发青,甩给老师一句话“上课别扯淡!”。陈老师看着校长离去的背影,有些发愣。
  缓过神后,继续讲课,他讲了很长时间,我们才明白,思想就是头脑里在想问题,已经想出了结果。品质就是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老师要求我们做到:在学校好好学习,尊敬老师,爱护同学,热爱劳动,遵守纪律; 在家里,孝敬父母,爱护兄弟姐妹。帮助爸爸妈妈干活,自己的事自己做。我们不知不觉地听入了神,感觉老师可亲可敬。一个同学站了起来,他说:“刚才我们大声的笑,是在起哄,不尊敬老师。”同学们都站了起来说,老师我们错了,你罚我们吧。老师摆摆手,示意我们坐下,接下来陈老师说:“谁没有错呢?老师也有错嘛,有错改了就好。以后你们发现老师错了,就及时提出来。” 快要下课了,老师又匆匆地给我们讲解了文明礼貌守则,诸如向老师敬礼, 和老师再见,上课,学生起立,师生互致问好。回答提问,先举手,允许后再回答等等。
  新入学的日子是懵懂而又快乐的,时间过得很快,1955年的年底就要到了,这一学期,我们按照教程,学完了国语和算术,基本做到了会简单地读、写、算。学校还开设了体育课和音乐课,校长教我们唱歌,他一边拉手风琴一边教唱歌的样子,着实让我们敬佩不已。张校长教我们那首《快乐的节日》,我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那优美的旋律,悦耳的歌声,时刻萦绕在我们的脑际,请允许我照着歌词,再唱一段吧:
  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啊吹向我们,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鲜艳的红领巾,美丽的衣裳,象许多花儿开放,跳啊,跳啊,跳啊,跳啊,跳啊,跳啊,亲爱的叔叔阿姨,同我们一起过呀过这快乐的节日。

  四、快乐的求学路

  童年时期的学生生活如今虽不能完整清晰地回想起来,但是我们所经历的那些事,接触的那些人,在我的脑海里却永远不能磨灭。一年级第二学期五月底的一天,班主任陈老师就向我们宣布了一条好消息:学校领导和少先队大队部决定,批准一年级全体同学加入少先队。大教室里阵阵欢呼雀跃,有的玩起了孙行者大闹天宫,有的玩起了痛打秦桧。每个同学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入队仪式的时间,定在六一儿童节上午,地址就在离学校两里之地的宋山脚下。
  这一天的早上,全校学生穿着节日的盛装,老队员系着红领巾,已经提前到达学校 。住在陶庄、宋山的学生家长也应邀观摩,此时也在候着。大约七点半,我们整队出发,来到宋山山坳一块草坪上。队形在整理着,每个年级成两路纵队,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由东向西排开。家长在学生的后面,老师随后。入队仪式前,全场气氛悠闲,有的交头接耳,有的逗趣嘻乐。蓦地,鼓号齐奏,数不清的彩色气球升上天空,同学们欢呼起来,家长们一个劲地鼓掌,持续了好几分钟后一切安静下来。少先大队一女一男正副大队长走向全场的前面,他们着蓝裤白衫,系红领巾,佩戴三道红杠大队长标志,两位大队长共同主持入队仪式。
  首先是奏出旗曲、出旗、敬礼。校乐队鼓号齐奏,响声响彻云霄,旗手执旗,两名护旗手,分别在队旗左右,敬着礼,一起迈步走向前场中央,全体少先队员,包括辅导员老师敬礼。礼毕后,是唱队歌,然后宣布新队员名单,老师报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周涛,是我的名字,我很激动。
  之后进行的项目,在我的记忆里很多已经模糊了,但是有一幕却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永不磨灭的记忆。按照惯例,新队员第一次佩戴红领巾,由老队员为其打领结 。老队员们从大队长手中接过红领巾,依次走到新队员们面前,我站在队列第一个,却反而要等到最后,正焦急期盼地等待着,就看到女大队长手上捧着一条鲜艳的红领巾,向我走来 。我早就知道她,她是四年级班长,名叫赵丹丹 。她走近了我,看着我微微一笑,露出好看的白牙齿 。我好激动,没敢多看,只觉得大队长很漂亮,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为我打好领结,又轻轻地摸了一下我的头, 轻声地对我说:“我是四年级的赵丹丹,以后你可以喊我赵丹丹”。我愣了一下,连忙立正,回答她“是!”赵丹丹扑哧一声笑 。我红着脸向她敬了队礼,她还礼,笑着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四季之人,谢谢你的厚爱,我会继续下去的。
  1956年的初夏,我和我的同学们完成了一年级第二学期的学业。期末考试之后第三天早晨八点,我们到校拿成绩单。八点刚过,班主任陈老师拿着一叠成绩单,走进了教室。同学们都不吱声,一双双眼睛盯着老师,因为老师说过,每年每个班,都有留级的。那时实行五分制,2分不及格,3分及格,4分良好,5分优秀。期末考试,国语和算术,有一门不及格,就得留级。留了,搁谁都不是滋味。
  老师在总结了一学年的学习情况后,说:“我们一年级三十二名同学,其中有三名同学留级。”他停顿了一下,同学当中有了说话声,一个女同学哭了起来,老师问她哭什么,她指着同座位说:“汪成美说他知道,我留级。”老师皱眉看着汪成美,还没等老师开口,汪成美就说了我骗她的。那女同学听他这么一说,破涕一笑,握紧拳头,朝汪成美后背,猛地一拳,汪成美低头闷笑,也没回手 。老师只当没事似的,回到讲台,他又说,留级就是多上一年学,今年就不说了,明年好好学一定就是优秀。有学生举手,没等老师允许,他就嚷着:“发吧发吧”!他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提心吊胆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我们领了成绩单,没有相互交流,各自回家了。
  我的成绩单上没有红字,有红字就是不及格。成绩有平时和考试两栏,两栏分数一样,音乐3分,体育4分,算术5分,国语5分。我看了好几遍,没有错。老师给的评语大致是学习认真,按时交作业,字迹工整,主课成绩优秀。团结同学,热爱劳动,希望再接再厉。升留级一栏自然是升级。
  我怀着十分高兴的心情回到家,想来一个惊喜,可是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中午时分,大人们陆续下班回家。我说:“我宣布一条好消息”,“什么好消息”?他们都向我围拢过来,不约而同的问我。我大声的说:“我升级了”!大家伙都笑开了。奶奶说:“大孙子真行,不上便罢,一上就升。”爸爸也说,二年级了,上两年就识字了。我小心翼翼地把成绩单收藏起来,一边儿玩去了。
  暑假期间的七八两个月,是高温季节,大人们耐不住炎热酷暑,把原来干活的时间,调整为凌晨3点到中午11点,下午3点到晚上10点。他们下地了,我得起床,打扫卫生,煮早饭,喂牲口,中午和傍晚做饭,下午上山砍柴。我做这些事,没有谁叫我做,也没有谁叫我不做。我做了,没有谁表扬我,或者奖励我什么。我砍柴挑回来,哪天若是结结实实一大担,我便不拆捆,放在柴堆旁边,妈妈下班回来了,看到这些柴,露出了笑脸,笑得那么灿烂。我也不吱声,只是干我的活。哪天砍少了些,我便拆捆,扠堆上去。妈妈下班,还没到家呢,我便迎上去,说些废话,妈妈你今天下班可早呢。妈妈吱唔一声后,问我:“你今天没砍柴”?我立即回答:“砍了,全堆上去了。”妈妈还是笑。
  二年级的新学期就要开学了,我正打算把书包洗洗,心里开始憧憬着新学期的生活,真是期盼。一天,妈妈对我说:“涛子,今年你就不上学了吧”,我懵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问妈妈为什么,妈妈说,家里的活离不开你呀,我们大人们都下地干活了,家里就没有人烧饭了,你的弟弟们又小,没人照应呐。我就纳闷了,没等我开口,妈妈又说了,以前你上学的时候,六岁的自个玩去,三岁的我带到田头,一岁的还没有,现在不许带小孩上班。这个事,只有你来做。我听妈妈说的很无奈又斩钉截铁,只好答应了,心里却是难过极了。就这样,我又继续着暑假做的那些活,一切正常下来,只是我没能上学了。偶而闲下来,我就拿出成绩单,看看,摸摸,再收藏好。
  秋收后,田里的活渐渐少了,大人们有时在家休息,有人做家务,我倒显得有空余时间了。不知是谁出的点子,又在打我的主意了,妈妈对我说:“涛子,你兑点油条去卖吧。”,我很惊讶,我说妈妈,你在说什么呢 。“让你去卖油条”,妈妈说的再明白不过了 。我不加思索的问她:“唉,妈妈,你叫我做家务,带弟弟,我听你了,可你现在又叫我做油条郎,你是不是头脑发热了?”她很生气的骂开了:“你这个小促死的,没大没小的,没老没少的,我又没叫你一辈子卖油条哇。”奶奶在一旁插上来说,你就卖到明年八月,九月还去上学。我说:“这还差不多,我上学成绩那么好,应该继续上学呀 !”话这么说出来,也算是答应了 。我又细琢磨着,做家务还不如卖油条爽快自由 。做一就不做二,与其被推出门,还不如支起架子自己走出门。我提高了嗓门,说道:“这卖油条,虽然赚的钱不算多,但是比种田赚的钱多的去了。”我的话还没了呢,妈妈就甩来一句:“那又怎样呢 ?”我立马回答她:“从今往后家里的小事,你们就包揽了。”大人们都面面相觑,再没谁说一句话。
  油条炸坊离我家四百米,穿过一个大田冲就到了,这是离村庄五十米之外的一座老宅子,正五间、两包厢,青一色的小砖小瓦。这家虽然不是大户,但方圆二十里,也算是殷实人家了。
  这天,东方刚刚泛出鱼肚白,我便起床,洗漱完毕,拿起妈妈准备好的一根小扁担,两个长竹篮,直奔那厮家。我到了门口,只见朝东开的厢房房门半开着,从里朝外透出煤油灯的亮光,远远地就闻到油炸的香味。我在门外喊着:“有人在家吗”?里面有人答话:“哪个呀?你进来么。”这声音深沉沙哑,我进去定睛细看,便认定是那老头,邻近住着的,常见面呢。他支起的那锅里的油在沸腾着,锅里正炸着的油条,在他手执的长筷拨动下,不停地翻滚。不大的功夫,他又站起来揉面做油条,这是两个人干的活,他一个人在干,挺难的。他的老婆,也不算老,在睡着,他的几个儿子,都半大不小了,也都在睡着,此人活该!
  他边干活边和我说话,他说他认识我,是老木匠的孙子。又说我十岁就出道,还嫩着。我说就是卖油条,不存在出道不出道。他提高了嗓门,对我说:“你走出家门,挣钱养活自己,就是出道了。”我看他说的那样认真,就不再和他争辩了。很快,我们转了话题,敲定了生意,批发油条,每根一分五,一次批两百根,一手交钱,一手拿货,每次生意奖励一根油条。放置好油条,我挑着小篮子,快步出门了。
  华佗 大哥哥,请代我问候你的岳母。谢谢。
  @三村金莲 18楼 2013-02-23 08:27:47
  在学习,在回忆,在认真的读.
  -----------------------------
  三村金莲,谢谢你的支持。
  @淘书生 19楼 2013-02-23 08:38:12
  按照时间顺序,控诉完就社会的黑暗,应该歌颂新社会的光明了。
  楼主作为退休人员,社会主义改造、反击右倾翻案风、三年自然灾害、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等等,似乎是绕不开的话题吧?
  -----------------------------
  淘书生,谢谢,歌颂社会主义是文章的主题,我会记住的。请随时指正。
  @三村金莲 20楼 2013-02-23 09:07:38
  我佩服的是西辞兄手谈的次序.
  @西辞唱诗.
  -----------------------------
  谢谢。
  我出门往西,便到了宋山,再去陶庄,由农村到城市,正在建设中的三台、雨山一区、七区 ,是我必经之地。我边走边吆喝:“卖油条哇!两分钱一根呐!” “刚出锅的油条哇!” 有的买两根,有的买三根,还有的买一根,到了安民老庄,200根油条卖完了。回到家,妈妈知道我赚了一块钱,笑得合不拢嘴。因为她和爸爸两个人上一天班才掙一块钱。50年后的一天,妈妈回忆起从前,还对我说:“你神(气)唉,从你一天挣一块钱那天起,我就知道你神。”
  话说当天下午,我又上集市买了一个竹制的食品夹,以后客人买油条, 我用夹子夹给顾客不用手拿,也不让顾客自己拿,他们感到卫生,下次也会愿意继续买。
  第二天,还是天没亮的时候,我就到了那厮家门口,刚停步,我就喊开了:“老许!”老头在里面答话:“进来,进来。”等我进去后,他冷不丁给了我一个爆栗子,我问他想干什么,他说:“你怎么喊我老许呢?” “你叫许耀祖,是老人,不是老许是什么?”老许说:“我和你爷爷是一个辈分了!”我看他笑嘻嘻的,好像还挺乐意,便说:“那不至于叫我喊你老爷爷吧,再说了,我们做生意,你是卖家,我是买家,我不喊你老许,喊你什么?”他这回不说了,反而点点头,嘴里嘀咕着,喊老许吧,就喊老许吧。突然,他提高嗓门对我说;“以后,你就喊我老许了!”说着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此人好激动,我们赶紧点数付钱,他还多给了我两根,并说以后每天奖励两根。我说,谢谢了,许老板。他大声的答应着:“唉”!我挑起油条蓝,飞快出门,沫浴在晨曦之中。
  今天,我虽然走的还是老路,但是顾客大都是新的。他们“对卖油条有新招”十分赞成,这新招就是不给挑,要多少夹多少,既迅速又卫生。篮子上又盖了块白布,既档了灰尘,又好看。我不在乎顾客能否看到油条,因为我边走边叫卖。他们听到叫卖声,或者看到了我,就会叫住我:“这孩子!这孩子!我买油条!”我说好嘞,便立马迎上去。倘若他已走到了我跟前,示意要买,我就问他,您买几根?有的人向我走来,只是路过,我也叫一声:“卖油条哇!”有的人被喊住了,买两根,走了。有的人不理会,甚至连眼睛都不瞟一下,我也不在意。
  我一边走一边叫,当我走到陶庄向西发现一座窑厂,那窑厂东边有一个食堂,工人们正在吃早饭。我快步赶到食堂门口,歇下担子,赶紧叫卖起来:“卖油条哇!大个的油条呢!刚出锅的油条哇!”工人们从窗口打了饭,向外走,只见他们一手拿筷一手端碗,碗端到嘴边,吸得稀里哗啦的,是很稀很稀的稀饭,压根就不用动筷。他们听到油条的叫卖声,都围了过来,有的买两根,有的买三根。有的问我有没有糊板,我说明天会有的,糊板就是烧饼,没有一会功夫当天的油条就卖完了,连老许奖励给我的两根都卖掉了。
  这天中午,我匆匆地吃了饭,便出去寻找烧饼铺子 。先找近处,雨山地区没有打烧饼的,我赶紧折回,直奔采石街。那时候采石街只有一家烧饼铺,下午没有什么生意,一个中年胖女人坐在炉子旁边织毛衣 。我向她说明来意,她半信半疑。我对她说:“你起早一点,多打一百个烧饼,我天不亮就来批走,天一亮我要不来,你就不留。”她略作思索,点头答应了。我与她敲定了批发一百个,两元两角,天亮前交货。生意谈好,我在街上转悠着,似乎要做一点什么,仔细想想,早晨起床必须定时,于是我顺便买了一个小闹钟带回家。妈妈见我忙的脚不沾地,问我在做什么,我告诉她缘由,她笑了,对我说:“奖励的油条,你就吃了吧。”
  翌日,我比以前提早了一个小时,十月里的早晨四点钟,天还是黑的,我沿着崎岖不平的小路,快步赶到采石,那胖女人的100个烧饼已经打好了,按照我们前一天说好的,过数付钱。我又迅速返回, 赶到老许家时天色已蒙蒙亮。老许听到脚步声出来开门,我叫他许老板,他满脸笑容,把我让了进去。当他看到篮子里那么多烧饼,嘴里啧啧个不停,连声说了不得,了不得。他问我:“可是打采石批来的?”我说是的,他连连点头。老许很麻利的把油条装进篮,收钱,奖励,一切照旧。
  我还是按照昨天的路线,一路叫卖去,到了窑厂食堂,比昨天还略早一点 。刚歇下担子,工人们就围了上来,烧饼卖三分,油条还是两分,不少人在买,也有一些人喝着稀饭走开了。一顿饭的时间,烧饼油条所剩无几,我挑起篮子走了,没有进城,只在果木园 、大陶、中心 、孙底,一路走来,卖完了。回到家一点钱,赚了一元八角,交给了妈妈。这样的生意一直做到第二年的八月底,共赚了五百多元,比我爸爸妈妈当时一年的工钱还多。
  妈妈很高兴,并遵守诺言让我继续读书。休学一年后又重返学校,个中滋味只有自己能体会到。我拿着去年的成绩单,到二年级班主任那里报名。老师说要通过校长签字同意才能报名。我找到张校长,他还记得我,看到我又来上学很高兴,关切的对我说; “周涛啊,你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去年听说你不上学了,我和陈老师都为你惋惜了半天。现在你家里人又让你上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地把书念下去!”随即签字同意我报名。那天我没戴红领巾,就向校长鞠了个躬。我临走时他又叮嘱了我一遍,一定要念下去,我当时就想校长真好!
