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招待所自己房间,张云卿第一句话就说:“我觉得赵融这样做并非不信任各乡、区团队的代表,而是专对我。”
关月云望着他:“岂止是专对你,简直是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张云卿吃惊道,“莫非他这样干目的不是为了保城么?”
“对他们来说,真正的用心是为了保城,但对我们,他除了利用我们保城之外,肯定另外还有所图。”关月云提醒道,“顺路,你比我更了解赵融,他以前办事也是这样绕几道弯么?”
张云卿恍然大悟,叫道:“现在的做法不是赵融的风格,不好,他有幕后操纵者!月云,幕后操纵者是谁?用心何在?”
关月云道:“这个问题不用猜,想也想得到,不是陈光中就是张光文,也很有可能是陈、张合谋,目的也十分明确,根除你和朱云汉。”
张云卿大惊失色,喃喃道:“以与红七军打仗为借口,把我们骗进城,然后在赶走红七军后,再把我们制服……多险恶的用心啊!这做法与张光文以前的风格相似。”
“所以,我们现在务必想方设法,通知队伍不要进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关月云说,“可是,四道城门已经关死,我们的人出不去。顺路,你能请他人帮忙吗?”
张云卿道:“刘异是我干爹,我何不求求他?说不定还能从他那里了解到更多的内幕。”
关月云冷笑道:“干爹又怎样?这次若不是他的心腹来请你,你会这样容易就上了圈套?”
张云卿叹道:“这次确实是金丝猴出面,我才相信的。也许这正是张光文的诡计。我想,到了这节骨眼上,是应该和刘异通通气。”
关月云:“不可!如果幕后真是张光文,那么,他肯定在暗中注意刘异,提防你和他接触。不如你派一个别人不认识的手下悄悄与金丝猴接触,最好是把金丝猴叫来面谈——他本身是县政府信差,出出进进不招惹怀疑。”
张云卿依言,从身边找了一位长相没有任何特征的心腹去找金丝猴,并叮嘱:“千万别多说一句话,只告诉他有一位朋友有要事商量。”
傍晚时分,心腹领着金丝猴来到招待所,金丝猴一见是张云卿找他,吓得转身就跑。张云卿掏出枪,威胁道:“你敢跑,我先毙了你!”
金丝猴只好硬着头皮进来,至张云卿面前:“满老爷,你找我有什么事?”
张云卿已从他紧张的神色中觉察出事情有点蹊跷,令心腹关了门,厉声喝问:“金丝猴,我平常待你不薄,这次为什么合伙算计我!”
金丝猴全身发抖,语无伦次道:“没,没有呀,我怎么敢,敢算计满老爷。”
张云卿冷笑:“你还不承认,你、赵融、还有张光文三人合谋,把老子骗来,你以为老子不知道?”
金丝猴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满老爷恕罪,小人先前确实不知内情,赵县长要我送信,我以为刘总队长知道这事,直到刚才我才知道是赵融与人合谋借机除掉你们。”
张云卿听出端倪,进一步问:“赵融和谁合伙,怎样除掉我?”
金丝猴小心地四处张望,见屋里并无外人,才说道:“求满老爷不要透露是小人讲的,我才敢说。”
“你放心,我会是那种人吗?”
金丝猴这才说道:“今天总队长开会,把眼镜盒丢在会议室,差小人去取。我去到会议室,见门关着,正准备回转,忽听得里面有人说话,小的趴在窗台处窥看,原来是赵融和张光文在商谈秘密事。赵融说,为了提防红七军攻城,他已经发电报给何键要求派兵援助。张光文说,他跟陈光中也说好了,如果红七军真要攻城,他一定会率部来武冈,届时,只要张云卿和他的队伍在城里,他就有办法全部缴械。我听到这里,心里一惊,才知道赵融骗你进城是一个圈套,后悔不该被他们利用。满老爷,我真的不是存心害你,据我所知,这事连总队长也被他们蒙在鼓里,我若知道他们的用心,肯定不会照他们说的办,甚至还会通风报信。”
张云卿脸上堆起笑,和颜悦色道:“你起来,我不会怪罪你。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后悔也没用。我想请你办件事。”待金丝猴起来在对面坐下,说道,“你已经知道他们的阴谋,我的队伍若进城,后果不堪设想。惟一补救的办法是派人出城,阻止我和朱云汉的队伍进城。很显然,我的人已经被看住了,出进困难,这任务我请你帮助去完成。”
金丝猴连连摇头,为难道:“满老爷,不是我不愿帮你,现在已经晚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张光文早就预料到这一点,刚才他在会议室和赵融正是商量此事。他说,他最担心的就是你利用和刘异的关系想办法阻止你和朱云汉的队伍进城。因此,他建议,从现在起,凡属在城里的人都不许离开,夜晚增派岗哨,严防有人出城。”
张云卿与关月云面面相觑。
金丝猴起身,小心翼翼问:“满、满老爷,我可以走了吗?”
张云卿长叹一声,挥了挥手。
是夜,张云卿派了几个心腹从四个方向企图出城,都告失败。
次日,全城防守更加严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从上午开始,邻近各乡的武装民团陆续进城。第三天上午,张云卿、朱云汉二部也进了城,至此,全县自卫队、团防武装基本上全部进城,累计万余之众。
24日正午,张云卿还来不及与部下说几句话,突然警声响起,声音十分尖厉刺耳,接着,满街吆喝声:“共党来了,各部做好准备!”
各部得令,纷纷爬上城楼,远远望去,红军已从西边方向迤逦而来,距离县城约六华里路左右。张云卿见状,心生一计,向赵融建议:“赵县长,共党才四千余人,我们有一万之众,何不出城迎击,先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赵融明白张云卿的心思,自然不会轻意放他率部出城,但又觉得这个建议可行。遂令他信得过的几个乡团武装计两千人出城迎战。
约半个小时后,民团在城西渡头桥与红军先头部队接触,但很快又落荒而归。
这一仗,使城楼上的匪杂部队目睹了红军的骁勇。张云卿亦打了一个寒颤,他意识到:现在面临的危险,不仅仅只是城内;城外,工农红军对他构成的威胁似乎更直接、紧迫。
1930年12月24日正午,红七军陆续接近城南门、东门、太平门、旱西门、水西门,部队将古城四面包围,切断所有电话线,用迫击炮、山炮不断向敌堡轰击。
书接上回,却说张光文从桂林回来,发现张云卿并没有死。为了证实真伪,特地差邓联佳去桂林查证。查证的结果,张云卿果然没有死。
张光文意识到,下一轮交锋又要开始了,他向易豪建议,做好准备提防张云卿联合朱云汉、张顺彩前来攻寨。
1929年7月26日,张云卿、朱云汉、张顺彩突袭枫木岭。幸亏易豪早有提防,伤亡不大。脱险后,张光文提出,就目前形势,武冈已无法立足,应向湘西腹地发展,避开张云卿的锋芒,待日后有机会再卷土重来。
易豪依言,率部至黔阳立寨,仍靠打家劫舍维持队伍的开销。
话不絮繁,单说张光文此次计杀张云卿不但没有成功,还惹全家为张云卿所害,一口恶气郁结于心无以排解。他暗下决心,今生今世,此仇不报非男子。
光阴荏苒,转眼哥哥和家人死去一年。祭日那天,他回不了家,只能在异乡设上祭台,供奉哥哥及家人的灵位。至伤心处,不觉哭泣起来,面向东南方向跪哭:“哥啊,亲人啊,张光文无能,你们已死去一年,至今大仇未报,我枉为男人。本欲求死,又担心没有面目与你们相见。呜……哥啊,如今我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活得好窝囊呀,呜呜……”
