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头条〗乱世悍匪——清末落草为寇成一代匪王

  众人散去,关月云只留杨相斌一个人在厅里。未等关月云开口,杨相斌道:“嫂嫂,你刚才打下赌注,不怕有闪失么?我真的好替你担心。”
  关月云惨然地笑道:“人生如赌,这对你们这些爱赌钱的男人来说,应该更明白这道理。我已经和你哥商量过了,大不了一死,绝无反悔的余地。你这一步是关键,我相信你有足够的口才和智谋在正月初一那天把易豪请到双壁岩。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兄弟,这事我就拜托你了。”
  杨相斌望着美丽动人的嫂子,高高的喉结蠕动着,很久才说道:“嫂嫂的身家性命都在这里头,相斌岂敢怠慢……”
  杨相斌退下,关月云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她相信杨相斌一定会有办法把易豪请来。下一步,就剩下张云卿这一头了。
  果如所料,次日,张云卿派手下钟雪华前来探问口信,杨相晚按关月云说的,用言语哄住。关月云虽在场,却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儿,末了,才以女人的口吻,央求钟雪华转告张云卿放蒲胡儿、满秀、满姣、彭丽、张顺彩的四位遗孀及张中怡、张中佐两位少爷等眷属一起来花园镇玩耍。
  两天后,除了张中佐带在张云卿身边,蒲胡儿等眷属果然都到了花园镇。朱子湘等众人不觉暗暗称奇。又过了几天,连张中佐也送过来了。
  这年自入冬以来,气候一直寒冷干燥,到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日过小年才下了第一场大雪。
  次日一早,关月云领着蒲胡儿等女眷一起在屋外堆雪人、打雪仗,好不开心。恰在这时,一匹快马自东北方向疾驰而来,关月云眼尖,认出是杨相斌回来了,顺势把一只脚踩到一低洼地,提起来,已是满脚的水,尖叫道:“啊呀呀,不好了,我的鞋进水了,好冻呀!胡儿姐姐,你陪他们玩,我进去换双鞋就回来。”
  关月云进了屋,随后杨相斌也跟着进来。关月云亲自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不无关心地说:“兄弟,你辛苦了,先喝下这杯茶暖和暖和,嫂嫂就去吩咐厨房备酒菜。”
  杨相斌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一把拉住关月云:“嫂子,我不饿,才在雪峰客栈吃的早饭。这一路忙着赶路,身子正热呢!你坐,我正要向你汇报。”
  关月云见他高兴的样子,知道事情已经有了着落,放下心来。
  果然,杨相斌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说道:“嫂嫂,易豪答应大年初一来双壁岩。”
  关月云点点头,深情地望着小叔子说:“他答应来。你说得虽然轻巧,这中间不知你付出了多少的辛劳和智慧……你不比你哥差,有你们两个相助,我不愁在绿林中占一席之地。相斌,谢谢你,你辛苦了。”
  杨相斌道:“嫂嫂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还有,我马上要去通知张云卿,要他初一一定过来。”
  关月云这次没有说什么,凭她的直觉,杨相斌有足够的能力应付张云卿,而且她还相信,张云卿在得到通知后没有道理不来。
  长话短说,转眼到了1931年的正月初一,事前,关月云和蒲胡儿说好了,要去双壁岩划船,赏雪景,看梅花。
  一早一干女眷在一队枪兵的簇拥下坐了轿子向东北方向迤逦而去。
  花园至双壁岩约十里路,一路上北风刺骨的寒,地上的雪不但没有化,反而在表层上结了冰。
  同往的除了十数名枪兵,另有朱子湘等五六个小头目。他们不相信关月云真有本事把易豪和张云卿召集到一起。 上午10时,关月云一行来到双壁岩,清清的资水河里,早有几乘用花布装饰一新的竹筏从河心迎过来。
  枪兵负责在两岸隐蔽处警戒,关月云和蒲胡儿共乘一只最大的竹筏,等一会儿,她将在这张竹筏上说服张云卿和易豪摈弃前嫌。另几乘竹筏则由满秀、满姣、张中怡、张中佐等人乘坐。
  这里是资水的上游,水很深,不可见底,河面很宽,水流也不湍急。在这满山银装、遍地白茫茫的世界里,绿水恰似一条玉带,令人赏心说目。
  有风自山上来,带来阵阵花香,两岸山上的野梅花开得正旺,香味正是从北岸山坡上飘过来的。
  置身这样的美景里,蒲胡儿不觉被感染了,赞道:“月云妹妹,你真会挑地方,虽然我也常来洞口镇,就是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好去处。”
  关月云笑道:“胡儿姐,难得今日好景致,何不以双壁岩为题,作一首诗?”
  蒲胡儿摇头:“不敢,不敢,题双壁岩的诗前人已做过,明代大学者王船山的密友大可和尚作得现成的一首在此,道是:避秦箫鼓在渔船,仙趾犹存旧羁烟。石壁未经人一语,名山留得月千年。衣窥翡翠屏前镜,诗写桃源洞里天。鸡犬无声炉烬灭,丹青难与世人传。”
  关月云细细品味,赞道:“端的是好诗,不愧出自名家之手。”
  蒲胡儿接着道:“大可和尚做成此诗一百年后,到了清代有一位武冈籍人和了一首,那情景也是泛舟河中。道是:载酒探幽一叶船,俄来谷口破苍烟。奇踪纪胜悬双岸,佳句留题历万年。古洞花飞新夜雨,寒潭月印旧时天。登临欲问挥毫客,片石而今孰与传?”
  关月云随口赞道:“有意境,不错,不错。不过,武冈籍名士,我最钦佩的还是胡儿姐的先人。你老祖公邓原甫学富五车,为人处世也颇具仙家道骨之韵,连他的同僚左宗棠都对他十分称道。我记得左宗棠专为你老祖公题过一首诗,道是:‘飘然曳杖息尘肩,归种都梁二顷田。却恐采芝云雾窟,世人又谤是神仙。’到了你爷爷邓辅纶一代,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不愧为当时湖南五大才子之首。”
  蒲胡儿叹道:“有才学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被人利用。先是帮助曾国藩在武冈办团练,团练办成后,又替他打洪秀全。太平天国被镇压了,功劳是曾国藩一个人的,他只捞得一个府尹的官职。最惨的还是参加过打太平军的广大湘西子弟兵,出征时离乡背井,抛妻别子,太平天国灭亡后,朝廷来一个鸟尽弓藏,对这些立过战功的士兵不加安置,他们回乡后无以为生,不得已啸聚山林。当时湘西地域虽然宽广,但贫困不堪,他们落草后,立即陷入为争夺地盘的血腥火并。这样的局势直至清末民初,才形成北乡邓双发、东乡张顺彩、西乡易顺满、西北乡朱云汉这四分天下的格局。我爷爷对这些湘西子弟是非常同情的,可又爱莫能助,他曾专就清廷为镇压太平军在民间征兵役时作《述哀诗》,道是:
  下马拜孤坟,坟中葬阿谁?
  阿母有三儿,一儿独悲哀。
  荣名驱我去,远行湘水湄。
  是时母病肺,沉疴在中闺。
  况当子出腹,调护违所宜。
  声嘶颜惨戚,气血亦俱衰。
  入室别阿母,长跪牵母衣。
  婢妾相宽大,母病良易差。
  儿生十五年,今始与母辞。
  拭眼泪已枯,不语中肠悲。
  母送不逾户,回首迷瞻依。
  宁知母子恩,割绝当斯须。
  儿去未逾月,母病遂不治。
  垂死向父言,君当还我儿。
  次男才十二,娇弱无礼仪。
  突遭此大事,泣血安所施。
  襁中第三儿,坠地一月奇。
  阿母先汝死,汝命那可知。
  儿生不识母,儿大宁毋思。
  何当大儿归,鬼伯为踟蹰。
  苟得须臾延,便可呼召之。
  儿时滞长沙,母死魂来窥。
  灯灺忽微明,中见母泪垂。
  瞑目即见母,心魄成惊疑。
  数日凶耗至,号痛发狂痴。
  奔还三绕棺,长为无母儿。
  临没独见怜,罪重来归迟。
  倏忽二三年,辗转常酸嘶。
  桃李吹春风,松柏成高枝。
  此物手所植,岂忘淹岁时。
  恻恻游子心,悲来无端倪。
  痛哭北邙下,何用生乖离。
  蒲胡儿背罢,凄然泪下,竟泣不成声。关月云也深深为诗中所描述的故事所牵动,眼睛也潮了,待蒲胡儿平静下来,问道:“这个故事应该是真有其事吧?比起杜甫的《石壕吏》来,其惨烈与悲苦,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蒲胡儿点头:“是的,这本身就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翁,回乡后因得不到安置,为了自身生存,投身绿林。后来又卷入了为争夺地盘的火并中,最后被朱云汉的父亲兼并。”
  关月云叹道:“若是我,也只有投身绿林一途,只是,他们不该相互火并,应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官府。”
  蒲胡儿道:“雪峰山的土匪在清朝中晚期以前,都是以与官府作对为特点的,但自从到了清朝末年,朝廷无力剿匪,各地军阀忙于混战,这里成了一个无人管辖的死角,于是争地盘就成了绿林好汉们的惟一大事。”
  关月云道:“是啊,这种局面早该休矣!对了,胡儿姐,你为何不恢复本来的姓氏呢?”