  我之前一年级读的班现在已经升三年级了,很多同学见到我时都很惊讶,不过他们都没和我说话,我也没好意思主动上前,有几个对我友好地笑笑,我也微笑。还有一些互相议论着,顺带用鄙视的眼光扫我一眼,我默默地走开了。
  正走着,听见后面有人大声叫我的名字,回头一看原来是大队长赵丹丹,她穿着粉底小碎花的衬衫,编着两根辫子,背着个蓝布书包,跑到了我跟前,稍稍喘了口气。赵丹丹显得很高兴,她笑着说:“你家人又让你上学了啊?真是太好了!”我有点不好意思,笑着挠了挠头,问她:“大队长,你还记得我啊?”“当然记得啦,去年六一你入少先队,还是我给你系的红领巾呢!再说你在你们班还挺有名的,成绩又好,刚开始听说你不上学我都不敢相信。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学,如果你家里再不让你读,你告诉我,我去帮你说服他们。”我心里很感动,心想赵丹丹真是个热心肠。我对她说:“好的,谢谢大队长。”“好啦,你别叫我什么大队长,就叫赵丹丹!”“那怎么行,你比我大,都读六年级了,我才二年级。”“那你就喊我丹丹姐吧”,赵丹丹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睛亮亮的,“以后学习上要有什么不会的,你就到我们班找我,我教你。”“好,丹丹姐。”我喊道,心里好像淌过了一道暖流,我的姐姐如果还在世,应该就和赵丹丹差不多大。
  跟丹丹姐分手后我就去新班级报了到,二年级的班主任老师姓马,才二十多岁,是个山东人,刚分到我们学校,高高瘦瘦的,说普通话,但是口音有点怪,总要拐个弯。
  从1957年秋天到1962年6月底,我在陶庄小学读完了小学全部课程,三年级第一学期语文课增加了汉语拼音,这是全国首次把《汉语拼音方案》作为小学生必修课进入小学课堂,我有幸在这个时间段学到了汉语拼音,对我以后语文水平的提高,特别是对认识汉字、读准字音,提供了辅助的条件。那几年,我每次考试,主课大都是优秀,副课也都在良好以上,没有出现过一个红灯(红灯就是不及格,老师用红墨水填在成绩单上的)。每年我都被评为三好学生,四年级开始当上了少先队中队长,只是大队长始终与我无缘,就连大队副也没当过,丹丹姐说估计是我不够身高马大的原因。
  以后的日子里,谁也没敢在马老师跟前提起霍老师的事,学校又派了涂老师教我们算术。涂老师也是男老师,约莫40岁,个头不高,身体结实,稀疏的头发总是梳理的油亮油亮的。平日里,他少言寡语 ,在学校,他只做两件事,一是上课,二是批改作业。提意见,说建议,没有他的份。他家住采石街,人们只见他顺着铁轨下面的小路,早上匆匆地来,晚上匆匆地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涂老师安然无恙。虽然涂老师相安无事,但是学校并不安静,反右派斗争越来越如火如荼。晚上老师开会批斗右派分子,白天全校师生集中教唱歌曲《右派分子黒良心》,我还记得一部分歌词:右派分子黑良心,咬着牙齿恨人民,反共卖国爱美帝。你瞧瞧,这是哪儿对哪儿。
  这场政治斗争,我们这些小学生本来不应该卷进去的,但是斗争形成了潮流,上面要把这个潮流推向高潮,就把我们拉进了漩涡,比如参加大会,批判发言,呼喊口号,演活报剧等等。另一方面,我们眼见所爱戴的老师被打成右派分子,心里窝着火,试图要一个说法讨一个公道。
  和霍老师同时被打成右派分子的另一位老师是五年级的班主任斯老师。她三十多岁,五年前从当涂调到我们学校。听五年级很多同学讲,斯老师不但语文课教的好,而且她教的思想品德课,在全校也是独树一帜的。她对全班学生的思想状况和家庭情况都了解的清清楚楚,并把课堂讲课与日常思想教育结合起来,有学生思想上产生了疙瘩,她就及时的找学生谈心化解。她还经常资助困难的学生,现在五年级的这个班,斯老师从一年级就一直担任班主任,每逢新学期开学,总有一两个学生因缴不起学费,不能到校上课,斯老师默默地为他们缴了学费后,又去他们家,将他们拽到学校。斯老师家住当涂一个镇子上,虽然丈夫也在这个镇的小学教书,但是他们的工资并不多,并且上有老下有小,也得养家糊口哇。
  斯老师对学生爱如己出,这些天,同学们都在私下里说着斯老师两年前拿出自己800多元积蓄为她的学生李爱萍治病的感人事迹。我怀着对斯老师的敬仰,找到李爱萍,详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李爱萍向我讲述了发生在她和斯老师之间的真实的故事,现在我将这一真实故事再现出来,斯老师亦可称中国最美教师。
  那还是在他们三年级上学期,刚开学不久,班里一个叫李爱萍的女孩子两天没到校上课了,斯老师去家访,才知道这孩子右腿疼痛难忍,局部红肿,皮肤破损,不能下地走路。李爱萍的父亲在三年前,因车祸身亡,后来母亲改嫁了,家里只有小爱萍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早年丧偶,唯一的儿子,又先她而去,老人60多岁了,在农村生产合作社上班挣工分,还养老母鸡生蛋,拿到街市上去卖,买点油盐什么的。祖孙俩就是这样艰难的过日子,哪里有钱给小爱萍看病呢。奶奶哭着说,慢慢地挨吧,挨到哪儿算哪儿。斯老师含着泪离开了小爱萍家,晚上她和丈夫商量,要为李爱萍治病,丈夫十分支持她。她又征得校长同意,校长安排了别的老师代替她上课,斯老师就全身心投入地带着爱萍去看病。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第三天清晨斯老师就来到李爱萍家,说明来意,不由分说背起小爱萍,就去了火车站,奶奶也跟着,她们上了南下的火车,来到芜湖弋矶山医院(当时叫安徽省第二康复医院)。 经过两天临床检查和观察,医生告诉她们,患者得的是急性骨髓炎,必须马上住院治疗,否则,就有截肢直至生命的危险。李爱萍听了,哇哇直哭起来。斯老师一把搂住她,也泪流满面,她对爱萍说:“孩子,有老师在呢,别怕,老师陪你住院。”听了这话,小爱萍哭的更厉害了,因为她知道奶奶没有多少钱。斯老师明白了,她拉着爱萍的手说:“傻孩子,老师带着钱呢。”李爱萍认真的对老师说:“你带的这些钱是你们家生活费,我不能用,我要回家,我不看病了。”奶奶也说:“要很多钱呢”。斯老师告诉她们,她家的生活费留着呢,今天带来的钱是专为爱萍治病用的。李爱萍还是说:“我和奶奶还不上这些钱,我不看病了,我要回家。”斯老师有些生气了,她对爱萍说: “这钱是我给你的,不用你还,如果你一定要还,等你长大了再说,好吗?”李爱萍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奶奶一头跪在斯老师跟前,她老泪纵横,哽咽着说:“斯老师,你是我的亲人呐,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哪,我怎么报答你呀?”斯老师将老人扶起,她深情的对奶奶说:“老人家说的对,我就是你的亲人,我这么做是应该的,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这么说着,就交钱办手续去了。
  这深情的一幕,被一些人发觉,都围过来打听,奶奶含着泪叙述了一番。人们在同情李爱萍的同时,又无不钦佩斯老师的爱心举动。有人向李爱萍捐款,有一角的,有两角的,有五角的,还有一元的,祖孙俩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连连鞠躬。斯老师办完手续回来,目睹这感人的场面,顿时泪水夺眶而出。她深深地向大家鞠躬,她说:“乡亲们,你们都是小爱萍的亲人,大家都不容易,我是她的老师,我谢谢你们。”有一位中年妇人上前拉着斯老师的手说:“老师,你是好人,好人有好报啊。”
  医生采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案,为爱萍治疗,并辅以外敷,病情逐渐好转。这期间,斯老师说服了奶奶回家上班,自己留下护理爱萍,她把需要做的,全都做了。爱萍腿上破损的皮肤好了,腿也不疼了。医生说基本康复了,两个月之内不可多活动,开些药继续外敷,以巩固疗效。李爱萍住院三个月,斯老师照顾三个月,没有回过一次家。她的丈夫王老师,曾经带着他们四岁的儿子东东,提着营养品,到医院看望爱萍。当然还有东东的妈妈斯老师。东东一看到爱萍就喊姐姐,爱萍感动的热泪盈眶,她抚摸着东东说:“姐姐谢谢东东。”她用那没生病的一条腿跪向王老师,泣不成声,王老师立即将她扶起,说:“东东喊你姐姐,你就是斯老师和我的女儿啊。”李爱萍愣住了,她转向斯老师,问道:“斯老师,我配做你们的女儿吗?”斯老师说:“你配做我们的女儿,你已经是我们的女儿了啊!你叫妈妈呀!”爱萍望着斯老师,诸多往事,全涌上心头,她大喊一声:“妈妈!”便一头扑到斯老师的怀抱里,她大哭呀。“孩子,你承受的太多了,你哭吧,全都哭出来。”斯老师说着也哭了。
  为了李爱萍休养好,今后不再复发,在她出院后,斯老师没让她去学校上课,每天下午放学后,斯老师去她家,为她补课,国语算术一道补,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也不休息。两个月下来, 学期期末到了,斯老师让李爱萍到校参加期末考试,结果主课全优。第二学期开学,李爱萍自己到校上课,她痊愈了!
  说起这段不寻常的经历,李爱萍激动不已,她说,没有斯老师,就没有我的今天,斯老师是天下最好的妈妈,她能犯事吗?我反复安慰她,斯老师是好人,好人肯定有好报。
  学校反右派斗争越是上火,我们学生越是低调,因为我们知道,霍老师和斯老师不是坏人,一定是上面搞错了。我们并没有串通一气,而是不约而同,学校叫我们参加批判会,
  我们懒懒散散,叫我们造声势,我们不举手,不喊口号,不发言,不答话。学校只得草草收场,等待上面处理。
  没过多长时间,上面传来话,陶庄小学反右斗争一定要进行到底。同学们面面相觑,个个紧握双拳,沉默是有极限的,看来,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学校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某个星期一的早上,我们看到学校墙上 ,贴满了标语,什么“ 打到右派分子” 呀,“右派分子必须彻底交待 ”呀等等,老师们个个阴沉着脸,一路小跑,到处乱串,校长乱兜圈子,五年级有几个同学对李爱萍大喊:“快叫你奶奶去”!李爱萍明白了,立即跑回家叫奶奶去了。五六两个年级的学生好像在计划着什么,我们二年级谋划出两条:一是坚持“四不”,二是关键时候冲上去。我们都猜今天上面要来人,可能有大动作。
  果然不出所料,不一会儿外面进来了三个人,他们目空一切,大摇大摆的进了校长室。我们隐约地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不大的功夫,就听到了吵架声,还有摔杯子的声音,看样子校长和他们起了矛盾。
  有个老师把霍老师叫进了校长室, 他一进去,我们就听到他在说话,他不停地说,足足说了10分钟,出来后没有沮丧的样子,倒是显得很轻松,脸上出现了很久没见的笑容。接着斯老师也被叫进了校长室,她从容镇定,同学们早就涌进了院子里,李爱萍奶奶也赶来了,挤在人群中,翘首望着。校长室传出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起先还正常,后来分贝越来越高,到最后就是咆哮了。沉默,简短的沉默后,斯老师说话了,她的话虽然简短,但是很有力。现在不仅五年级学生爱戴斯老师,全校学生都喜欢她。两百多名学生不约而同地为斯老师鼓掌,长时间的热烈的掌声,感动了站在院子里的七八个老师,他们泪流满面,也跟着学生一起鼓掌。斯老师从窗里探出头来,向大家微笑,她说:“谢谢大家,你们回吧。”
  快到10点钟的时候,学校通知开批判会,我们被赶到操场上,按班级排队。校工搬来了一张学习桌,作为讲台,放在最前面。我们排好队,各自都坐下,老师们坐在我们后面。上面来的三个人和校长出来了,校工端来四个方凳,依次坐下。
  过了会儿,校长站了起来,他走到讲台前,说话了:“同学们,老师们,坐在我后面的三个人,是文教局的,靠西的是小张。”校长回头,看了小张,此人很谦虚,他站起来,向学生老师鞠躬。校长又说:“东面的是小王”,小王也站起来鞠躬。接着校长摇摇桌子,他说桌子不稳,地又不平,摆的也不好。坐中间的那位就着了急,他喊了起来 : “唉,我说校长 ,你能不能快一点。”校长把桌子弄稳了,这才转过身来,对那人说 :“你不要着急,这就介绍你 。”我们定睛细看,此人四十岁左右,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四方国字脸,只是眼睛细长细长的,像咪着的两条缝 。二五分发,让他抹的锃光油亮的,他下穿灰色的裤子,上着黑褂子。校长朝着大家说:“现在是新时代,新政府,他呢,溜进了新政府,在文教局,以后到哪里,说不准。”师生门交头接耳 ,不知校长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个人站了起来,嘴里不干不净的:“你他妈的,怎么说话!介绍我的职务。”“何止职务,还有姓名。”校长边笑边说。此人走向讲台,对校长说 ,你继续说。校长摁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他姓迟,早迟的迟,名字叫迟得利,这就蕴含着最迟得到利益。”全场先笑后鼓掌,这位迟某向大家摆摆手,示意谢谢,又是一阵掌声,掺杂着笑声。校长又说了: “ 他的职务是文教局总务科副科长助理,全称是迟得利副科长助理。”迟助理急忙纠正 :“是级,不是长,副科级助理。”六年级一个学生站了起来,他说:“ 级还没长大,你横竖是助理,还计较什么级呀,长呀。你这不累吗?”全场哗然大笑,迟某的两个同事也在笑。笑得前仰后翻,笑出了眼泪。
  说起这段不寻常的经历,李爱萍激动不已,她说,没有斯老师,就没有我的今天,斯老师是天下最好的妈妈,她能犯事吗?我反复安慰她,斯老师是好人,好人肯定有好报。
  学校反右派斗争越是上火,我们学生越是低调,因为我们知道,霍老师和斯老师不是坏人,一定是上面搞错了。我们并没有串通一气,而是不约而同,学校叫我们参加批判会,
  我们懒懒散散,叫我们造声势,我们不举手,不喊口号,不发言,不答话。学校只得草草收场,等待上面处理。
  没过多长时间,上面传来话,陶庄小学反右斗争一定要进行到底。同学们面面相觑,个个紧握双拳,沉默是有极限的,看来,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学校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某个星期一的早上,我们看到学校墙上 ,贴满了标语,什么“ 打到右派分子” 呀,“右派分子必须彻底交待 ”呀等等,老师们个个阴沉着脸,一路小跑,到处乱串,校长乱兜圈子,五年级有几个同学对李爱萍大喊:“快叫你奶奶去”!李爱萍明白了,立即跑回家叫奶奶去了。五六两个年级的学生好像在计划着什么,我们二年级谋划出两条:一是坚持“四不”,二是关键时候冲上去。我们都猜今天上面要来人,可能有大动作。
  果然不出所料,不一会儿外面进来了三个人,他们目空一切,大摇大摆的进了校长室。我们隐约地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不大的功夫,就听到了吵架声,还有摔杯子的声音,看样子校长和他们起了矛盾。
  有个老师把霍老师叫进了校长室, 他一进去,我们就听到他在说话,他不停地说,足足说了10分钟,出来后没有沮丧的样子,倒是显得很轻松,脸上出现了很久没见的笑容。接着斯老师也被叫进了校长室,她从容镇定,同学们早就涌进了院子里,李爱萍奶奶也赶来了,挤在人群中,翘首望着。校长室传出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起先还正常,后来分贝越来越高,到最后就是咆哮了。沉默,简短的沉默后,斯老师说话了,她的话虽然简短,但是很有力。现在不仅五年级学生爱戴斯老师,全校学生都喜欢她。两百多名学生不约而同地为斯老师鼓掌,长时间的热烈的掌声,感动了站在院子里的七八个老师,他们泪流满面,也跟着学生一起鼓掌。斯老师从窗里探出头来,向大家微笑,她说:“谢谢大家,你们回吧。”
  快到10点钟的时候,学校通知开批判会,我们被赶到操场上,按班级排队。校工搬来了一张学习桌,作为讲台,放在最前面。我们排好队,各自都坐下,老师们坐在我们后面。上面来的三个人和校长出来了,校工端来四个方凳,依次坐下。
  过了会儿,校长站了起来,他走到讲台前,说话了:“同学们,老师们,坐在我后面的三个人,是文教局的,靠西的是小张。”校长回头,看了小张,此人很谦虚,他站起来,向学生老师鞠躬。校长又说:“东面的是小王”,小王也站起来鞠躬。接着校长摇摇桌子,他说桌子不稳,地又不平,摆的也不好。坐中间的那位就着了急,他喊了起来 : “唉,我说校长 ,你能不能快一点。”校长把桌子弄稳了,这才转过身来,对那人说 :“你不要着急,这就介绍你 。”我们定睛细看,此人四十岁左右,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四方国字脸,只是眼睛细长细长的,像咪着的两条缝 。二五分发,让他抹的锃光油亮的,他下穿灰色的裤子,上着黑褂子。校长朝着大家说:“现在是新时代,新政府,他呢,溜进了新政府,在文教局,以后到哪里,说不准。”师生门交头接耳 ,不知校长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个人站了起来,嘴里不干不净的:“你他妈的,怎么说话!介绍我的职务。”“何止职务,还有姓名。”校长边笑边说。此人走向讲台,对校长说 ,你继续说。校长摁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他姓迟,早迟的迟,名字叫迟得利,这就蕴含着最迟得到利益。”全场先笑后鼓掌,这位迟某向大家摆摆手,示意谢谢,又是一阵掌声,掺杂着笑声。校长又说了: “ 他的职务是文教局总务科副科长助理,全称是迟得利副科长助理。”迟助理急忙纠正 :“是级,不是长,副科级助理。”六年级一个学生站了起来,他说:“ 级还没长大,你横竖是助理,还计较什么级呀,长呀。你这不累吗?”全场哗然大笑,迟某的两个同事也在笑。笑得前仰后翻,笑出了眼泪。
  校长把讲台的位置让给了迟助理,这斯竟然手舞足滔起来,他说,我是雨山地区学校反右斗争的联络人,有职有权呐,职务是联络人,圈定右派分子是我的权利。小张立马上前,向他耳语几句 ,他显得不高兴。接着他又说,你们学校霍老师和斯老师,就是我定的两个右派分子,我交给校长上报,他不得不报。李爱萍奶奶一个箭步上前, “啪! ”的一巴掌,重重的打在迟某脸上,迟某正要摸脸,五年级三个男同学还有李爱萍,犹如箭出鞘般的冲出去,反扳着他的手,推向讲台前,李奶奶喝问他:“你凭什么定我女儿是右派分子?”迟某看着李奶奶问:“你是谁”? “我是你妈,地主婆,你这个不孝的逆畜!”“我妈是地主婆,但不是你!”迟某振振有词。
  我立马反应过来,奔向前,问迟某: “ 你家是地主?” 他说:“ 是的,大地主。”我问他为什么定斯老师是右派分子,他说斯老师家是地主。 我又问他:“你家是大地主,你为什么不定自己是右派分子?”他回答我:“因为斯老师看右派分子笑过。”“一派胡言! 你天天看右派难道没笑过!” 我气愤之极,带头高呼:“打倒大地主迟德利”! 同学们一遍又一遍的高呼这样的口号。有同学问迟某,为什么定霍老师是右派分子,他说,霍老师讲过,没有党员的学校,可以不设书记。一个同学向他咆哮“霍老师说得对 ,没有党员,哪儿有书记呀,你这个蠢猪!”此时迟某还是被四个同学反扳着,没有人解救他。还是小张,小王走向前,把同学们拉开了。迟助理摇摇头,從從肩,又踢踢腿,甩甩胳膊,反反眼睛,对他的同事们说:“我们走”!没有人送他们,走的很远了,迟某回过头,大声的说:“我们会回来的”!