易豪、周连生、邓联佳一齐相劝,张光文才从痛苦中解脱。易豪、周连生走后,邓联佳陪伴在身边。待张光文情绪稳定,邓联佳说道:“光文兄,当初我们一起读书的时候,你始终是全校最出类拔萃的学生,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预言如果云山中学将来出人物,非你莫属。及至你考取了保定军校,师生们更深信这种预言。不瞒你说,自从我们分手,我一直在做着一个美丽的梦。我梦想,将来你做了叱咤风云的将军,我这位你昔日的同学最起码也能沾光做幕僚。我虽然脑瓜不笨,但天生厌恶劳动,农村人家,这是大忌,为这,我没少挨父母骂,也没少遭村里人白眼。但我自信地对他们说:我有位同学叫张光文,他的天赋和才学无人能及,说不定能成为宝庆的第二个蔡锷,到时候,我就做他的幕僚!每当提到你,我是多么自豪。我想,同学中持这种心态的绝对不止我一个。”
张光文摇头:“同学们太高估我了,我哪有那样的本事。”
“不,我们的眼光绝对没错,你是栋梁之材,若用到大处,必能起到大的作用。但你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邓联佳望着他,很久才说,“不知是哪一位高人说过,武冈不乏盖世奇才,但是这些奇才总是无法在历史上留下光辉的一笔,原因是云山太高、太重,武冈人一去到外面如果看不到云山宝顶,就要急着回来。乍听这话,我并没有多大体会,但自从跟了你几年,我终于理解了这话的深刻含义。光文兄,请不要怪我说话太直,你的毛病恰恰是武冈寻常百姓的通病——故土难移,亲情太重!当初如果你不是太顾虑家里亲人,以你的才学,绝不在唐生智、何键之下,现在少说也是一方皇帝,用不着与张云卿这号土匪争斗。恕我直言,你斗不过张云卿。这不是我小瞧你,我把道理说出来你自然会服:你是强龙,大海才是你施展本事处,小水沟天生是乌龟、王八、蛤蟆、鱼虾活跃的地方;你是老虎,深山老林才能养活你,来到平地,狗就有欺侮你的资格;张云卿是一条毒蛇,他就只在洞口活动;他是一头狼,也从不离开自己的地盘。作为土匪,他不仅得天时、地利、人和,而且还具备了土匪的所有特长:阴险、毒辣、狡猾、多疑、警惕、自私、无情和凶恶,为了自己的利益,结发妻、亲侄,他都下得了手。”
张光文道:“我承认你说的都是经验之谈,但是,如果要让我抛弃亲情,我确实做不到。古人云:‘虚名薄利不关愁’。又道:‘兴亡如脆柳,身业类虚舟。见成名无数,图名无数,更有那逃名无数。’活着本身就没什么意义,惟有亲情和故土,还能给我感受到一些实实在在的存在。我承认我的才学不在何键、唐生智之下,但我并不羡慕他们。人在高处不胜寒,表面上威风八面,但他们彻头彻尾也没有自我,连每一举手抬足,都带有政治目的,那份累,是常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的。至于你提到的,希望武冈能出一位名震中外的杰出人物,我不认为这是错的,但最起码我不愿、也做不了这样的人。此类人物好比一尊菩萨、一方神圣,若要达到这种境界,务须做到没有自我、没有血肉、没有亲情……可能有人会认为我这番话是狐狸吃不到葡萄的言论,但天地良心,我除了要让哥哥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确实不曾有过其他念头。谁想上帝偏偏捉弄人,你最害怕什么,他就给什么。也许,你说的是实话,这辈子我永远斗不过张云卿。但到了这一步,我别无选择:除非是我死,否则,这天底下绝不能容忍张云卿活着!”
邓联佳见无法说服张光文,反过来也觉得自己说过了头,口气缓和道:“我和你一样,也属于凡夫俗子。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些年你待我如亲兄弟,享受了不少的物质文明。我也是一句话:别无选择。只要你需要,我邓联佳愿以身相报,舍命效劳!”
张光文很感动,握着邓联佳的双手:“谢谢,有你这句话,我就不再感到孤单。就算他张云卿真是一头猛虎,我也要与他较量一番。”
邓联佳道:“光文兄其实仍可利用陈光中来收拾他。”
张光文点头:“目前,也惟有这个办法。只是陈光中身在官场,已经身不由己,戎马倥偬,南征北战,不可能有心思专门为张云卿的事来武冈。所以,我一直没有去找他。机会只能靠等,如果什么时候他途经武冈,再去找他,事情绝对能成。联佳,你一定要多方留意这方面的消息。”
邓联佳道:“去年10月18日,陈光中在武冈与张发奎激战,本来那是一次最好的机会,可惜的是,那次双方伤亡很惨重,陈光中休整了一段时间,没多久又发生唐哲民、唐生明投靠桂系事件,这一仗一直打到现在还没有了结。”
张光文道:“我们身居湘西腹地,消息不通,也掌握不到张云卿的动向。联佳,这方面你一定要多多费心。自从枫木岭之战,据说张顺彩负了伤,张云卿陪他下桂林治伤去了。依我看,张云卿是要送张顺彩归西,然后兼并那支队伍。你马上回一趟武冈,张云卿应该回来了。”
次日,邓联佳乔装成商客离黔阳回武冈,半个月后返回黔阳。这一趟,邓联佳带回了很多信息,除了知道张顺彩死了之外,还知道张云卿正在谋划下一个目标——兼并朱云汉部,称霸湘西南。
张光文早就预料到了,说道:“朱云汉不比张顺彩,张云卿若要兼并他,并非轻而易举之事,最少需要一个过程。”
“那么,张云卿最大的阻力是什么?”
“朱云汉祖宗数代为匪,本人也是绿林前辈,可谓树大根深,更兼不少心腹手下都是沾亲带故的本地人,如果处死朱云汉,弄不好反会弄巧成拙。不过,如果张云卿不为我所除,朱云汉被兼并总是迟早的事。弱肉强食,这是自然规律,正如你所说,张云卿确实是一位天生的土匪头目,境内能与他抗衡的几乎没有。”
邓联佳突然记起一个人来:“听说,最近武冈绿林出了一位比张云卿更厉害的角色。”
“比张云卿更厉害?”张光文皱眉,“这个人是谁?据我所知,在我认识的绿林好汉中,找不出第二个张云卿。”
“是的,这个人你我以前也没有听说过,是新近才冒出来的。她叫关月云,女的。她家祖祖辈辈走南闯北,开药店为生,在花园镇开了一家‘春和堂’药店。说起她的为匪经历也颇为奇特,杨相晚因那次枪伤去花园镇疗伤见了她,于是一见倾心,并且害了相思病,因关月云死活不从,后来杨相晚把她强抢到家里,并以诛其全家要挟,逼着就范。就这样,关月云也成了土匪婆。”
张光文听后仍不相信,摇头道:“我觉得作为女人,能及得上蒲胡儿就已经了不得了,但是蒲胡儿也远远比不上张云卿。”
邓联佳道:“我无意抬高关月云,这于我没有任何好处,但事实就是事实。论学问,关月云与蒲胡儿确实不相上下,论真本事,前者要强一百倍。蒲胡儿是出身诗书世家,颇有遗风,可谓满腹经纶,但是,她的出身就局限了她只能纸上谈兵,无实践运用之经验。正如她自己所说,‘世上的书有两本,一本是有字的书,一本是无字的书,往往读无字书得来的东西比读有字书更为深透’。她和张云卿就是很显然的一对例子,蒲胡儿专读有字的书,张云卿专读无字的书,这就是张云卿为什么比她强的根源。关月云与蒲胡儿、张云卿比较都不相同,她出身江湖世家,自小就跟随家人在各地颠沛流离,江湖之险恶是人所共知的,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经风见雨,再加上上辈的言传身教,哪有不老练、成熟之理?关家因在流离中吃够了苦头,为了使后辈不再蹈前人覆辙,特意让这一代学成文武之道。光文兄听到这里自然会明白了,关月云就是这样的特殊背景下产生出来的人才。” 张光文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也深有体会,这世界上无字的书往往比有字的书更重要。若是两者合二为一,这样产生出来的人物自然更加非同凡响。你既然已经知道,这趟出去,除了注意张云卿,也要留意这个关月云。”
