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头条〗乱世悍匪——清末落草为寇成一代匪王

  话分两头,《匪王》里说到,自从张光火一家被张云卿杀了后,他的弟弟张光文便发誓报仇雪恨,并做好了一切准备。民国十九十月,机会终于来到,其时,邓小平所率的红七军从广西过来,欲攻打武冈城补充给养,张光文设下锦囊妙计,串通武冈县长赵融以抵抗红军为由把张云卿骗入城内,然后借军阀陈光中之手除掉张云卿。这条妙计可谓天衣无缝,且得天时地利,眼见张云卿在劫难逃,岂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武冈绿林出了位关月云,此人文武双全十分了得,她不仅识破了张光文的计谋,并将计就计。
  且说1930年10月24日,武冈城战斗十分激烈,红军虽然只有四千人,但骁勇无比,战斗力比当年沈鸿英的一万大军更为强大。城内县衙里,躲在暗处的张光文替赵融出谋划策,嘱其守在的电报室频频向外呼救告急。第五天,终与正在途中行进的陈光中取得了联系。陈光中在回电中称,部队已达隆回,正日夜兼程推进,最迟两天就能抵达武冈,令赵融务必固守。
  第六天,城内守军和张云卿匪部凭借高大坚固的城墙、石块、红樱枪与红军对抗。
  第七天早晨,陈光中电告赵融,大部队已抵湾头桥(离城十华里),同时,一架飞机也从芷江机场起飞。正午时分,一阵阵“嗡嗡”的声音从西北方向传来,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一架飞机飞临古城上空,盘旋一圈,向城南的红军阵地投掷炸弹。紧接着,迎春亭方向传来了密集的枪声,赵融一阵兴奋,知道那是陈光中的先头部队已经来到。令亲信带他的手令去大开城门迎接陈光中。
  张云卿见时机已到,立即按关月云之机行时,率匪众将县衙团团围住,逼赵融交出张光文。
  赵融大惊失色,连问张光文:“我们该怎么办?”。
  张光文仰天长叹:“我们的计划已经败露了!没有办法,天要绝我,只有死路一条。”说完两行清泪流下
  衙门外又在喊话声:“赵融,我们是满老爷手下的手枪排,奉命特来向你讨个说法。满老爷诚心与你交往,为何还要联合张光文来陷害我们!”
  赵融此时要命心切,已顾不了别人,他看了一眼张光文,回话说:“这事与我无关……我为别人所用……”
  匪徒喊道:“你既是为别人所用,我们给你一次机会,把张光文交出来,就饶了你不死!警告你不要心存侥幸,陈光中一时半刻到不了,军火库中在我们手里,东南两道主门也在我们手里!”
  赵融望着张光文:“这……”
  张光文会意:“蝼蚁尚且偷生,我不怪你,我的性命你拿去便是。只是我想提醒你,我死后张云卿也不会放过你。”转对邓联佳,“老同学,你跟着我受累了。你不要管我,尽快离开这里,有一笔钱埋在我哥哥的坟前,原是给他们修葺坟墓的,现在这愿望实现不了,你拿去买几亩地或开一家店铺,过一世太平日子,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说罢,举起快慢机在自己太阳穴打了一枪。
  “光文兄——”邓联佳声嘶力竭喊,无奈张光文已经倒在血泊中……
  衙门外的匪众开始进攻,邓联佳见情况紧急,不得已扔下张光文,手提双枪提醒赵融:“赵县长,有地方逃吗?我们不能等死!”
  赵融反应过来,叫道:“翻过后墙,那边有一个地洞!”
  匪徒很快就攻了进来,打死了电报员和几名枪兵,发现张光文的尸体横在衙门内,独独不见赵融和邓联佳。
  县城外,红军得知陈光中的大队援军已到,只好放弃攻城,开始有律的向南撤退。城内,张云卿眼见仇人已死,也从东南两大主门从容离开,及至陈光中赶到时,张云卿已经远离县城。
  此处按下张云卿如何志得意满不表,单说邓联佳随赵融从后院落地道逃出县衙门,一起躲藏在大炮台的民房里,直到城里的枪声完全停息才敢出来。在路上,他俩向路人打听,才知道红军和土匪都已离开县城,陈光中的部队也进了城。赵融要回县衙门,邓联佳想起张光文还没有收尸,就对赵融说:“我身上的钱不多,能否借点给我,等安葬了光文改日如数奉还。
  赵融道:“不是我不愿借,实是手头吃紧。要不这样,我帮你问问衙门里其他的熟人。只是我也不敢保证他们有没有顾虑,张云卿是个有仇必报大恶人,虽然已经离开,也难保没有留下耳目……”
  邓联佳是个明白人,赵融的言外之意是怕报复,就说:“那就不为难他们了,事到如今能将就将就吧。”
  二人分了手,赵融回衙门,邓联佳径直去到河滩平棺材店。他身上总共只有十个大洋,他问了棺材价格,又打听人工的工钱,然后买了一副劣质棺材请工人把张光文埋在大炮台的乱坟冈上。想想张光文一个富家公子,竟然落到这个下场,忍不住涓然泪下。离开时,他又在坟包上做了记号,以便来年清明节祭扫。
  邓联佳在城里住了一晚,天亮后想起自从跟随张光文已经很久没有回家,除了该回去看看,另外如今张云卿得势,按他的性格会来寻仇,当务之急是举家迁往外地。又想到迁到外地要花钱,自己一向大手大脚惯了,这些年张光文虽然给过他不少,但少有积蓄……这时候他禁不住在心里怨恨起自己来:我这里何苦,只知道讲义气、帮朋友,从不想自己的后路,现在好了,我背时是自讨,可是连累了家人……
  邓联佳越想越觉得自己傻,高一脚低一脚往家里赶。他的家在下扶冲,离钟雪华家不到五里路,快到家时才想起应该如何向亲人们开囗……邓联佳已经很久没回家了,院子里的狗都不认得他,把他当陌生人冲着他汪汪大叫。
  狗叫声惊动了村里人,一位族佰把头从窗口探出来叫他的倬号:“肥肉啊,村里人都说你不回来了。”
  “这话谁说的?这不是回来了!”
  “你回来干啥呢?”