  胡儿摇头:“我祖上是诗书礼仪世家,又一连出过数位流传后世的名士。我是什么人?过去是青楼女子,如今又是压寨夫人,怕辱没了他们。”
  关月云换过话题道:“以姐姐的才干,其实完全可以独撑一片天地,没必要依赖男人。真的,男人们都很混蛋,你若不强过他时,他就只当你是玩具,不会真心实意敬重你。”
  胡儿苦笑:“我哪有你这样的本事,你别以为我对古文、兵书可以侃侃而谈,其实不过是纸上谈兵,真实用起来,一点也不行。如果要与古人比较,我就是三国时的马谡。真的,我的家族太拘泥于书本,从我祖公到爷爷、到父亲,最后到我,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不过,这也很正常,凡事有张就有弛,有高山就有低谷——我大概就是我们那个家族的最低谷。月云妹妹,你不是说有两位重要客人来双壁岩赏景吗,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来?”
  恰在这时,东北方向传来呱噪之声,众人遁声望去,原来是六七只老鹰在东北方的山顶上呱噪。
  “初一听到老鹰叫,这是不祥之兆。”朱子湘道,“嫂子,你不是说那个人一定会来么,怎么现在还没见人影?”
  关月云自信道:“他们一定会来的,你只管放心,若不来时,我自己把头割下来交给你们!”
  蒲胡儿吃了一惊:“月云妹妹,新年大节的,割头呀,死呀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这个时候,关月云只好把打赌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蒲胡儿叹道:“难怪你刚才要我自己独撑一片天下,原来月云妹果然有此雄心,更令人钦服的是,你要把张云卿、易豪这一对老冤家弄到一起,不是那种大智大勇的人谁有如此气魄。”
  关月云道:“我约顺路和易豪来这里,并非仅仅只是想接替朱老爷的位置,如果有谁这样认为时,那真是太小看和低估我了。我最终目的是要达到江湖上通过这次会晤,从此相安无事,大家好好地享受几天太平日子。”
  正在这时,驿道东边传来马蹄声,很快,东岸上负责警戒的人报告道:“张云卿老爷到!”
  关月云传过话去:“有请张老爷一个人上船,今日是大吉大利的日子,望不要带枪在身。”
  张云卿来到岸边,见河心花船上只坐着关月云、蒲胡儿、朱子湘三个人,便把枪解下交给贴身马弁,上了一乘小筏子、荡了几桨,只见他的“大淫虫”纵身也跳上船来。
  来到大花船上,张云卿开口就问道:“杨太太,不是说今天有要事相商么,快点告诉我!”
  “看把你急的!”关月云笑道,“我当然要告诉你,近段时间,陈光中在城里虎视眈眈,恨不得一口吞了你,为了你好,我把你眷属全带在身边,你与亲人多日不见,在这新年的第一天相会,在这景色如画的地方,难道这不算要事么?”
  张云卿哈哈大笑。
  关月云又正色道:“不过,除了此事,确实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商量。”说到这里,又向驿道西北方向张望。
  驿道因为有人走过,在白色的世界里,像一条带子,从东边蜿蜒而来,穿过双壁岩,伸延到雪峰山脉的深处。张云卿见状,问道:“杨太太还要等一位什么人?”
  “他应该快到了。”关月云见张云卿问话,收回眼,答道,“是的,我在等一位重要的客人。”
  “他是谁?”张云卿瞪望着她。
  关月云大胆地迎着张云卿的目光,坦言道:“易豪。”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月云平静地说:“顺路,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从今天起,朱云汉老爷的原班人马就归我统率了。我知道你会有想法。但我奉劝你必须面对现实。朱老爷的队伍本来就与你无关,即使非要强求,他的旧部也不会服。有件小事顺便告诉你——他们已经知道朱老爷是你的手下谢老爷所杀。”
  “好一个野心勃勃的骚女人,想不到你还真有一手!”张云卿咬牙切齿道,“难道你不怕我收拾你么?”
  “还有一件事我也要告诉你。”关月云望着张云卿,“我们已经和易豪结盟了。”
  张云卿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关月云安排在西岸负责警戒的卫兵报告道:“黔阳易豪老爷到!”

  关月云吩咐道:“有请易老爷上船,今日是大吉大利的日子,请把卫兵、枪支留在岸上!”
  一会,一只小筏载着易豪向大花船荡来,靠近时,朱子湘拉易豪上来。易豪与张云卿四目相遇的瞬间,迸溅出仇视的火光。但很快,彼此都镇定下来。
  易豪作揖道:“顺路兄别来无恙?”
  张云卿亦拱手:“托福,托福。” 易豪在一张竹椅上坐下,转向关月云:“关女士果然是一位非凡之人。易某虽早有所闻,但要说了解,还是去年冬杨相斌找我时才听了有关你的各种神话般的奇闻,当时我不大相信,杨相斌说你有本事平定湘西的绿林之争,我更加表示怀疑。今日在这里果然见了顺路兄,不由我不服。好,就冲着关女士,易某愿与顺路兄握手言和,摈弃前嫌!”
  关月云道:“就是嘛,我们早就该如此这般了。我想,绿林中无论是谁,走上这条路无非是为了图个快活。但事实上,大家并没有得到快乐,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无休止的火并争斗中。人生苦短,这又是何必呢!数百年来,绿林中流传着一句俗话,‘不怕官,不怕管,就怕同道争地盘’,官府历来就奈何不了我们,最好的办法也只是招安。可是同道火并起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两位仁兄想想看,就我们身边的邓双发、易顺满、张顺彩、朱云汉,哪一个不是死在同道手里?冤冤相报,没完没了,大家好比疯了一般,仿佛投身绿林就是为了火并,而把初衷——过快活日子忘得一干二净。今天,我把二位前辈召到一起,就是要改变以前的风气,从此各自在自己的地盘上,互不侵犯。如有犯规者,我们有共同讨伐的义务!也许会有人认为我目前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三人中,就我的势力最单薄,比顺路少了一半。但我要告诉二位,这种局面很快就会扯平。陈光中在近期会出兵打顺路,那么,顺路必须率部躲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正是我招兵买马大肆扩充的好机会!好吧,我就说到这里了。”
  事到如今,张云卿不能不面对现实,也不再提出异议。
  头顶上又传来“呱呱”的叫声,六七只老鹰在上空盘旋,呱噪得十分烦人。易豪皱眉道:“老鹰叫,灾难到,这不是个好兆头。”
  关月云道:“如今天寒地冻,到处没得觅食,老鹰们准是饿慌了,这不足为怪。”转对朱子湘,“老朱,你去岸上给我拿一支步枪来。”
  朱子湘奉命荡着小筏子去了,一会带来一支苏式自动步枪交给关月云。
  关月云接过枪,望望易豪,又看看张云卿:“你们俩谁把天上的老鹰赶走?”
  易豪担心丢脸,推诿道:“顺路兄干吧。”
  张云卿接过枪,望了望头顶,见那些老鹰飞得有二百丈高,不觉有些怯了,但此时已没有了退步之地,只好硬着头皮,尽全力瞄准……枪声响了,老鹰凄厉地尖叫,丢下了几片羽毛在空中飞舞……关月云见老鹰要逃走,急忙从张云卿手中夺过自动步枪,顷刻瞄准,“砰砰”两声,两只老鹰翅膀一斜,栽下地来……两岸卫兵一齐喝彩。易豪亦拍掌赞道:“厉害,厉害,果然厉害!”
  张云卿望着关月云,喉结蠕动着,走去拉着关月云的手:“月云,我……我服你了……”
  关月云听到张云卿说了这句话,长长地吁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
  三个人又在花船上谈了一些协议的具体问题,突然从对岸传来马蹄声,张云卿的心腹尹东波翻身下马,大声报告道:“满老爷,陈光中的部队攻打我们来了!”