时下已是晚秋季节,雪峰山披上了秋装,常绿植物和落叶树林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特殊的风景图。
张光文送走邓联佳,仍在寨子里替易豪出谋划策。黔阳位处湘西腹地,土地宽广,地势险要,地形复杂,山高路陡,纵横绵亘不断,林木茂密,洞穴相连,交通不便,天高皇帝远,是土匪盘踞的天然乐园。在易豪来到之前,这里有二十多股土匪,各股人数三五十不等,他们以河为界,各据一方,各有各的抢劫范围,称王称霸,互不干扰。易豪来了之后,仗着人多势众,将他们兼并的兼并,赶走的赶走,形成“一统江山”之势。这其中也有张光文的一份功劳。
话说半个多月过去,邓联佳从武冈回来,带回来两个重要情报:一是张云卿为求得陈光中谅解,捕杀了刘卓、彭斌、万春发等一批共产党员,受到了何键的嘉奖;二是近期红七军已进驻绥宁,很有可能再图武冈。
张光文得知第二个情报,敏锐地发现除去张云卿的机会终于来了。他与邓联佳商量:“如果红七军攻打武冈,赵融、刘异必然惊恐,少不得拍急电求助于何键。陈光中是湘东剿匪司令,援助武冈之事,少不得他。联佳,你马上出发,去平江找陈光中,向他诉说张云卿诈死脱逃后,更加为非作歹、骚扰百姓。你去找陈光中的同时,我也去武冈与赵融接洽,用计谋把张云卿骗到城里来,待陈光中来到武冈,就可全部缴械。”
邓联佳道:“这计谋不错,问题是赵融会不会听你的,这很难说。”
张光文道:“我自会有办法。只要你的事情办妥,我绝对会把张云卿关在武冈城内。”
邓联佳离去,张光文在文案上铺纸写了几行字,再用白蜡刻了一方印章,沾上印泥,在纸条末尾处盖了一个印戳,然后借口回家给家人造坟,向易豪告了假。这次他已经铁了心,这一去无论成败,决定不再回来。
沿着东去的古驿道,第三天中午就过了双壁岩。这块地盘仍属朱云汉,如今也不再像过去一样经常“关羊”。朱云汉安排了一个小队约三十人枪在附近设卡,过往客人只需交纳一部分“保护费”就可顺利通过。
双壁岩过去便是洞口镇,属于张云卿的地盘,这里也驻扎了三十人枪,向过往客人收取“保护费”。
张光文通过洞口镇时本来很饿,但他不敢停留,担心被认出,如今张云卿是“正规”军,他张光文是土匪。到了茶铺乡吃饭,买了一些香纸果品,租了一乘轿子,抵达家乡石背张家时已是深夜,打发了轿夫,提着祭品来到村后的一座山岭上。此处名石背山,不很高,与东头的马鞍山相隔不到两里之遥。
此时正是初冬天气,北风渐紧,天上没有星月,只有很暗的天光,让人隐隐约约看得清前面的路。他是土生土长的石背人,这里是他少年时经常玩耍的地方,闭上眼都能走路。很快,他来到山坡处的一个土堆前,摆上祭品,点上香烛,焚烧纸钱,跪下叩头。
这里就是张光火及家人的坟墓。一年多前,他们惨死于张云卿手下,尸体被焚成焦炭,张光文从桂林回来雇请村民用简单的棺木把家人掩埋了。如今,坟包上已长满萋萋野草,好不荒凉。
纸钱焚成了灰烬,被风卷走,张光文记起小时候每年清明节和哥哥一起给父亲上坟时的情景。哥哥说,如果风把纸钱灰很快卷走,这就说明泉下的先人很缺钱了。哥哥一生有两个特点,一是重亲人,一是爱钱。每当他带着弟弟路过一家店铺,张光文若多看一眼,他就问:“你想要那里的东西吗?可是那是人家的。你去乞讨,人家不会给,你去偷,人家会打你,如果去抢,告到官府就有捕快抓你去杀头。如果你有钱,你就可以堂堂正正买你想要的一切。钱是很重要的,没有钱,别人就瞧不起你;没有钱,你就可能去行乞,去偷甚至去当土匪。”哥哥一番说教,又告诉弟弟:“别人永远是别人,你没钱时,他小瞧你、提防你;当你有钱时,他反过来又妒嫉你甚至打你的主意。惟有亲骨肉,同淡同咸,患难与共。比如,你家遭了土匪,只要不伤及别人,邻里也就袖手不管,甚至暗地幸灾乐祸。弟啊,别说是人,就是狗,家养的才摇尾巴,别人家的狗,总是对你龇牙咧嘴。”
正因为如此,哥哥对别人特别刻薄,就是对佃户,也是大秤小斗,有穷人上门乞讨,他从不施舍一分一文。但对家人,尤其是对弟弟,他总是百般呵护、疼爱。弟弟上学,衣食住行他亲手张罗。弟弟长大后去外地读书,他总是要弟弟多带钱,每隔不久,就要写一封信问弟弟缺不缺钱,并且一再叮嘱:“弟啊,这是一个金钱社会,你千万不要太节俭了,这样人家就认为你家里穷,人家有什么你也要有,人家吃好的,你也不能比人家差,只要你开口,哥一定会很快寄钱来。”
也许,正是哥哥的这种教育方式,使张光文总是感到故土难移、亲情难割,从而阻碍了前程,以致他回来不但没有保护好家人,反而还害了他们。想着这一切,张光文潸然泪下,趴在坟包上泣诉:“哥啊,你错疼了我一场。你心里把弟弟当宝贝,可实际上我是一个无用的草包。你们惨死在张云卿手下,我不但报不了仇,甚至连白天回来看你们都不能。人家的祖坟建造得像宫殿,独独你们兀立在萋萋荒山上……我枉为张家子孙……哥,老天有眼,总算等来了一次复仇机会。如今弟弟已下定决心,破釜沉舟。此次若除了张云卿,来年清明大兴土木,为你们修葺坟茔,做七七四十九天水陆道场,超度你们到极乐世界去,望各位泉下亲人显灵,助我一臂之力;如果失败,只能怨我没有本事,怨亲人自己没有神通,我也没有面目再活在世上了。”
@钟连城 2587楼 2014-06-26 08:52 沈鸿英的动员令简单、实在,很符合部下的胃口,接下来才是具体布置作战部署,决定以黄干双团为“敢死团”,扛着用数节梯子绑成的云梯登城;两个机枪连用轻、重机枪从两翼扫射城墙上的守军,掩护敢死队。一旦攻开了缺口,大部队蜂拥而上,以最快的速度占领全城。特别是对当铺、钱庄进行重点封锁,以防金银珠宝外流。 一切部署妥当,立即发动将士出发。这些广西佬们,对武冈城的金银财宝觊觎已久,早就巴望着这一天来临。因此,都十分踊跃,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队伍很集合完毕,少不得又由沈鸿英叉着腰唾沫飞溅地动员。…… -----------------------------
@懵辉哥哥 3127楼 2014-08-10 09:18:57
LZ,第二次攻城桂军为什么不用炸门的方式,而选择用楠木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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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资如此记述,可能因旧桂系为杂牌,无先进武器哈。
张光文祭罢亲人,冒着寒冷的北风奔往县城。次日傍晚抵达城外,因城门已关,在东门外迎春客栈住了一宿,次日一早随菜农进城。
来到赵融住宅,被守门卫兵挡在外面。他说着官话,自称县长的同学,从长沙远道赶来。卫兵进去片刻,引赵融出来。赵融一见张光文,吃了一惊,但还是镇定下来,作揖道:“原来是你这位老同学,有何见教?”
“久日不见,特来问安,怎么,不欢迎吗?”
“欢迎欢迎,请!”赵融让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光文在前,赵融压后,到内室,屏退左右,赵融道:“张光文,你好大的胆子,你已经上山为匪,还敢自送上门。你不怕死么?”