  “还用问吗?回来看父母。”邓联佳觉得族伯的话问得有点古怪。
  “要精不肥!我比你爹还大几岁也跟我说阴阳话,外出几年一点没长进!”族伯生气地把窗户关上了。
  “要精不肥”是武冈骂人的土话,就是没出息的意思,邓联佳因不爱好田里的功夫,早年没少被长辈这样骂。今天他觉得族伯骂得有点奚跷,来到门囗却见门上铁将军把守,向邻居打听,才知道一家人早在七八个月之前搬走了,问搬到哪里去了,邻居吃惊说:“怎么连你都不知道?”
  这就奇怪了!家人搬往外地,不光他这个做儿子的一无所知,甚至连邻居都不知道!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遭了张云卿的黑手,转念一想,这不可能,如果是现在还说得过去,七八个月前张光文的实力还在,张云卿不会那样做……
  他不甘心,又问了几亲戚,一连几天仍是没有结果。
  囗袋里已经没有钱了,这才想起张光文临死交代过的话,于是离开扶冲往石背赶。
  邓联佳到了黄桥乡石背村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这里是张云卿的老巢,耳目众多,清天白日的邓联佳不敢上张家坟山,他躲藏在山上又累又饿,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在一户人家的门囗偷了一把锄头。虽然带了手电筒,但不敢开。
  张光火的坟墓在张家坟山,邓联佳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这里还不是张家的祖坟,按说张光火有儿女,还过了六十岁,是该上祖坟的,但张家人见他失势,就以是“饬人”为由予以阻拦。
  农村人为了省灯油都有早上床的习惯,但此时天刚黑,家家户户正是喂猪或清点家畜的时间,没有心思注意外面。纵如此,邓联佳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尽可能少用手电筒。他用手摸到墓碑,然后动锄头,挖约三尺多深处,挖到了稻草,再下去,锄头果然碰到了东西——原来是个不太大的小木盒子……拈了拈,不沉,邓联佳不禁有点失望,心想就算里面装的全是黄金,也只有这么一点。
  对面的狗叫了,邓联佳因为失望就无所顾忌,干脆开着手电——他想,就算有人注意这边,也当是坟山上的鬼火。
  离开石背,邓联佳向北走了三个多小时到高沙住伙铺。到了房里,他这才有心思挑亮油灯把小木盒子打开……钱不多,只有三十块大洋。邓联佳在一阵失望之后又想到,以张光文的为人不会如此小气,何况还是亲囗承诺安排给他过日子的钱!正纳闷,猛看到盒子里面还有一张油纸。展看时,上面果然有字。字不多,就三个地名:扶冲;洪江又生春绸缎百货行;长沙大西门又生春绸缎百货行。
  这是一张十六开的牛皮纸,上面涂抹着得厚的铜油,即便放在水里也不会授损,制作方法是先字好后再刷油,否则字迹容易受潮。张光文是个办事慎之又慎的人,不会乱办事,从这张费尽了心机的上可以看出。那么他留下这几个地址是什么用意呢?凝视片刻,邓联佳很快读懂了这三个地名的意思——张光文在告诉他,如果回到老家扶冲找不到亲人,就去洪江……只是这后面的地址所包含的用意他一时想不明白,那就等了洪江再说吧! 洪江又生春是张家发迹的地方,张光文是个聪明人,他不可能把很多的钱埋藏在哥哥的坟前。邓联佳释然了,藏好了木盒就吹灯床。
  是夜无话,次日邓联佳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他是个美食主义者,在吃这一项目上,从来不亏待自己。这两天因为没有钱,他吃得很差,他觉得受委屈不少,现在有了钱,少不得补偿一番。
  此处按下邓联佳如海吃山喝不表。
  且说扶冲邓家有个农民名叫邓集海,他为人老实本份,他的前三个儿子跟他一样,用武冈话说,是“灯草都能缚住”的主。只有小儿子邓联佳不同,从小就不爱劳动,只好交游,对田地真个是深恶痛绝。他常说,这辈子若让他种田,他宁愿早死!父亲拿他没法,廿十岁上给他娶妻朱氏,本指望他成家后有所改变,不想他一样我行我素。更气人的是,成了家他脱离了父母的管束,更加变本加厉,经常呼朋唤友、吃酒吃肉,全然不顾家里吃了这顿没有下顿。邓集海看不过眼,要朱氏劝劝丈夫,不想朱竟说:“爹,他的事你不要管,天不生无路人,他愿意这样自有他的衣禄。就算他没有出息,人活着站着的菩萨上一世,坐着的菩萨是一世,反正他值得。”
  邓集海无奈,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邓联佳招待朋友们家里没吃的,为了面子还海吹他如何如何富裕,转身就死乞白赖向他借,他不肯,无奈他老婆老是迁让。他气不过,跑到儿子家里当客人的面说:“大话说出一大轩,屁股露出大半边,有些人没救了,死要面子活受罪。”
  邓联佳嘻皮笑脸对朋友们说:“我们村里有这么个人,对人吹嘘他家里是开绸缎行的,可是他裤子经常是稀烂的,烂得大半个屁股露在外面——我爹在和你们说笑话呢!”
  有客人说:“真个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难怪联佳这么会说笑话,常常逗乐大家,原来伯父这么幽默,哈哈……伯父,快上桌吃酒!”
  邓联佳见父亲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急忙把他往外推,还回过头对朋友们说:“我娘灶门囗起火了,我去去就回来!”他把父亲推到外面说,“爹,你别小看这些人,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哪天发达了你儿子也跟着沾光呢!”
  邓集海说:“看人看帽,看官看桥,就凭他们现你交往,就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
  不光是父亲这样看他,村里更是这样看他。有一次,村里有位长辈竟然当着他的面说:“树圆顶了……”
  在武冈这是一句最毒的赌咒,它借用一株再也无法长高的老树来断定某一个子弟不会出息。邓联佳虽是个开朗人,但这句话还是伤了他的心,于是他离开了家乡,发誓不混出个名堂来绝不回家。
  这以后,扶冲人再也见不到邓联佳了,但这不等于别人就忘记了他,村里见朱氏还是原来那样穿着一身邋遢衣服今天向东家借油、明天向西家借盐,就问她:“你老公在外头发达了吗?”
  朱氏回应说:“他不是还没有回来吗?一回来肯定就发达了!”