  第二天上午 ,第一节课下课时间,丹丹姐姐到我们班找到我,她对我说:“涛涛,你昨天很勇敢呀,你机智地揭露了迟得利是大地主,又质问他几个为什么,还带头高呼口号,你出息了 。”我看到姐姐脸上似笑非笑,很迷茫。不解地问:“姐姐,我做错什么了吗 ?”姐姐的脸由阴转晴,她说:“你没有错,但是有的大人很阴险毒辣 ,他会报复你的 ,甚至会铲除你。” “铲哪儿去”? “铲到没人的地方去” 。我真害怕了,我对姐姐说:“那我就回不来了”,姐姐说:“算你聪敏”。姐姐叫我中午放学在学校门口等她,放学后我们一道走了。
  在路上,姐姐问我枪打出头鸟是什么意思,我回答不出来,她告诉我哪个鸟出头就打哪个鸟 ,听了这话,我不寒而栗,忙问姐姐:“抢不打小鸟吧?”姐姐说 :“ 首先打小鸟。” “为什么 ?” “因为小鸟稚嫩 ,还不太会飞。”我吓的要哭,姐姐一把将我到搂到怀里,她说 :“ 涛涛,上午校长叫我和你谈话,校长说,文教局传来话,说经过半天的调查,陶庄小学学生周涛是小右派, 如按右派处理,不够身份,因为是小学生 。又不能不处理,经过讨论,作出处理办法:从地球上蒸发掉,方法是甩到长江里去喂鱼。”姐姐指指黄家塘,又说:“ 他们就把你甩到这里 ”。我知道黄家塘是长江的一条支流,这里虽没有急流拍岸 ,但水位很深。我倒吸了几口凉气,浑身颤抖。姐姐把我抱的紧紧的,不时地拍拍我的后背,又轻轻的抚摸我的头,我偎依在姐姐的怀抱里,一股股暖流暖遍了我全身 。她对我说 :“涛涛,以后你别出头了,这些歹徒很毒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姐姐说校长叫她保护我,因为姐姐和我同路,又是大队长。为了我的安全。 她规定我每回上学,在离黄家塘50米远的一棵大树下等她 。每回放学,在学校门口等她。我说:“谢谢姐姐”,我得到这样的保护,又是学校安排的,我觉得这是一件大事,必须告诉家里人。回到家里,我把就要受保护的前前后后都跟妈妈说了,妈妈说,明天早晨我送你到大树下,看看谁在保护你,得感谢人家呀 。第二天,妈妈真的送我,远远地我就看到丹丹姐姐在大树下等我们了 。走近了,丹丹姐姐朝着妈妈喊: “阿姨”,妈妈答应:“ 嗳”, 她拉拉丹丹姐姐的手,说:“是这位姑娘保护涛涛”。妈妈问丹丹姐姐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上几年级,丹丹姐姐一一作了回答。妈妈哈哈的笑,除了笑,还是笑。丹丹姐姐跟妈妈说了再见,便牵着我的手,转身一走小跑上学了。我听到妈妈还在笑,并自言自语:“真是新潮流”。每天上学、 放学,我和丹丹姐姐都是这样。她很守时,刮风下雨也没落一 天。过了一个学期 ,没有发生任何情况,我们就各自去上学了 。
  我很感激姐姐,妈妈也深受感动,有好几回,妈妈把煮熟的鸡蛋,趁热揣在我书包里,让我带给丹丹姐姐吃,姐姐不肯吃,说要给我吃 。书包里还有一个,我拿了出来,我和她每人吃一个。妈妈叫姐姐到我们家吃饭,我向她转达了,姐姐说:“我也没做什么,你叫阿姨别操心了。”“你对我这么好,我们家请你吃顿饭,是在情理之中呀,姐姐,你就去嘛。”姐姐执拗不过,便答应说:“好好好,我去我去。”
  姐姐去我家那天是星期六,中午放学,我在学校门口等她, 姐姐出来了,牵住我的手就走,她挺高兴的。我问姐姐:“你到我们家去,家里人知道吗?”她告诉我说:“你个小东西,还挺操心的,我和家里人说过了,放心吧。” 我叫姐姐以后还做我的姐姐,她却不作声,怕是没听见。我们一路上说着笑着,不知不觉就到家了,家里人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她把长辈们个个叫个遍。妈妈一边为姐姐放书包,一边说:“丹丹真乖,是好孩子 。” 一会儿就吃饭了,菜很丰富,有蒸咸鹅 有炒子鸡什么的。妈妈,还有奶奶,都叫姐姐多吃点。 妈妈对丹丹姐姐说:“丹丹自己夹菜吃,爱吃什么,你就夹什么,也没好菜。”姐姐说:“菜好,味道也好,我自己夹。”她落落大方,吃的津津有味,还不时的和大人们说着话。我插上话,对丹丹姐姐说:“你是大队长,又是我学姐,各方面比我强,我要向你学习。”姐姐对着我说:“言必行,行必果。”她的一双大眼睛盯着我,意下让我回答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懂得,情急之下,我做了这样的回话: “我跟着姐姐,姐姐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姐姐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有了成果,全给姐姐。”姐姐听了此话,笑的浑身颤抖 。后来我琢磨出,这话我说的不靠谱 。饭菜都吃饱了,大家却意犹未尽。
  话又说回来,学校开会那天是星期六,休息了星期天,我们在星期一上午,发现办公室只有斯老师一人,霍老师不在了。斯老师告诉我们,迟得利走后的当天下午,文教局来了两个人,说是文教局政治保卫科的,他们代表文教局宣布霍老师是右派分子,又宣布了公安局对霍老师处以劳教的决定,劳教期限三年。斯老师说,霍老师在两份决定书上签了名,背着铺盖,跟着来人走了,说到庐江白湖农场。斯老师还说,事情的前后,校长都在场。走时校长帮霍老师提着行李,送了很长一段路。斯老师眼里噙着泪水,她说,霍老师年轻单纯 ,他在教学上,有独到之处,他还说我好,要向我学习,有人在时,他喊我斯老师,没有人时,他总是大姐长,大姐短的,他走时我都没拉他一把,一句嘱咐的话都没说。斯老师说着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我们也在哭,校长路过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默默地走开了。
  时间又过了一个星期 ,那是在星期一上午,我们看到外面来了两个人,跟校长在说话,然后他们三个人又去办公室,跟斯老师说了一番话。只见他们说着说着,都笑了起来。第一节课下课后,老师通知全体师生到操场上集合。师生们依次站好队,斯老师也在大家中间,和老师们说着话,还不时的向学生招手示意。大家都猜到了斯老师解放了,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着喜悦的光彩,这才叫喜形于色!
  校长走向前位,他对大家说 :“老师们、同学们 ,我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斯老师解放了!”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掌声经久不息,全体师生都激动的热泪盈眶,五年级很多同学都哭出了声音。掌声未停,哭声未止,校长又说:“ 反右派没有错,但是斯老师没有右派的言论,作为校长我本人,由于盲目服从,迎合了极左势力的需要,在我校反右中,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如把斯老师的家庭地主成份,作为斯老师的错误,把斯老师的笑,作为与右派分子同流合污,使斯老师受到如此的屈辱。在这里,我向斯老师表示深切的道歉。”校长深深一鞠躬,他接着说:“斯老师早已背叛了她的家庭,她全身心的投入教育事业,经过多年潜心研究和探索,制订了自己的一套教学法 ,她的教学质量在全校是最优秀的。”人群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校长还说:“斯老师把爱心献给了她的学生们,五年来,她共奉献近千元,给她的学生们,有学生喊她妈妈 。是的,斯老师不愧为妈妈这光荣的称号!”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热烈的掌声 。斯老师走向前位,她为自己获得解放而高兴,为校长坦言承担责任,又肯定自己的成绩而感动,为师生们冒着牺牲一切的危险,解救自己而激动 。她的泪像断了线似的,滚滚而下,她朝师生们深深鞠躬,又朝校长鞠躬,她哽咽着说:“校长,老师们,同学们 ,这个厄运本来已经降到了我的头上,我不怨天不尤人,我本以为这是个坎,能过是造化,不能过也就认了。可是我想错了,我之所以能解放出来,是校长和老师们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是同学们给予了热诚的帮助和强有力的支撑,你们的大恩大德,我将铭记在心,并将作出报答。”校长满脸笑容,他带头鼓掌。校长提高了嗓门,他说:“ 我受文教局委托,宣布斯老师无右派言论,不作定论,恢复教师工作。”全场欢呼起来,好多学生高兴地吹起了口哨。李爱萍奔向斯老师,她大喊:“妈妈”!斯老师应着:“嗳”,爱萍说:“妈妈,我们回家。”斯老师抚摸着爱萍的头,深情的看着爱萍,她说:“我们回家,五年级所有同学都涌向斯老师,他们眼眶里挂着欣喜的泪水,争相与老师拥抱,向老师倾诉衷肠。一个女同学对斯老师说:“斯老师,我每天都在想你。” “我也在想你们呐,老师做梦都和你们在一起。”老师说着,看看这个同学,又看看那个同学,同学们打心里头高兴啊,激动的泪花还挂在脸上 。老师知足了,老师从内心深处谢谢你们。老师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一个男同学对老师说:“斯老师,我提议,我们每个同学,做一篇作文,题目是:《风雨过后见彩虹 》老师说:“ 好,太好了!”
  (六)
  结束了这场反右运动, 我们开始有了安逸的学习环境,大家都专心致志的学习,就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放了寒假,又迎来了新学期的开学 。到了1958年2月,虽是早春,可校园里却是暖洋洋的 ,时而书声琅琅, 时而歌声嘹亮 ,紧张过后,也有一阵轻松。到了三四月,春意盎然,万物复苏,同学们趁着这大好时光,更加勤奋的学习 ,校园内外一派生机勃勃 。
  留住时光,收住美景,让我们学习 、学习 、再学习。学到丰富的知识,掌握到做事的本领,人人都成为可造之材,以报效国家,建设祖国。春夏之交,天气也不全是阳光明媚,记不清是哪一天,一阵多云过后,老天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又刮起了大风,树木被拽起,路基被冲垮,田地被淹没。
  校长上午去市教育局拿文件,到了中午,他回到学校, 他没有带雨具,被淋得跟落汤鸡似的。他来不及换衣服,急忙从怀中掏出红头文件,抖了雨水,又在课桌上晾着。同学们都围了过来,有的帮助整理文件,有的朝着校长看,一个同学边看边说,真羡慕,校长竟然有红文件。校长抬起头,朝他笑笑,纠正说:“是红头文件,不是红文件 ,知道了吧。”那孩子受了委屈似的, 嘟嚷着 :“知道了”,校长顺手拿了文件, 对大家说:“你们回答,是什么文件?”同学们,也包括我,异口同声回答 :“红头文件 ”。校长笑了,他笑的很自然,一点不掩饰。一个愣头青同学, 很认真的看了文件后说,这不是中央文件,是马鞍山市文件。校长不高兴了,朝那同学说,你有没有看清楚,一边去。
  那红头文件,究竟是中央发的,还是本市发的,都讲了些什么,我们做学生的,没有一个问过,因为我们觉得那些与我们无关,有时间多学习,才是硬道理 。
  一个星期过后 ,星期一上午第一节课,班主任老师手拿几张纸,进了教室。他急匆匆的说话了,大至内容是这样的 : 中国共产党八大二次会议于1958年5月5日在北京召开,中央以红头文件形式公布了会议的主要精神。老师说着,看看自己手上的几张纸,对大家说:“我这个是听传达的记录,校长那里有中央文件,是省市委逐衱转发的。”有一个同学显得很不耐烦,他嚷嚷: “老师你就直说什么精神吧。”没等老师说话, 一个同学举手,老师问他有什么话要说,他站起来说 :“中央的会议精神就是三个字。”老师问他哪三个字,那同学回答 :“总路线”,老师又问他总路线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那同学认真的,不慌不忙的说 :“一条线担两缸(纲),一多二快三好四省,日行千里路,赶英超美,绝不停留。”老师满脸笑容,正要说话,有一个女同学举手,老师向她点点头,她站起来, 喃喃说道:“我大伯家墙上刷着呢,三个字,加冒号,再加一句话 。”老师对她一伸手,说:“请讲!”此女孩说道:“总路线: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
  老师还在笑,因为他觉得这堂政治教育课并不深奥, 他告诉我们,第二个同学的回答完全正确。第一个同学的回答,从字句上来说,不够准确,实质上不仅正确,而且更形象化,具体化。他把总路线作了一个形象的比喻,不但有了“线”字,而且有了“快 ”字。老师把总路线的内容重复了一遍后,他说“快”是总路线的灵魂,只有快, 国家才能繁荣昌盛,只有快,老百姓才能过上幸福生活 ,只有快,才能赶英超美,只有快,中华民族才能永远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现在我还清晰的记得,老师当时情绪很激动,他说,我们国家才解放八年,国民党丢下来的是一堆烂摊子,现在经济落后,文化落后,我们必须加快经济建设和文化建设。老师的话我们似懂非懂。 老师讲到最后,我们终究明白了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得多,做得快,做得好,做得省。有几个好钻牛角尖的同学就是不认这个理,一个同学未经允许,站起来就说 :“多快好省不能搅合一起,要求多,就省不了,要求快,就好不了。”好几个同学附和这个意见。老师很严肃地说,这是中央的要求,既要快,又要好,既要多,又要省。有学生举手,老师没让说话,他接着说,中央强调要加快生产钢铁,加快生产粮食,使我们的日子快一点好起来。老师还说,现在全国掀起了学习、宣传、落实党的总路线热潮,市委已经部署,学校师生要首先学好,并做好宣传工作。遵照这一部署,我校成立了两支宣传队( 五、六年级各一支),将到各村宣传。老师越说越激动,他说,形势大好哇, 今年比去年好,以后会一年更比一年好。最后他竟然振臂高呼 : “ 中国共产党万岁!” 我们没跟着呼口号,大家都憋着呼吸,睁大了眼睛,唯恐老师撑不住,他已经失控了。有一个同学对老师说 : “老师,下课了!” 老师朝他摆摆手,急匆匆的走了。我们看到他走到院中脚步停了,好像在思索什么,又东瞧瞧西看看,似呼在寻找什么,然而他还是抬腿走进了办公室。
  翌日,第一节上课铃声还未敲响,老师通知全校师生到操场集合。人们刚站定,音乐老师背着手风琴,走向队伍前沿, 她正要说话,校长朝她一摆手,并快步走向前 ,抢先说:“总路线,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是毛主席创意的,全国人民将按照这条路线,加大经济建设和文化建设,以增强我国的国力,我们将在15年之内,赶上英国,超过美国,不用很长时间,共产主义社会就会在我国实现。同学们,老师们,国人振奋,大快人心呐!”他略作了一下停顿,师生门洗耳恭听,场内鸦雀无声。校长又接着说:“按照市委的部署,我校师生于本星期四五,到各村做宣传工作,把党中央的声音原原本本地宣传到群众中去。并以大合唱贯穿宣传工作的始终。”
  音乐老师接着校长的话说:“我们将唱十首歌,即《社会主义好》 、《东方红》、《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太阳出来喜洋洋》 、《毛主席派人来》 、 《 歌唱祖国》 、《打靶归来》 、《我们是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 、《快乐的节日》 和《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 校长早已用毛笔,把《社会主义好 》这首歌抄在一张大白纸上,校工此时已拿来,贴在队伍前面的墙上。音乐老师简要地看了一下,未发现漏误,她转身对同学们说,这是新歌,我们现在就开始学唱。老师拉了过门,然后她教一句,我们学 一句 。 这歌朗朗上口 , 好学易记, 只学了两三 遍,我们就会了。不仿我们就唱一唱吧: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反动派被打倒,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全国人民大团结,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高潮,建设高潮。
  共产党好,共产党好,共产党是人民的好领导,说得到,做得到,全心全意为了人民立功劳,坚决跟着共产党,要把伟大祖国建设好,建设好。
  学会了新歌,又复习了老歌。校长把人员作了组合,并对相关事项做了佈置和安排:1、 四、六年级为一队,三、五年级为二队,二年级一半人到一队, 另一半人到二队 ,一年级不参加。2 、各班主任为领队,各班长为队长。3 、宣传时间为两天( 本星期 四、五)。4、一队去安民、九华,二队去陶庄、宋山。
  学校有两套鼓乐,两队各一套,两队都有鼓乐手,而且技艺娴熟。宣传中央文件由五六年级各四名同学负责。除鼓乐手宣传员外,其余同学均是大合唱成员。 我编到了一队,参加大合唱, 通过星期二三两天的排练,一切准备就绪 。
  星期四上午七点半,全体同学准时到校,大家一律着蓝裤白衫,系红领巾。每队人员手擎红旗十面,彩旗二十面,该带的,都带了。校长和音乐老师都背着手风琴,他们各跟一队。两队分别自成队形,校长做了简单的动员后,两支队伍一前一后,不到百米,去安民的向东,去陶庄的向西。一路上鼓乐声声,欢声笑语。我在去安民的队伍里,手擎红旗,疾步向前,高兴着呢!丹丹姐姐就在我前头,她大声的说,我们唱歌吧,大家说好,于是她起了头,我们便跟着唱了起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风展红旗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漫天飞,歌声飞到北京去,毛主席听了心欢喜,夸咱们歌儿唱的好,夸咱们枪法属第一,咪嗦啦咪嗦,啦嗦咪哆来,夸咱们枪法属第一,一二 三四 。
  一路欢快一路歌,不觉间到了第一站------安民安西,( 安民大队部安排我们分片宣传三场,下两场是孙底和张前,每片都有大队干部做召集人)。早上八点,安西稻场上已经聚集了四百多名村民,他们秩序井然,翘首了望我们来的方向,我们的队伍向这里走来,几十面彩旗 、红旗迎风飘扬,鼓乐声冲破上空,走近了,村民们热烈地鼓掌,王副大队长迎上来,与校长握手。稻场南端让出一块空地,我们走向那里,瞬间排从歌咏队形,在王副大队长做了简短的欢迎词后,宣传正式开始。鼓乐齐奏,奏罢,六年级班长赵丹丹,走向前,她笑盈盈地说:“ 敬爱的叔叔、阿姨、大哥哥、大姐姐、爷爷、奶奶们,你们好 ,祝你们身体健康,合家快乐 。陶庄小学总路线宣传队全体师生,今天来到我们红旗高级社二大队,与大家一起学习宣传党的总路线,你们说好不好?”村民们齐声回答:“好!”丹丹报出第一个节目:“请欣赏大合唱《社会主义好》!”场地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一名男同学 ,从队伍中走出来,只见他不慌不忙,面向宣传队员,将两臂缓缓抬起,与此同时,他略侧身向伴奏一点头,手风琴手,将过门拉过,该指挥把两手在空中一划,嘹亮的歌声响彻云霄:“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 ”歌声落下,场地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一男一女俩同学走向前,他们手拿讲稿,以比较标准的普通话,照本宣科地宣讲八大 二次会议精神,大意是中国共产党召开了八 大二次会议,会议提出了经济建设的指标和文化科技教育卫生等领域建设的指标。在经济领域,提出工业以钢为纲,农业以粮为纲的方针。还提出工业和农业、中央工业和地方工业、大型企业和中小型企业同时并举的两条腿走路的方针。一个男青年大声地问 :“喂,是不是大练钢铁呀?”一个老头扯大嗓门,自言自语 :“不练铁,就交铁,交不出来,就砸锅!”人群中开始骚动,一个老妇女笑着喊道:“不要怕,很快就到共产主义了,砸了锅,办大食堂,吃饭不要钱!”王副大队长出来了,他很生气, 把手向前一指,没一个敢说话,“谁再起哄,我就制服他!什么人叫你们砸锅的呀!是我王某人吗?”王副大队长说的话,给力也在理。校长走向前,站在他旁边,也算撑了他的肩膀。
  @唐暄 42楼 2013-03-16 13:45:11
  那些年,那些事儿。

  -----------------------------
  谢谢唐暄的支持。周涛1115
  他们俩走开了,赵丹丹笑着走上来,她边走边说 :“社会主义大道越走越宽广,我们人人有饭吃,有衣穿,国家繁荣昌盛,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你们说是不是呀?”村民们齐声回答:“是!” “请欣赏大合唱,《 歌唱祖国》。”赵丹丹笑着离开,少年指挥将双手缓缓举起,又迅速落下,于此同时,歌声飞扬:“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 ,宽广美丽的土地,是我们可爱的家乡,我们爱和平,我们爱家乡,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
  两名同学走向前, 继续宣传八大二次会议精神。他们说毛主席创意的党的总路线是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而制定这条路线的必要性就在于,党在现阶段的主要任务是进行社会主义建设,要实行技术革命和文化革命。
  总路线的提出反映了全党全民族的愿望,我国经济落后,物质基础薄弱,尽最大的努力,把建设搞得快一些,是全国人民的一致要求。总路线的基本精神就是用最高的速度来发展我国的社会生产力,速度是总路线的灵魂,快是多快好省的中心环节,要在五年,使粮食产量增长百分之五十,从5000亿斤提高到7000亿斤 。 要在五年,使钢产量翻一番,从1200万吨提高到3000万吨。要在15年内使钢产量和其他重工业产品的产量方面赶上或超过英国。
  文件传达之后 ,鼓乐声响起,这是进军的战鼓声响,这是冲锋的号令。接下来 ,我们又合唱了《东方红》 、《我们是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 、《快乐的节日》 、《毛主席派人来》等歌曲 。
  压轴歌由校长独唱。赵丹丹走向前,她说,下面由校长独唱《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一个女同学接过校长的手风琴,她为校长伴奏,校长面带笑容,走向前。指挥一侧身,向伴奏示意,手风琴的过门拉过,指挥一抬手,校长唱开了,一阵阵嘹亮悦耳的歌声在上空回荡:“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要是有人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就骄傲地告诉他,这是我们的家乡,这里的人们爱和平,也热爱家乡。歌唱自己的新生活,歌唱共产党,毛主席啊,共产党,抚育我们成长,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场地上掌声不息,很多人呼喊:“张校长,再来一首,张校长,别想走。”校长又唱了一首《游击队之歌》,歌声落下,掌声四起,王副大队长高兴的不停地笑 ,他和每一个师生握手,一再地说:“欢迎你们再来。”收队了,得抓紧时间去第二站,村民们都围向我们,愣是朝我们看,一个老奶奶一边寻找一边说,那个打拍子的小家伙不知哪儿去了。一个男青年指点着 ,并告诉她, 就是第一个打红旗的。老奶奶向前挤去,却被王副大队长拦住了,老奶奶故作发火:“那是我孙子!” “孙子也不行,靠边!”王副大队长边喊着边拦着,为我们开道。两个愣头青小伙子指向丹丹姐姐,还不停地说:“报节目的,报节目的,真的好漂亮!”民兵大队长疾步上前,将他们推向后,并高声喝道:“闭住你们的嘴 !” 我们向下一站出发了,后面的同学回过头,向村民们挥手致意,并高声喊道 :“叔叔、阿姨,再----见 ! ”村民们也喊 : “再----见!” 并目送我们走得很远很远。

  (七)
  1958年9月1日,是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我上三年级了。在第一节课上,班主任老师说 : “ 大跃进了,我们得赶紧上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走出去,和社员们一起大干快干加猛干。”我们很茫然, 老师接着说 :“假期两个月,你们在家待着,就落后了,现在全国各个地方都成立了人民公社 ,取代了以前的高级社。”一个同学插话:“要来一个大的跃进。”另一个同学接着说:“就是三面红旗!”老师说,这就对了, 总路线 、大跃进、人民公社,这三面红旗 ,一面都不能少。
  老师真的大跃进,他讲课了,讲得很快,只用半堂课时间,讲了平常两堂课时间讲的内容。算术老师虽然正常讲课,但是,他把自习课时间占了,有时音乐课、体育课也被主课老师占了。这样,不仅老师教学紧张,而且我们学习更紧张。课堂作业带回家,加上家庭作业,我们每天晚上做作业,要做到深夜 。老师说,他们批改作业,还有备课,多半是晚上时间。师生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很憔悴,两眼布满血丝,浑身疲软,精力透支。这样拼命似的学习了半个学期,一个学期的课程全都学完了。
  正当我们回头复习的时候,老师通知全校师生开会,依然是在操场上集合 。校长说话了,他说了很长时间 ,我记得是这么个意思 : 近日,市教育局召开了校长会议,会议传达了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精神,这个精神大体是这样的,现在全国各行各业都在大跃进,教育系统也不能落后,要在不耽误教学的前提下,开办校办工厂,能炼钢炼铁就更好,没有条件的,就做其他项目,所得利润作为基础建设等用途。
  校长讲完这些后, 让我们围绕“ 办什么厂,资金从哪里来”等主题献计献策。老师们没说话,学生们目瞪口呆 。沉默了许久,四年级一个男同学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并举过头顶,高声喊道 :“ 我捐五毛钱!”全场哗然大笑,校长没笑 ,他把手横空挥去,笑声止住了,他严肃的说:“我们在会议期间,与会的校长们,也有我 ,都在局长跟前,立了军令状, 有压力呀,同学们,同志们,你们在笑, 涮我吗 ? 大家都要想办法,从今天起,各个班每天用一堂课时间讨论,三天后班主任向我汇报, 散会!”