  易豪吃了一惊,忙着要返回黔阳。关月云道:“没什么,干我们这一行的,这种事像刮风下雨一样平常。顺路,如果你信得过我,眷属我可以代为保护——跟我们去。”
  张云卿见易豪在场,不愿丢面子,摇头道:“不必了,还是我自己带走吧。”
  “那我就不勉强了。”关月云抱拳,“张老爷,易老爷,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张云卿、易豪齐道。
  几个人从花船上下到小筏,荡起桨,各奔前程。易豪向西,回黔阳老巢;关月云向南,抄小路返花园镇;张云卿、蒲胡儿和“大淫虫”则荡向东岸。
  岸上,满秀、满姣、彭丽、张中怡、张中佐等眷属正在焦急地等待。
  小筏子靠了岸,尹东波伸手欲拉张云卿,但张云卿早已跳了上来,禁不住问道:“燕子岩那边的情况如何?”
  尹东波把妻子彭丽拉上来,回答道:“那里已经被陈光中占领了,我过来时,正放火烧寨,好在我们早有防备,弟兄们提前上了山,现在已经安全疏散。”
  张云卿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谢老狗、张亚口他们有去的地方没有?”
  尹东波道:“没有。他们一起到雪峰客栈来了,等你的安排呢。”
  张云卿想了想:“他们是头目,陈光中是不会放过的。也好,你马上带他们来,彼此也好有个照应。我们一起去贵州闯一闯。”
  尹东波跃上马,挥鞭向东而去,恰在这时,洞口镇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张云卿感到情况有变,正下令要眷属们先乘竹筏过去,只见尹东波又折了回来,他的后面奔跑着谢老狗、张亚口、张钻子、钟雪华等头目。
  一共才两乘小竹筏,而人却有三十多个,很显然,不能全部都过去。
  张亚口、谢老狗等人来到岸边,也犯难了,河面有一百多丈远,追兵已离得很近,如果分两次运载,后面的肯定还来不及上船,都已成了俘虏,最重要的是,这两乘竹筏一旦落在追兵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了,张云卿从贴身马弁手里接过双枪,顶上子弹,下令道:“快,男人们上筏,女人全部留下,谁不听命令老子先杀了谁!”
  尹东波、谢老狗等头目齐刷刷跳上了筏子,张云卿最后一个跳上去,含着眼泪对眷属说:“此时此境,我也不得不这样做了。你们休要怪我无情,如果你们要走,大家只能一起死,那时连报仇的人都没有……好歹我们相处一场,与其让你们落在别人手中受污辱,不如就现在成仁。”说着,举起了手枪。
  “顺路,你这是干什么?”蒲胡儿吃惊地大声质问,“你——”
  枪响了,蒲胡儿最先倒在血泊里,接着,满秀、满姣、王氏、陈氏、李氏相继应声倒下……最后剩下彭丽,她跪下去求饶道:“满老爷、老尹,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肚子里已经有了……呜——”
  东边方向已扬起了烟尘,张云卿瞪了尹东波一眼,说道:“《三国演义》中刘备是怎么说的?”
  谢老狗代为答道:“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破了可以补,老尹,你难道心甘情愿老婆落到别人手里,给你戴一千顶绿帽子?”
  尹东波咬咬牙,举枪向彭丽射去,彭丽一声惨叫,眼睁睁看着丈夫凶狠地向自己开第二枪、第三枪……
  竹筏撑离了河岸,东边传来了打杀的喊声。 话说1931年正月初一,陈光中袭击张云卿。张云卿对此早有提防,藏匿了枪支,遣散匪队,将女眷击毙于双壁岩河岸,率二十余名头目窜至贵州乌罗为匪。
  三年后(1933年),因风声早过,张云卿又从贵州窜回,召集旧部,继续为匪,与关月云、易豪,成为湘西南三大匪患。国民党政府对他们一直无可奈何。
  1935年冬,刘异将三股土匪招安,收编为“武新城三县联防委员会铲共义勇游击队”,张云卿、关月云、易豪都任大队长,各率五百人枪。
  1939年5月,武冈新任县长林拔萃因张云卿等人数太多,县里无力给养,恰逢抗日战争相持阶段,急需兵力,遂与国民党四十九师师长李精一挂钩,将张云卿部编为该师直属“志愿兵营”,计六百人枪,张云卿任营长。
  1940年1月,李精一部在昆仑关与日军作战,张云卿又像当年在陈光中部一样,故伎重演,哗变窜回武冈,收集散匪,聚众抢劫,重操匪业。官府无可奈何。
  1944年,因地方不堪骚扰,新任武冈县长田植,再次将境内土匪招安。张云卿任“武冈县护路队”队长。其时,邵阳至安江的公路已经修通,但双壁岩仍是要冲之地。张云卿名曰“护路”,实际继续干着抢劫的勾当,常在公路的拐弯处截拦汽车、商人,强索买路钱。
  1949年4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渡过长江占领南京,蒋家王朝覆灭,全国解放指日可待。
  其时,张云卿、关月云、易豪以为扩充的机会再一次来临,各自纠集千余名土匪与共产党为敌,谁想这一次故伎重演不灵,终至自取灭亡。共产党一正压千邪,湘西数百年匪患彻底根除。欲知后事,请看下部《雪峰山剿匪记》。
  这厢有礼了!在下钟连城,湖南武冈人氏,当朝小说匠,早年曾写过一本名为《匪王》的小说,留下一个“欲知后事,请看《雪峰山剿匪记》”的尾巴。时间一晃十余载过去,难为有不少热心读者一直惦记,有给出版社写信、打电话过问者,有在网上发贴者,甚至还有人给我家乡宣传部门打电话,纷纷询问《雪峰山剿匪记》是否已经问世……做我这样的小说匠说来很心酸,几历磨难,小说始为市场认可,然后就有出版单位愿意“定购”,久而久之,凡没有收取预付稿费的选题都末能纳入写作计划——这就是《雪峰山剿匪记》一直末问世的原因所在。
  2010年岁暮,有拍摄《围城》而赏誉影视业的上海某公司对《雪峰山剿匪记》题材情有独钟,并积极提前定购。合同签署后,这部小说的写作也就排上了日程。
  例位,话说世上万物生生相克,金克木,木克水,水克火,有矛就有盾,有周瑜就有诸葛亮。《匪王》主人公张云卿也不例外,自他投身绿林,上苍就给他安排了“克星”——张光文。
  张光文与张云卿本为同宗、同乡,所不同者,前者是武冈北乡富甲一方的爆发户,张云卿自小家境贫寒,早年还是张光文家里的长工。
  与张云卿一样,张光文也是自幼父母双亡,但他有一个慈父般的哥哥张光火。哥哥为了守住家中的千亩良田、万贯家财,很早就将弟弟送出家门读书。张光文不负所望,从武冈新学堂读到保定军校,结识了一大批风云人物。
  1921年,张云卿投入身绿林,用化名在北乡打家劫舍,张光文被哥哥收回家任黄桥铺团防局总兵,担当起保家卫乡重任。为了对张云卿实施监控,张光文派同窗邓联佳打入匪寨燕子岩。获悉张云卿派出心腹赴广西购买枪支,张光文担心其实力扩大后对已不利乘虚突袭燕子岩,足根末稳的张差点全军覆没。
  1923年,张云卿利用从广西购回的枪支疯狂洗劫四乡大发横财,张光文与他称兄道弟,还帮其在家乡大兴土木、购置田产。1924年大年初一,张云卿高高兴兴回老家过年,给张光文兄弟拜年时,忽闻燕子岩遇袭,返回途中又遭埋伏差点丧命。事后得知,这是张光文暗里却勾结他的仇人易豪趁机偷袭,目的是要置他张云卿于死地。张云卿从此与张光文结下梁子。
  1924年,羽毛丰满的易豪为了躲避张云卿的报复逃至雪峰山腹地那溪陈家寨,10月张云卿获悉易豪的下落,联合数股土匪血洗陈家寨,致四千余无辜百姓葬身火海,无一幸免,七百余栋凝注数十代人血汗、历经数百年沧桑的老屋,化作一堆灰烬、瓦砾。
  张光文为了救结义兄弟易豪、同时也为了自保,派邓联佳持“万民血书”赴省府长沙请动他的军校同窗张湘砥来武冈剿匪。张湘砥的到来,对张云卿来说是一场浩劫,长时间里,他如一条丧家之狗,历经九死一生……1927年,张湘砥枪伤发作身故,张云卿却没能过上几天清静日子,1928年正月初一,张光文请来陈光中不但收编了他的队伍,连老底子——他藏匿在燕子岩悬崖上的四百条好枪,都悉数被陈光中搜去。自1921年投身绿林,至此恰是七年,这七年的出生入死、苦心经营,被张光文的一条计谋化作乌有。
  就在张云卿被陈光中挟制在外地四处征战的近二年里,群魔乱舞的武冈土匪中杀出一匹黑马——女匪关月云。1929年,张云卿率部哗变,从外省逃回武的头件事便是杀死张光的全家并烧毁他大宅院,从此与张光文结下大恨深仇。在新一轮的较量中,张云卿于危机关头幸得到女匪关月云的神助才得以反败为胜。打败了张光文,张云卿与关月云通力合作,几番纵横捭阖,终使湘西南绿林结了群魔无首的历史,形成了以张云卿、关月云、易豪三分天下的局势。
  1931年正月初一,仍对哗变事件耿耿于怀的陈光中专程来到武冈收拾张云卿。对此,张云卿早有提防,藏匿了枪支,遣散匪队,将女眷击毙于双壁岩河岸,率二十余名头目窜至贵州乌罗为匪。
  三年后,他的手下张钻子回家打探得知陈光中已经脱离军界,于是又从贵州窜回武冈,在燕子岩重召回旧部重新开张。
  从今天起,《雪峰山剿匪记》正式开锣————!!!!!