  朱氏的话很快被传开,成了扶冲人尽皆知的笑话。
  民国十一年某日,扶冲来了一位张姓中年人,他自称是邓联佳的火计,代“邓先生”给家人带回来一点生活费,并对邓集海和朱氏说:“你们从现在开始除了打牌、玩耍不能做事任何事情,邓先生说了,如果你们还要种地他就不管你们了!”
  消息传开,有人见邓集海每天还是起早贪黑种田,就打趣他:“你儿子发达了叫你们不要做事,为何还和我们一个样?”
  邓集海说:“他哪里发财了,不过是赚了点小钱,邓联佳你们不是不了解他,天生的轻狂人,没钱的时候还说他是财主呢!”
  乡邻相信邓集海的话,理所当然又要嘲笑邓联佳。就在众人等着看笑话之际,没多久老张又给邓集海翁媳送钱来了,以后每过一段时间老张都来送钱,到后来,邓集海、朱氏真的不做事了,每天去镇上打牌,吃的穿的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回家看看。
  桥落成后,老张来了,但邓联佳没有回来。宴席上,主事的问起,老张说:“邓先生忙呢,他到武汉去了!你们哪里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他赚的也是辛苦钱啊。”
  主事说:“我们哪有不知道的,赚钱都不容易,不知你们邓先生做什么大生意?”
  老张说:“谈不上大生意,贩卖一点绸缎百货而已,利润不多,有风险。其实他也想回家看看,可是眼下这世道到处兵荒马乱的,一旦遇上土匪关羊,连老根子都没有了!”
  “那是那是,我们理解邓先生!”主事的说。
  以后凡乡里有事,只要打个招呼,老张都会送钱来。这时邓联佳的三个哥哥不干了,说弟弟发了财,他们没接光。老张说:“这事我和邓先生讲过,他可能忙,没放在心上,下次见面一定帮忙催问。”
  大哥代表几个兄弟对老张说:“你告诉他,不会只一味依赖他,我们有手有脚,到店里做份事情就行。”
  老张满囗应承,但他离开后再没有下文,甚至父母和朱氏的生活费都通过钱庄汇寄。就在仨兄弟不抱希望的时候,老张终于来了,这次他称是奉邓联佳命来接包括三个哥哥在内的全家人去外面过日子。
  1930年10月下旬,邓集海全家老少十几囗人就这样离开了扶冲。刚过铜保山,就听到武冈城里传来密的枪声。老张对邓集海说:“老爷原地休息一会,我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张去了一阵回来对众人说,“城里在打仗,我们就不进城了,走山路也是一样的。”
  邓联佳的大哥问道:“什么人打仗?”
  “听说是红七军在攻武冈城——别怕,他打他们的,与我们不相干。”老张领着众人从西北方向直插雪峰山,也不告诉他们要去哪里,几天后终于到了雪峰山腹地的洪江县,让他们搬进县城的一套院子,这才说:“到家了。”
  邓集海打量着这套宽大、漂亮的院子,然后对老张说:“屋子太大,会要好多租金,能省就省,帮我们另寻一个小点的地方。”
  老张说:“老爷放心住,房子是邓先生特意给全家人买的——城里的房子不好买,主要合适的难找,为这我费了不少时间呢。”
  听老张如此一说,众人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来扶冲。
  邓集海道:“谢谢你,真是为难你了!”
  “没什么,都是应该的。”
  三兄弟最关心的是他们的工作,大哥问道:“你老板打算安排我们做什么事?”
  老张道:“不急,好好休息几天,反正有事给你们做。”
  这时候没有人怀疑他发达了,但是如何发达,众人猜测不已。某一年,老张又来送钱,邓联佳问他:“我儿子到底在外面干什么?乡人都说他做见不得人的事才不敢回家。”
  老张说:“老爷啊,你的儿子你比我们更了解,他是个正直人,做不了伤天害理的事,钱都来得正当,你放心花就行了。乡人说闲话不要紧,邓先生早就有了安排,他说,他会为家乡办事,有架桥修路建庙的事就告诉一声,他会尽力而为。他还说,你玩牌只要打得不大,尽可能输给别人,做了好事别人就不说了。”
  邓集海说:“我的天,他不是开钱庄吧,夸这样的海囗,让人家知道了真会找上门来的!”
  老张说:“邓先生虽不是开钱庄,也没赚太多的钱,他承诺过的还是能做到。”
  邓集海哪里敢照老张说的去做,还一再嘱咐家人:“邓联佳你们不是不了解,说话从来没个高低,这话万万不能传出去,那会丢了祖宗的脸!”
  邓集海虽然一再嘱咐家人,但话还是传出去了,正好扶冲要修一座桥,主事的就找上门来了,把他吓得不敢出门。到老张来了的时候,主事的闻讯赶到,当面诘问。老张听明白后回答说:“你们先搞个预算方案吧,需要多少钱我向邓先生汇个报。”
  乡人原本只打算建一座一般的桥,主事的一听老张的囗气,就改变计划,除了建桥,还要造凉亭,共计需要一千大洋。谁也没有想到,老张再次过来竟然送二千大洋!老张对主事的说:“他手头正好有二千块钱,干脆都拿来。邓先生说了,他的个性你们也了解,不是个会聚财的人,用不完的先放着,到需时再拿出来。今后家乡还有其他公益事情要办,他还会尽力,他只有一个要求——帐目一定要清楚。”这事很快轰动乡里,人们对邓联佳的看法彻底改变了。主事的要老张转告邓联佳,完工后一定要他回家看看。
  桥落成后,老张来了,但邓联佳没有回来。宴席上,主事的问起,老张说:“邓先生忙呢,他到武汉去了!你们哪里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他赚的也是辛苦钱啊。”
  主事说:“我们哪有不知道的,赚钱都不容易,不知你们邓先生做什么大生意?”
  老张说:“谈不上大生意,贩卖一点绸缎百货而已,利润不多,有风险。其实他也想回家看看,可是眼下这世道到处兵荒马乱的,一旦遇上土匪关羊,连老根子都没有了!”