  按照校长的安排,我们三年级连续三天,讨论了三堂课,有的说办农具厂,有的说办木器厂,还有的说办粮食加工厂。 一个叫王自豪的同学则说出了相反的意见。 他说,我们小学生,力气小,没有技术,干不动,也不会干。特别是我们没有销售路子,有产品,也卖不出去。尤其是我们拿不出钱做垫本,没有本, 哪有利呢。一些同学附和他的意见,让班主任就这样汇报,老师不敢点头,也不摇头,讨论未果。
  快放寒假了,也没讨论个子卯寅丑,校长急的团团转,他又到教育局开会了,此次开会回来,他觉得轻松了许多,他经常在操场上逗圈子, 嘴里还不停地说 :“换一块牌子,换一块牌子。”有时候,他说着说着,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又高声嚷道 : “妙,妙,实在是妙 ! ”有时候他自言自语,不知他说什么 。有一次,课间时 , 高年级两三个同学悄悄地跟在他后面,想探个究竟,他假装没看见, 故意跟学生逗着玩呢,看样子,校长有了六分胜算。
  从那时起,校长经常在外奔跑,回来时喜忧参半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即1959年4月的一天,那天是星期二 ,上午第一节课后,校长又召集全校师生开会,他满面春风,老师们也个个笑逐颜开,校长说: “ 同学们,老师们,我们换牌子成功了 !”我们不知道校长说什么,都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继续说道:“我校创办校办工厂成功了,工厂的名称是马鞍山市陶庄小学窑厂,今天举行揭牌仪式!”师生们欢呼起来, 一个同学竟然喊道 :“校长 ,你真棒!”
  校长告诉我们,在市教育局召开校办工厂专题会议期间,与会人员参观学习了霍里一所小学创办校办工厂的经验,他们的经验是厂校合一,就是把人家的厂,通过有偿转让,变成自己的厂。通俗的讲,就是换牌子。六年级一个男同学喊报告,校长让他说话,这个同学说:“换牌子不妥当,第一不符合创办精神,创办就是再建一个厂,而换牌子只是换了一个招牌而已。第二 把别人的厂变成自己的厂,这是不是掠夺,说的轻一点,也是损人利己。”校长没有急着说话,他问还有没有同学发言,没有反应。他笑着看了看教导主任,主任明白校长是让他说话,主任走向前,他说:“最近一段时间,我陪着校长走了一些地方,和一些相关的人士谋划了很多次 。还召集学校老师讨论了两次,经过较长时间的努力 ,接过了陶庄大队窑厂,并经雨山人民公社和市教育局批准 , 今天正式启动运行。”说到这里,主任很感慨,他接着说,接管窑厂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不损害陶庄大队利益,不损害窑厂利益,不损害职工利益 。如果没有这个前提,就是掠夺。
  校长以一种变革的思想开导我们,他接过主任的话说:“创办有多种形式, 换牌子就是一种,不管哪一种,只要能接管,又不损害别人利益,还能产生自身经济效益,何乐而不为呢。”下面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家情绪高涨起来,一个女同学高声地问校长:“我们学生有利可得吗?”校长回答 : “利益会有的!”又是一阵掌声,现在想来校长真是改革的先驱。
  @pusa163 48楼 2013-03-20 15:44:43
  那个年代#¥%……&
  额 爹1953年上4年级,14岁,1955年高校毕业,16岁。毕业后参加农业社,干会计,参加训练班,出工大会战,1959年当兵。
  -----------------------------
  谢谢PUSA163 的支持,向你爸一位老兵敬礼!请多提宝贵意见。周涛1115
  下午一点半,全校师生集中去窑厂,参加揭牌仪式,这个窑厂建在陶庄大队中薛生产队的一座山下,是陶庄大队三年前建起来的一个队办企业,自建成投产以来,一直都在生产经营的运行中。陶庄大队窑厂的牌子已经摘下,扔一边了,今日要挂陶庄小学窑厂的牌子。
  窑厂是露天的 ,当我们走近时,只见场子四周红旗猎猎,场子北侧插着标语牌,映入眼帘的醒目大字是: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场子西侧摆放着一张四方桌,桌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物体,一块红色的绸布盖在上面。老师引导我们在一旁待着 。工人们正在紧张的干活,有和料子的,有做砖坯的,有运砖坯的,还有出窑的。他们满身灰尘,汗流满面。我们看到窑上高大的烟囱里冒着浓浓的黑烟,整个窑厂笼罩在烟雾和尘埃之中。
  揭牌式开始了,首先是师生参加劳动,一二年级同学,被安仪顿在厂外候着,三四年级同学运砖坯,五六年级同学出窑,老师都参加出窑。因为人多不许争先,也不许落后,按顺序行走。搬多少砖不限,多数同学搬三块,少数劲大的同学搬四块,我只搬三块,倒不是我劲小,是怕人家说我出风头,这何必呢。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年轻人,举着照相机在照相,他到这里卡嚓卡嚓一下,又到那里卡嚓卡嚓一下,也没有人理会他。大约一小时后,有人通知停工,包括工人都停了。我们在指定的地方排好队,工人们自行排在我们后头 。不大的功夫,领导也站到了指定的位置,在我的记忆里,有这些领导,雨山人民公社洪副主任,陶庄大队书记、大队长 ,我们学校的校长,还有窑厂的厂长。
  书记主持揭牌仪式,他宣怖:“马鞍山市陶庄小学窑厂揭牌仪式开始,鸣炮、奏乐”,顿时鞭炮声,鼓乐声,响彻四方 。书记又宣布揭牌,大队长与校长一起揭开了红绸布,一块长方形的铜质厂牌,展现在我们面前, 厂牌上铸就的红色大字“ 马鞍山市陶庄小学窑厂”,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顿时全场爆发着雷鸣般的掌声,持久不息。书记又宣布公社洪副主任讲话,我记得,这位副主任只讲了四句话 ,却赢得了全场叫好声和持续的的鼓掌声。这四句话是 : 第一、 全力支持,第二 、有事找我们 ,第三、落实政策不走样,第四、好好干,劳动报酬只会多,不会少。
  最后是校长讲话,校长从领导中间走出来,他比起他们要年轻近二十岁。他印堂饱满,肤色黝黑,虽瘦一些,但体质结实, 虽涉世不是太深,倒也显得干练成熟。校长说 :“在全国人民高举三面红旗,掀起社会主义建设新高潮的大好形势下,原陶庄大队窑厂置换为陶庄小学窑厂,与我校合为一体,今日举行揭牌盛典 ,这是大跃进结出的丰硕成果,她得益于市教育局和雨山人民公社党委的正确领导,得益于陶庄大队党支部的积极支持 。在此,我代表学校和窑厂全体同仁,表示衷心的感谢!”掌声雷动,工人们一双双眼睛盯着校长,期望他说一点实质性的东西 。 校长接着说 :“校与厂合并以后, 一定会向更好的前景发展 。我们将做到: 一、 按照学校与陶庄大队制定的《关于有偿转让窑厂的协议》的规定, 窑厂向陶庄大队缴纳的三万元有偿转让费, 在五年内分期到账 ;二 、厂和车间管理人员现在不作任何调整 ; 三、厂财务独立,与学校财务不互补,不拉平 。师生参加劳动,不拿报酬;四、每年留足下年生产基金,提存公共积累, 在剩余部分提部分资金,作修饰校舍,维修课桌椅等之用;五、从本月起每个员工每月增加工资三元,销售人员实行固定工资加奖励的办法, 试着走一条全员有奖销售 , 以销售促发展的路子。
  工人们笑着,热烈地鼓掌, 校长被工人们的质朴所感动,他走向工人,和他们握手, 很多工人看着校长愣是笑,不知说什么好。校长说 :“你们辛苦了,再加把劲,会有成果的。”一个中年汉子对校长说 :“大兄弟,你是好人呐, 有你领导,我们有信心!”
  后在来的日子里,校长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窑厂,他和厂领导切实执行了在揭牌仪式上,自己宣布的五条治厂意见。 他在主管的位子上,不干预具体工作,只是参与大事的审查定得。他用大量的时间跑市场,那几年厂里大约三分之一的销售业务,都是他从马鞍山钢铁公司、十七冶建设公司等大单位招揽过来的 。校长不要工资,也不要销售奖金,有几次,厂长把奖金塞到他的口袋里,他一分钱不少的掏出来,他认真的对厂长和会计说 : “ 国家已经给了我工资,我不能要第二份,我做一点工作,这是应该的,谢谢你们。”工人们知道了,都围向他说 :“校长,你该拿的却不拿,我们担心呐。”校长笑着问他们:“你们担心什么呢?”工人们说:“我们担心你要走人 。”“ 噢----,”校长又笑了, 他说:“这回来了就不走了。”这会儿是午休时间,他和工人们聊天去了 。
  再往后来,窑厂全体职工在校长和厂长带领下,艰苦创业,勇往直前,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不但如期归还了三万元有偿转让费,而且厂里建起了职工食堂,盖了浴室,还盖了职工休息室。 工人们每个月平均工资在五十元以上,销售人员都在七十元以上 。厂校合并后,仅两年,校舍修缮一新,一半课桌椅换新。我毕业的那一 年,即196 2年,听说厂里还积累了一些资金 。
  我们时常去窑厂劳动,每次都要干满两小时 。主要是做运砖坯,或运成品砖的工作。每次校长和老师都带头干,他们搬得多,跑得快,我们也学着他们 ,多搬快跑 。要说不累,那是假的 。但比起工人们如牛似马的,拼着命似的干活,那就微不足道了。回到学校,校长对我们说:“劳动是一种锻炼,使我们的身体更结实,也是一种磨练,使我们的意志更坚强,更是一种改造,使我们旧的思想意识得到了遏制。” 大部分同学赞成校长说的话, 表示要听校长的 ,好好改造自己, 做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好少年。我对校长说:“您说的百分之百正确,我们一定依你为榜样,做一个好人。” 校长很高兴,他对大家说:“周涛是好样的,他敢于说真话,又机智勇敢,将来一定有出息。”大家竟然热烈的鼓掌,还朝着我笑 。我感觉校长过奖了,怪不好意思的 。
  此时我们班的女孩子高岚岚走向我,她轻声地对我说:“你就是拍马屁有本事”,尽管声音很轻,大家还是听到了。这孩子, 当着众人的面,丢我的丑,我是可忍孰不可忍,立马朝她打出一拳,但这是虚晃,她一躲闪,打了一个趔趄,我趁势给她的小腿,使了一个绊子,她摔倒了 。因为是草地,不大要紧,众人捧腹大笑,校长也笑着跑了,我趁她一不注意,赶紧溜之大吉。
  1959年的年底,虽然冬季已经来临,但是太阳照在人们身上,总是暖洋洋的 。在我的记忆里,大约是11月的一天,这一天,天气特别晴朗,正是: 万里无云,风和日丽。 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我们校长从北京凯旋,他被评为全国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在北京参加群英大会, 接受毛主席、刘主席的捡阅。今日下午到家,向全校师生员工传达北京盛会。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和关爱,《一棵无名草》到这里已进入高潮部分,后续部分也是作者亲历,情感也由低向高发展,请继续关注并留下宝贵意见,谢谢!
  操场当会场,布置一新,横标上的字金光闪亮:“热烈欢迎张校长北京凯旋”,操场前沿放着六张课桌,并铺着蓝色桌布,后面放七张靠背椅。桌上放有七只带盖茶杯。前面放一张课桌,也铺着蓝色桌布,椅子、茶杯,一应俱全。这些就算是主席台吧。操场打扫的干干净净,东西两侧揷满了彩旗。
  下午一点半钟,全校师生员工 、窑厂全体职工,合起来400多人,在操场排好队伍,迎候校长。雨山人民公社党委齐书记、洪副主任也来到这里,迎接校长。一年级十六名学生,手拿鲜花,在路口前面迎着。十六名鼓乐手,身带鼓乐,在路口等着,时而练习着欢快的乐曲。 校长乘坐的火车,下午两点钟到达马鞍山站,教育局陈副局长 、局团委万书记坐局里轿车到火车站 ,接张校长,并送来学校,他们还参加欢迎会。一点半钟,教导主任指定六年级班主任斯老师,在家负责,自己和窑厂计厂长去205国道路口迎接,还有两位老师也去,为校长提行李。
  两点刚到,一会儿,南下的列车从学校门前呼啸而过,人们知道校长就要回来了 。斯老师走到队前,她下达了立正、向前看齐、稍息的口令,她三下五除二 ,把400多人的队伍整的齐刷刷的,象在部队担过连长似的 。她走向齐书记和洪副主任,与他们说了两句什么的,又向鼓乐手和前面的同学交待了几句,而后,她就在那里等着。过了一会,有人喊 : “ 来了!来了!来了!”待走近了些,斯老师指挥同学们舞动着鲜花,高声地喊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又不断地重复着。随后鼓乐声响, 鞭炮齐呜。校长回来了,他胖了一些,脸上泛着红晕,身板更结实了。他满面笑容,精神抖擞,胸前戴朵大红花 。齐书记 、洪副主任迎过去 ,与校长握手。校长把他们引向陈副局长和万书记,领导们亲切握手,互致问候 。
  教导主任把校长和领导们引向主席台入座,还有两个位子,他和计厂长坐了上去 。两个女同学为台上的领导和老师倒水 。陈副局长站了起来,他双手一 抬,鼓乐停止。他说:“欢迎校长归来!”他带头鼓掌 ,全场响起了热烈地长时间的掌声。校长站起来,朝着大家一个劲的鼓掌。
  在掌声中,校长走向讲台,他说:“我被评选为全国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感到无尚的光荣和无比的幸福,同时,我也觉得很愧疚,我所做的一切事情,与领导的要求,还相差甚远。 有了一些成绩,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是领导正确的引领,才取得的。今天,陈局长、万书记,还有公社齐书记、洪主任,都来迎接我,我感到莫大的荣幸。”又是一阵掌声 。
  陈局长走到讲台前,看着校长笑,他还在笑, 局长指着校长,对大家说:“这小子真行,全国青年积极分子代表,马鞍山只有一名,唯一的,就是你们校长,他出息了他!”局长说的诙谐、爽朗,大家都笑了,并一个劲的鼓掌,局长招招手,全场安静下来,局长又说:“你们校长很年轻,他的担子很重,你们要配合他,更要保护他!” 他跟校长嘀咕了两句话,又对大家说:“我和万书记走了,你们继续吧。”局长走了,校长激动的两眼噙着晶莹的泪花。
  (八)
  到了1959年的冬季,大跃进已过了两年, 在那火红的年代里,到处红旗招展,彩旗飘飘 。人定胜天的理念,在人们脑海里深深的扎下了根 。人的胆子越来越大,确是 “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对“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 坚伩不移。人人都把争上游, 拼着命的干活,当作是一种荣耀 。那几年,兴修水利,农田改造,确实取得了很大的成绩,我们在上学的路上,看的一清二楚。尤其是村里一部份男劳力被招到马鞍山钢铁公司炼钢练铁去了,剩下的是妇女、老弱病残者,以及少量的男劳力 ,他们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上面把农作物的种植计划做了较大的调整,把原来水稻面积,划去百分之四十,改种蔬菜和经济作物。我在上学的路上,看到的是,成片的冬瓜,西红柿,茄子、辣椒等等。 按照上面规定,社员们把蔬菜低价卖给城里蔬菜公司,蔬菜公司满了,就拒收。剩下的,社员抱回家,作为瓜菜代,就是用瓜和菜当饭吃 。菜干饭,菜稀饭,菜汤,菜点心。还有剩下的,不允许到集市上卖,也没有集市 。没有办法,就倒入塘里喂鱼,或者做肥料。 米是炒过的,一斤米加菜,可煮成六斤干饭,或煮成九斤稀饭。我每天中午放学回家,家里人都吃过了 。我习惯性的揭开锅盖,只见一碗菜干饭,只有一碗,晚上每人吃两碗菜稀饭,因为定量吃饭(定量,就是每人每天八大两),从生产队领的 。一个月领一次。
  如此的困难,竟然传出这样的新闻 :马鞍山市雨山人民公社安民大队一夜间到达共产主义。你还别说,还真的有那么回事。我记得那一年年底的一天,妈妈对我说 :“ 涛涛,安民大队到了共产主义了,听说,还有两天,吃大食堂了, 不
  定量,白米饭,随吃。”我回妈妈的话:“我说妈妈, 那叫共产主义吗?”“ 你不懂,三顿都有饭吃,全马鞍山市,只有我们这里,米不够,政府供应。”“你是大妈妈生的,人家是小妈妈生的,我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那一次是我错了。第三天下午,我放学回家,正准备烧晚饭,妈妈急匆匆地回到家,她笑着告诉我 : “涛涛,不烧晚饭了 ,从今天晚饭起,吃大食堂了,白米饭!”“真的?” “ 是的 。”妈妈转身干活去了,我在家跳呀 ,蹦呀,折腾了老半天。老天爷啊! 你终究掉馅饼了,你把馅饼掉到我头上了,你打在了全安民大队人头上了,你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天,社员们早早地下了班,洗了脸,换了干净衣服,提着盛着碗筷的篮子,朝大食堂走去。我们全家八口人 (爸爸到马鞍山钢铁公司炼铁去了),爷爷、奶奶、 妈妈、二弟、三弟、四弟、妹妹,还有我,聚集一起去,篮子自然是我提着。一路上,我们看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嬉笑颜开,孩子们打着闹着的湧向大食堂。
  我们来到大食堂的餐厅,傻眼了,那个场面相当壮观 ,我放眼望去,足有一百张大方桌,整齐的排列着,板凳一张不少的配放着。餐厅的顶部是用清一色的玻璃钢瓦搭建的 ,清爽光亮,顶架上吊着二十多盏汽油灯。地面虽然是土的,但是却拍打的平整溜光。南北两道大门敞开着。这是安民大队,在林家大院的基础上改建的。我们全家人坐上一张桌上,满了,别人也不好插,温馨不,那是自然的。过了一会儿,全餐厅坐无虚席 。
  谢大队长从南门进来了,社员们热烈地鼓掌,大队长一摆手,全场鸦雀无声。“父老乡亲们,我们盼望的这一时刻到了,吃白米饭了。全大队的人在一起吃饭,这还是头一回,是上面在我们大队做的试验,成功了,就推广。我们要珍惜。”大队长说着,两行泪珠滚了下来。他接着说:“市长来了,他要看望大家 ,我们把饭菜盛好了,等着他。”大队长说完就走了。不大的功夫, 饭菜全部上齐,汽油灯都点亮了,大厅内蓬荜生辉 。中间走道放有一块用四块方木拼起来的,约四米长,一米宽, 五十公分高的方木台, 这是专为市长所准备的。