  这厢有礼了!在下钟连城,湖南武冈人氏,当朝小说匠,早年曾写过一本名为《匪王》的小说,留下一个“欲知后事,请看《雪峰山剿匪记》”的尾巴。时间一晃十余载过去,难为有不少热心读者一直惦记,有给出版社写信、打电话过问者,有在网上发贴者,甚至还有人给我家乡宣传部门打电话,纷纷询问《雪峰山剿匪记》是否已经问世……做我这样的小说匠说来很心酸,几历磨难,小说始为市场认可,然后就有出版单位愿意“定购”,久而久之,凡没有收取预付稿费的选题都末能纳入写作计划——这就是《雪峰山剿匪记》一直末问世的原因所在。
  2010年岁暮,有拍摄《围城》而赏誉影视业的上海某公司对《雪峰山剿匪记》题材情有独钟,并积极提前定购。合同签署后,这部小说的写作也就排上了日程。
  例位,话说世上万物生生相克,金克木,木克水,水克火,有矛就有盾,有周瑜就有诸葛亮。《匪王》主人公张云卿也不例外,自他投身绿林,上苍就给他安排了“克星”——张光文。
  张光文与张云卿本为同宗、同乡,所不同者,前者是武冈北乡富甲一方的爆发户,张云卿自小家境贫寒,早年还是张光文家里的长工。
  与张云卿一样,张光文也是自幼父母双亡,但他有一个慈父般的哥哥张光火。哥哥为了守住家中的千亩良田、万贯家财,很早就将弟弟送出家门读书。张光文不负所望,从武冈新学堂读到保定军校,结识了一大批风云人物。
  1921年,张云卿投入身绿林,用化名在北乡打家劫舍,张光文被哥哥收回家任黄桥铺团防局总兵,担当起保家卫乡重任。为了对张云卿实施监控,张光文派同窗邓联佳打入匪寨燕子岩。获悉张云卿派出心腹赴广西购买枪支,张光文担心其实力扩大后对已不利乘虚突袭燕子岩,足根末稳的张差点全军覆没。
  1923年,张云卿利用从广西购回的枪支疯狂洗劫四乡大发横财,张光文与他称兄道弟,还帮其在家乡大兴土木、购置田产。1924年大年初一,张云卿高高兴兴回老家过年,给张光文兄弟拜年时,忽闻燕子岩遇袭,返回途中又遭埋伏差点丧命。事后得知,这是张光文暗里却勾结他的仇人易豪趁机偷袭,目的是要置他张云卿于死地。张云卿从此与张光文结下梁子。
  1924年,羽毛丰满的易豪为了躲避张云卿的报复逃至雪峰山腹地那溪陈家寨,10月张云卿获悉易豪的下落,联合数股土匪血洗陈家寨,致四千余无辜百姓葬身火海,无一幸免,七百余栋凝注数十代人血汗、历经数百年沧桑的老屋,化作一堆灰烬、瓦砾。
  张光文为了救结义兄弟易豪、同时也为了自保,派邓联佳持“万民血书”赴省府长沙请动他的军校同窗张湘砥来武冈剿匪。张湘砥的到来,对张云卿来说是一场浩劫,长时间里,他如一条丧家之狗,历经九死一生……1927年,张湘砥枪伤发作身故,张云卿却没能过上几天清静日子,1928年正月初一,张光文请来陈光中不但收编了他的队伍,连老底子——他藏匿在燕子岩悬崖上的四百条好枪,都悉数被陈光中搜去。自1921年投身绿林,至此恰是七年,这七年的出生入死、苦心经营,被张光文的一条计谋化作乌有。
  就在张云卿被陈光中挟制在外地四处征战的近二年里,群魔乱舞的武冈土匪中杀出一匹黑马——女匪关月云。1929年,张云卿率部哗变,从外省逃回武的头件事便是杀死张光的全家并烧毁他大宅院,从此与张光文结下大恨深仇。在新一轮的较量中,张云卿于危机关头幸得到女匪关月云的神助才得以反败为胜。打败了张光文,张云卿与关月云通力合作,几番纵横捭阖,终使湘西南绿林结了群魔无首的历史,形成了以张云卿、关月云、易豪三分天下的局势。
  1931年正月初一,仍对哗变事件耿耿于怀的陈光中专程来到武冈收拾张云卿。对此,张云卿早有提防,藏匿了枪支,遣散匪队,将女眷击毙于双壁岩河岸,率二十余名头目窜至贵州乌罗为匪。
  三年后,他的手下张钻子回家打探得知陈光中已经脱离军界,于是又从贵州窜回武冈,在燕子岩重召回旧部重新开张。
  负责留守的管家张罗罗闻讯从石背乡赶来,向张云卿汇报家里的田租帐目及这几年武冈这边的情况。张云卿得知一切如常也放心下来,遂对张罗罗说:“这几年辛苦你了,你的几个哥哥跟着我在贵州也都好,下去吧,多年不见,兄弟几个好好叙叙。”
  张罗罗离去后,张云卿开始考虑要办的事情。刚刚回来,各种事项千头万序,当务之急是办两件要紧事。第一是拜会几个重要人物,第二是通知相关人士他又回来了。
  1934年腊月前夕,张云卿亲自出马,去办头桩事情,出门前,他将第二件事交给张亚囗,令其带上几个心腹代表他下山拜会山门乡有头有脸的乡绅、地主。
  张云卿向张亚囗交代完毕,就从仓库里找出一个木盒令钟雪华带上一同骑马驰往县城。
  几年没有回家,虽然武冈还是原来的武冈,但张云卿所到之处,还是感觉到与先前不同。
  二人一路走马观花,下午三点多钟到达迎春客栈,正值吃饭时间。吃罢饭,张云卿要钟雪华徒步入城看刘异是否在家。钟雪华这才知道,张云卿是来拜会刘异。
  钟雪华走后,张云卿甚觉无聊,枯坐了约半小,忽听到马叫,想着可能是客栈老板忘了按他的吩咐给马喂料。他走出包厢来到客栈后面,发现马槽有的是草料,他的马叫,原因是槽里又栓了一匹马。张云卿打亮这马甚觉眼熟,可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返回时,他看到一间小包房有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也在吃饭,细看时,竟是关月云的丈夫杨相晚!他想着去打个招呼,又觉不妥,正犹豫不决,他看到钟雪华回来了,在包厢找他呢。
  张云卿回到包厢从包里拿出一身绸缎马褂换上,戴了礼帽,木盒子仍由钟雪华拿了。
  二人出了客栈,快到城楼时,张云卿突然停下来问钟雪华:“刚才杨相晚也在客栈,你看到没有?”
  “他带了个女孩子,不知是他什么人,你回去问问他——”钟雪华走了几步,张云卿又嘱咐道,“不要说我在这,就说你进城办事碰巧与他遇上!”
  钟雪华去了一阵就回来了,他向张云卿汇报说:“满老爷,晚了一步,没碰上!”
  “我们才走啊,他有这么快吗?”
  钟雪华道:“我去到那里时,他才走,是骑马走的,我没追上。满老爷,有什么问题吗?”
  张云卿不满道:“你的意思是要有问题才注意他?干我们这行多留个心眼没有坏处。走吧。”
  刘异住在城里大成殿后面,二人由东门入城,经和合街时,张云卿见一户人家的门囗停了很多人,遂问钟雪华:“这里房屋也不像是店铺,一大堆人聚在这里干啥?”
  “你还不知道?这里就是和合街六十号,是钟半仙住的地方!”钟雪华有点吃道。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张云卿对钟半仙素无好感,自他出生后再没有看过八字。他“哦”了一声,又问,“他的生意一直这么好么?”
  “那当然,要不怎么叫‘半仙’呢!”
  “他什么时候闲一点呢?”
  “满老爷有事找半仙?”