  “那是那是,我们理解邓先生!”主事的说。
  以后凡乡里有事,只要打个招呼,老张都会送钱来。这时邓联佳的三个哥哥不干了,说弟弟发了财,他们没接光。老张说:“这事我和邓先生讲过,他可能忙,没放在心上,下次见面一定帮忙催问。”
  大哥代表几个兄弟对老张说:“你告诉他,不会只一味依赖他,我们有手有脚,到店里做份事情就行。”
  老张满囗应承,但他离开后再没有下文,甚至父母和朱氏的生活费都通过钱庄汇寄。就在仨兄弟不抱希望的时候,老张终于来了,这次他称是奉邓联佳命来接包括三个哥哥在内的全家人去外面过日子。
  1930年10月下旬,邓集海全家老少十几囗人就这样离开了扶冲。刚过铜保山,就听到武冈城里传来密的枪声。老张对邓集海说:“老爷原地休息一会,我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张去了一阵回来对众人说,“城里在打仗,我们就不进城了,走山路也是一样的。”
  邓联佳的大哥问道:“什么人打仗?”
  “听说是红七军在攻武冈城——别怕,他打他们的,与我们不相干。”老张领着众人从西北方向直插雪峰山,也不告诉他们要去哪里,几天后终于到了雪峰山腹地的洪江县,让他们搬进县城的一套院子,这才说:“到家了。”
  邓集海打量着这套宽大、漂亮的院子,然后对老张说:“屋子太大,会要好多租金,能省就省,帮我们另寻一个小点的地方。”
  老张说:“老爷放心住,房子是邓先生特意给全家人买的——城里的房子不好买,主要合适的难找,为这我费了不少时间呢。”
  听老张如此一说,众人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来扶冲。
  邓集海道:“谢谢你,真是为难你了!”
  “没什么,都是应该的。”
  三兄弟最关心的是他们的工作,大哥问道:“你老板打算安排我们做什么事?”
  老张道:“不急,好好休息几天,反正有事给你们做。”
  一家人来到洪江的第三天,老张领着邓集海和他的仨个儿子来到县城大街上指着一个规模很大的店铺说:“老爷,这是邓先生的铺子,以前都是我在打理,现在就交给你们了。”  仨兄弟喜出望外,认真看时,才知道店铺的名称叫“又生春绸缎百货行”。进入店内,老张向正在站柜的店员介绍说这是邓先生的父亲和哥哥,店员们一听是老板来了,一个个变得恭敬异常。
  经理引领邓家人来到后面的客厅,然后很殷勤地向他们介绍店里的生意。末了,老张对邓家父子说:“我的使命就到这里了,帐目都在帐房手里,你们随时可以去查。至于生意方面,慢慢就会熟悉的。”
  这时邓集海忍不住问到:“邓联佳什么时候来这里?”
  经理回道:“我们在这里多年还没有见过邓先生呢!”
  邓家父子面面相觑,老张忙说:“是这样的,邓先生虽然不是很赚钱,但场子铺得很大,这里只是一个小店,长沙、武汉的大店都顾不过来,当然不会有空来里了。”
  邓集海不满道:“我们在这里他总得照个面嘛,他自从赌气离开家乡,我们还没见过面呢!”
  老张道:“这个你放心,他会过来一趟的。”
  又是几天过去,这天一早,邓家父子来到“又生春”没有多久,老张过来了。邓集海把老张引进客厅指着一张椅子说:“老张,坐!”
  老张仍然站着不动:“老爷,这边的帐目已经交代清楚了,店里的事你们也熟悉得很快,不知还有什么需要问的?”
  邓集海不解地看着老张:“你的意思……?”
  老张道:“哦,没有别的意思,如没有什么事,我这是来向你们告辞的。”
  邓集海道:“有件事我正要问,你说过邓联佳会来,他具体什么时候过来?”
  老张道:“老爷请放心,邓先生过几天就到,今天除向你们告辞,还有一事要交代——等邓先生来了,麻烦您老转告他,就说事情按张先生开给他的单子去办就行了。”
  邓集海不解:“什么事情?”
  “生意方面的事,老爷只要按我的原话转告他就会明的。”老张说完就告辞了。
  再说邓联佳离开高沙,经天子山入雪峰山驿道,不出三天就到了洪江县城。在当地人的指点下,他很快找到了“又生春绸缎百货店”,一进门就看到正在忙碌的三个哥哥。最先看到他的是大哥,大哥有点喜出望外地说:“小弟,你终于来了,爹在后面客厅,他可想你了,快去看看,现在客人多,忙完了我就过来。”
  邓联佳见店里的客人很多,二哥、三哥甚至忙得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他按照大哥的指点来到客厅,正在抽水烟的父亲看到了他,因为激动,儿子叫他也不知道答应,很久才出话来:“联佳啊,你一走就是好多年,也不回家看看,你到底是啥原因呀!”
  邓联佳说:“爹,请你不要怪我,儿子是发过誓才出去的,这些年在外头仅能糊口,回家去怕被人笑话……”
  邓集海以为自己听错了,再问一遍道:“你说你没有发财?”
  邓联佳道:“我一不偷二不抢,做生意没有本钱,上哪里去发财?”
  邓集海见儿子说话认真,不像是跟他开玩笑,遂道:“联佳啊,如果你没发财,这就怪了,这些年有人借你的名义给我们家送了数不清的钱呢!”
  邓联佳觉得父亲的话有点来头,待父亲说了前前后后的经过,问清原因后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不无感动的说:“爹,儿子哪能赚到那么多的钱,那是张先生给你们的……”
  “你说的是哪个张先生?”
  “我的中学同学,你见过,毕业那一年来过我们家——就是家里很有钱的那位。”
  邓集海想起来了:“是黄桥铺的那位?”
  “正是他,叫张光文!”
  邓集海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这些年我一直跟着他跑腿,他给我的工资都用完了,没有想到他瞒着我……”邓联佳说着就在有点动容。
  邓联海亦感觉异常:“好人哪……联佳看来你的选择没有错,正如你说的,自古以来‘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交朋好友比老老实实做事有出息!”
  “爹,那不是我说的,是孔子说的……唉,这个张光文,接济你们已经了不得了,还把这么大的一个店铺送给我……”
  说了一阵话,邓联佳眼睛看着外面说:“爹,店里的生意什么时候闲下来?”