张光文反唇相讥:“死,暂时可能还轮不到我。倒是赵县长已经大难临头。”
“还有这等事?”赵融不相信似的望着他。
“信不信由你。”张光文掏出手绢拭了拭嘴角,有意慢条斯理,“自从家兄死去之后,光文一心只想报仇。眼见张云卿势力日大,在家乡报仇无望,光文只好仰仗陈司令虎威。从去年到现在,我一直在陈司令帐前,他得知张云卿没有死,而且仍在武冈为非作歹,感到大丢面子,决心铲除,只惜戎马倥偬,无暇顾及,一次无意中我提及张云卿已被县政府招为自卫队,他大为光火,要禀报何省长,以通匪罪查办赵县长。”
赵融果然脸色大变。
张光文见预期效果很好,继续说道:“当时我说走了嘴,感到对不起县长,于是想了一个补救之法,向陈司令献计,给你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刚好前些天陈司令得到你呈到省里的情报,邓小平率四千红军从广西右江过来,何省长令他率部阻截。我向他献策,令你把张云卿及部下全部调进县城,城门紧闭,届时陈司令自有办法制服。陈司令表示,赵县长若能立此大功,就不再追究通匪、容匪之罪。”张光文说到这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
赵融接过,认得是陈光中的笔墨,左下方还有一印。内容是令他把张云卿、朱云汉两部骗进县城,待赶走邓小平,再根除武冈匪祸云云。
赵融收起纸条,望着张光文:“张先生是智多星,你认为如何办理才不致引起张云卿怀疑?”
张光文道:“张云卿狡猾非比一般,不是轻易肯进城的,要抓住他的弱点,不知他最近在想些什么。”
赵融道:“最近张云卿杀共产党立了一功,何省长已电话嘉奖,单单陈司令那里没有表示,他最在乎的也是陈司令那里。”
张光文说,“出门时,我也担心张云卿不肯进城,陈司令说,你与赵县长商量,自有办法。我们何不以陈司令之名,拟一纸电文,说陈司令已发给张云卿五千大洋奖金,再差刘异的心腹去送信。张云卿绝对不会怀疑。”
赵融觉得此计甚妙。眼前,他为了守城,正准备把全县的团防局、保安队调进城来,他担心届时张云卿借故推诿。如今用此计先把他骗来,然后关在城里,逼他在调令上按印,就可以把他的队伍全部骗来。张、赵二人为慎重起见,对这个计谋又做了一些纠正,决定派刘异的心腹金丝猴去送信,为了使张云卿来到城里不怀疑县政府另有所图,同时也把各乡团防、保安队的头目一起哄到城里来。
张云卿果然就范,各乡团防、保安队主管也纷纷进城,惟有花园保安队派来了一位名叫关月云的女人。张光文很想见识一下关月云,因怕暴露目标而未敢,一直躲在县衙的公务员房里,最多有急事去会议室与赵融碰头。
1930年10月23日,张云卿的四百人枪及朱云汉的二百人枪全部进城。
是日下午,邓联佳从湘东赶回。他的事情办得很成功,陈光中对张云卿在平江策动哗变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感到大丢面子。他一听说张光文有办法把张云卿、朱云汉骗进县城,非常高兴,表示届时把土匪全部缴械,凌迟张云卿。邓联佳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条交给张光文:“我担心赵融不信,特意请陈光中写了个条子,光文,你拿去给赵融看看吧。”
张光文满意地点点头:“你办事很细心,这很好。不过,一切事情我已经办妥,实不相瞒,我已经伪造了陈光中的笔墨,这条子不能给赵融。”说着,划一根火柴,把陈光中写的纸条烧掉,长长地舒了口气道,“太好了,张云卿和他的爪牙都在城里,这一次定叫他尝尝凌迟的滋味!”说罢,哈哈大笑,“就算这座古城失守,落到红军手里,最起码我也能和他同归于尽!”
次日(10月24日)正午,四千名红军官兵包围了武冈城,战斗正式打响。关于此役,曾亲身经历过这场战斗的原红七军老战士莫文骅写道——
十月底部队向湖南边境绥宁县前进。那时,湖南山地开始结冰。广西的健儿们,好奇地看着田中的薄冰,当通过田埂的时候,有人拾起石头投到冰上,那清脆的裂声,引得大家一阵大笑。原来,广西多数地区,从来没有下过雪结过冰,现在看到这种景色,真是多么新奇啊!
不几天,进入绥宁县城。哟,真奇怪,全城的人,不论男女老幼,大都走了,所有的东西,不论粮食和用具,也大都搬走了。这告诉我们:封建势力在这里的统治是很厉害的,我们不能不提高警惕。
一个月来,又是行军,又是作战,人员、弹药得不到补充。眼看冬天来临了,战士们还穿着单衣短裤,脚上草鞋都破了,有些战士只得赤足行军,每天走七八十里甚至百多里。这怎能支持下去呢?得想办法呀!军前委研究了这些情况,便决定攻武冈城。首先当然是为了扩大政治影响,但同时也为了解决被服、弹药和军费等问题。据侦察,那里附近没有敌人正规军,城内也只有六七百民团。部队同志听到攻打武冈城,战斗情绪异常高昂。这支经过数次战斗锻炼的队伍,打仗成了家常便饭。现在,大家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武冈,是清朝时代大汉奸曾国藩练民团的地方,封建势力很强,人民长期过着牛马的生活。正午,部队到达武冈城下,只见城墙巍然耸立,有三至五丈高,围得像铁桶似的;而城外南关,环绕着一条不能徒涉的河,作为城墙的天然屏障。守敌已得到我兵临城下的情报,城门关得紧紧的。民团已经布防,还间断地向我军先头部队射击。城外稀稀落落的住户、商店也关上了门。老百姓被赶进城“避难”去了。河面冷冷清清,一条小船也找不到。我军首长命令架浮桥,到城边察看地形,选择攻击点。政治工作人员分头动员战士们,作好攻城准备。晚间,我军工兵部队着手架桥,敌人则疯狂地向架桥工兵射击。但经过千辛万苦,桥终于架成了。主攻部队的指战员们个个都跃过桥去了。敌人从城上隐约看到我军部队过河,就“叽哩呱啦”地叫喊起来,并开枪射击。由于我军队形疏散,又用各个跃进的办法,因此顺利通过了。另一部分掩护部队,也过了浮桥,利用房屋作隐蔽,准备掩护主攻部队攻城。另有佯攻部队,也跟着过河,利用房屋,接近城墙,摇旗呐喊,佯作攻击,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吸引敌人的火力。
主攻部队于晚上十点发起攻击,佯攻部队配合。只听得四面八方,杀声震天。这时,敌人将火把从城上丢下来,把灯笼吊在城垛边,照得城外如同白昼。这一来,我军攻击部队便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了。
主攻部队利用云梯,一队队地向上冲。但由于我军队伍已暴露,运动困难,攻城工具少,掩护火力不强,城墙太高,因此苦攻不下,还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次日,又组织猛攻,也毫无进展。如是一连几日,我军遭受很大伤亡,而敌人也缺乏弹药了,开始用石头打击我们。
“攻,再攻!”指挥员亲临前线指挥,政治工作人员也在火线上做鼓舞士气的工作。第六夜了,五十五团团长何莽同志,这位二十五岁的指挥员,指挥部队担任主攻,几昼夜来,在城边进进出出,没有睡觉,他看到部队伤亡不少,又没有完成任务,内心焦急万分,总想找个办法,使部队马上登上城墙。只要我军上了城,那些地主武装是不堪一击的。但到底怎么办呢?他深入连队,找战士、军官谈话,又亲自到城边视察。拂晓前,终于发现城墙拐角处,有些死角可以利用,利用这些死角进攻,效果可能好些。他很想跟过去看一看,但是到那里有十多步远,还是在敌人火力封锁之下。
当时有一个军官阻止他,说:“团长,不行,去不得的!要去让别人去吧!”他拒绝说:“不,我亲自去看看好一些!”话刚完,他几个箭步就跑了过去,敌人还没来得及射击,他已到了隐蔽的处所,仔细看完地形,正要回来,却被敌人的火力封住了道路。同志们都为他的安全着急,时间一秒秒地过去了,大约过了两个钟头,还回不来。这时,向来沉着的何莽同志也着急了。部队等他回来指挥,而且,天快亮了。他不得不采取断然的甚至是冒险的措施,不顾一切地冲了回来。就在那一刹那,敌人一轮排枪把他射倒了。这位年轻的指挥员英勇牺牲了!