  张云卿点头:“想查个黄道吉日——会朋友方面。”
  “他只要打开门就没有闲的时候——早来一点,乡里人还没进城排队就快多了。”
  “那就明天一早过来。”张云卿说着就离开了。走完和合街是柳山庙,再过去不远很快就到刘异家里了。
  张云卿一进屋见刘异坐在客厅里等他,就喊叫:“干爹,您好吗?我来看您了?”
  刘异忙从沙发上起来迎接:“啊呀呀,好好好,我儿,这么长时间你都上哪去了?我以为你把老头子给忘了!”
  “哪里会忘记,我这不是来了吗?”张云卿从钟雪华手里拿过木盒子打开,“干爹妈,没啥好教敬您,这里是一根长白山的百年野人参给您老补补身子。”
  “我儿就会心痛干爹!”刘异接过人参交给身边的佣人,招呼道,“坐坐坐,陪干爹说说话。”
  张云卿被刘异拉到身边坐下,叙了旧,见佣人走了,于是问起武冈城里的情况,刘异少不得毫无保留的告诉他。张云卿得知目前县政府这边对他不会有大的威胁,心里踏实了,说着就要告辞。
  刘异盛留不下,只好依了。
  张云卿离开刘家没有回迎春客栈,二人径直去了武陵井,这里是武冈的妓院所在地。已是久末沾女人,二人一夜销魂,次日醒来时,已经是太阳晒屁股。张云卿想起该和合街办事,但现在乡里人早就进城了,干脆留就在妓院吃花酒。
  不说张云卿、钟雪华在武陵井妓院如何花天酒地,却说下午时分,二人从原路返回,至和合街,张云卿见钟半仙屋子里人山人海,就让钟雪华一个人留在这里,除了要他查个会友的黄道吉日,还留下自己的生庚八字要钟半仙算命。
  一个人回到迎春客栈,张云卿付了帐、牵了自己那匹马,又吩咐老板给留下来的马加料,然后打马回山门。快到高沙镇时,前面有一匹马很是眼熟,张云卿估计是杨相晚,加鞭赶上,果然没错!杨相晚很快也看到了他,甚是吃惊道:“满老爷,你是何时回的武冈,何故连招呼也不打?我和月云正说你呢!”
  张云卿道:“才回来,还来不及告诉你们——你这是去哪里?”
  杨相晚道:“闲来无事,随别走走——这不,我家离这儿不远啊!今天巧得很,要不一起进去,让我们燕子岩的弟兄为你接风洗尘?”
  “自家人不用客气,今天家中有事,改天我会登门拜访。”
  二人并辔前行,没多远到了叉字路囗,向左通往花园,向右是洞口、山门方向。杨向晚在马上拱手道:“满老爷走好,改日再会。”
  一声鞭响,杨向晚扬尘而去,张云卿一直目送他消失在树林里…… 回到燕子岩,张云卿见寨子里什分热闹,有不少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走动,顿时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随后张亚囗过来向他汇报,果然是附近乡绅得知山寨里的人回来后,纷纷献来牛羊、肥猪、新谷和大洋……张云卿很高兴,见时间尚早,就吩咐伙房在寨子里设宴款待他们。
  七八桌酒席很快摆开,席间,乡绅纷纷向张云卿敬酒、说奉承话。酒至半酣,张云卿发话道:“各位乡亲,感谢捧场,大家放心,我张云卿回来了,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众人唯唯诺诺,在一阵长久的沉静过后,内中有一个名叫尹东亮的地主借着酒说:“我们不会不放心,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满老爷肯定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尹东亮此话一出,只见张云卿右手端着酒杯一动不动,面上毫无表情……众人愕然,尹东亮吓得面色惨白,知道只要张云卿手中的杯子落地必有人头落地……
  尹东亮的堂兄尹东明见状忙道:“我们不会不放心,满老爷和众兄弟是我们山门父老的子弟兵、守护神,你们回来了,从此谁还敢来欺负我们?”
  在众目睽睽下,张云卿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一扬脖子喝干杯中的酒道:“这话我爱听,哈哈哈……”
  乡绅们总算松了囗气,席散后张云卿一边亲自将他们送出寨子,一边又吩咐喽罗收拾“聚义厅”。张云卿的“聚义厅”其实只是一个天然溶洞,洞很宽敞,有六张红木交椅呈半圆圈围着一张虎皮椅。这六把红木交椅分属尹东波、张亚囗、张钻子、谢老狗、钟雪华、张罗罗六大金刚,虎皮椅正是张云卿的宝座。因张罗罗长期在石背老家替张云卿打理家务,正常情况下,凡有大事只有七六个人在此议事。
  张云卿送走乡绅回到聚义厅径直坐在上首的虎皮椅上,他的几大金刚知道有要事商议,都纷纷归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椅子还空着二张,除了张罗罗,另一张是钟雪华的。
  张云卿是个直爽,办事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他扫视一眼众金刚,开门见山道:“我们又回来了,下一步怎么办你们想好了没有?”
  金刚们了解张云卿,无论什么事他在深深思熟虑之后才会召集大家商量,这无疑养成了众位的惰性,凡遇事都不用思考,反正有张云卿担待,这种依赖性正好也成了张云卿控制他们的法宝。
  众人见问,齐道:“我们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一切听满老爷安排!”张云卿道:“都听我的,我召你们来岂不是白来了?”
  尹东波嘻脸笑脸道:“谁让你比我们都聪明?能者多劳嘛!”
  尹东波是张云卿发妻尹氏的堂弟,尹氏没有亲兄弟,在娘家尹
  东波是她最亲的人。张云卿初入绿林时迫不得已杀了发妻,一直心存愧疚,对尹氏娘家一向敬畏,另外在众金刚中尹东波还是唯一个略通文黑者,因此在匪部唯有他敢与张云卿开玩笑。
  张云卿叹了囗气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吃现成饭,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今天我才从城里回来,政府这边的情况比我们估计的还好,县长是赵融,义勇总队长还是我干爹……”听张云卿一说,众人欢喜异常,一个摩拳擦掌,认为回来得正是时候,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张云卿见状又说,“我知道你们会高兴,但别高兴得太早……”
  张钻子道:“满老爷,这不叫高兴得太早,我们的头号敌人张光文已死,对我们有威胁的陈光中下野了,加上县政府又是刘总队把,现在不是好时候,何时才是好时候?”
  张云卿把目兴投向尹东波:“东波是读书,是明白‘得意忘形’是怎么回事的——事实上我们也不仅仅只有张光文、陈光中、县政府这几个对头……”
  尹东波明白过来,说:“满老爷的意思是还有易豪、关月云对我们有威胁?”
  张云卿点头:“我与易豪有杀弟之仇,三年前他虽然答应与我们结盟不计前仇,但是否真不得而知。”
  众匪无语,都看着张云卿,知道他又有了什么计划。
  果然,沉静良久张云卿叹道:“一路上,易豪和关月云一直是我想得最多的头等大事,想来想去,就觉得应该择个黄道吉日请他们来燕子岩吃酒,顺便试探试探他们,不知各位是否有更好的办法?”
  张亚囗道:“没有比这个办法更好的了,还是满老爷想得周到!”
  见众人都赞成,张云卿道:“既然都同意,就这么定了,”对尹东波,“秀才,辛苦你写两封请柬。”
  尹东波有点不太情愿地离去,余者觉得这里已经没有他们的事,起身告退,张云卿一一允许,只对张亚囗说:“你留下,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张钻子、谢老狗走后,若大的聚义厅只剩下二个人。张云卿打了一个呵欠,张钻子急忙从虎皮交椅后面寻出烟枪和鸦片。二人一番吞云吐雾过足了烟瘾,张云卿这才意味深长道:“亚囗啊,人这一辈子都是命……”
  张钻子不知道张云留下他是啥事,嘴里附和道:“是,都是命……”
  “民国十年,我和你进雪峰山腹地买烧酒,在双壁岩失手杀死土匪易豪的弟弟易放,为了自保不得不一起投身绿林,这十几年来,我们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其间,我因为事杂关照不周,不知我是否有亏欠你之处,如果有,你一定要说出来……”
  张亚囗不安起来:“满……满老爷,你说这话是何用意?我对你从来都是一片忠……”
  “我的话没有用意啊,正因为你对我从来都是一片忠心,我才这样和你说话,”张云卿摇头苦笑,“连你这样的老实人都会多心了,可见环境逼人啊!”
  张亚囗见张云卿一脸认真,知道他的话是本意,并没有暗藏其他用意,反过来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满老爷,你对我情同兄弟,没有亏欠之处……”
  “说情同兄弟不假,说没有亏欠你是说了违心话……你家四兄弟原是本份良民,跟着我杀人越货走上不归路,系在腰上的人头时时都有丢掉的危险,这就是最大的亏欠啊!”