  邓集海明白邓联佳的意思:“你的哥哥一下子不得闲,要到下午进城的乡里人离开以后才有空……你不必等他们了,快跟我回家去,你娘、你老婆好几年没见你了!”
  邓联佳随父亲回到家,与母亲、妻儿相见,少不得又是一幕感人场面。下午四点多,三个哥哥回来了,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大家嘘唏不已。
  却说邓联佳与亲人团聚后日子过得很快,某日,他突然想起一件来,就问父亲:“爹,那个张先生长得什么样子?”
  邓集海道:“中等个、四十来岁,也是黄桥那边的囗音。”
  “头发很少是吗?”
  “没有错,是个秃顶!”
  邓联佳松了囗气:“他是张家的仆人,很忠厚老实的一个人,我们叫他细狗。他还在洪江吗?”
  “在你过来之前就走了……哦,我差点忘记了,他走的时候给你留了话,说是有什么事情要按张先生开给你的单子去办。”邓联佳一愣,立即想到张光文留给他最后的那个地址……邓集海见他很久没有说话,问到,“细狗说的那个张先生是不是张光文?”
  邓联佳:“是他……”
  “他开了什么单子给你?细狗说是生意上的事……”邓集海见儿子只简单说了一个“是”就不再多问。
  又过了几天,邓联佳换了一身行头来到他房里说:“爹,我要出去一趟……”
  邓集海从那天的谈话已经猜到儿子要出门,因此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他点头说:“你去吧,好好替张先生办事,除此外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报答他。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这里有我,有你哥哥……”
  邓联佳此去虽然不知道将有什么样的事情在等他,但隐隐预感到,从此后他的人生将会有一种意想不到的际遇。
  辞别了家人,他一路风尘仆仆,数日后到了长沙,并很顺利的找到了又生春绸缎百货行。货行位于繁华的大西门,临街,规模宏大。入得门来,里面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自从与张光文相识,就知道张家富有,只是没有想到在长沙还有偌大的一份产业。
  有许,一位店店员模样的人过来问他:“先生要办什么业务?”
  邓联佳道:“不办业务,来找人。”
  “先生要找谁?”
  “也不知道该找谁——是这样,我姓邓,是张光文的朋友,是他要我过来的。”
  店员打量一番邓联佳:“你是从武冈过来的邓联佳先生?”
  “在下正是。”
  店员立即客气起来:“邓先生啊你总算来了,大家都在盼你呢!”
  邓联佳见这店员带着一幅眼镜,就问到:“先生在这里干哪一行?”
  “发货的,请邓先生以后多关照。”
  “好好干,没问题,你们这里谁在当家?”
  店员道:“张先生不在时,都是帐房先生作主,他可是个能干人啦,张先生特别相信他,邓先生走好,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邓联佳跟着店员往里走,内面很深,几乎和乡下大财主的院子一样大,在省城里占据着偌大一个场地,光是地皮资产就大得吓人!一路上,店员向邓联佳介绍,帐房先生名叫姜定要,叙浦县人,也是读书人,在军队当营长时与张光文相识,离开部队后被聘为“又生春”的帐房。经过几堆满百货的大仓库,店员在一间房子的门前停下,回头对邓联佳说:“到了,看在不在屋里。”
  店员敲门,里面回应:“进来——”
  门开了,里面书案后面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店员向他介绍说:“姜先生,武冈邓先生来了。”又对邓联佳,“邓先生,我回门面去了。”
  店员才出门,姜定要已来到邓联佳前面,抓住他的手说:“啊呀,我被张先生骗了,他说你一来就放我走,我问你什么时候来,他说马上来,谁知这‘马上’是几个月啊!”
  邓联佳疑惑道:“我来了你就走?”
  姜定要说:“是这么回事,我早就有个打算回老家开个绸缎百货店,邓张先生也答应,说好是二个月前就走的,张先生又留下我,说等你来了才能离开。”
  邓联佳从姜定要的话里听出是让他当帐房,心想,他的数学很差,对数字麻木,就说:“张先生他应该知道,我是管不了帐的。”姜定要说:“你只看帐本就是,就是看不懂也有人教,行里有好几个会算的,都是长沙有名的铁算盘!”
  邓联佳放下心来,试探着问到:“张先生的事听说了吗?”
  “才知道,天妨英才啊……”姜定要说完就难过得眼睛红了。
  邓联佳又问:“那以后谁是这里的东家?”
  姜先生道:“邓先生真会说笑话,你就是东家啊!张先生走时才把大家召到一起说了内情——”
  “什么内情?”
  “他说这家货行你才是真正的老板,这些年他只是代你打理,他还能回来就罢了,如果回不来你一定会来,那时把这里的一切交给你——邓先生,你怎么啦?”
  原来邓联佳听到此处,已经忍不住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为了不在外人面前失态,他强忍住说:“没什么,你一说到光文我就忍不住,我是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去的……”
  “唉……可以理解。哦,今天我们不说他吧,邓先生远道而来,先休息要紧,还有好多事等着做呢。跟我来,张先生走之前连你的住房都安排好了,他是抱定一死的决心——”姜定要见邓联又要流泪的样子连打住,“你看,我又说到他了……”  张光文为邓联佳安排的房子在后院,房里的所有家具及床上用品全是新的,陈设极尽奢华!看到这情景,他强忍着,等姜定要一走,就掩上门蒙着被子抽泣……他很想哭一场,但这样的场所他不敢大哭,怕员工听了去……
  从第二天开始,姜定要领着几个帐房先生向邓联佳交代帐目,一连十天,才算理清了头绪。这十天来,他除惊愕还是惊愕,如果不是亲眼得见,他不相信世上还如此富有的人!说“富甲天下”一点也不夸张。从帐目上看到,省内百分之六十的绸缎、百分之四十的洋布、百分之三十的百货都出自这里!在长沙城里有十家分行,除此外还拥有一个规模很大的船队,每隔一天就有一艘满载绸缎百货的货船到岸,否则就会断货,远道而来的各地经消就会去别的地方进货,这里的生意用“日进斗金”形容是恰如其分。
  帐目都清楚了,姜定要向邓联佳告辞。他在又生春进了不少货,邓联佳为了感谢他这些年的辛苦,除了这第一批货打了对折,还给了他一千洋的红包。姜定要没有想到邓联佳出手比张光文还要大方,感动异常的说:“以后除了我店里货都来这里进,还要介绍叙浦县其他的店家过来!”