第七天中午,我军又组织白天进攻,各处架着云梯,战士们纷纷爬城,战到下午三时,仍攻不进去。战斗在继续着。
突然,一阵阵“嗡嗡”的声音,从西北方向传来,越来越近。不一会,飞来了一只像大鸟的怪物,在头顶高二三千米处飞翔,原来是飞机啊!过去,曾经有些人看见过或听说过,但是和它在战场上相遇,还是头一遭。片刻间,飞机转了一个圈,丢下炸弹,一连发出几声巨响,浓烟四起,有些同志牺牲了,紧接着,密集的枪声,从西而东,逐渐迫近,城内敌人也开城门出击,内外夹攻我军。原来是反动派何键的军队来增援了。在白区作战,事前一点情况也不知,军首长立即作出决定:撤退!紧急撤退号声响了,部队分头从浮桥撤退。敌机又紧接着炸浮桥,浮桥被炸毁了。战士们有的牺牲了。会游水的战士挣扎着泅到对岸,以极快的速度集中起来,向没有敌人和火力弱的地方突围,向东南撤退。
事后才知道,湖南的反动派,派了八个团和一架飞机来增援武冈。
这一仗,我军打得非常英勇,尽管目的没有达到。突围之后,急行军三十里,直到摆脱敌人的追击,才驻了下来。查人数,军官、战士共损失了五百多人。
武冈战斗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教训是沉痛的!然而,也证明了我军为了革命,始终坚决地跟着共产党走,能赢得胜利,也能经受挫折。
闲话休提,书归正传。红七军围城七天七夜,城内弹尽粮绝,眼看就要成功,不想第七天中午何键派来八个团、一架飞机赶到,红七军不得不放弃计划,从赧水河撤走。
再说10月24日,红七军围攻武冈城,张云卿、朱云汉陷入双重的危险中。
俗话说“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更何况张云卿是一条狼。他决定孤注一掷,先包围县衙杀掉张光文、赵融,然后大开城门放红军进来。
关月云见状,不禁冷笑。张云卿质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呀!”关月云一派临危不惧的大家风范。
“笑我?你干吗要笑我!”
“我笑你这副狼狈样子,笑你久经沙场还不如一位初次打仗的女人,笑你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在这节骨眼上竟然想不出好办法来。”
张云卿抑制住火气:“难道我这不是好办法?”
关月云敛起笑,认真道:“我承认也算是办法——是一个送死的办法。我不反对你杀张光文、杀赵融,但你要放红军进来,这绝对错误!对你而言,共产党比国民党更不能容忍你。你刚刚才杀了他们的人,一旦这座城市落入共产党手中,明日,你的人头就会悬挂在城楼上。”
“就是不放红军进来,一旦陈光中来到,我同样也难逃厄运,不如现在就出城,总有一线活下去的希望。”
“顺路,你别打岔,我自会有更好的办法,只要你照我说的去做,这次我们不但不会有损失,还可以再一次大捞一把!”
张云卿听出端倪,静心问道:“你真有这样的办法?”
关月云点头:“俗话说‘惟恐天下不乱’,此话正合了我们绿林中人的胃口。凡大乱之年,总是匪盗风行。天下大乱大捞,小乱小捞,不乱就没有我们的出路。这次也是一样,城外红军兵临城下,城内赵融、张光文心怀鬼胎,远方,陈光中已启程推进……这,难道还不算大乱吗?乱很好,正合了我们的心意。你只管照我的办法去做。第一件,就是全心全意和各乡团防合作好,守住城池,千万不要落到红军手中,到了大部队将要到来之际,我自有安排。”
张云卿不满道:“废话,你等于什么也没说,教我如何信你!”“我自会教你服我。”关月云压低声音,“现在我们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听赵融调配。暗中,与弟兄们串通好,把子弹、手榴弹存起来,要不了几天,军火库自然会空虚。”
张云卿道:“万一红军攻进来怎么办?”
关月云自信道:“这不可能、红军才四千人,武器装备也差,武冈城墙天下少有,他们以前见都没见过,再是城内有一万人枪,比当年与沈鸿英作战势力大了五倍,就是石头和鸟铳都能把他们打退。特别是陈光中已启程前来增援,坚持数日,就能赶到。在城内,我们控制枪支弹药,就等于掌握了主动权,待陈光中来到,马上围攻县衙,杀掉赵融、张光文,打开南门,纵兵出城,假意追击红军,谁敢怀疑?”
张云卿点头:“这办法不错,但仅仅只是逃走而已,当然也赚了些弹药,并无大赚呀?”
关月云冷笑:“亏你还是‘智多星’呢,我问你,你下一个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张云卿听罢笑逐颜开,由衷地赞道:“真有你的,我苦思苦想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被你一下子就干净利落地解决了!”
关月云正色道:“不过,此事必须做得巧妙、滴水不漏,不可有半点闪失,否则,非但不能收服这一万人枪,反会弄巧成拙。你准备派谁去完成这件大事?他不但要枪法好、机灵,最关键是可靠。”
张云卿道:“这样的人选不难找,谢老狗都符合你所讲的要求。”
长话短说,10月24日,武冈城战斗十分激烈,红军虽然只有四千人,但骁勇无比,战斗力比当年沈鸿英的一万大军更为强大,武冈城几次差点失守。危急之际,赵融、张光文守在县衙里的电报室频频向外呼救告急。第五天,终与正在途中行进的陈光中取得了联系。陈光中在回电中称,部队已达隆回,正日夜兼程推进,最迟两天就能抵达武冈,令赵融要舍命固守。
守城反动派得此消息,大受鼓动,一时士气大振。谁想才高兴没几时,又传出弹药空虚的消息,赵融下令节约子弹。
第六天,反动派只能凭借高大坚固的城墙、石块、红樱枪负隅顽抗。
第七天早晨,陈光中来电,告知大部队已抵湾头桥(离城十华里),同时,一架飞机也从芷江机场起飞。
正午时分,一阵阵“嗡嗡”的声音从西北方向传来,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一架飞机飞临古城上空,盘旋一圈,向城南的红军阵地投掷炸弹。紧接着,迎春亭方向传来了密集的枪声,赵融一阵兴奋,知道那是陈光中的先头部队已经来到。遂令亲信带他的手令去大开城门迎接陈光中。
勤务兵出去没多久,又缩了回来,急急报告道:“赵、赵县长,大事不好了,县衙门已经被人包围,出不去了!”
关月云点头:“俗话说‘惟恐天下不乱’,此话正合了我们绿林中人的胃口。凡大乱之年,总是匪盗风行。天下大乱大捞,小乱小捞,不乱就没有我们的出路。这次也是一样,城外红军兵临城下,城内赵融、张光文心怀鬼胎,远方,陈光中已启程推进……这,难道还不算大乱吗?乱很好,正合了我们的心意。你只管照我的办法去做。第一件,就是全心全意和各乡团防合作好,守住城池,千万不要落到红军手中,到了大部队将要到来之际,我自有安排。”
张云卿不满道:“废话,你等于什么也没说,教我如何信你!”“我自会教你服我。”关月云压低声音,“现在我们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听赵融调配。暗中,与弟兄们串通好,把子弹、手榴弹存起来,要不了几天,军火库自然会空虚。”
张云卿道:“万一红军攻进来怎么办?”
关月云自信道:“这不可能、红军才四千人,武器装备也差,武冈城墙天下少有,他们以前见都没见过,再是城内有一万人枪,比当年与沈鸿英作战势力大了五倍,就是石头和鸟铳都能把他们打退。特别是陈光中已启程前来增援,坚持数日,就能赶到。在城内,我们控制枪支弹药,就等于掌握了主动权,待陈光中来到,马上围攻县衙,杀掉赵融、张光文,打开南门,纵兵出城,假意追击红军,谁敢怀疑?”
张云卿点头:“这办法不错,但仅仅只是逃走而已,当然也赚了些弹药,并无大赚呀?”
关月云冷笑:“亏你还是‘智多星’呢,我问你,你下一个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张云卿听罢笑逐颜开,由衷地赞道:“真有你的,我苦思苦想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被你一下子就干净利落地解决了!”