  “满老爷这话错了,这年头当本份良民也是脑袋系在腰上,当了土匪反倒比做良民安全,更何况这些年来,我们跟着你吃香喝辣,就是死了也不枉为一世人。”
  张云卿满意地把一只手放在张亚囗肩膀上,感叹道:“难为你也有这样的感悟,你说的确是大实话,人活着谁不是为了过好日子,那些大官富人和我们一样都是一样的双脚双手,凭什么他们能享受荣华富贵而我们却不能?我算看透了,没有人从娘肚里生下来头上就刻着‘富贵’二字,谁舍得拚命谁就离富贵越近!”
  张亚囗年轻时与张云卿同为地主的长工,当年他是带着三个弟弟一起跟随张云卿上山为匪的,除了小弟张四狗上山没多久就病故外,他们三兄弟都在家乡置了田产、盖了大宅、有老婆孩子……想到这一切,他对张云卿说:“不瞒你说,我不仅不后悔,如果让我回头去当任人欺压的良民,我愿意早死!满老爷,这辈子我没有亏,所以一直感谢你,如果有来生我还会带领我的兄弟跟着你上山当土匪!”
  张亚囗的话没错,也是他的心里话,回想起自己的经历,如果不是落草,这辈子真是白活了……
  尹东波出来了,他手里持着写了字的纸问张云卿说:“请柬写好了,可你没有说是哪天请他们过来。”
  “这个无妨,先空在这里再说吧。”
  “满老爷,其实等查好了黄道吉日再写请柬不迟。”尹东波不满道。
  张云卿装作没听见,这时有人报告“钟排长回来了”才说:“叫他进来!”“钟排长”是钟雪华的别名,因他早年跟张云卿的侄儿张慕云在桂系军阀陆荣手下当过排长,为匪后,同伙都这样称呼他。钟雪华个子矮小,人显得很机灵,虽是寒冬腊月,入洞后还是能见到额头上挂着汗珠。“办好了吗?”张云卿有头没尾问到。
  “办好了,钟半仙说,十二月廿九是大好的日子。”
  张云卿这才对尹东波说:“黄道吉日有了,”又对钟雪华,“这一趟辛苦了,没吃饭吧?伙房里留着呢,是热的,先休息,别的事晚上再说。”
  钟雪华明白张云卿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他的“八字”。钟雪华走后,尹东波的请柬也填好了,张云卿不识字,接过就交过张亚囗:“留下你没有别的意思,辛苦你把请柬送到关月云、易豪手里,再是刚才在酒席上的事你都看到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有人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那个尹东亮是有点不识好歹,满斫爷打算如何处置这个事?”
  张云卿道:“当然不能马虎了事,干我们这行威性要紧,你在经过山门镇时候顺便捎句话,就说我们这一窝兔子有三年没回家了,窝边长满了嫩草,问问他应该怎么办。”
  张亚囗道:“明白。”
  张云卿又说:“今天是十二月中旬,离廿九日没有几天了,要去的二个地方离得又远,路上千万不要担误。”
  “请满老爷放心。”张亚囗领命去了。
  天黑后,张云卿回到房间里不久钟雪华就进来了:“满老爷,钟半仙说你的八字好得很!”
  张云卿漫不经心道:“是吗,如何个好法?”
  钟雪华说:“他说你有十五大运,这十五年里,不要算命也不要看相,只要做到了,保证你大富大贵、福禄双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张云卿不满道:“才十五年好运,那十五年后呢?”
  “他没说,我问了多遍,他只说‘天机不可泄漏’就把我打发走了。”
  “这个钟半仙简直是瞎眼说瞎话,十五我才五十三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敢说我不行么!”张云卿嘴上这般说,心里还是感到不自在,这个钟半仙,他内心不能不存一份敬畏。自小就听大人说,他生下那天父亲请钟半仙看八字,钟半仙竟然说他是“孽障”,还动员父亲早做了段。正是这个原因,张云卿一直对他没有好感。多少年过去,回想自己的所作所,冥冥中还真应验了“孽障”的说法…… 很快,关月云的随从拿来了二瓶瓶装酒。张云卿有点不解地望着关月云:“你这是……?”
  “这酒是从远地方带回来的,留在家里很久了一直舍不得吃,今天出门相晚见没有什么礼物送你,就让我带二瓶酒过来——你看,不是说要喝酒,我差点把这事给忘记了!”
  张云卿接过一瓶拧开盖子,果然香汽四溢,禁不住赞道:“好酒!”
  “当然是好酒。”关月云见随从都退下了,便将门掩上插好。张云卿瞥见,身子又是一阵酥麻,暗忖:小淫妇熬不住了!
  炭火很旺,一如张云卿内心高涨的欲火,将小木房烤得十分暖和;酒很香醇,入喉柔软,回味悠长。二人推杯换盏,张云卿开始醉了,对面的关月云在他的眼睛里晃动起来……关月云一边敬酒店,一边抛着魅眼,张云卿哪里顶得住这酒店色的双重进攻?最后一头裁倒了小几上……
  张云卿醒过来的时候不知身在何处,一阵功夫才记起是和关月云在吃酒……木屋里已经不见了关月云,而自己已经躺在床上,欲张囗喊叫,却感觉到嘴里塞了东西——吐出来,竟然是一嘴毛发!从床上坐起身,发现竟然赤身裸体,从胸脯到肚皮写了三个巨大的毛笔字!
  “来人啊!”张云卿一声喊叫,进来的是钟雪华。
  “满老爷需要什么?”
  “你认认,这上面写的啥玩意?”张云卿指着自己的肚子。
  钟雪华一字一句念道:“臭——男——人——”
  “你才是臭男人!”张云卿腾地从床上起来,见钟雪华愣愣地看着他,没好气道,“看什么,没见过吗?”
  钟雪华道:“满老爷,你什么时返老还童了?”
  张云卿这才发现下身的毛全没有了,记起刚才塞在嘴里的毛,明白是被关月云耍了,穿了衣服提了枪就要出门。
  “满老爷,你要去哪里?”
  “关月云这个臭婆娘,老子找她算帐!”张云卿火气冲冲。
  “都什么时候了,她早到家了!”
  张云卿这才看到外面天早就黑了,狠狠向黑暗中啐了一囗:“总有一天定叫她裁在老子手里!”
  却说张云卿忙宴请了关月云、周连生接着就是过年。正月初一他回到石背老家祭祖、给父老拜年,少不得也向张罗罗了解这几年家里的情况,在给发妻尹氏上坟时,发现旁边有一冢长满枯草、没有墓碑的野坟,就向张罗罗打听:“这冢是谁家的?”
  张罗罗道:“还能有谁,里头埋的是张光文!”