  邓联佳道:“生意是次要的,不瞒你说,从现在开始,我开店子的理念可能有点变化——以交友为主,赚钱在其次。叙浦离武冈很近,同在雪峰山,称得上是真正的老乡,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也希望你带新朋友过来——不一定非要做生意的,我最喜欢带队伍的朋友!”
  姜定要道:“我那里还真有不少这样的朋友,有机会来龙潭做客。”
  邓联佳把姜定要送到车站,分手时他想起一件来,邓联佳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姜先生,光文先生身边有个人你认得吧……”
  姜定要道:“张先生身边的人很多,不知你要问的是哪一位?”
  “就是他最亲信的人,别人都叫他细狗。”
  “很熟,我们都叫他老张,他怎么了?”

  “这些天一直没见他,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到外面收帐去了,哦,他出门时还要我转告你呢,说他办完事就会回来,你看,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
  “没什么,随别问问。姜先生一路顺风,我就不送了。”
  邓联佳离开车站,他没有回家,而是骑着沿湘江向南走。是从接手了这么大一份产业,他心里堵得难受,像是身上背负着几座大山,他被压得快要崩溃了,当务之急是援解压力。
  越往前走,路上行人越稀少,过了大椿桥,邓联佳一甩鞭,马就一路狂奔起来……终于到了没有人烟的南郊,他迫不及待的从马背上滚将下来在开阔地上歇斯底里狂奔呼叫,尽情发泄……待到筋疲力尽,心里也好受多了,然后烧纸钱、焚香,面朝家乡方向连叩几个头,含着泪诉道:“光文兄啊,你太高看我了,我是个没有大本事的人,你却把这么大的重任交付给我……我好惶恐,连你都没能斗过他啊,我又如何是他的对手,呜呜——光文兄,如果你在天有灵,就助我一把吧,让我在有生之年杀了张云卿,完成你托付给我的使命,呜……”说着忍不住泪如雨下,趴在地上直哭得昏天暗地……
  邓联佳回到大西门家里的时候,已是傍晚。一到家,厨房立即为他摆上丰盛的晚餐,但面对品种繁多的山珍海味,他没有一半胃口,只吃了一点点就回屋里休息。曾几何时,这种生活一直是他向往的,一旦真的拥有,原来也不过如此。
  一支烟才抽到一半,屋里有人敲门,他掐灭烟蒂回应道:“有事情明天来吧!”
  外面的人没有走,却推开门进来了:“邓先生,是我。”
  邓联佳没想到来人是细狗,忙起身相迎:“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是来汇报帐目的呢!”
  “回来一阵了,来找过你,他们也不说你送人去了——怎么了,遇上什么伤心事?。”细狗看着邓联佳红肿的双眼。
  邓联佳一声长叹:“光文兄一定是看走眼了,我邓联佳何德何能替他担当如此重任?”
  细狗明白邓联佳为何事哭了,很久才说:“这担子他不给你,还能给谁啊?”
  邓联佳的泪水又不争气了,很久才止住,问到:“你什么时候回武冈?”
  “有事吗?”细狗看着邓联佳。
  邓联佳点头:“方便的话麻烦你去一趟洪江,什么事都不要瞒他们了,没有这必要。”
  细狗想了想点说:“行,就照你的意思办。”
  “今后我有事就不用他们过问了,就当我已经不在……从现在起,我不属于他们,也不属于我自己……对我来说,除了使命,亲情、生命都不重要……”说着,他的鼻子一酸又要忍不住了,为了控制住,他紧紧咬住嘴唇,平静下来后,不好意思地冲细狗一笑,“你看,我是这样的没出息……”
  细狗看着邓联佳才被咬出鲜血的嘴唇,动情的说:“不……我知道光文为什么选择了你,现在我才知道——他没有看错人!”
  邓联佳从情绪中醒过来,吐了囗气说:“你一路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过几天我们好好商量复仇大计。”
  邓联佳没有等到“过几天”才与细狗商量,他已经迫不及待了,第二天就来到细狗房里与他商量。商量的结果是用“齐头并进”之策略:长沙这边,货行的生意保持现有状况不再图发展,所得利润全部用来打点,广交军政界要人,有机会就借助他们的势力消灭张云卿;武冈那边,仍然保持与易豪的联络,伺机一起对付张云卿。
  事情商妥后,细狗回了一趟武冈,一个月后,回来向邓联佳汇报:“易豪处我已经衔接上了,他很钦佩你的侠义品格。他说,无论海枯石烂杀弟之仇不会忘,张云卿永远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他很高兴与我们结盟。”
  这一点邓联佳早料到了,随即又问到:“那个事替我办了吗?”
  细狗点头:“你家里人很开通,特别是邓老爷,他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为你的决定感到欣慰。”
  “我几个哥哥没说什么吗?”
  “他们说,为了全家只是亏了你一个人。”
  邓联佳点头:“算他们还有良心,我也算对得起家人了。话又说回来,为家人作出牺牲也是应该的,只要他们识好歹就行。还有一事也要放在心上——”
  “什么事尽管吩咐。”
  “光文兄死的很惨,死后我也没能好好安葬他。我把他埋在大炮台的乱坟岗,幸好在坟头做了记后,我想让他归葬故里。”
  “这事我去办!”
  邓联佳摇头:“现在不行,张云卿耳目众多,为安全起见,等平静下来再说。到时我会回去一趟,你要做的事就是请风水先生择好地,要请外地地仙,不能惊动当地人,最好是晚上进行。”
  “我明白。”细狗点头。
  次年清明前夕,邓联佳、细狗一起回到武冈,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请人把张光文的坟墓从大炮台迁回石背老家。
  说的是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这到了民国廿二年岁末。按历年规矩,邓联佳都要在年关回武冈一趟,目的是采购家乡特产带到长沙给旅居长沙的武冈军政要人拜年。事情办完后,他又来到枫木岭拜会易豪。他给易豪带来的礼物是绸缎、布匹,凡属头目,都按官阶赠送二到十段不等,马弁则每人一套洋布,让寨子里的人都穿上新衣服过年。易豪很感动,拉着邓联佳的手说:“联佳兄太客气了,年年想得如此周到!”