  市长进来了,后面跟了一帮人。谢大队长紧随其后,大厅里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市长满脸笑容,向群众挥手致意。大队长示意市长登上了方木台,他自己也跟了上去,在他后面,又跟上两个人,像是区长什么的,市长也就四十来岁,他中等身材 ,国字脸 ,两眼炯炯有神。看上去 ,一副文化人的派头。他微笑着,向群众挥手 。市长接过了大队长递给他的小喇叭 。他对着小喇叭说:“社员同志们,当我知道了安民大队大食堂今天开伙的消息后,心中十分高兴,特地赶来,代表市委 、市政府,向你们致以热烈地祝贺!以生产大队为单位,办大食堂,就全市来说,安民是第一家, 迄今为止,也是唯一的一家。这是一件新鲜事物,希望你们不断地总结经验,有所创新,有所进步,把日子过得更好一些。”下面响起了热烈地掌声, 陈市长跟他身边的干部嘀咕了两句话后,又接着说:“现在全国都处在困难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响应党中央的号召,高举三面红旗,遵照 “ 以粮为綱,全面发展”的方针,努力把生产搞上去, 使生活过的更好一些 ,争取对国家经济建设,作出新的贡献。”市长的话讲完了,大家给予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市长走了,我们对他的讲话回味无穷。饭菜还是热的,大家吃着 、谈着、笑着 。吃饱了,喝足了,个个挺着肚子走了。
  在往后的日子里,一日三餐,都到大食堂去吃饭,一稀两干,一个星期还能吃一顿肉,小日子过的蛮红火的。我就纳闷了,已经到了八大两底线了,哪有这么多米煮白米饭吃, 这是一个迷,这个谜团, 搁置了五十年,直到我打此稿之前,访问了当时的大食堂管理员老赵,才得以解开。老赵今年八十六岁了,耳不聋,眼不花,记忆力好。他告诉我,1959年的年底市政府在雨山公社安民大队做试点,叫我们办大食堂,政府不给粮, 默认我们可以子吃卯粮,于是我们打开仓库,不定量,锦吃,就是随便吃,爱吃不吃由你,撑死了,活该。半年下来,大队干部慌了神,仓库没粮了,接田里稻子,还有四个月,一千多条人命揑在干部手里 。他们轮番的往市里跑,最后找到一位副市长,这位副市长大笔一挥 :回销荞麦面,月定量十八斤,发四个月 ,安全度难关。这才峰回路转。
  亲身经历了经验教训的安民村人,深深体会到,大食堂不能再办了。于是解散了大食堂,以生产队为单位,办起了小食堂 。大队米库里,还有一些存粮,按每人每月三斤米和十八斤乔麦面,按月发到小食堂。小食堂做中晚两顿饭,各户打回家吃。每人每顿两杓菜稀饭、两个荞麦面元宵,菜自行解决。说是菜稀饭,其实菜多饭少,有时看不到饭, 都是菜。一天只有一两米,自然看不到饭。生产队干部 、食堂管理员晚上研究问题,讨论事情,他们累了,饿了,煮白米饭吃,很多人看到过,但敢怒不敢言。
  我每天早上饿着肚子去上学,头重脚轻,心慌意乱 。班里有个城里来上学的学生,每天在教室里吃白馒头加鸡蛋,大家都羡慕他,也都不理他。我中午回家吃两碗菜稀饭,两个荞麦面元宵,没饱,放碗了。每天晚饭都是我去打,提着个小提桶,八个人口,打十六勺菜稀饭,捞十六个元宵,合家老小,吃个精光。 你不沾我的,我也不吃你的,谁都想抹捅,不可以争,这餐我抹,下餐你抹,八个人都抹到了,再一个轮回 。
  有一回我打晚饭去迟了,稀饭厚一 些 。只听得里面人说,还剩不少厚的呢。另一人答,下餐兑水再打出去 。我明白了,我们吃稀的,你们吃厚的, 夜深人静时,你们煮白米饭吃,等着瞧。家里人看到这等厚稀饭,个个笑逐颜开,我对他们说,明天不但厚,而且多,妈妈说我吹牛,我只笑不答。第二天打晚饭,我还是去的迟, 把小捅往灶台上一放,报上了:“九口人”,“你家八口人”,“胡说 ,你们半夜里煮白米饭吃,撑的!” “谎报人口是要处理的,你不怕吗 ?”“对你们多吃多占,我采取两条措施,任你们选一条。第一,我直接到大队汇报,第二 ,我每天在这里守侯,发现情况,把大队干部叫来,抓你们正着,你们选择哪一条?”管理员出来了,他说:“涛涛家是九口人, 打九口人的。” 他的态度很和气,还笑吟吟的。满满的厚厚的十八勺菜稀饭, 十八个元宵,提回来了,小桶都满了 。家里人围着小桶,足足笑了五分钟。我宣佈: “ 多两个元宵,妈妈吃一个 ,爷爷吃一个,稀饭锦吃,肯定够。大家一边吃,一边笑,很少有过这样的开心。这一餐,确实吃饱了。妈妈问我有什么窍门,多打了饭,我说:“把小捅往灶台上重重地一放,他不问,便罢,他如只打八个人的饭,你说少打了一个人的,他会再打一个人的。如问,你就说九口人,他如跟你争辩,你就说,涛涛跟你们怎么说的,他自然打九个人的饭 。切记一定要迟去 ,没人的时候更好。妈妈笑个不停,她说,涛涛真有用途。第二天中午,我回来吃饭,发现稀饭厚些也多了,还多了一个元宵,便知道妈妈成功了 。晚上还是我去打,不需要说什么,九个人的量,厚厚的。从此以后,就是九个人 ,一直到1960年年底小食堂解散。
  自从办起小食堂以后,干部们把小食堂当着他们的安乐窝,社员们都下地干活,哪个不累的东倒西歪的, 谁不饿的面黄肌瘦的,可他们不但饿不着,而且还清闲的养着。闲的没奈何时,就变着法子整人,要么不给打饭,饿你全家老小,要么斗争你,说政治上搞臭, 经济上搞垮。
  有一次他们放出话来,说田里的蚕豆被偷了,要挨家挨户的搜查。那天正好是星期天,大人们都上班去了 。我心想,今天要和他们来一场智斗,刹刹他们的霸气。我家自留地种了蚕豆,清早上,我摘了大约二三斤,我看到有的人家前后门紧闭,人躲起来了,估计他们家确实偷了蚕豆。我又看到那些人破门而入,不下挖地三尺。我把我家前后门、厨房门全敞开,坐在家门口,也是在大路口,剥蚕豆米子 。他们来了,我也不看他们,只顾干我的事。走近了,那个打头的是下放干部外地人, 他叫了起来:“嘿 ! 我们查蚕豆,你在剥蚕豆,胆子真不小。”“怎么了?”“哪儿来的蚕豆 ”,“地里的摘的”,“哪块地”?“自留地”,“在什么地方”? “马步塘上面”。两个人立马奔向马步塘,回来报告说,那里有一片蚕豆,是他家的自留地。“给我抄家”!“站住”!“派头还不小哇,给我查!”,“未经允许,私闯民宅,还要抄家,你这是在犯法!”“你人不大,还文屁冲天的。什么法,老子就是法!冲进去!”两个年轻人已经进了堂屋,我进去,把他俩拉了出来,我对大家说:“ 抄我的家,大家都不好看, 一村住着,早不见晚见,正是相煎何太急 。”我指着那个头,又对大家说:“他是下放干部,总要走的,跟他搅在一起,不值得。”没有一个人进家,那头气的脸上发紫,说,你们不抄,我来抄 。说着就要冲进去,被一个人拉住了, 那个人又对他轻轻地说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我听到了:“他家前后门、厨房门都敞开着,肯定没有,明摆着是戏弄我们 。这个小家伙,你别看他小,他的智谋大得很呢,弄不好我们就被动,我们还是快走吧。”头好像醒悟了什么,他一转身,带着一帮人走了。 那个人回过头,朝我看了一眼,我向他点点头,此人是我表叔。
  说起这帮人整人,那是够毒辣的 。一户陈姓人家 ,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整的死去活来,殘不忍睹。那天中午,我回家吃饭,听到一条爆炸性的新闻 : 陈老头上吊自尽了!一 种正义感驱使我立即赶往陈老头家,看个究竟 。
  他家门前围满了人,我拨开人群,只见陈老头直条条的躺在地上,一个中年人为他做人工呼吸,老头的八个亲人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不大的功夫,老头醒过来了,他有气无力,只听到他说,横竖是死,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亲人们都围过来,哭喊着:“爸爸呀”, “ 爷爷呀”,真是撕心裂肺!大伙儿帮忙,把老头抬进家,放在床上。倒碗开水给他喝,大家你一 言,我一语,责怪他不该撒手。
  老头有气无力的说:“这个畜牲,我昨天上午在田里拽了一把红花草,想带回来熬水喝,哪晓得,被这个畜牲还有那个姓王的看到了,畜牲把红花草夺去撒了,我也没吱声忍了。那姓王的说,停他全家的伙食,不给饭吃。我以为说说也就算了,那知道真的不给饭吃。昨天中晚两餐没打到饭。今天又没打到,全家人饿了两天了,我愧对祖宗,对不起儿子媳妇,对不起孙儿。”老头哭的伤心至极。在场的人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我问一个人,老头说的那个畜牲,指的是谁,那人告诉我,就是他的二儿子陈秃子。姓王的,我知道,就是下放干部王副大队长,天下哪有这样的事,简直连畜牲都不如。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喊着:“ 兄弟们,抄家伙,跟他们拼了!”我一看,是我堂叔,打心眼里敬佩他,我叫了起来:“钉钯锄头锹全带上,找他们算账去!”众人每人拿了一样东西,奔向小食堂。我又喊:“一子,提着饭桶打饭去.”他家一子提着饭桶,我们飞奔出去,赶上了前面的人。到了小食堂,只见陈秃子在乐着呢,众人丢了工具,上去就打,这个陈秃子不经打,没打几下,就跌倒在地,多半是装的 。他连连说: “ 是王大队长搞的”, “是你叫炊事员不打的”!他争辨说:“是王大队长下的指示,我如不服从,他就把我小队长下掉。”“你是要小队长,还是要你老子?” “ 要老子,要老子。” “ 打饭去,自己提着,送给你老子!”有人把捅递给了他,此人生怕再挨打,乖乖的打满了一桶,自己提着上了路,众人在后头偷偷的乐。我对陈秃子说:“我说队长,扣下的,分几天补上。”陈秃子说: “那是的,你们不知道,那姓王的狠呢。”“你不就是怕小队长下掉了么,这小队长又不是乌纱帽,你怕什么你。”他不吱声,众人哈哈大笑。
  到了他老子家,他把捅放在桌子上,走向他爸的床前,喊着他爸 :“ 爸,爸,饭我送来了,你起来吃吧。爸,爸。”没有回声,人们都以为他爸过去了。湊到跟前才知道原来他爸泣不成声 。好半天,老头子断断续续的说:“还有儿子不给老子吃饭的,哪个朝代也没有 。”陈秃子说:“爸,我错了,你打我吧。”“从小就没打过你,最娇惯的就是你,你平时也不来看我,今天如不是二子,还有众乡亲,你就见不到我了 。”
  有人告诉陈秃子,你爸上吊了,二子发现了,托下来,已经没气了,兴旺懂医,他用人工呼吸,把你爸救了回来。陈秃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爸,孩儿有罪,爸,你惩罚我吧。”两个人把他拉起来,让他坐在凳子上。几个妇女把稀饭兑水烧滚了,拉他们全家吃上了。陈秃子盛上一碗喂着他爸。众人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散了。老头的大儿子,大儿媳追了出来,人们知道了,回过头来,这两口子跪倒在地,连连说:“谢谢你们的大恩大德,谢谢了。”人们将他俩扶起,不曾想到大家抱作一团痛哭起来。
  ( 九 )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 。19 6 1年的舂天,虽然春暖花开,气侯宜人 ,但是人们却觉得胸闷气短,校园内外异常沉闷。这一切,预兆着又有事情要发生。
  没过几天,果然事情来了。还曾记得,那一次学校既没开大会,班级也没开小会,而是各个班主任挨个儿把学生喊到办公室谈话,谈过话的学生出来了,有的躺在草地上一声不吭,我们问他谈的什么话,他摇摇头。问急了,他说,老师不让说。有的回到教室,伏在课桌上一动也不动 。有的干脆背着书包哭着回家了。这就奇了怪了,难道我们翻墙入室,做了盗贼?难不成我们是陈胜吴广的后裔?就要揭竿而起,也没做呀!我们五年级十几个同学一起涌进了班主任办公室,大家七嘴八舌 : “闷着葫芦在摇什么呢?” “搞什么搞,藏着掖着的。” “ 直说吧,阳光一点。”都说山东人豪放直爽,可冯老师今天也弯弯绕了,他很生气,却压低了嗓门,对我们说 :“你们统统出去,喊一个,进来一个,出去 ,出去 。”他一边说,一边把我们推了出来。
  同学们都嘀咕了:“怎么,冯老师是日本人 ?”“ 说不定是日本奸细!”“还语文老师呢,狗屁 !”出来的同学叫我了 :“周涛,老师有请。”噢,到我了,还说“有请 ”,算他精明。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多半是福,因为他带了个“请 ”字 。我把头抬高了一 些,推门进去,在老师办公桌前一个凳子上坐下了。没等老师开口,我就问老师:“ 你打算怎么发落我” ? “发落谈不上,只不过问问情况 ”,老师这样说。
  他问我是哪一年出生的,我告诉他: “ 我是1947 年9 月5 日出生的”,他记下了,又照着原先的资料,核对了一下 。然后他又说:“你今年十五岁”,我回答 : “ 是的,十五虚岁。”他又记下了,老师说没事了,叫我喊了下一个同学 。
  这个同学和我一样,昂着头,跨进了老师办公室。就这样,直到最后一个同学出来,才说出了老师终于要说的话 :十五周岁以上的同学,明天就不到学校上学了,下放回到自己家所在的生产队,参加集体劳动。
  同学们气愤填膺,这是哪家的理 ? 毛主席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都不让上学了, 还怎么天天向上呢。他老人家号召我们高举三面红旗,没叫我们不上学呀 。一定是哪个坏人干的事。找他们说理去,这说着,就要冲出教室 。一个同学拦住了大家,他说“上哪儿找人去,那些坏人会理我们吗?我们身单力薄呀。”同学们都像喝醉酒似的,呼天号地:“苍天呐,你睁眼吧!” “大地呀,你主持公道吧!”
  班主任或许听到了喊声,他来到教室,大声吼道:“你们喊什么,再喊就把你们统统抓起来!”“你没有这个权,你只不过是个应声虫, 可怜的应声虫!”班主任气急败坏,他说:“你们这些同学,都不在下放之内,他们下放的同学都走了,你们还嚷什么?” 一个同学高声叫道: “哪里不平那有我”!大家应着 : “ 哪里不平那有我”!班主任摇摇头,走了。今天是星期六,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大家不约而同,背起书包走了。
  回到家,我心里憋屈着哩,过去,穷人家的孩子上不了学,现在能上学了,却又不让上,这不是好人干的事,一定是坏人挡道,好人受气。妈妈看到我不高兴的样子,便问我:“涛涛,是谁惹你生气了?”我回妈妈的话:“好着呢,没什么。” 我转而又想,自己一岁之差,成了幸运儿 ,别人的事我烦不来,由着吧。
  我忽然想起了丹丹,丹丹的音容笑貌在我脑海里浮现,多好的姐姐呀,她毕业快两年了,我怎么就把她忘了呢。听老师说过,她考取了二中,现在也该上初二了。姐姐,涛涛在家为你祈祷,好好读书吧,你会出内拔萃的。我正在思考什么,妈妈叫我扫地, 我扫着扫着,突然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出现 : 小学生下放,中学生可下放?丹丹姐姐是不是也下放了?不行,我得看望丹丹去。
  我夺门而出,朝丹丹家奔去。听丹丹说过 ,从我家出发向北去,经过安民大队雨山头生产队,穿过一个大田冲,便能看到她家在的那个村庄了 。有了这个印在脑子里的线路图,自然是一路到达,不到半个小时就进村了。
  在一个小朋友的指引下,我走向了丹丹家 。 在离丹丹 家不远的地方,我看到丹丹从家里出来,她认出来是我,便奔向我 。她喊着 : “ 涛---- 涛”,“嗳!丹丹姐姐”,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的两只手。她说 :“涛涛你长高了,也胖了。”我看到姐姐的一双大眼睛,更有神了 。我说:“姐姐你是大人了”,“你的个头到我眉毛了,也快长成大人了,十五岁了吧?”“是的,姐姐。姐姐十七岁了吧,是花季嘛。”“涛涛知道的还不少呢,到家了,瞧我不收拾你。”“姐姐对我好,是打理,不是收拾。”“嗯,打了你,还不理你。”我和姐姐都笑个不停,丹丹牵着我的左手,领着我朝她家走去。
  进了她家,她爸她妈从后门外面进来,丹丹姐姐说:“你们看,这是谁来了?”我连忙叫着 :“叔叔,阿姨。”二老应着:“嗳 ”,“嗳 ”。丹丹姐姐朝二老说 :“这就是我经常给你们提起的,我的同学周涛,涛涛。”她爸爸湊近些看着我,他说:“傻孩子,丹丹经常说你呢,她说你是少年英雄。”我们四个人都哈哈大笑。丹丹的妈妈端来凳子,让我坐着说话 。又端来一杯水,我站起来,双手接着 。我说,谢谢阿姨。阿姨笑盈盈的对丹丹的爸爸说:“你看,你看,这孩子多有礼貌,斯斯文文的,好着呢 !” 我们又是一阵笑, 丹丹妈妈还不停地自言自语:“这孩子,这孩子。”
  我喝了一口水,问丹丹姐姐:“姐姐,你不是在二中上学吗?”“是啊,怎么啦?” “ 你们学校的学生可下放 ?” “没有的事,中学生不下放,反而小学生下放,有这回事吗?”“真有这回事”,我把我们学校上午老师和我们谈话的事,如此这般的叙述了一 遍。最后我说:“凡是十五周岁以上的,被一刀砍了,当时他们就背着书包回家了,我差一岁,留下来了,是幸运儿。”他们都说,那好,那就好哇。过了一会儿 ,丹丹的爸爸 、妈妈上班去了 。临走时嘱咐我下午在他们家玩,晚上留下来吃饭。我答应了,我说,谢谢叔叔,谢谢阿姨。他们又叫丹丹姐姐多做些好菜,如果他们回来晚了,就先吃着,不用等他们。丹丹姐姐答应着:“好呐,你们放心的上班去吧 。”
  丹丹姐姐进了她的房间,她喊我:“涛涛,你进来。”我答应着,便进了她的房间 。哇,唯女孩子房间才有的阵阵芳香,扑鼻而来 。她问我怎么样,我扫视了一周,见姐姐的房间里,一张老式的、橘红色的写字台,临窗而放 。桌上放着几本书,还有茶杯什么的。一张老式大床朝后放着,床上用品洁净,铺叠平整。一张长木椅靠墙 。一张不大的书橱,靠对面的墙 。一张老式衣厨靠书橱旁边放着。我回答姐姐:“宽畅明亮、清爽整洁 ,香气宜人 ,舒适优雅。”姐姐愣是笑,她笑得心花怒放。“还一套一套的呢,你的房间怎么样?”“ 背光潮湿,狭窄零乱。”“噢,别说谎话,哪天我去看看 。”“涛涛随时恭候姐姐”,我急忙说。
  我走向书橱,只见书橱上半节有四层,摆放着各种书籍,用玻璃门拉着。 我问姐姐,可以看看么? 她回答我:“谁想看谁就看 ”,“啊 !你是装门面的?” 她一把卡住了我的脖子,我连连求饶:“姐姐绕命,姐姐绕命。”“这还差不多, 小小年纪,竟敢跟我绕字眼 ,你还嫩着呢。”她松手了,我摸摸后脑勺,还怪疼的。我发现姐姐在偷笑,嘿,你等着。姐姐拉开了玻璃门,我一浏览,一二两层是课本,三四两层是文学。我称赞姐姐,都分门别类了,古今中外都有, 是个文化人。
  @历史传说神话 64楼 2013-04-03 22:01:02
  这文章我怎么也看不下去呀。
  说的好像都是过往,可我是要迎接未来的哈。
  其实是憋得慌,就想冒个泡泡,勿怪啊。
  本以为看过之后心里会很平静,反而更憋了呐。
  -----------------------------
  谢谢你的支持。
  @钱衡峰 66楼 2013-04-04 13:50:05
  沉默的大多数!