  张云卿“哦”了一声就再多问。
  原来在武冈每一个家族都有三处坟地:祖坟、家族坟和鬼崽崽坟。在清朝以前,各个家族的殡葬制度非常严厉,无论男女,如果活不到六十岁,一律不得葬祖坟;凡活不到六十岁,但有儿女者,死后都葬家族坟;凡活不到六十岁、无儿女或夭亡者,都葬鬼崽崽坟山。到了民国后,这种制度略有松动,有些不到六十岁有儿女的亡者也上了坟坟。尹氏虽然死于二十多岁,但她有儿子,按道理应该葬族坟,但那时张云卿不没有成气候,族人以她是“殇人”为由,只允许她葬“鬼崽崽坟”。张光文没有儿女,死于自杀也算是个“殇人”,与尹氏葬在一处也就不足为奇了。
  武冈民彦云“年过正月十五,各人寻门路”。张云卿的门路捞钱,这些年武冈四乡似乎积蓄了不少财富,张云卿少不得疯狂洗劫。因百姓不堪骚扰,是年冬,刘异将境内三股土匪招安,收编为“武新城三县联防委员会铲共义勇游击队”,张云卿、关月云、易豪都任大队长,各率五百人枪。
  1939年5月,武冈新任县长林拔萃因张云卿等人数太多,县里无力给养,恰逢抗日战争相持阶段,急需兵力,被国民党四十九师师长李精一收编为该师直属“志愿兵营”,计六百人枪,张云卿任营长。1940年1月,李精一部在昆仑关与日军作战,张云卿又像当年在陈光中部一样,故伎重演,哗变窜回武冈,收集散匪,聚众抢劫,重操匪业。官府无可奈何。
  1944年,因地方不堪骚扰,新任武冈县长田植,再次将境内土匪招安。张云卿任“武冈县护路队”队长。其时,邵阳至安江的公路已经修通,但双壁岩仍是要冲之地。张云卿名曰“护路”,实际继续干着抢劫的勾当,常在公路的拐弯处截拦汽车、商人,强索买路钱。
  1946年平6月,国共之战打响,张云卿在搜刮财积蓄势力的同时,对这场战也格外关注。为了获取准确的情报,除了每天叫尹东波每天给他念《大公报》、《国民日报》等报纸,还特地从长沙买回一架收音机收听共产党广播。
  通过这些渠道,张云卿基本上能在最快的时间知道路时局的变化。他了解到,解放军方面经过两年的作战,到1948年秋,双方的格局开始发生变化,解放军已经增加到了280万人,第一线总兵力则超过了国民党,形势正向有利于共方的方向发展。国军的全面防御和分区防御都已经破产,为了避免各个被歼,蒋介石决定实行重点防御,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完整的战线,缺少进行战略机动的兵力。
  此外,国民党在政治上已经空前孤立,不但国统区群众对蒋介石集团失去信心,且国民党内部矛盾重重,陷于分崩离析的困境;经济上,国统区一片混乱,通货膨胀、物价飞涨,经济处于崩溃的边缘。
  相反,解放区的政治经济形势则蒸蒸日上。各主要解放区已经连成一片,面积达到235。5万平方公里,占全国总面积的24。5%,人口有1。68亿人,占全国总人口的35。3%。而且经过土地改革,群众的积极性高涨,后方进一步巩固。
  张云卿的手下钟雪华从外界了解到,共产党方面正在着手一项军事计划,可能将在东北、华北、西北、华东等地发起攻势,打几场大的战役。把战争引向国民党统治区。
  这个消息果然不是空穴来风,1948年9月12日,辽沈战役打响,至11月2日。解放军东北野战军占领了解放了东北全境。
  1948年11月6日淮海战役打响,至1949年1月10日。解放军华东野战军完败国民党邱清泉、李弥两个兵团,击毙兵团司令邱清泉,生俘副总司令杜聿明。这次战役,国民党共计损失55。5万人,占领了长江中下游以北大多数地区。
  1948年11月29日,平津战役打响。东北野战军以全部主力计90万人向国民党华北战区60万国军发起攻击,至1949年1月31日,此战役以国民党军队完败告终。
  由共产党发起的三大战争共进行了142天,国民党共损失173个师、182万人。至此,张云卿已经意识到,国民党的主要军事力量基本上已被消灭殆尽,共产党坐天下已成定局。
  张云卿得知国民党平津战役败北的消息时,正是1949年的春节前夕。
  年廿九,张云卿进城给刘异送过年礼物,不巧刘异外出没有回来,接待他的是刘异新纳的小妾。眼下正是大局动荡之际,张云卿本想从刘异这里获得一些信息,在打听他何能回来时,小妾说,近段时间老爷十分繁忙,什么时候回家很难说,但年三十肯定是要回来祭祖的。张云等不到年三十,寨子里还有很多事情,他只好留下礼物离开。
  一路上所到之处都在议论战争的事情,说共产不出几个月就会打到湖南来。张云卿不希望共产党打过来,最好是分江而治,当钟雪华与路人说到时局时,他与人打赌说:“如果共产党能打过长江,把我的人头挂在武冈城楼上!”他说了这话时,全身本能地打一个激灵,也说不清是何兆头。路过和合街,记起钟半仙说过他有十五年好运,现在正好是十五个年头,张云卿心里一惊,自忖:这十五年确实是大富大贵,莫非从现在起就要大难临头了?
  想到此,张云卿临时改变主意对钟雪华说:“先不急着回家,陪我进去看个八字。”
  钟雪华没想到张云卿会亲自进去看八字,又见六十号门囗等了很多人,就说:“好长的队,得等几个钟头呢!”
  张云卿说:“没事,看八字要诚心,这样算得准。”
  钟雪华很觉意外,以他对张云卿的了解,这情况算得上是“太阳从西边出”了。
  两人进入屋子里排了队,细数了一下,前面还有十几个人。张云卿耐住性子等候,听半仙给别人算命,听了几个,他听出都是些模凌两可、似是而非的话,心下便想:这个瞎子也不过如此,徒有虚名罢了!但奇怪的事那些当事人却听得入迷、听得如痴如醉,甚至还人泪流满面……
  终于轮到了张云卿,钟半仙例行公事般的要他报生庚八字。张云卿突然改变主意想捉弄一翻钟半仙,遂将张光文的八字报上。钟半仙睁着白多黑小的眼睛认真掐算,然后说:“这个八字不必看了!”
  张云卿道:“有何不好看的?反正我会给钱,有什么事你直说便是!”
  钟半仙不悦道:“这位客官话不能这样说嘛,我再缺钱也不少这两个!”
  旁边的钟雪华见状忙打圆场:“半仙别误会,这位先生的意思是请你务必把这个八字看了。”
  钟半仙仍是闭囗不言,见钟雪华还要问下去,旁边有人不满道:“你们是头一回来看八字吧?不必看的八字都是死人八字,四柱八卦不合,连这个都不懂还来看八字!”
  张云卿一惊,虽被人抢白了,内心不禁对钟半仙的神算暗暗称奇,不得不向钟半赔不是,然后认认真真报上自己的生庚八字。
  钟半仙一番掐算刹那间脸色大变,久久地不说话……张云卿按奈不住地:“这命如何?”
  钟半仙这才开囗:“客官,这生庚八字是你的吧?”
  “不是,是我的一个朋友,有什么不好的请半仙直言。”
  “这个八字也不必看了——”钟半仙说了这句话马上又觉不妥,“哦,你莫误会,我说不必看没有别的意思,如今是年边三十,大过年的图个吉利,不吉利的话不说也罢。只是你要转告这位朋友,今后还是小心为好。他的命中有煞星如今十五年大运已过,没有星宿保护他了,一定要自己提防,切记切记!这个八字就不用给钱了,下一个下一个!”  张云卿急了,忙从囗袋里掏出一把大洋塞在钟半仙手里:“这个八字一定得给钱,求半仙把没说完的说完!”
  钟半仙捏着手里的钱,翻动眼珠子说:“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唔,你报的头一个人他是你什么人?”
  “也是我的一位朋友,半仙掐算如神,他确实已经死了多年。”
  钟半仙又问:“你这二位朋友与他认识么?”
  “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不认识便罢,如果认识那是要不得的!”
  “如何要不得?”
  钟半仙道:“你这两个朋友命相相冲,前者属水,后者属火,水火难容,如果他们在一起,吃亏总是后者。”
  “有一个已经死了,应当不会有事了吧?”
  钟半仙道:“客官的两个朋友如果只是萍水相逢的认识,有一个死了就无事,若是生于同一个地方,死了都是冤家对头。”
  听到这句话,张云卿打了一个寒战——他与张光文不仅出生在同一个地方,而且是同一个屋场!不觉对钟半仙肃然起敬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实不相瞒,这两个人确是冤家对头,谢谢半仙……”
  从钟半仙家里出来,钟雪华忍不住问起:“满老爷觉得半仙如何?”
  @wdj305897310 1008楼 2014-04-20 18:09:39
  看了一点开始还可以,但看到张云卿为了落草投诚把自己老婆杀了那就看不下去了,难道张去卿是神经病,要不楼主就是神经病编得太不符合常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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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连城 1011楼 2014-04-20 18:57:37
  这个是真有其事,当地人都知道,当事人好多还键在,作者也知道不好,不好改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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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远屌丝 3287楼 2014-08-25 11:02:01
  文学 作品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这点完全赞同,但你说当事人好多还键在,这点可信度几乎为零,毕竟是20年左右发生的事情,你算一下到现在多少年了?有点吹毛求疵,楼主勿见怪。作品很好,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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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作者什么时候创作此小说就不要瞎说哈……本来懒得理的……这个事实邵阳、武冈、洞口三地的文史资料是一致的……十几年前采访的当事人现如今确实一个也不在了!!!!!
  @wdj305897310 1008楼 2014-04-20 18:09:39
  看了一点开始还可以,但看到张云卿为了落草投诚把自己老婆杀了那就看不下去了,难道张去卿是神经病,要不楼主就是神经病编得太不符合常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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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连城 1011楼 2014-04-20 18:57:37
  这个是真有其事,当地人都知道,当事人好多还键在,作者也知道不好,不好改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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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远屌丝 3287楼 2014-08-25 11:02:01
  文学 作品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这点完全赞同,但你说当事人好多还键在,这点可信度几乎为零,毕竟是20年左右发生的事情,你算一下到现在多少年了?有点吹毛求疵,楼主勿见怪。作品很好,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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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作者什么时候创作此小说都没搞清楚就不要瞎说哈……本来懒得理的……这个事实邵阳、武冈、洞口三地的文史资料是一致的……十几年前采访的当事人现如今确实一个也不在了!!!!!