  邓联佳说:“都是自采的货,要不了几个钱,一点心意罢了。”
  邓联佳送了礼就要走,无奈易豪非要留他过夜。是日无话,次日上午,邓联佳与易豪正在议事厅说话,忽有马弁来报,说是有客人来访。
  易豪回去一会又兴冲冲回来,一落坐就问邓联佳:“邓先生你猜是什么人来了?”
  “我哪里能猜得出,你说是谁来了?”易豪不说,只把一红纸包呈上来,邓联佳一看吃道:“这么说张云卿从贵州回来了?”
  易豪点头:“送请柬的是他的马弁张钻子——幸亏我把你留下了,我是个没主见的人,想问问是去还是不干去?”
  邓联佳道:“你的想法呢?”
  “我宁愿与鬼在一起也不相见到张云卿,何况还要与他同桌吃饭!”
  邓联佳想了想:“张云卿一回来就给你发请柬,这其中必有目的……”
  “他有什么目的?”
  “我看他的目的是试探你。”
  “试探?那么我该不该项去呢?”
  邓联佳沉思片刻说:“张云卿诡计多端的家伙,还别看这看简单的邀请,里面却透着他的心计……”
  “有什么心计?”
  “他刚从贵州回来,对你的心想他一无所知,但是通过这次宴请就能了解:如果你不去,他就知道你把当初的三家结盟根本没当回事,如此他会一如既往对你加以提防;如果你应邀前往,他也认为这不是你的真实意愿,可能是有了某种图谋才来麻痹他……”
  易豪很有同感地点头:“没错……那么我该如何做?”
  “你派一个人代表你去。”
  “很好,就让杨相斌代我去赴宴!”沉静有许,邓联佳突然长叹,叹罢眼泪双流。易豪不安道,“邓先生何故伤心?”
  “我太没用了!这么多年过去,仍是一事无成,这仇何日才能报啊……”邓联佳仰头望天。“邓先生若这样说,我易豪更加无地自容了,光文才死了三年,你知道我弟弟死去多少年了吗?这里我提醒你记住一句话——欲速则不达,如果你能做到,离成功就不远了。道理我懂,就是做不到,所以才没有成功,我希望你不要步我的后尘!”
  “欲速则不达……”邓联佳认真玩味着。
  “没错,是真蒂!古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没有那样做,而是急于求成,结果让仇人时时刻刻提防我,这仇还能报吗?你要吸取我的教训,沉住气,花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等伺一个最佳时间,一出手就置他于死地!”
  邓联佳点头。离开武冈后,他越想越觉得易豪说的话有道理,可是真要做到确很难——每天,只要他独在一处,就觉得后背有人在催促他尽快去报仇……
  时间一天天过去,报仇的事却没有一点眉目。这些年钱花的不少,结识的军政要人也有很多,但没有一个可靠。最苦恼的是,除了细狗,他身边没有一个可以打商量的人,但细狗毕竟只是个工人,除了办事可靠,几乎不能帮他谋划。经过这许多的观察、测试,在交往的众多友人中,叙浦的姜定要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1938年10月,姜定要来长沙进货,邓联佳把他请到房里,将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姜定要半天才回过神来,嘘唏不已道:“这样的事原以只在书上有,没想到竟发生在我的身边!向我交底,可见你不把我当外人。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姜某虽然没有你那样的侠肝义胆,但‘义气’二字还是认得,为了不愧你对我有信任,说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邓联佳于是把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以及遇到的困惑说了出来,然后叹道:“事到今天,我真的是黔驴技穷了……”
  姜定要道:“听你说了这么多,邓先生择定的目标很多,似乎这些人都可以帮你,现实是到头来没有一个可靠……”
  “正是如此,姜先生说到点上了!”
  “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如果只择定一个目标是不是……?”
  邓联佳恍然大悟:“是啊,我早该如此做了,姜先生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姜定要道:“还有一个建议——以后我们不要再先生来先生去的,多分生!”
  “你这二个建议太好了!”邓联佳立即改称呼,“定要兄,你觉得陈光中如何?”
  姜定要说:“陈光中有他的优势,第一,实力雄厚;第二,他与张云卿打过多年交代,有经验;第三,张云卿曾经几次让他下不了台,他应该是很愿出面的。”
  “定要兄的意思就定他可以了?”
  “我只说了他的优势,还没说缺陷……”
  “他有什缺陷?”
  “太多的缺陷还真是找不出,只有一点——他现在和日本人走得很近……”
  邓联佳道:“这个断然不成!我报仇是为了尽朋友道义,如果找他就是违背民族道义了!”
  姜定要点头说:“联佳兄果然是条爱憎分明的汉子,你这个朋友我没有白交!这事就交给我,但不能急要假以时日。”
  邓联佳道:“没问题,我等你的好消息!”
  时值抗战艰难时期,姜定要走后没多久,中国国民党指挥的武汉会战失利,武汉的机关、工厂,以及大批难民和伤兵涌入长沙,使当时30多万人口的长沙城骤增至50多万。加上以前长沙作为上海、南京等会战的后方,长沙已经积累了许多战略储备,商业也很繁荣。邓联佳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在这赚钱的大好时期做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停止进货,将船只全部低价出售,进货改为托运。这令货行员工特别是细狗很难理解,劝阻也无用。
  长沙货行的货物处理完后,所有员工全部迁往随邵阳。到了邵阳,生意当然远不及长沙,甚至仅能唯持开支。这时,行里的员工少不得要抱怨。邓联佳说:“大家放心,别说现在还能唯持,就算唯持不了,工资照样一文不少!长沙开打是早晚的事,你们都是为人父、为人子、为人夫的家中顶梁柱,一旦出事,我如何向你们的家人交代?”