  -----------------------------
  谢谢你的支持,请多提宝贵意见。周涛1115
  姐姐问我都有哪些书,哪些作者的 。我回姐姐的话:“就几本,高玉宝的,赵树理的, 陈登科的,吴承恩的,奥斯特洛夫斯基的 。”姐姐呵呵的笑,她说:“涛涛真可以,有这么多名人的书 。” 她又问我,都把这些书放哪里了,我告诉她,扔箱子里去了。姐姐不笑了,她也不吱声。我对她说:“姐姐,我还有一本《共产党宣言》”,她叫了起来:“真的?那是马克思著作。”她又问我 :“ 涛涛,你可知道马克思的妻子叫什么名字吗?”我说 : “我在书上看到过,马克思的妻子叫冯?维斯特哗倫?燕尼。”“燕尼的岁数比马克思的岁数是大呢还是小呢?”“燕尼比马克思大七岁”,姐姐说:“涛涛真了不起,竟然知道这么多,你真是我学习的榜样 。”
  她在房间里兜了两个圈子后,坐到长椅上对我说:“哪天,我到你家去。” “姐姐,你什么时候去,必须提前通知我。”“为什么”?“ 因为我要打扫除,整理内务。”她笑得打嗝,笑完了她对我说:“我这才知道,原来你是懒虫,我竟然和你这个懒虫玩的蛮好,真感到耻辱。”她又笑了,我从她的背后,用双手捂住她的嘴,“我叫你笑,叫你笑。”她不笑了,我赶紧松手,姐姐回过头来,看着我不说话 。我说,姐姐你怎么啦,我连着喊:“姐姐,姐姐!”她说话了 :“被你捂的心跳得好厉害”,“真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她抹抹胸口,我为她轻轻地捶背。她对我说,好了,没事了。
  我扒在姐姐的耳边,轻声的说:“姐姐,你恨我吗?”“瞧你说的,这不是闹着玩么,也没什么事。” 姐姐这么说。她又说:“你来时没洗脸,也没洗手 。脏了,我爸妈看到会不高兴的。”姐姐说着,便打来一盆热水,放上毛巾,搁在长椅上,她说:“涛涛,来,姐姐给你洗洗。”“姐姐 ,我自己来吧。”她摁住我的脖子说:“别啰嗦 ”!我顺从了姐姐,她为我洗了脸,又洗了手,弄得我服服帖帖。 她自己也洗了脸,姐姐抹了护肤霜,在我脸上和手上轻轻地摩着。我也抹了护肤霜, 在姐姐脸上手上轻轻地擦着摩着,我双手摩姐姐的眼角,特细心,特轻盈,姐姐闭上眼睛,挺默契。
  “ 姐姐,我来的时候没洗脸,是因为我担心你也下放,没吃几口饭,就直奔而来,没顾得上洗呀。”姐姐说 :“我好感动呀,姐姐没白疼你。”姐姐哈哈大笑,笑的阳光璀璨。姐姐把我搂着,让我躺在她的怀抱里。我心想,姐姐好是好,就是喜怒无常,不好对付。我搂抱着姐姐,犹如一叶小舟停靠在平静的港湾,温馨惬意。四周安宁清新,暖暖的午后阳光照耀在干净的地上,一股清爽的和风吹进房间里,这里格外的静谧、平和 ,我和姐姐渐渐地睡着了。
  晚霞照红了大地,飞鸟已投林。我凑向姐姐耳旁说,我得回去了。好半天,姐姐说,也好,我送你。 姐姐牵着我的手,一直把我送到雨山头 。她说:“涛涛, 空闲的时候,我等你来看我。”“姐姐,我会常来陪你做伴的。”姐姐点点头, 她抓着我的手,迟迟不肯放。姐姐走了,她的脚步很快 。
  (十)
  1961年夏季,学校就要放暑假了,一天中午放学前,校长召集四五两个年级的同学开会,校长首先说了一大通话,大意是这样的 : 现在盗贼四起,上个学期放寒假,尽管有校工值班,学校还是被盗课桌十四张,课凳九个。为了防盗,学校组织学生轮流护校,希望大家服从安排,负起责任。两个年级一共才42名同学,加上两个老师,编十一个组,每组四个人。
  校长讲完了,同学们叽叽喳喳的,一个同学提出来假期她要到东北外婆家去,不能参加。校长说个别问题个别解决。之后教导主任又补充了几条规定:一、时间上午八点至下午六点,中午饭带到学校,在校工炉子上加热。二 、值班地点在六年级教室,每个同学自己签到,注明到校离校时间。三、每组一名组长 ,负责管理,做值班记录。
  看了下值班安排表,我在第一组 ,是组长,另外三名组员都是我们班同学,两名男同学是陶庄的,还有一个女同学就是高岚岚。
  六月二十八日就是第一班次,我八点不到就来到学校,喊校工开了大门,走进六年级教室,只见值班记录簿和签到簿都放在桌子上 。我签了到,等着他们。我看着他们班的墙报栏,总标题是毕业感想,九张纸贴在一起,九个人写的,每个人写了一张纸,有四个人只写了大半张,明显是在糊差事 。怎么只有九个人呢?哦,他们班下放的最多,悲哀呀。
  我看了最短的一张,他是这样写的,小学六年,分前三年,后三年。前三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后三年是在大跃进中度过的,在半学习状态下,成绩只能及格,很少良好 ,升学没指望。 和老师是有感情的,对学校也是依依不舍的。再见了,老师。再见了,我的母校。他没有写名字,也没写日期。 我想,这篇稿子,短是短了一点,但朴实无华,细琢磨,让人揪心。
  有同学来了,是高岚岚,她笑吟吟的走进教室 。我叫着她:“岚岚同学,你来了。”“哟,才当上组长,就端起架子来了。”“何以见得”,“这不,还岚岚同学,把我的姓都去掉了。”“这不是表示亲切么 ”, “你跟我亲切?那真奇了怪了!” “ 岚岚,你就不要刁蛮了好不好 ?” “ 你叫岚岚,不是很好嘛,还同学同学,酸酸的。”“好好好,以后就叫你岚岚,可以了吧。其实,叫什么都是一样的。”“周涛,这话是你说的,叫什么都是一样的,以后我让你叫什么,你就得叫什么,听到没有 ?”我回答她,听到了 。她还在闹,说要拉钩上吊。我与她对 一下大拇指,钩上小拇指,拉锯似的拉的来,拉的去。又一起喊:“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改变,谁要变,谁是狗,谁要变 ,谁是狼。”又对一下大母指,这才结束。我们觉得好笑,都笑得前仰后翻。甘志民来了,他一边进一边说:“笑什么笑 ,带我一个。”我连忙说:“带不得,带不得。”高岚岚不笑了,她也不吱声。霍开源也来了,他一进门就说 :“我迟到了,睡迟了。”还惭愧的低下了头。我看他们都瘦得一根筋挑着一个头, 令人心寒,也许他们看我也是这样的。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带来了炒熟的高粱米,于是喊了霍开源,我俩在校工那里端来四碗开水, 每人跟前放一碗。这赤日炎炎的,谁愿意喝这热开水呢,我看着他们,出于无可奈何,每人勉强地喝了一口。我拿出了高粱米,放在桌子上 。大家哈哈大笑 ,你抓我夺的塞到嘴里,大嚼起来。嚼累了,喝一口水。我对他们说:“吃慢一点,够吃。”“早该拿出来了 ”,“ 这家伙,还跟我们卖关子。”甘志民噎住了,不断的打嗝,眼水都出来了。我为他轻轻的捶背,又喂他几口水,他渐渐地缓过来了,伏在桌子上,不再吃了,他的眼睛还盯着剩下的高粱米。霍开源狼吞虎咽似的吃了几大口后,慢嚼细咽起来 。渐渐地,他也不吃了。他的眼泪断了线似的滚下来,突然他嚎啕大哭。我问甘志民, 霍开源怎么回事。甘志民说:“他妈妈去年死了”,高岚岚和我目瞪口呆 ,甘志民接着说:“他妈妈去年生了病,没有钱治,干等着,死了。”甘志明说着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他哭的更伤心,不知道他家发生了什么事,不便问了,问谁呢。
  此时高岚岚也泪流满面,我不哭,我哭什么,我挨个劝他们 :“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振作起来,好好地保重身体,要听话,啊。”
  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就在三个月前,我爷爷死了,他是累死的。今年二月,公社成立木业社,社里来人把我爷爷喊去,叫他修犁,修不完的犁,说一个月给二十块钱,拿到手就十四块钱,那六块钱扣了伙食费,说伙食,一天中晚两餐,每餐一碗菜稀饭,干木工活特累,吃这一点不低事,晚上,家里留一大碗稀饭给他吃,他只吃一半,另一半留给我吃早饭,我不吃,要给爷爷吃了早饭再走,他清早就出去了,说买根油条吃,再喝杯水就行了。爷爷终就没撑住,在家睡了两天就没了。那天早上,我上学前,跟爷爷说了话:“爷爷,你好一些了吧。”爷爷回答我:“唉,好些了。”上午九点半钟左右,村上一个人来到学校对我说:“你爷爷死了”,我没有哭,向老师请了假,跟来人回了,半路上,我哭了,我哭喊着:“爷爷,爷爷”,那人劝我,不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呀。我赶到家时,爷爷已经入殓了,他累了,休息了。他很安详,没有遗憾。
  如今三个月过去了,爷爷慈祥的面容时刻萦绕在我的脑际,他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我失声痛哭起来 :“爷爷,你终身辛劳,一心为着家人,一心为着你的孙儿我,却抠了你自己。你早早的就去了,孙儿对不住你呀。”岚岚一直站在我旁边,她拍着我的肩膀说:“伤心的事越说越伤心,不说了,不哭了。”校工王师傅来了 ,他一看,便明白了事由,他说:“孩子们, 困难就要过去了,马上就好了,是伤心呀,不哭了。” 他说着,自己也哭着出去了。我不能再哭了,我得关照他们。 “你们仨听好了,擦干眼泪,歇一会,我们出去散散。”他们还好,陆续的不哭了。
  在两个月的暑假期间,我们这个组共计值了六个班,每个班,都留下了深刻地记忆,我还清晰地记得,七月二十八日,那一天是第四个班,这天下午两点半钟左右,校长来到学校,检查我们工作,还好,我们四个人都在。他提了个大西瓜,足有十四五斤,径直向我们走来,我们四个人高兴的蹦蹦跳跳的,一起围向校长,都喊校长好,有的喊老师好。
  校长把西瓜放在桌子上,翻阅着值班簿和签到簿,他只翻了后几页,看样子,他来过几次了。他转过身,对我说:“你们这个组值班记录做的全,字迹工整,人到的也齐,蛮好。”我学着解放军的样子,向校长立正,行注目礼。并说:“护校值班是我们的责任,请校长放心。”众人哈哈大笑,岚岚说:“周涛又拍马屁了”,众人又笑 。岚岚皮厚,她问校长:“校长,这西瓜是给我们吃的吗 ?” “废话,不给你们吃,我提来干什么。”校长又朝外喊 :“ 老王头,拿刀来。” 老王师傅拿来了刀,这刀才洗过,他还带来了篮子,抹布,准备打扫卫生。校长让老王师傅把瓜切开,哇!这瓜红瓤黑子,新鲜清甜,味道好极了。大家你一 片,我一 片,吃的津津有味。有人问校长,说:“校长,我们还没见过师母呢。” 校长笑而不答,老王师傅代答:“校长结婚了,他爱人在马鞍山钢铁公司 ,是马钢干部。”校长说:“小孩子家问这些事干什么,多管管自己吧。”“啊 !我们现在也不找女人,管什么。”“油嘴滑舌”,校长说着,甩手走了。
  接下来,是老王师傅和我们谈心,他说校长是好人,他和校长是同乡,家在当涂县大公圩区。几年前,老王师傅的妻子,嫌大公圩太苦,丢下一个男孩,跟一个外地人私奔了 。校长回家时,看他可怜,把他接到这里做校工。现在孩子也大了,在当地读书,寄养在他二叔家。老王师傅打扫完卫生,要去倒垃圾。他突然想起什么,又转回头,告诉我们,校长和公社齐书记关系特好,因为齐书记也是文化人,学校既属于局里管,又属于公社管。书记就喜欢校长,说校长能力强,人品好。校长的老婆,就是书记介绍的。
  在两个月的暑假期间,我们这个组共计值了六个班,每个班,都留下了深刻地记忆,我还清晰地记得,七月二十八日,那一天是第四个班,这天下午两点半钟左右,校长来到学校,检查我们工作,还好,我们四个人都在。他提了个大西瓜,足有十四五斤,径直向我们走来,我们四个人高兴的蹦蹦跳跳的,一起围向校长,都喊校长好,有的喊老师好。
  校长把西瓜放在桌子上,翻阅着值班簿和签到簿,他只翻了后几页,看样子,他来过几次了。他转过身,对我说:“你们这个组值班记录做的全,字迹工整,人到的也齐,蛮好。”我学着解放军的样子,向校长立正,行注目礼。并说:“护校值班是我们的责任,请校长放心。”众人哈哈大笑,岚岚说:“周涛又拍马屁了”,众人又笑 。岚岚皮厚,她问校长:“校长,这西瓜是给我们吃的吗 ?” “废话,不给你们吃,我提来干什么。”校长又朝外喊 :“ 老王头,拿刀来。” 老王师傅拿来了刀,这刀才洗过,他还带来了篮子,抹布,准备打扫卫生。校长让老王师傅把瓜切开,哇!这瓜红瓤黑子,新鲜清甜,味道好极了。大家你一 片,我一 片,吃的津津有味。有人问校长,说:“校长,我们还没见过师母呢。” 校长笑而不答,老王师傅代答:“校长结婚了,他爱人在马鞍山钢铁公司 ,是马钢干部。”校长说:“小孩子家问这些事干什么,多管管自己吧。”“啊 !我们现在也不找女人,管什么。”“油嘴滑舌”,校长说着,甩手走了。
  接下来,是老王师傅和我们谈心,他说校长是好人,他和校长是同乡,家在当涂县大公圩区。几年前,老王师傅的妻子,嫌大公圩太苦,丢下一个男孩,跟一个外地人私奔了 。校长回家时,看他可怜,把他接到这里做校工。现在孩子也大了,在当地读书,寄养在他二叔家。老王师傅打扫完卫生,要去倒垃圾。他突然想起什么,又转回头,告诉我们,校长和公社齐书记关系特好,因为齐书记也是文化人,学校既属于局里管,又属于公社管。书记就喜欢校长,说校长能力强,人品好。校长的老婆,就是书记介绍的。
  八月十八日, 是我们值的最后一个班,早上到班后,我们在学校四周转悠,学校西头的土坡下,有一棵大树,我们在大树下歇着,放眼望去,好大的开阔地 。一块块田里的水稻青稞连成一片,乡亲们在田间劳作。最远处隐约可见山峦起伏,山下座落着庄户人家,错落不齐,倒也显得别有风味。没多一会,各家的屋顶升起袅袅炊烟。
  不知道是谁指着前方说:“你们看那块田里有好多人在干活”,我们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朝前看去,果然有三四十人集中在一块青稞田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出于好奇,我们一起去了那里。
  原来社员们把青稞间隔一行,挖上来一行,填到空行里去,直到把空行塞满完事,还有很多很多空行,没有青稞塞,就到别的田里挖来塞,把整个田塞得满满的。干活的有三十多人,指挥的有七八个人,有几个是我认识的:大队书记 、大队长 、公社洪副主任。我问甘志明,那扛着锹在田埂上站着的是谁,甘志明说,那是小队长赖子。高岚岚对我说:“周涛,你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我跟岚岚说:“领导在这里,他们敢说吗,我们是小孩子,不能乱插。”
  中午吃饭时间到了,干部们走了,社员们也陆陆续续地下班了。我们赶上赖子,我说:“队长,我们是学生,今天值班,在这里玩了一会。”
  他说:“我知道,霍开源家就在我们生产队。”
  我问赖子:“ 队长,把三个田里的稻子,移到一个田里 ,有什么意义吗 ?”
  他说:“ 没有意义,这叫吨子亩试验田 。”
  “能增产吗?”