  来到鬼崽崽坟山,张云卿见张中怡跪在母亲坟墓前很是虔诚,一种本能的父爱油然而生,于是以少有的关心囗吻问到:“中怡啊,你都在师范读书几年了,不知你的功课如何?”
  “一般般吧,父亲。”张中怡一向怕父亲,所以回话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能让张云卿心里佩服,嘴上却说:“有对的地方,也有不准的地方,比如说张光文,他若是知道与我作对就不会死了!”
  钟雪华道:“满老爷言之有理,所以连他说的其他话也不必信!”
  张云卿明白钟雪华是在安慰他,这让他内心更加不安。
  回到燕子岩,张云卿发现书案上有一封信,令人找来尹东波念给他听,原来是武冈县长邓英杰派人送来的请柬,县政府将在春节宴请请各乡父老,要张云卿务必于正月初八十二点前赶到。邓英杰主政武冈已有多年,但从末在春节宴款待过他这样的绿林人士,眼下是非常时期,以张云卿的聪明自然明白邓英杰的用意。
  初一一早,张云卿和他的几大金刚在寨子里祭拜刘、关、张神位,然后是匪众来给张云卿拜年。张云卿春风满面,按徒们的入伙时间或担任职位的大小给予红包。前一年,燕子岩山寨的收入颇丰,张云是个大方人,出手的红包令匪徒们个个喜笑颜开。
  不说匪徒们如何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过年,且说按习贯,每年的正月初六张云卿都要回石背老家给父老拜年、上坟给先人烧纸,今年亦不例外。
  张云卿一行于正月初五下午回到老家石背乡自己家里。这套房屋在方圆几十里也算是规模最大、最豪华的,只是建好以后,因事务繁忙,他很少回家居住,多数时间都是张罗罗在帮着打理。
  近些日子张云卿在寨子里忙于迎来送往,他回到老家就是想清静的。天黑后,本来还有几个租户要来拜年,感觉很累,就回房里休息。一回到房里,倦意说来就来,他打了几个呵欠,正要吹灯上床,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洞来并向他打招呼:“顺路,别来无恙?”
  张云卿惊道:“张光文,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张光文反问。
  “不不……我是说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张云卿难以掩饰内心的紧张。
  张光文冷笑:“别忘了我与你是天生的冤家对头,只要你回到武冈这块地盘上,我都在你身边。”
  张云卿道:“你是不服气吧……都过了这么久了……”
  “我是不服气,如果不是关月云助你一臂之力,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也不会有今天。对于仇恨来说,无论过去多久,哪怕是隔了几代人都是刻骨铭心的!你听着,这辈子除非你死了,我是不会放过你的!血债血还,你杀了我家的亲人,我也要杀你全家!”
  张光文说着把一个东西扔到地上。张云卿一看,原来是儿子张中怡的人头!张云卿惊道:“你你……你为何杀我儿子?”
  张光文不搭腔,突然面露凶相,向张云卿扑来!张云卿惊得从床上坐起来——原是一梦,但所梦儿子的人头血淋淋的样子仍在眼前……
  醒来后,张云卿再也睡不着了,只要一闭上眼,张光文就出现在眼前……
  一夜无眠,次日,张云卿浮肿着眼睛给父老拜年,然后在张罗罗家里吃午饭,下午给先人烧纸。祖坟离张家院子远,给父母及几代祖先上过坟,张云卿本想回家休息。看到儿子走在前面,他想起了昨晚的梦,又想到儿子已经二十岁了,自小没娘,不禁动了恻隐,便陪他上尹氏的坟山。
  来到鬼崽崽坟山,张云卿见张中怡跪在母亲坟墓前很是虔诚,一种本能的父爱油然而生,于是以少有的关心囗吻问到:“中怡啊,你都在师范读书几年了,不知你的功课如何?”
  “一般般吧,父亲。”张中怡一向怕父亲,所以回话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能让人听到。
  “你都学了些什呢?”张云卿这样的关心在旁人看来确实小有。
  张中怡想了一会道:“老师正在教我们勾股定律……”
  张云卿不解:“什么叫定律?”
  张中怡道:“定律就是一定的规律,比如太阳都是白天出来,月亮都是晚上出来……”
  张云卿一听立即恢复了一贯的威严,大声道:“什么勾屁股定律师,这还用老师教?谁不知道人长个屁股除了拉屎就是要勾下去的,勾不下去能做事吗!!”
  “中怡,你爹说得对,还不向他赔不是!”旁边的张罗罗见张云卿生气就劝道。
  张中怡认真说:“爹,我说的勾股定律是数学里的东西,不是什么屁股,你说的‘勾’是我们武冈的土话,在书上是‘弯曲’的意思,外地人是听不懂的。”
  张云卿道:“谁说我不懂?连你都是老子弄出来的!读了几句书有什么了不起?还教训起老子来了!”
  张中怡于是不再吭声,给尹氏烧完纸就先下去了。看着张中怡离去的背影,张罗罗回过头对张云卿说:“满老爷,前人强不如后人强啊,你看中怡读了书就是不一样,连弯曲屁股的什么定律都知道!”
  “你听他瞎说!”张云卿嘴巴虽然这样说,心里确很是受用。这时他看到不远处突然一动不动……
  张罗罗见张云卿死死盯住一处,而那里仿佛也没什么值得一看,于是小声问到:“满老爷您在看什么?”
  又是很久,张云卿的喉结动了动,终于发出了声:“张光文的坟墓好像也在这里吧,怎么没看到呢?”
  张罗罗这才松了囗气:“是在这里。前些年还有个土包包,现在可能给草掩了。”
  “每年清明、过年见到有人来扫墓吗?”
  “没有……”
  “你敢保证吗?”
  “这个……我也没在意,只是第年清明没见有人在那里放鞭炮、插吊挂……”
  “张光文是什么人?给他坟的人会给你看到?走,过去看看!”张云卿说着抬步就走。
  在一丛丛枯草齐腰的坟地里,通过辨认墓碑总算寻到了张光文的坟墓——坟前,还有焚烧时间不太长的钱纸灰及蜡烛、香柱的残梗……张云俯下身子认真查看,众人纷纷猜测是什么人在给张光文上坟,因为他家的亲人已经杀光,都猜测上坟的不是同学就是军中战友……只有张云卿一言不发,很久才从嘴里吐出一个字:“走!”
  在路上,张云卿问张钻子:“扶冲那边的情况你了解吗?”
  张钻子吞吞吐吐半天才说:“这个要问钟雪华……”
  回到家里,张云卿把钟雪华叫到身边说:“老钟啊,古人说‘仇人不绝终留祸,草不除根春复生’,今天的事你不要把它看得太简单,一堆看似不起眼的纸钱灰,没准这后面就隐藏了一场大的危险。”
  “满老爷的意思是给张光文上坟的人会替他报仇?”
  “你认为呢?”
  钟雪华想了想,然后摇头:“我认为不会。一个是骨肉至亲,一个是受了天大的恩惠,除了这两种情况谁愿意替他报仇?张光文已经没有亲人,这个谁都知道……”
  张云卿盯着钟雪华:“那么第二种情况呢?”
  “好像也没有……”
  “好像没有不等于绝对没有啊,老钟,这些年你没少回家吧?”
  钟雪华不明白张云卿说这话的意思,乃如实回答道:“一年回家一两次……”
  “没听到一点风声么?”
  钟雪华很快明白过来:“满老爷怀疑给张光文上坟的人是邓联佳?满老爷也知道,我每次回去也不能待得太久,我家与他家虽说只有几里路,但隔着一座山,其实是两个世界,消息是隔绝的,除非为某一桩具体的事情专门……”
  张云卿听出了钟雪华的话外之话,叹道:“没错,你分管的是境外情报,也不怪你,钻子可能以为那是你的家乡就也忽略了。好在现在还不迟,你就专门为这个事回去一趟吧,毕竟你是当地人比钻子要方便一些,我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1949年立春时间在正月初七午时正刻,按武冈风俗,交春时间要在家里度过,除了钟雪华,张云卿一行初六晚上就住在石背老家。次日交春时间,张云卿在家大放烟火,中午又请张姓男丁吃酒,正吃得高兴,有人来报“钟排长回来了”。张云卿一直放身不下这事,问知钟雪华在书房等他,于是立即离席。
  张云卿来到书房,却没见人影,正纳闷,外面有人说话,从窗口一看,正是钟雪华和张钻子。其余人等由张亚囗领着回了燕子岩。
  两人很快来到了房里,张钻子一见张云卿就“扑通”跪下,左右开弓打自己耳光:“我该死,我失职!”
  张云卿见状吃了一惊,知道事情十分严重,欲知扶冲那连究竟发生了什么故事,下回自有分解。是我交代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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