关月云正色道:“不过,此事必须做得巧妙、滴水不漏,不可有半点闪失,否则,非但不能收服这一万人枪,反会弄巧成拙。你准备派谁去完成这件大事?他不但要枪法好、机灵,最关键是可靠。”
张云卿道:“这样的人选不难找,谢老狗都符合你所讲的要求。”
长话短说,10月24日,武冈城战斗十分激烈,红军虽然只有四千人,但骁勇无比,战斗力比当年沈鸿英的一万大军更为强大,武冈城几次差点失守。危急之际,赵融、张光文守在县衙里的电报室频频向外呼救告急。第五天,终与正在途中行进的陈光中取得了联系。陈光中在回电中称,部队已达隆回,正日夜兼程推进,最迟两天就能抵达武冈,令赵融要舍命固守。
守城反动派得此消息,大受鼓动,一时士气大振。谁想才高兴没几时,又传出弹药空虚的消息,赵融下令节约子弹。
第六天,反动派只能凭借高大坚固的城墙、石块、红樱枪负隅顽抗。
第七天早晨,陈光中来电,告知大部队已抵湾头桥(离城十华里),同时,一架飞机也从芷江机场起飞。
正午时分,一阵阵“嗡嗡”的声音从西北方向传来,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一架飞机飞临古城上空,盘旋一圈,向城南的红军阵地投掷炸弹。紧接着,迎春亭方向传来了密集的枪声,赵融一阵兴奋,知道那是陈光中的先头部队已经来到。遂令亲信带他的手令去大开城门迎接陈光中。
勤务兵出去没多久,又缩了回来,急急报告道:“赵、赵县长,大事不好了,县衙门已经被人包围,出不去了!”
赵融吃了一惊,与张光文面面相觑,:“莫非、莫非是红军攻进城里来了?
勤务兵道:“不是红军,包围我们的是穿便装的军队,有些人很面熟。”
张光文心里“格登”一下,凉透了全身,对赵融说:“包围我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张云卿,我们的计划已经败露了。”
“我们该怎么办?”赵融大惊失色。
从这里开始——
赵融吃了一惊,与张光文面面相觑,:“莫非、莫非是红军攻进城里来了?
勤务兵道:“不是红军,包围我们的是穿便装的军队,有些人很面熟。”
张光文心里“格登”一下,凉透了全身,对赵融说:“包围我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张云卿,我们的计划已经败露了。”
“我们该怎么办?”赵融大惊失色。
“不怎么办,就死路一条。”张光文两行清泪流下,仰天长叹,“天绝我也!”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喊话声:“赵融,我们是满老爷手下的手枪排,奉命特来向你讨个说法。满老爷诚心与你交往,为何还要联合张光文来陷害我们!”
赵融紧张道:“这、这个……不是我……我是为奸人所利用。”
“你说得好!”对方喊道,“我们奉满老爷之命,特地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能把张光文交出来,就饶了你一命。你不要心存侥幸,以为陈光中已经到了。他不会知道城内发生的事。军火库中的弹药已全部被我们控制,东南两道主门也落在我们手里!”
赵融回头望着张光文。张光文冷笑道:“你想要我的头保全性命,拿去便是。只是我想提醒你,我死后张云卿也不会放过你。”转对邓联佳,“老同学,你跟着我受累了。如果你能冲得出去,有一笔钱埋在我哥哥的坟前,原是给他们修葺坟墓的,现在这愿望实现不了,你拿去买几亩地或开一家店铺,过一世太平日子,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说罢,举起快慢机在自己太阳穴打了一枪。
“光文兄——”张光文倒在血泊中……
衙门外的人知道里面没有重兵把守,开始从正门进攻,邓联佳扔下张光文,手提双枪提醒赵融:“赵县长,有地方逃吗?我们不能等死!”
赵融反应过来,叫道:“翻过后墙,那边有一个地洞!”
钟雪华率部攻了进来,打死了电报员和几名枪兵,发现张光文的尸体横在衙门内,独独不见赵融和邓联佳。这时张云卿派来马弁叫他们马上离开县城。
再说援兵到来之际,张云卿按关月云的部署除了派钟雪华去县衙围杀张光文、赵融之外,其余所有部下和朱云汉的部下仗着充足的弹药,袭击各乡民团、团防局枪兵,凡属好枪,一律夺来。
眼见援军已从东西方向包抄过来,这时红军也开始撤退。张云卿令人把钟雪华及手枪班叫来,询问了情况,得知张光文已死,放下心来,然后大开城门,冲过赧水桥,佯装追击红军。东西两向过来的援军只当是民团乘胜追击,哪会怀疑,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走。
张云卿、杨相晚率部过了赧水桥,沿着当年沈鸿英撤退的路线,绕道新宁、城步,最后在枫木岭停下,打火做饭、粗略清点人数。这时,众人才发现朱云汉没有回来。张云卿派张钻子乔装潜往县城打探朱云汉的下落,朱云汉的原班人马理所当然由杨相晚统领。
两部人马在枫木岭分路,各回老巢休整点验。
此处单说张云卿率部回到山门燕子岩老巢,清点人员、枪支、弹药,战果喜人,四百余名手下,几乎每人都夺得一支好枪,子弹、手榴弹也足够再打几次大仗,更喜人的是,本部人员无一伤亡。
张云卿大喜,杀猪、杀牛设宴庆祝。
不说宴会如何热闹,宴后,张云卿召集尹东波、谢老狗、钟雪华等骨干,商讨下一步兼并朱云汉事宜。
人员到齐,张云卿问谢老狗:“我派给你的任务做干净了?”
谢老狗道:“别的不敢吹,在战场上杀一个把人对我来说是拿手好戏。”
张云卿道:“此事干系重大,一旦朱云汉没有死,或你行动时被人发现,我的计划就要前功尽弃。”
谢老狗道:“当时我躲藏得很秘密,混杂在东乡团防队伍里,仅是朱云汉的心脏部位我就打了四枪,另外他的太阳穴也中了我一弹。倒下去后,弟兄们又把他踩在脚下,绝无活命的可能。”
张云卿松了口气:“如此就好。”他仰天长吁了一口气,又望着钟雪华,“老钟,张光文真死了么?”
钟雪华点头:“他是自杀的,我们冲进衙门担心他诈死,又把他的尸体打成马蜂窝。”
张云卿露出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老天爷,你总算有眼,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与我作对的劲敌死的死、逃的逃,从今日开始,再也用不着为争地盘与人火并。多年前,在我出道之初就听人说过,吃绿林饭不怕官,不怕管,就怕同道争地盘。现在好了,我们可以过几天太平日子了,等张钻子回来,探明了城里的情报,再把朱云汉的队伍调过来,以后就万事大吉了。”
尹东波插话道:“满老爷说的固然很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对陈光中不能不防。”
张云卿说:“我说的‘不怕官’,并不是说完全不防他们,我的意思是完全用不着为此事惊慌。弟兄们也算是经风见雨的人,自然明白该怎样应付陈光中。”
“我来说几句。”这时,蒲胡儿从房里走出来,“我也觉得陈光中不足为虑,只是,并非顺路所说,从此就过太平日子。最起码,我们还有比张光文、朱云汉更厉害的对手。”
“你是说关月云?”张云卿盯着妻子。
蒲胡儿点头:“她虽然初出茅庐,她的厉害我们都已经见识过了。说出来不怕扫顺路的面子,这次所以能够大获全胜,其实都是关月云的功劳。你不要以为她是女人,如今时代不同了,女人一样也能成为山大王。依我看,朱云汉的位置关月云坐定了。”
蒲胡儿此语一出,满座皆惊,因为她说的确是众人最担心的。
张云卿思忖片刻,问妻子:“如果她真有此意,我们如何应对这件事?”
“不是如果,而是事实。”蒲胡儿道,“这年头连村子里的小孩玩游戏都争着当王,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文武双全的奇才,自然不愿仰人鼻息,做你的下属。”
“可她是女人呀!”张云卿心里总是无法接受这事实,“她再有本事,男人们都是不会服的。”
“这问题人家比你想在前面,你别忘了,她身边有一个杨相晚,他可是男人,更重要的是他是拜倒在关月云石榴裙下甘愿称臣的男人。”蒲胡儿道,“别以为这次关月云仅仅只为你出主意,你太小看她了。事实上,她是在为自己找阶梯——”
张云卿转问他的手下:“如果真是这样,朱云汉的旧部不肯归顺我们,弟兄们认为应该如何处置?”