  “不这样做,亩产700斤,这样做了,估计不到2000斤。”霍开源插话“老百姓不愿干,上面硬是压着干。”
  赖子接着说 :“前两天,大队把我找去,公社洪主任也在,没等到大队干部说话,洪主任就直接对我说 , 赖子, 为了试验田,你们开了三次会议,社员们不同意,我也理解。我说你能理解,我们就可以不干了。洪主任说干不干,你们说了算。昨天区长打电话给我说,如果做试验田,我的副主任就保住了,若是不做,我就下放到生产队掙工分去。”
  高岚岚问他:“洪主任怎么喊你赖子呢?” “ 我小名叫赖子。现在不是兴点么,我们队是洪主任抓的点,他经常来,还帮我们干活,说是保持革命军人的光荣传统,和群众打成一片。老人们喊我赖子,时间长了,他也就喊我赖子。”“后来呢”,我问赖子。他说:“那会儿我犯难了,洪主任是在部队副营长岗位上转业的,他参加过淮海战役,如今腿上还留有一块弹片。他多少次和我们一起栽插 、收割。还经常和我谈心,像父亲一样关心我。”赖子又说:“后来,洪主任倒了一杯水给我,我看着他那双糙糙的手,发愁皱着的眉,我就觉得他们一点没逼我,我只说了两个字:我干,就这样干上了。”这位七尺庄稼汉,说到这里哽咽了。
  ( 十一)
  一九六二年二月,我们六年级第二学期刚开学不久,一天上午的第一堂课,校长和班主任到班里来了。校长扫视了一下全班同学,显得心情很沉重,他看了班主任,班主任没有说话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校长说:“同学们,小学六年还有五个月,你们就要毕业了。说实在的,几年来一些事情耽搁了你们的学业,虽然有客观原因的存在,但是作为校长我,没有帮助大家调整好时间,是我的失职。我的错,由我自己来纠正。我宣布:从现在起,对你们不安排校外活动,让你们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和总复习当中去。希望你们抓紧点滴时间,补上耽搁的课程,争取有一个好的成绩,顺利毕业 。”校长说完了,教室里既没有掌声,也没有抱怨。
  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没有再说什么,便开门见山地讲起课来。自那以后,每天三堂语文课和三堂数学课,都满堂灌输,所有作业都带回家做,按当时的话讲,叫只争朝夕。
  五个月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六月中旬毕业考试,全部通过,顺利毕业。在这之后 ,我们拿到了升学考试准考证,并到考点看了考试教室和座位分布图。
  六月二十七日是小学毕业典礼,早上八点我们准时到校,发现教室里变了样,课桌向后挪了,讲台下面拼了五张桌子,算是第一排,黑板擦得干干净净,写着“毕业典礼”四个大字。十四名同学都到齐了,随后老师们进了教室,面朝我们坐了第一排, 校长 、语文老师、数学老师 、 还有三位曾经教过我们课的老师。老师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把糖果,还给每人倒了一杯水,受到师长们如此厚待,我们还是第一次。校长看着我们笑,他说 :“ 你们吃糖,喝水,随便一点 。”我们这才放松下来,吃了喝了,肚子舒服多了。老师们也在吃着,还不时地谈论着什么。
  接下来,老师给我们发了毕业证,证书上这样写道:周涛同学,你在我校读完小学全部课程,通过毕业考试,成绩合格,准予毕业。同学们捧着毕业证,喜形于色。前两天我们就准备好的小仪式,拿了出来,我喊:“起立” ,大家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我再喊:“一二 ”,同学们一起说:“谢谢老师, 谢谢校长,再见了,敬爱的老师。再见了,我的母校!”老师们哈哈大笑,校长双手抬起,示意我们坐下。
  校长说话了,他说 :“同学们,你们顺利地通过了毕业考试,如今毕业了。我代表学校老师,向你们表示热烈的祝贺!几年来,在校外活动很多的情况下,你们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学习成绩,这很不容易 ,你们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班主任插话:“最后一次考试,两门课,每人都在85分以上 ”。
  校长接着说:“在窑厂干活,你们班去的次数最多,也很卖力。”一位老师对校长耳语什么,校长点点头。“这两年窑厂财务给学校汇来一些钱,修饰校舍后,还剩下一些。经过教务处老师研究决定,给你们每人发10元钱,虽然不多,也是老师的一片心意。”听到校长这番话,同学们热烈地鼓掌,笑声掌声融合在一起。一位老师给我们发钱,每人两张五块的,崭新的票子。有的同学激动得哭起来,校长走向我们,摸摸这个学生的头,又拉拉那个学生的手。他对我们说:“无论考上学校还是没考上学校,都要好好的 。你们要常来学校看望老师。”大家都围向校长,围向老师,师生们抱作一团,泣不成声
  ( 十二 )
  一九六二年七月十二日,我欣喜地拿到了 《录取通知书 》 ,我考上了马鞍山一中。那天上午我去母校----陶庄小学看榜,墙上没有榜 。我转悠了一圈,发现笵老师在水塘边洗衣服,我叫了她,笵老师一抬头 ,笑着对我说:“ 是周涛啊,你考取了,通知书就在老师办公桌上,你自己去拿 。”我拿到了,跟老师说再见。老师说:“只有你一个人考上了,还有一名是预备生,是上一届没考上,这一届又考的。” 我问老师什么叫预备生,老师说: “学生满了,就不要他,没满就录取他。”很可惜,他终究没被录取。
  全家人知道我考上了, 个个喜颠颠的。妈妈,还有奶奶逢人就说,我家涛涛考上了,人家问考上哪个地方了,妈妈和奶奶都说 :“考上了太白楼”。众人都说真是了得,都传开了, 涛涛考到太白楼去了。听话音跟考上了高等学府似的。因为一中和太白楼仅一墙之隔,人们就把一中说成太白楼。
  我拿到通知书后,反复思忖,在一中上学,路远的同学是要住宿的,这伙食费 ,还有学杂费、书本费,每年得要一百多元,家里没有钱。总不能让父母借钱供我上学吧。我十六岁了,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能为父母撑起一片天,也要减轻他们的负担呀!于是,我决定在假期里做生意挣钱,自己供应自己上学。
  妈妈对我说:“涛涛, 放假了,你是不是砍些柴回来?”“我说妈妈,你太小看我了,我都十六岁了 ,还砍柴呀!”“那你做什么呢 ?” “ 做生意,上学学杂费、书本费 、伙食费,都用自己挣的钱 。”妈妈不相信我,她说能行吗 ? 我说试试看。
  第二天,我便跑市场,打探各个商品的行情, 按现在的话,说得大一点叫市场调研。 一天时间先跑雨山,而后跑采石,中午在太白酒家吃饭。 正是午饭的时侯,饭店没有客人,三个女服务员坐在堂口闲扯淡,我刚一落坐,叫开了:“来人呐” ,一位姑娘来到我跟前, “ 一碗豆腐, 一斤米饭”,我说着,便把草帽放桌子上。姑娘说“好呐” ,没走两步,她转身对我说:“米饭准吃不准带,记好了。”我说:“姐姐,你看着我吃便是。”我心想就是要带一点回家给家里人吃,我一个人吃下去,还不把我撑死了。
  那三个人还在聊着,我快速地拿下毛巾,把一大半饭包起来,用草帽盖着。我慢嚼细咽起来,吃完了,我又喊“结账了”,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她说:“一毛钱,一斤粮票。”我边掏口袋边对她说:“大姐,我只有钱,没有粮票,可行?”那女人说,你就给一毛五分钱吧。我给了钱后磨蹭着掏手拍揩嘴,乘她转身走时,一手拿米饭团,贴于胸口,一手拿草帽盖上,这手就按着迈步离开。
  还没走出门口, 后面有人叫:“ 站住”!我知道是叫我的,走不掉了。我转过身,装着一副可怜的样子,只见还是那个姑娘向我走来,她问我:“草帽里是什么”?我回答:“是, 是米饭。” “ 明知不给带,你还要带,你说怎么办?是报告公安 ,还是罚款?”“姐,我知错了,我年迈的奶奶生病了,家里没有吃的,我带点饭回家熬粥给她老人家喝。你饶了我吧,姐。”我乞求着。那个中年女人走过来了,她说:“现在粮食是放开了,上面叫我们不要放得太开,你是第一次,你报出名字,我们记下来,算是警告,你就可以走了。”“奥,我叫周老大。” “ 什么,你比我还要大?”“我的名字叫周老大”,我纠正了她的话 。
  我刚出门,只听得那三个女人哈哈大笑。她妈的, 她们是在戏弄我。不过,我倒是从中得到了启示:粮食放开了, 也没有放得太开,抓住这个机遇,做粮食生意,国营粮店面粉紧缺,我就做面粉生意。
  直接做面粉商贩,要按投机倒把罪处罚的,也贩不到面粉 。我突发奇想,到江心洲去,那里是产麦区,粮食统购统销,打击投机倒把,把他们打怕了,谁也不敢把小麦弄到集市上去卖。我担个几十斤,在采石加工成面粉,到雨山去卖,应该有六分胜算 。我这么想着,又想起来得有加工面粉的地方。于是我又折回采石,在采石面粉厂大门外面,找到了小机子面粉加工点。这下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走出去,钞票会有的,多少而已。
  当我回到家时,已经快两点了。妈妈说吃午饭吧,我说“妈妈 我吃过了。”“在哪里吃的”?“在采石下馆子了”, 妈妈目瞪口呆,我对妈妈说:“我闯荡市场,身不由己,隨便吃一点就行了。”我把米饭团打开,全家人惊呆了。且不说那毛巾黑了,那里面汗水都能拧下来 ,没一个人说脏。他们把米饭放锅里兑水烧吃了。
  第二天拂晓,我便来到采石江边,已有十几个人在等船了。雾霾渐渐散去,江面宽阔,白浪滔天,烟波萦绕水面,江心划来第一班船。放眼望去,好一派江上风光。
  过了江已经旭日东升,家家把门开。我来到一家门口,见一中年男子在忙着什么,便搭上话:“大伯,你家有小麦吗 ?” 那人摇摇手,没说话。隔了两家,一家门前,一个老年妇女坐在门口,我湊近些说: “老奶奶,你家有小麦吗?” 那老人看了我一眼,低下头不说话。这就奇了,怕是有小麦不敢卖。
  我得变一种方法,就挨着这家去了第二家,一个大姑娘站在门口,我看着她笑,笑得阳光灿烂, 这姑娘立马转身,进了家。他家门口有一张凳子,我坐下了。反正我也没做什么,你出来了,做再大的动作,我也不怕。半天出来一个中年女人,我立即起身问她:”婶婶,我想在你家买些小麦回家磨面吃,可行?”“你要多少?”“四十斤就行”,她让我进了她家堂屋,我发现四个麻袋装满了小麦搁家放着。我抄起来一看,麦粒饱满,也无杂质 。我问她什么价,她说得要七 块 ,我对她说:“婶, 六块吧,我会再来的。”每一百斤六块价成交 。
  我返回采石,加工成面粉三十二斤,麦麸正好抵了加工费,然后乘四路公共汽车抵达雨山,在菜市场,找一适合的地方歇下了。一张纸垫在地上,两袋面粉搁上,口上盖一层白纱布,人们一看,便知是卖面粉的,还省了叫卖。开价每斤两毛,谢绝还价。有的买三斤,有的买四斤,两小时就卖完了。这一趟,我赚了三块八毛钱。以后的日子里,每天都是这样,大雨天不便出去,下小雨照常出工,口袋外面加一层塑料膜便可。
  一天我正在做生意,无意中发现了丹丹姐姐,她好像在寻找什么人,快走到我跟前了,我喊她:“丹丹姐姐 ”,她听到喊声,转回头发现了我,快步向我走来。她走到我跟前,笑个不停,她蹲下来问我:“好卖吗”?我说:“还可以” 。显然她知道我在卖面粉,是特地找我来的。她问我一天能赚多少钱,我告诉她一天能赚三块钱,她笑着对我说:“还不错 ”。
  丹丹姐姐对我说:“涛涛,我今天上午到你家去,看看你升学没有,阿姨告诉我,你考上了太白楼,我知道那是考上一中了。阿姨说你在卖面粉,我就来了。”有人来买面粉,我称面粉,收钱找零,陆续地做了两三笔。顾客走了,丹丹姐说:“涛涛,你干得这么麻利,我觉得你一下子长大了,涛涛,你是大人了,我好喜欢你哟。”我对她说:“你声音小一点,人家听到会笑话的。”我的妈呀,就差没拥抱,丹丹姐笑得浑身打颤 。
  丹丹姐站了起来,我也站起来了。她对我说:“涛涛,你长得跟我一样高了。”我说:“我以后比你还要高”,她说,那是的。我问丹丹姐,是不是还继续升学。她说:“不想继续升学了,想早一点找工作。”我说那也好,她突然对我说:“涛涛,不如我跟你卖面粉吧。”我说:“那怎么行呢,你要找正式工作,卖面粉只是临时的。”“我就是临时干着,找到工作就不干了。”“你要经过叔叔阿姨同意才能干呢。”“我做事,父母从来不问,他们对我太放心了,打个招呼就行了。”“那就好,明天就开始,你带两个蛇皮袋,两个面粉袋扁担细麻绳就可以了。 早上五点到我家,我等你。”丹丹姐喜笑颜开地回了
  第二天早上四点钟我就起床了,烙好饼 ,烧了水等着丹丹姐,还没到五点,她就来了。为了不打搅家里人睡觉,我俩到我房间里吃早饭,只管吃饼喝水不讲话。丹丹姐姐闷笑, 还不时地看着我。
  天刚亮,我们出发了,到了江边,第一班船已经到了,我让姐姐先上,我在后面跟着,姐姐的脚步轻快而敏捷。那个小船是没有座位的,船沿上和船中间两道横撑是给人们坐的,我选了横撑,和姐姐坐着。船上坐满了人,只见船老大手拿一根长竹篙,向水下使劲一插,小船调了头,他走向船头,两手握住划柄,悠悠地划了起来 ,小船慢慢地向对岸驶去。江浪起伏 ,小船上下颠簸,水面离船沿大约十公分,浪花打在人们脸上,坐在船沿上的一个老头说他裤子进了水。船老大笑着说超载了两个人。我紧紧地抓着姐姐的手,轻轻地对她说:“姐姐不怕”,姐姐点点头。
  我们下了船,上了大堤,向西奔去。这是要建立新的货源,因为老在一个地方收,容易被发现。没跑多远,就来到一户人家, 这家门口没人。我在门外朝里喊:“ 老乡, 老乡,屋里有人吗?”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他没好气地对我们说:“没有粮食了,你们走吧 。”我对他说:“叔,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执法队。”他这才让我们进了屋,我发现他家堂屋里有三袋小麦。他告诉我得要七块钱一石,我还价六块一石成交。
  我和丹丹姐每人买了四十斤,在采石加工成面粉,到达雨山菜市场已是中午十一点了。我们俩分开卖,都卖两毛一斤。直到下午一点卖完,丹丹姐告诉我,她赚了三块七毛钱,我赚了三块八毛钱。
  由此往后,我和丹丹姐每天拂晓出去,午后归来,虽然钱挣得不是很多,但是生意却做出了路子,在江心州建立了二十多家货源老客户,在雨山菜市场,交结了很多北方籍朋友,他们说,你们有面粉,就是我们的朋友,贵两分钱不要紧,你们辛辛苦苦地,也该赚一点。
  在外奔波也难免遇到一星半点的小事,这些都被我们一一克服了。有一次我们挑着小麦,正准备走下大堤,发现在上船的地方,有五六个戴红袖章的人在检查什么,我们赶紧退下大堤,躲藏起来。丹丹姐说是执法队,我推测执法队已经解散了,这是假的,是从马鞍山来的“江洋大盗”,以执法为名,公开抢劫。这一班船我们没敢上,等到下一班船,我们发现这些人不在了,便大胆地上了船。
  又一次我们到了雨山菜市场,刚歇下来,丹丹姐跑来跟我说:“涛涛,有一个人全要我的面粉,叫我送到他家去,行不?”我立马回答“不行”,我去了丹丹姐那里 ,见那人二十多岁,头发蓬松,衣冠不整,面容憔悴 ,十有八九是个坏人。我对他说:“这面粉有几个老主户要,不能送到你家去。”那人说:“已经说好了,咋反悔呢?”丹丹姐说,我没同意,不送就是不送。
  我一听那人话音,便知是外地人,心里有了底,坚决不送。那人两手提着面粉就要走,我和丹丹姐拦住了他,我喝道:“放下面粉”!那人说 : “ 叫她跟我拿钱去”“混账的东西,吃我一扁担。”话音刚落,我抄起扁担劈过去,“住手”!市场保安来了,他问我怎么回事,我告诉他:“我们在卖面粉,这个人叫我们送到他家去,我们不送,他竟然强行把面粉拿走。你看,面粉还在他手上。”保安向那人喝道 : “把面粉放下”!那人放下面粉,灰溜溜地走了。我转向保安,双手抱拳说道:“谢谢叔叔”。保安说:“那个人是流氓,外地人,经常来市场骚扰 ,你们要注意。”围观的众人长吁短叹,各自散去。
  从此以后,我和丹丹姐姐再也不分开了,我们把四袋面粉放一起,一人过秤,一人收钱。不到三小时也卖完了。是谁的钱,放谁袋里。后来感觉太麻烦了,干脆把钱放一个袋里,卖完了,利润二五分帐。丹丹姐姐要多给我一块钱,我说,一分钱不多要,两个人就是二五平分。
  寒来暑往,到了一九六四年的夏季,是我初二的暑假 。我和丹丹姐仍然辗转在雨山至江心洲面粉生意场上。面粉生意不太好做了,国营粮店有面粉卖了,价格每斤一毛五,江心洲小麦涨到七块一石。我们买一百斤小麦,加工成面粉,每斤卖一毛八,每人赚三块五毛钱。尽管这样,生意还是在做着,只是我们比以前要辛苦一些。
  一天我们卖完面粉,准备回家了,丹丹姐对我说:“涛涛,今天中午我家有肉吃,我爸妈叫你到我家吃饭去。”那年头十天沾不到一点荤,听说有肉吃自然有点馋。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到了丹丹姐家,已经快两点了,她爸妈在家等着 。
  我一见到他们就喊:“爸, 妈”,我立马反应过来喊错了,我说:“叔,婶,我喊错了。”丹丹姐仰天大笑,笑得前仰后翻。 她爸她妈都说,没有错,我们能做你爸你妈,就怕你不肯喊呢。 丹丹姐端来一盆水,我洗了脸,自己倒杯水喝了。她妈对我说:“涛涛你长高了,比丹丹高一些。”我冲着婶笑。他爸对我说:“涛涛十八岁了吧”?我说:“是的,叔。”正说着话,丹丹姐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一大碗红烧肉香喷喷的,一碗卤鸭,两碗蔬菜,又一大碗蘑菇鸡蛋汤。这是一桌招待上等客人的菜,可见我在赵丹丹心中和她的父母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位置。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着,丹丹爸问我初中毕业以后,还继续升学吗?我说不升学了, 找点事做做。他又问:“涛涛,你家里给你提过亲么?”我告诉他们:“我不瞒二老,丹丹也在,我家里给我提过亲。”“提过亲”?“提过”,“说来听听呀”,“在我三岁的时候,家里给我定了摇篮亲,小时候在一起玩过,不知道定了亲,也不懂。她是我姨妈女儿 ,家住芜湖市白马山公社陈家大队。我十五岁的时候,一次妈妈对我说,你的姨表妹就是你未来的女人,你去看看。那时侯我已经喜欢上丹丹了。”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丹丹姐姐脸上泛着红晕 。
  丹丹妈对我说,涛涛,你接着说下去。我又说:“去就去,我还怕她不成。我去了一看,那人丑就不说了,还傻里吧唧的,没读过书,不识字。我看到她,浑身疲软不来电。我对姨妈说,表妹和我不会成功的,因为我们不适合。那趟芜湖之行,我就把这门亲事退了。”“后来呢”?丹丹爸问我。“后来我就和丹丹好了,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丹丹,我第一次戴红领巾,就是丹丹为我打的结。她一直关心我,帮助我,我很感激她。”说了这些话后,我看看丹丹爸妈,二老都在笑,丹丹却拉下了脸。我索性再说下去:“我渐渐地爱上了丹丹,我天天想她,老要往这里跑,又碍于面子,就来的少了。”丹丹爸说:“你们多来往,常沟通,现在还年轻,到时候我们就给你们把事办了。”丹丹妈也说:“嗳,这就对了,过两年就给你们圆房。”
  丹丹对她妈说:“妈,你说什么呢。”我对丹丹爸说:“我非丹丹不娶”,又转回头,对丹丹说:“丹丹也是非我不嫁,是吧?” 丹丹说 :“ 美的你”。丹丹露出了微笑,她接着说:“你不是说感激我吗 ?感激代表爱吗?”“我小时候是感激,长大了就是爱 ,这很正常么。再说了,人小不懂爱,我就是知道爱,也说不出口呀。”饭桌上丹丹爸妈仰天大笑 ,只有丹丹把脸贴在桌子上,浑身打颤 。
  丹丹爸妈上班去了,我打了盆水,端到房间里,为丹丹洗了脸,又洗了手。还端来杯水,让她漱口。她望着我说,必须要漱吗?我说,这是需要。她瞟了我一眼,还是漱了。她对我说,自己也洗去漱去,给你美的。
  我自然也洗了漱了,我在门口喊:“丹丹,我可以进吗?” “ 哟,我好像发现你直接喊丹丹了,不喊丹丹姐姐了 ,你进来吧。”“是的,从现在起我就喊丹丹了,因为我是你的男人,你是我的女人。”“是吗”,丹丹笑个不停。我紧紧地搂着她 ,与她亲吻。丹丹说:“涛涛,我累了,想躺一会儿。” 我扶她到床上躺下了,并为她打着扇子 。丹丹看着我微笑,她那清澈剔透的大眼睛,放射出动人的光芒,她肤如凝脂,眉目清秀,齿白唇红,清纯甜美 。 我的心怦怦地跳着,一时间走了神,她叫着我:“涛涛”,我幡然醒悟,弯下腰对她说:“涛涛在呢,丹丹睡吧,睡吧。”我又继续打着扇子 ,丹丹渐渐地睡着了。她睡的那样的甜,那样的美。