众骨干异口同声道:“消灭他们!”张云卿沉思片刻,叹道:“原以为从此可以过舒服日子,没想到又节外生枝。如果关月云不肯臣服,当然只有用武一途。”
蒲胡儿冷笑:“别以为就你高明,人家既然敢与你争风,自然早有提防。”
张云卿喝道:“什么意思老是向着她?就因为她是女人吗?你怎不跟她一起去过!”
蒲胡儿嘟着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不过在提醒你。我不说了。”
张云卿转对骨干道:“不过是猜测罢了,并不等于是事实。钟雪华,你代替我去花园镇一趟,套套杨相晚、关月云的口气。”
钟雪华奉命去了花园镇,次日中午,张钻子从城里回来,径向张云卿报告新近探来的情报:“满老爷,朱云汉确实死了,头被割了下来悬在东门城楼上。”
张云卿听到张钻子的汇报,更加放下心来。他又问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重要情报?”
“情报多着呢,都很重要。红七军那天离开武冈,旋即就攻下了新宁,部队得到了给养,现在又回到广西去了。还有陈光中,进了城,得知我们逃跑了,还抢走了枪支弹药,大光其火,把赵融骂得狗血淋头。武冈城里人都说,赵融想连任的美梦肯定是圆不了了,最迟过了年就要卷铺盖走人。”
“张光文呢?”
“死了。邓联佳在河滩坪棺材店买了一具最差的寿材殓了他的尸体,雇人埋在大炮台乱坟岗。张光文临死给了邓联佳一笔钱。这家伙已经逃到外乡快活去了。”
“陈光中呢?”这是张云卿最关心的问题。
张钻子的表情立刻暗了下来,摇头道:“还没有走。据说,他非常恨我们,扬言要彻底铲除我们才肯离开。”
张云卿脸上的肌肉抽搐数次,平静地说:“回去洗个澡,这几天辛苦你了。”
张钻子离去不久,尹东波、谢老狗、张亚口等骨干神色紧张地走进来问道:“满老爷,听说陈光中要来围剿我们,是不是这样?”
张云卿反问:“你们既然已经知道,还问我干吗?”
众骨干在张云卿对面坐下,目光一齐望着他,都不敢言语。
张云卿扫视一眼,冷笑道:“越来越没出息了,不就是陈光中要来么,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头一次碰上这样的事。”
尹东波大着胆子说:“可这一次他领来了八个团,开进来,雪峰山上的树木都要踩平,我们怎能不急?”
张云卿不以为然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陈光中这笔债迟早要跟我们算,否则他心理不会平衡,这一天迟来不如早来,免生后患。弟兄们这几天多多准备竹篓、油布,把枪枝、弹药全都包裹沉到江底,留下一部分破旧的枪支,一到陈光中打来,各自散去,待风声过后再聚集起来。反正也不是头一遭,弟兄们知道该怎么干。摆在眼前的首要问题仍是杨相晚、关月云肯不肯归附我们,好歹等钟雪华回来再做定夺。”
又过了两天,钟雪华从花园镇回来,此时,尹东波、谢老狗已把枪支、弹药在燕子岩就近的河水深处藏匿好,见钟雪华回来,都来到张云卿的茅棚里听消息。
钟雪华向张云卿报告道:“这次我奉满老爷之命去花园镇,杨相晚不等我开口,就知道我们的意思。他主动说,从开始到现在,他就没有要自己单干的意思,并要我转告满老爷不必生疑。”
“他的这意思向手下公开了?”
“还没有。”钟雪华道,“我向他提过这问题。他说那些人仍然留恋朱云汉,如果公开得太早,心理上一时还接受不了。再过一段时间,等情绪稳定下来,选一个适当的时机才可以公开。”
张云卿又问:“你和他谈话时,关月云在不在场?”
“她在场。”钟雪华回答,“但她像局外人一样一直不插话。到我要告辞的时候,她才特意对我说,最近她一个人很闷,想邀几位嫂嫂还有中怡、中佐两位少爷一起过去和她做伴。”
张云卿皱了皱眉头:“她过来不行么?”
“她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
“她说这边的风景没有那边美,她要跟胡儿嫂嫂吟诗作对呢。还说,想考考两位少爷的才学。”
听到这里,谢老狗叫了起来:“满老爷,这是他们的诡计,想挟持她们做人质,我们千万不要上当!”
尹东波道:“吟诗作对,只要胡儿嫂嫂一个人过去就行了,为什么要这么多人一起去?这中间一定有鬼。”
张云卿想了想,望着手下道:“这事就依了她,我偏要看看她想搞什么鬼。不过佐儿不能去,彩老爷临终前把他托给我,现在就他这一根独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担当不起。就这样定了,各位不必多说。”
次日,蒲胡儿领着满秀、满姣、张中怡乘轿子出山谷向西而行。张云卿带着张中佐送到大路旁。
蒲胡儿等女眷去后,张云卿不时派张亚口去花园镇探望。张亚口每次回来说,蒲胡儿她们在花园镇玩得很开心,还带回蒲胡儿的口信,关月云接她们去玩耍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近期陈光中很有可能袭击燕子岩,眷属们留在花园镇相对要安全些。
张云卿松了口气,不觉暗暗钦服关月云想得周到。不久,又把张中佐送了过去。
转眼年关近了,据张钻子探来的情报得知,陈光中正在加紧部署,随时有突袭的可能。
1930年深冬,天空一直阴晦不爽,气候干燥寒冷。人们盼望能下一场大雪,早早结束这种阴沉沉的日子。
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日,一场大雪总算降了下来,次日起来,漫山遍野白茫茫一片。燕子岩外面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人的脚印和狗的足迹——这是猎人领着猎狗上山打猎留下的。
中午时分,张云卿站在茅屋前面的岩上向外张望,发现有一匹马正向这边跑来。他眼尖,认出是杨相斌。
回到屋子里,吹了不到七八个烟泡,尹东波果然领着杨相斌进来见他。
杨相斌—进来就对张云卿说:“满老爷,我哥哥、嫂嫂有要事和你商量,希望你初一那天赶到双壁岩,千万不要失约。”
“什么重要事情,不可以预先告诉我吗?”
杨相斌摇头:“就嫂嫂和哥哥知道,可能是至关重要。”说完,立即告辞。
张云卿及他的心腹骨干一时如坠云里雾里,觉得关月云简直不可捉摸。
尹东波道:“满老爷千万不可以去双壁岩,我敢打赌,这绝对是一个阴谋。”
张云卿坚定地说:“这一次我非去不可,我倒要看看这骚女人想玩什么花样。若不去时,反显得我胆小怕死,遭人耻笑。”
尹东波道:“双壁岩是他们的地盘,万一她布置埋伏,对你下毒手怎么办?”
张云卿摇头:“有你们在,谅她没有这么大的狗胆。你放心,如今我们的实力比他们大了一倍,她正是因为怕死,才把约会地点设在双壁岩。”
“那么……她到底是什么目的?”尹东波望着张云卿,“是不是又想你了?满老爷,别被她给迷昏了头——”
“放屁!”张云卿摆起脸孔骂道,“我张云卿虽然好色,但从来都是逢场作戏,乐一乐而已,对女人动情的男人有谁成了气候?这骚女人到底是何用心,确实叫我猜不出来。”
转眼到了正月初一,是日张云卿起了个大早,把事务交给尹东波,点起十几名行动敏捷、枪法好的贴身马弁骑上马向双壁岩方向行进。刚刚出了谷口,传来一声声狗叫,张云卿回过头,发现是他平时最喜欢的家狗“大淫虫”追了上来。
张云卿养了三十多条狗,都十分凶悍机灵,但没有一条令他特别喜爱。那年,他陪张顺彩去桂林治病,这条狗一直跟到桂林,后来又一起回来,因此,引起了张云卿的注意,常常带在身边。这条狗在狗群里为所欲为。本来,在母狗不发情的时候,是绝对拒绝与公狗交欢的,偏偏这条狗自恃主人的喜爱,只要它来了性趣,就要与母狗干那事。张云卿见后,更加高兴,认为这条狗非同等闲,富有血性,便赐名为“大淫虫”。“大淫虫”不仅强奸母狗,就是见了穿花衣的女人都喜欢,因此和张云卿女眷相处得很好。大概它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蒲胡儿、满秀、满姣了,要跟随主人去看她们呢。
再说关月云、杨相晚在枫木岭与张云卿分手回到花园镇。
因当家的没有回来,大家预感到朱云汉凶多吉少,一个个情绪沮丧。
傍晚时分,杨相晚、关月云吃过饭,沐浴后准备上床共享快乐,也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杨相晚慌忙穿起衣,趿着鞋从门缝里窥看,见是朱云汉的侄儿朱子湘,于是开门迎进。
朱子湘进来,又把门关上,小声道:“军师,我有要事与你商量。”
杨相晚把他引进一间耳房,点上一盏煤油灯,甫坐定,朱子湘便低下头说:“军师,我叔叔他回不来的了。”
杨相晚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朱子湘未言先流泪,哽咽道:“那天我们向城外冲,叔叔就在我前面,突然,他停止冲锋,我正欲拉他,原来已经中弹。我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只见我们的队伍里有人连连向叔叔开枪……”
“他是谁?是我们的人吗?”
朱子湘摇头:“是张云卿的心腹谢老狗。”
杨相晚全明白了,问道:“这事除了你还有什么人知道?”
“就我一个人知道。还来不及告诉别人。不是说张云卿与我们结盟的么?为什么他还要对叔叔下毒手?”
杨相晚觉得此事很蹊跷,要弄清楚后再做定夺,因此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先不要乱传播,待我查实之后再约你一起商量。”杨相晚回到房里,关月云期待已久,上了床便是一番云雨。不等杨相晚开口,关月云问道:“我如今是你老婆了,我有一件心事,想和你商量,希望你能成全我。”
杨相晚道:“老婆,你有什么心事只管道来,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搭梯去给你摘。”
关月云认真道:“我不跟你开玩笑,我是跟你说正经的。相晚,我想做女寨王。”
“你?”杨相晚吃惊道,“你行吗?”
“有什么不行?与你们男人相比,我比不上谁了?相晚,我原本不想走这条路,是被你拉下水的。我性格历来好强,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就得走出个样儿来,不能让人小瞧。我知道你嫌我是女人,你们男人都这样瞧不起女人。正因为这样,我更要做一个女寨王!请你相信我,我会成功的,只是现在需要你的帮助,你先稳住这一批人,以后,我会拿出手段镇住下边的每一个男人!”
“我相信你。”杨相晚苦笑道,“可现在张云卿虎视眈眈,不依他肯定要来攻打。这次,朱云汉都给他杀了。”
“你太迷信张云卿了。”关月云冷笑,“这次若不是我,他张云卿的脑袋说不定已经悬在城楼上了。我们从城里夺回大批枪支弹药的计谋是我一手谋划的,还有朱云汉,也是我借他之手除去的,目的就是我要取朱云汉而代之,并非要把这二百人枪交给张云卿!”
杨相晚惊得目瞪口呆,很久才回过神来,一把紧抱了关月云疯狂地亲吻:“老婆,我的好老婆,没想到你这么了不起!”
关月云推开杨相晚,正色道:“放正经点,你到底愿不愿帮我?”
杨相晚抑制不住喜悦:“我老婆这样能干,我能不帮吗?只是目前张云卿的势力要比我们大一倍,一旦不服,他会付诸武力。”
关月云道:“不是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你尽管放心,一切我已经周密安排好了。过几天,张云卿肯定会派人来套我们的口气,到时,你只管答应,先稳他一稳。同时,我们暗中派人去黔阳联络易豪,与他结盟。他若明智的话,我们来一个三分天下,大家和和气气享受太平,否则,我们以二对一,他张云卿再有本事,也莫奈我何。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要让这支依恋朱云汉的队伍服我们。你是军师,一向与他们有感情,威望也高,这个忙只有你才能帮我。”
杨相晚道:“你要我如何帮你,尽管吩咐。”
关月云于是向杨相晚如此这般传授机宜。
次日上午,杨相晚召集六七名朱云汉的心腹开会。这六七人以朱子湘为首,他们都知道朱云汉被张云卿所害的消息了。
杨相晚扫视一眼众人,神色黯然地说:“弟兄们,朱老爷再也回不来了……从现在起,我们只能自己珍重自己……”
众头目开始流泪。
“昨天晚上,子湘兄弟向我诉说朱老爷被害内幕,我非常震惊,没想到张云卿果然贼心不死。早些年,他就扬言要消灭湘西境内的所有绿林同道,达到一统江山之目的。他的第一个目标是张顺彩,第二个目标就是我们。我虽然也曾提醒朱老爷注意,但万没料到他出手这么快。弟兄们,这支队伍是朱老爷祖宗三代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家当,我杨某蒙他老人家之恩,哪怕舍出性命,也不能把队伍交给张云卿,让他的阴谋得逞!”
杨相晚的这一番话,很快引起共鸣,朱云汉的心腹们纷纷表示,愿意听从杨相晚的指挥。杨相晚满意地望着这些头目,内心不禁对关月云的谋略由衷地钦佩。他按照关月云密授的部署接着说道,“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是提防张云卿,一旦他知道我们不愿臣服,肯定要过来攻打,那时,我们肯定是打不过的。为此事,我昨晚彻夜未眠,今早你们的嫂子听我诉了苦衷,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说到此处故意停下,直至每一位头目伸直脖子,才说道:“你们的嫂子说,我们要生存下去的惟一办法是联合易豪,共同对敌!”
众头目松了口气。
杨相晚还欲往下说,杨相斌质疑道:“嫂嫂这个办法虽说不错,但是,易豪会答应我们吗?即使答应,他的势力比我们强一倍多,会不会像张云卿一样,存心兼并我们?”
杨相晚道:“这个问题我一时无法回答你,待我问了你嫂嫂再说。”
这时,朱子湘建议道:“军师,我们早闻嫂子的本事比张云卿还强一百倍,何不请她和我们一起商讨大事?”
杨相晚故意摇头:“不成,她乃是一个女流之辈。”
这些头目都想听听关月云的见解,一齐起哄,杨相晚才装作盛情难却的样子把关月云请了出来。杨相斌又把刚才的疑问重复一遍,关月云也不客气,扫视了一眼在座的头目:“是的,相斌兄弟提出的问题很重要、实在,直接关系到弟兄们的生死存亡。易豪若不同我们合作,张云卿必吃掉我们;同我们合作,他的势力很强大,足够兼并我们,因此,我们只能从夹缝中求生存。我已经分析过了,张云卿是易豪的劲敌,若我们主动加盟,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每隔数年后的正月初一,是张云卿的受难日,我打算就在明年初一那天把易豪和张云卿约到一处,到时,我把张云卿的家眷全部带去,周围再布置我们的人,半逼迫、半开导地和他们签个协议,来一个三分天下,从那之后,绿林中人共享太平,互不侵扰,弟兄们累了这么些年,也该——”
关月云话未说完,朱子湘仰头哈哈大笑,不无讥讽道:“嫂子,你还在做梦吧,要不,为何说梦话来?”
关月云正色道:“我不是做梦,我说的是实在话。若是哄你们时,我关月云愿自己割下头来赔了你们!”
朱子湘也较真了:“你若真有本事把易豪、张云卿这对老冤家安排到一处,我们就拜嫂子为寨王!”
众头目异口同声附和:“若嫂子办成此事,我们愿拜你为寨王!”
“很好!”关月云从头上取下一根玉簪,拿在手里,“男子汉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关月云虽为女儿身,亦绝不让须眉,若言而无信,也和这玉簪一般下场!”说罢就将玉簪握在右手掌心,一用力,松开手时,从掌里撒下的不是碎片而是粉末……众头目一个个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