  我和丹丹的面粉生意从一九六二年七月起,一直做到一九六五年二月。虽然时间跨越了两年半,其实只做了三个寒假 ,三个暑假,共计九个月 ,每人共计赚了九百多块钱 。最后一趟生意,留下一半面粉我们分了带回家。平常也带一些,家里人挺高心的。由于个体面粉生意开始萧条,眼下年关已近,又冰天雪地的 。在市场上,我和丹丹商议,决定暂停面粉生意 。还有一个学期,我就毕业了,到那时,找一个稳定的工作。
  我告诉丹丹,雨山大队有一所雨山小学,只有一二年级两个班,原来两个教师,每月薪水二十块钱,有一人嫌少,不干了。现在加到二十五块钱,大队里想选一个适合的人选 。我建议丹丹不妨去试试 ,她点点头。
  天上下着鹅毛大雪,一会儿房子上白了,地上白了,我和丹丹的身上,头上全下白了。我对丹丹说:“丹丹,我们回 吧。” 丹丹却说:“我就要和你在一起,你想跑没门。”她抱着我不松手,我对她说:“星期天我到你家去,和你在一起 。”“哪个星期天”?“争取每个星期天”,“你做不到,你是学习第一,工作第一,我对你太了解了。”她问我过年到那里去,我说 :“年初三四到你家去,初五六欢迎你到我家 。” “ 嗯,我在家等你。搁平日,明天清早上,我们又在一起了 。我不想离开你呀,涛涛。”“丹丹,我们隔三差五地就在一起 ,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喜欢你,你需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以后我们天天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你发誓”,“涛涛上顶天,下立地,我爱丹丹,永远爱丹丹。如果-----”,丹丹猛然捂住我的嘴,她说“没有如果”,我拿开她的手说“没有如果”。丹丹又抱着我使劲地摇,不停地笑。我很认真地对丹丹说:“丹丹,你也发誓。”“我需要发誓吗”?“完全有必要”,“那我想一下”,“ 无需山盟海誓,扪心说真话。”“丹丹爱涛涛,坚贞不渝,非涛涛莫嫁,生是涛涛的人------”没等丹丹说完,我接着代说 :“永远是涛涛的人,没有如果。”丹丹照着我的话,重复了一遍:“永远是涛涛的人,没有如果 。”我与丹丹紧紧地搂抱着,犹如雕塑。
  一个老奶奶走近了我们,她说:“俩孩子回吧”,我说“谢谢奶奶”,丹丹急忙说:“他想跑”,“哪说的,回吧。”老奶奶一再说着 。我们互相弹去了身上头上的雪,我挑着留下的面粉绕道陪她回了。在她家门口,我把她的面粉递给她,她没走几步,却又回过头看我 。
  (十三)
  我自一九六二年九月在马鞍山一中读书 , 至一九六五年七月毕业。这期间的生活除寒暑假外,都是在一中度过的。一中是一所老牌中学,建于一九四五年春 , 座落在风景秀丽的采石公园内。是南京中央大学附属中学教师曹冉功与其内弟采石人鲁亚鹤创建的一所私立中学。 校名为当涂县私立采石中学,一九五三年改为公办,一九五七年学校易名为安徽省马鞍山市第一中学。
  在我进校的一九六二年九月,学校已形成规模,六幢教学楼,一共十二间教室,三幢住宿生宿舍,两幢教师办公室,顺应地势,隨坡而建。学生实验室,阅览室,乒乓球室,教师宿舍,师生食堂,顺应石岩,错落而建。所有建筑白墙红瓦,屋脊饰飞檐、花鸟走兽,雕刻精细,形态各异 ,栩栩如生。学校东侧建有约一万平方米的体育场,体育健身设施齐全。校园北依葱茏的翠螺山,旁依浩瀚的长江,面朝蜿蜒的锁溪河,与雄伟壮观的太白搂交相辉映。
  一中六二届招生 200名 ,一共四个班,我在104班 。这些学生来自全市,还有两名分别来自当涂县黄山乡和江苏省江宁县铜井乡。据说刚建校不久的二中,也招了200名学生。一中、二中那一年招生录取率是5:1,全市只有两所中学,小学升初中如此困难,可见那个年代教育不发达。
  那一年的住宿生约一百人,加上初二初三的住宿生, 一共近三百人。九间大寝室,每个寝室放十八张上下铺床,住三十六人,几乎住满了。我住在第六寝室第四床位下铺,临窗有桌子。
  我的上铺是来自江宁县铜井镇的一名学生,他叫朱泽民,和我同岁,一般高,皮肤一样的黑, 唯有能和我区分的,就是他头大眼睛小,而且眼球突出。他曾经跟我说过,他家上溯到第十代祖先,在明朝中期,有人当过朝廷大官。多半是吹牛,炫耀自己。
  这小子不苟言笑,学习挺认真。每次考试都是优秀。初三时,学校宣传中学生回乡务农最光荣,他回到铜井,没几年,入了党,当了大队党支部书记,后来做了公社经济委员会主任,在当地颇有名气。十年前我去銅井办事,遇到了他,他急上前与我握手,嘴里不断地喊着 “周涛,周涛 。”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我说:“你是明朝大官的后代朱泽民?”“正是本人”,他还是那个样子,个头长高了些,是老人了,当然我也老了 。他的性格变了,不再是沉默寡言,而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或许是当领导时间长了的原因。他说想来马鞍山发展,我劝他老都老了,还发展什么,休息吧。后来就不清楚了。
  一中对住宿生的管理相当严格,聘来一个老头专司管理,那厮三天不打小报告,心里就憋屈。因为厕所离宿舍较远,时有男生半夜在门口小解 。一次第五寝室一个胡姓的学生,半夜出来正在小解,老头巡逻从这个学生后面过去,并未声张 。他却钻进了寝室,检查出空床位的编号 。第二天出早操,这个学生被“请”出了队伍,罚站十分钟。
  另一次一个学生在最后一幢房子后面解大便,被老头跟踪直到床位前,翌日出早操,被罚站二十分钟。
  还有一次,一个男生在女生宿舍窗户外逗留片刻,恰遇老头巡逻至此,被逮个正着 。这个学生很机灵,趁老头不注意,一娄烟跑到街上买了一条大前门香烟,夜深人静时, 塞给了老头。说老爷爷恕罪,倘若讲出去, 我性命难保,被开除回家要给父亲打死。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我永世不忘 ,这才了事。这事是在我们毕业那会儿,那个学生自己说出来的。
  寝室的管理是多方面的,其中就有晚点名制度和熄灯制度。每天晚上九点钟, 那老头挨个寝室点名查铺,女生宿舍由政教处指定女教师点名查铺。一个月中,有三次不按时到者,被取消一年住宿资格。我们寝室一个叫周世春的学生家住佳山公社梅山大队,初二上学期违反了这一规定,卷铺盖回家走读一年。第九寝室一个女生,叫什么名字不记得了,也是我们六二届的,她家住慈湖,与一中相距三十里 。初一下学期违反了规定,改住宿为走读一年 。每天早上走一个小时路,再倒两班公交车,八点钟赶到学校上课 ,往返两趟 ,家长接送至公交车站。 坚持了一个月,实在无法继续下去,家长找到了校长吴廉生,吴校长当即打通了二中校长的电话,说有一名初一的女孩,要到他那里插班听课一年,希望他能接收 ,对方同意了。就这样,吴校长既坚持了制度,又帮助该生解决了困难。家长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知说什么好。
  感到最烦的就是寝室卫生的检查,政教处组织寝室长每星期一捡查 ,那老头不定期地检查。学校要求做到保持地面清洁无灰尘,无杂物。天花板、墙壁无脏迹,无蜘蛛网,窗明几亮。毛巾、我们洗簌用品清洁,摆放整齐划一。被褥铺叠整齐,不乱扔杂物。通过检查评分,后三名,被罚打扫寝室走廊卫生一个星期 ,由寝室长指派打扫卫生不卖力者或保持卫生最差者去打扫。我从来没打扫过走廊卫生,因为我们寝室很少落到后三名,在我的记忆中,即使有几次,也不用我亲自打扫,因为我是寝室长。
  说住宿生的日常生活,伙食也是最主要的方面。我第一次进餐厅,顿时感觉学校规模之大。这个餐厅摆放了四十张大方桌,西头还有空位 ,可供四百人就餐。开饭了,每桌坐八个人,交八张就餐券,送饭上菜, 大木桶装饭,隔一节放一个桶,大桶装汤,零星地放着 。端菜,一荤三蔬, 荤是红烧肉,因为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有肉吃。初一的学生吃着笑着,比家里吃得好。早餐和晚餐是稀饭,每人两个馒头,桌上放两盘咸菜 。以后的日子里,我们每个星期能吃一次肉。我们每人每天交一斤粮票, 三毛钱,或交一斤米、两毛钱。
  我们学的课本有语文、代数、俄语、 政治、历史,副课有植物 、生物、地理、 美术 、体育。各门课都有各自的特点,只要功夫用到了,就能学得好。对语文,理解词义,多读多背多写,文学水平的提高是循序渐进,日积月累,不断习作的结果。对代数则是背公式,多演算,熟能生巧。对政治、历史,就是死记硬背,背的滚瓜烂熟,一旦走上工作岗位,就把它扔了。对外语,不外乎多背单词,多说日常用语,多造句,多写应用文。只要我们按照上述要求做到了 ,初中毕业后继续升学,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学校大部分学生对体育比较感兴趣, 每个星期有两节体育课,课目有队列、田径、单双杠、乒乓球、篮球等。
  我对体育多个项目不感兴趣,队列跟着走,还凑乎。田径怕出力,不想跑。篮球跟着跑,抢不到球,人家也不传球给我。
  唯有乒乓球,既不出大力,又不你争我夺,最适合我。操场西头建有四个水泥乒乓球台,那是我常去的地方。不会打的对不会打的,六个人占一个台子,轮番的打,渐渐地就有点会了。有的同学小学的时候就打乒乓球,在这里自然是教练 。初一初二就在这露天乒乓球场水泥台子上打
  到了初三, 都到乒乓球室打,那里有六个乒乓球台子。那些会打的,就是原来的教练,占着位置不下台, 我们要上,他们说跟半吊子打不过瘾。 无赖之下,不知哪个半吊子,想了一个招,他配了把钥匙,每逢活动时便提前开门,那些半吊子蜂拥而至,一下子占据了三个台子。
  从此以后,水平高的和水平低的,各占三个台子。起初我们也是打淘汰制,后来一个台子上结对子打,就是水平差不多的俩人,结一对打一小时后,自动下台 ,叫定时制 ,那两个台子跟着效仿。 我想这下完了,没人要我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没人来找我结对,我起身正要走,一个女同学向我走来,她对我说:“周涛,你的水平最差,我也最赖 ,我们结个对子吧。”我点头答应了。她叫李玉清,和我同班 ,家住花山。我们上了台子,起初我输,后来我超常发挥,时赢时输,旗鼓相当。星期六下午,是乒乓球室开放日,午饭后我们立马就去,半天可以打两回。既过了瘾,又练习了技巧。
  偶尔我们去迟了,占不到位置,只得出去游玩。几个人结伴而行,如出入成双,被视为中学生早恋, 必遭开除的处分。太白楼、翠螺山、采石矶、三元洞是我们经常去的地方。各景点风光美不胜收,令人心旷神怡,每每游览,让人流连忘返。
  太白楼与一中一墙之隔,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太白楼的二楼东山墙开了一个圆门,星期六下午门开着,我们一脚踏进太白楼二层 ,转一圈后上得三层,再返回,下到一层。尽兴之后,或许能感悟一点诗仙的博大襟怀。
  我们登上翠螺山的翠螺峰,极目远望, 山势险峻,风光绮丽,林木葱郁,亭阁隐隐 。长江如炼,天门洞天,青山滴翠,飞舟击浪 。目睹秀丽的景色,能陶冶情操, 增进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躺一躺吧,享受一下阳光的沫浴和大地的滋润。
  感谢读者的关注和支持,《一棵无名草》第一部快要结束了。不日第二部就要与读者见面,敬请继续支持。在爱的路口,我迷茫揪心,何去何从,请读者帮我指点迷津。谢谢!
  我们偶尔来三元洞品茶小歇,必有一番风味。大凡来采石矶游玩的游客,游览了采石矶后,必到三元洞 。因为矶头就在三元洞南头二十米处,游客观赏矶头,三元洞是必经之路,而三元洞又是一道靓丽的风景,游客不能不去,所以茶亭里人很多 。
  记得有一次我们结伴而行的六个同学进去了,却很难找到位置,算我机灵,在一拐角处,找到两个位置,招呼李玉清坐下了,因为她是我的球友。我问她:“玉清,你要红茶还是绿茶?”她回答我:“要绿茶”,我又问她要什么点心,她笑而不答,“花生米、葵花籽,你要么?” 我又这样问她。她说都要。很快茶、点心一并端上来,服务员说五毛钱,我付了,李玉清掏钱,我拦住了她。我想和她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说话要注意,不可放荡。
  她问我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我告诉她回家种田 。她装着惊讶的样子说:“ 你品学兼优,应该继续升学呀!”“无论优劣, 还是做一点实事为好。”喝茶聊天,话题很广,聊起来漫无边际,只是消遣,打发时间罢了。
  一中的老师都有很高的素质,他们学识渊博,温文尔雅,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在我记忆中的欧宏达 、杜默、徐世斌、 铁媛媛 、 蓝锦等老师讲课深入浅出,由表及里,引人入胜。三年的校园生活,师生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而更多的接触是在毕业后的几十年间。在我们毕业三十周年联谊会上,徐世斌老师曾为我题写了这样的赠言:“周涛友,风华和雨万年携手,高莭含烟千载知音。”徐老师称我为朋友,又称“千载知音”,日后又赠送他的大作国画《竹》与我,对老师的抬爱,我感激在心,却无以报答。
  时光飞逝,转眼间三年过去了 ,一九六五年夏我们毕业 了。六月二十八日上午举行毕业典礼,四个班两百多名同学,还有教课老师,都集中在食堂餐厅 。九点钟,校长吴廉生,教导主任完绍文,四个班的班主任走向前位,面向我们入了座。
  完主任主持典礼,全体起立,音乐响起,鞭炮齐鸣,雄壮的《国际歌》在上空回旋。师生们坐下后,校长讲话,他文静干练 ,即兴演说:“同学们、老师们,六二届全体同学毕业了 。两百零八名同学全都毕业 ,没有一个落下 。毕业考试成绩全是优秀,这是我校有史以来第一次实现满堂红 。”
  完主任哈哈大笑,他站起来,带头鼓掌,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我这是第一次看到主任这样的开怀大笑,平常他总是紧锁眉头,噘着嘴。
  校长接着说 :“同学们你们说说,这样好的成绩是怎么取得的呢 ? 你们谁说。”一个女同学举手喊报告,校长叫她到前面去说,她是李玉清,她走到校长跟前,拿过话筒说:“ 我们在优美而安静的环境下,一半时间学习,一半时间游玩,竟然取得了满堂红的成绩,是老师教导有方,校长领导有方。”掌声、笑声、口哨声混杂一起。校长笑着连连点头,并伸出手与李玉清握手,摄影师举起相机,咔咔两下,拍下了这一历史的镜头。
  校长问主任:“我说到哪里了”,主任提醒他:“下面是提希望”。校长又说:“ 如今你们走出校园,莘莘学子大有施展才华的地方 。希望你们把学到的知识运用到实际工作中去,并在实践中继续学习,努力将自己打造成栋梁之材。也希望你们常来母校看望老师,老师惦记着你们。祝你们一切都好,不断进步,也祝你们全家安康幸福。”
  掌声四起,经久不息。教导主任,各班班主任分别在会上发了言。
  师生们泪洒江天,依依惜别。临别时,我想与蓝锦老师多说几句话,因为蓝老师对我关怀备至,我要谢谢她。很多同学与蓝老师话别,我得等一等。
  蓝锦是我的语文老师,我的作文大都在90分以上,唯有一篇,她却打了50分,而且没有批语。这篇作文的题目是 《记学校一次运动会》,作文本发下来时,她就在讲台上忙着什么,我把那篇作文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发现了问题所在。那就是重点不突出,比赛的过程和结果写少了些。
  两个星期后,她把我叫到办公室,对我说 :“那篇运动会的作文,我给你50分,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我回答:“场景和结尾写多了,比赛经过和结果写少了。”“ 你能认识到就很好,50分少了些,70分是可以打的,你有怨气吗 ?” “老师打分准确,我没有怨气。”她又跟我说:“你得了50分,这么长时间了,却不来和我交流,这恰恰表现了你清高,如果不改,你头上会长角,身上会长刺。”我立马说:“老师,会有那么严重吗?”她笑了,笑得那样的爽朗,毫无掩飾。
  初三下学期以来,她多次叫我考高中,我没有升学的愿望,谢绝了她。中考报名期限的最后一天,她对我说:“涛涛,你报名去,你以后读高中、上大学的费用,由我来资助。”我对她说:“老师,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好,你的心意我领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谢绝她。
  老师家住合肥,曾有几次假期后,她从合肥带回一些杏花千层饼,她叫我到她宿舍去吃,剩下的,让我全带着,我给她钱,她执意不肯要。
  太多的往事涌上心头,此时此刻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走向蓝老师 ,向她深深地鞠躬,并唤她:“老师……”她拥抱了我,蓝老师哽咽着说:“周涛,你要照顾好自己,走好你自己的路,你的前途会很好的。” 蓝老师掏出了手帕,为我揩去了泪水,我又向她深深鞠躬,说:“老师的恩情,我永世不忘。”
  餐厅的人渐渐散了,蓝锦老师牵着我的手, 来到她的宿舍。老师的房间里清新静谧,窗外是山崖的下坡,没有过往行人。老师说:“这里很安静,我们不要拘谨。”
  我望着她笑,眼前的她,老师的威严荡然无存,替代的是温柔甜美。 她说:“现在你与我已经不是师生关系了,你叫我什么呢?你叫呀 !” 她大我三岁,我叫着她:“蓝姐”,她大声地答:“嗳”!蓝姐深情地望着我, 她说:“涛涛,我爱你,我舍不得你走 ,我会天天想你的。”
  虽然平日我对老师的爱也有所领悟 ,但是现在面对老师的直接表达,还是感到很突然。我想我必须面对现实,和她结束这一段有悖伦理的恋情。我对蓝姐说:“蓝姐,我也爱你,但是我们没有缘分,我回去后当农民,与你不般配,忘掉我吧。”“世事难料,你即使当了农民,也会大有作为的。我早就看出来了,你的前途会很好的。涛涛,我执著地爱你,你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我对你的爱。”
  @三村金莲 95楼 2013-04-27 10:20:03
  周网友,
  这是小说呢还是传记?五十年代生人,阅历丰富多彩.真让人羡慕.
  -----------------------------
  谢谢,我们是老朋友了,请多加关照,不周之处请批评指正。
  她紧紧地抱住了我,又对我说:“涛涛,我想听听你是否真的爱我。”“蓝姐,我真的很爱你。可是我还没有走向社会,你应该早些时候成家,得到你应该得到的幸福。”“ 涛涛,我爱你,已经很长时间了。我情愿等你,等到你与我喜结良缘的那一天。” “蓝姐,我的良心会受到谴责,别人也会指责我的。社会舆论将会把我压垮,蓝姐,我们就此分手吧。”
  蓝姐生气了,她放开了我 。她的两眼放射出令人胆寒的凶光,她的面部抽蓄 。她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在乎的是你的良心。是我付出的少 ?表白的少 ?还是承诺的少?” “ 蓝姐,我 ……”“你什么?如果你的良心在别人那里,你立马走人,走啊!”她说着便打开了门。
  蓝姐已经到极限了,倘若我走了,我与她的这段恋情立马结束。可是她对我的情感真实而深厚,我不能伤害她,于是我关上了门。蓝姐瘫软在床上,不断地抽泣。我整了毛巾 , 为她揩了脸 。我轻轻地爱抚她,给她深深地吻 。
  蓝姐出奇地平静,偶尔小声地唤着:“涛涛,涛涛。”我默默地祈祷,时钟啊,你慢且走,请允许我和蓝姐多待一会儿 ,蓝姐需要休息。我仿佛听到了蓝姐跟我说,涛涛,让我们一起走向爱的彼岸。在爱的十字路口,我彷徨迷茫,丹丹姐姐身影始终伴隨我左右,她与我青梅竹马,携手并肩,一路走来,谈何容易 。她为我付出的太多太多, 我爱丹丹的心永不变。
  蓝姐在呼唤我 :“涛涛,涛涛。”我贴近蓝姐,她搂抱着我,直到把我搂到她怀里,她喘着粗气,急速地对我说:“我已坠入爱河,而不能自拔 。涛涛,你不要抛弃我,我得到了你,就是得到了最大的幸福 。我相信你的心最终会归向我的。”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