  众人听到,才明白邓联佳的良苦用心。
  是年11月中旬,外界传来消息:11月13日,长沙文夕大火,全城所有的房屋、店铺全部变为灰烬!又生春的员工闻讯后在庆幸的同时无不钦佩邓联佳的远见。当时反对强烈的细狗也主动对他说:“邓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啊,若不是作出这样的决定,偌大的一份产业已经化为乌有了……光文一直说我是个鼠目寸光的人,看来一点没冤枉我——惭愧,惭愧……”
  邓联佳没有庆幸的感受,只是松了囗气:“不是我有什么远见,实在是我负责不起,你想,一旦这份产业丢了,我凭什么替光文报仇?这条贱命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人在做天在看,这是老天爷同情光文啊!长沙那边可能在打仗,不知道何时能来静下来,真想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细狗道:“这事交给我,就算长沙不能去,宁乡、浏阳有不少熟人,向他们打听一定能问得到。”
  邓联佳想了想说:“那就只能这样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放心不会有事,就算遇上了打仗,我一个老百姓别人不会拿我怎么样。”
  细狗走了没多久,叙浦县的姜定要来了,他也知道了长沙那边的消息,一番祝贺后就向他使了个眼色。邓联佳明白是那个事情有了眉目当着旁人不好说。
  两人进了房,邓联佳迫不及待问到:“怎么样,有什么好消息?”
  “你的事可以托付一个人——李精一,听说过吗?”
  邓联佳点头:“也是我们武冈人,一直在军界——他和你有交情?”
  姜定要点头:“是军校同学,现在已经是少将师长。”
  “有把握吗?”
  “人已经回到湖南,明年正月十七他父亲七十大寿,届时他肯定回家……”
  “这到是个好机会!”
  姜定要见邓联佳同意了,就说:“那就这样定了,到时我们在洞口镇会队。”
  姜定要与邓联佳约定,进了货就回去了。
  一个月后细狗回来了,他赶在日本人末占领长沙之前进了城去到货行。邓联佳听说货行的房子只烧了一半,就长长的吐了囗气:“看来真是老天眼,等到战争停了再回去修葺一番,估计要不了多少钱。”
  却说转眼间到了1939年春节,过完圆霄节,邓联佳备好礼物带了细狗回武冈给李精一父亲祝寿。
  正月十六下午,邓联佳主仆二人赶到洞口镇与早已在此等候的姜定会合。
  武冈风俗,祝寿送礼多在生日的前一天赶到,礼品以布匹、猪肉为主,大方的会动用数人肩挑手提——当然也少不得放鞭炮,放一万响就算是大方的了。
  姜定要见邓联佳只带了细狗在身边,他皱了下眉头问到:“打算送什么礼?”
  细狗用手拍了拍扛在肩上的寿屏说:“在这!”
  姜定要拿下寿屏,用手揭去表一层油纸,然后吃惊地看着邓联佳:“不止十斤重吧?”
  邓联佳淡然说:“用了十三斤一两五钱三分六毫材料。”
  “我的天!你出手太重了!”姜定要咂舌道。
  “这事还得保密,不能让太的人知道。”邓联佳叮嘱。
  “明白。”姜定要说着仍然把寿屏包上交给细狗,“我已经和李师长说了,二位跟我来。”说着就在前面带路。
  到了李家大宅,负责接待的家屋长见客人只带了快寿屏、也不放鞭炮,自然也不重视。这时恰好李精一出来,客套过后,姜定要对他说:“李师长,邓先生送给寿公的礼物容易损坏,得由你亲手放置。”在交付时又重重的在李精一的手背上捏了几下。
  李精一离去一会,回来时果然态度大有不同。对邓联佳客气有加,本欲陪着说话,无奈外面鞭炮响了,只好说:“失礼,失礼,你们先安心住下来,别着急走,我忙完了详谈。”
  姜定要与邓联佳打了声招呼也起身走了。
  正月十八,李精一送走了所有客人,这才回过头把邓联佳叫到书房,开门见山说:“你的事姜先生都跟我说了,张云卿的恶名我早有耳闻,就算不为你的事,为家乡父老也该对他下手。只是眼下国难当头,没有充分理由抽出队伍来对付他也说不过去,这一点我相信邓先生也能理解。”
  邓联佳道:“理解理解,我这次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只要李师长记在心上别是。”
  “这两天我想过了,有了一些想法,明天我去城里找县长和刘异谈谈,看能不能把张云卿招,若同意了好说,平同意就以他扰乱后方、破坏抗战为由出兵。你说行不行?”
  “行!太好了!”邓联佳有点喜出望外,他没想到李精一会如此爽快。
  李精一,别号尧生,湖南武冈洞口镇人,出身地主家庭。黄埔军校第二期炮科毕业。陆军大学特别班第七期毕业。历任国民革命军排、连、营、团、旅长。抗日战争爆发后,任第四十九师副师长、师长。1939年初任第九战区第六游击挺进军司令,第二纵队司令官。 话说邓联佳回邵阳没多久,就传来好消息:张云卿慑于李精一的威力答应招安。
  1939年5月,国民党四十九师师长李精一以抗日战争艰难时期急需兵力为由,将张云卿部编为该师直属“志愿兵营”,计六百人枪,张云卿任营长。
  张云卿随李精一开拔离境不久,姜定要也自告奋到李精一部任营长,以便伺机对张云卿下手。
  话休絮烦,却说张云卿走后一晃几年过去,其时抗战已经由战略相持进入到战略反攻。在经营生意的同时,他一刻没有忘记关注李精一那边的情,无奈战事频繁,消息闭塞,他几乎得不到有关张云卿的消息……,
  1945年3月,已经多年没有露面的姜定要突然出现在邵阳又生春货行。一见面,邓联佳对方的表情已经猜测到了,没想到果然应验……
  原来,张云卿自从到了李精一的部队,似乎已经察到有人会暗算他,时时处处防范,数名心腹从不离左右,下手的难难远远超出了姜定要的想像。这些年来,他虽然想了不少的办法,确一直没有机会。
  听到此处,邓联佳安慰道:“他并非察觉有人要暗算,他亏心事做得多,在老巢他都是这样,何况到了外头,所以事前我提醒你,不能操之过急,要慢慢寻找机会。”
  姜定要长叹:“我吃亏正在这上面,对待这种人不能用常规手段,我应该提前下手,哪怕与他同归于尽也好!”
  “这就没必要了,我可以选择同归于尽,你没有这义务,如果你出事,我如何面对你的亲人?不要急,我还是那句话——从长计议!”
  姜定要痛苦地摇头:“没机会了……”
  “此话怎讲?”
  “他……已经离开李精一了……”
  邓联佳大惊失色:“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事后我们才知道,为了那一天,他整整谋划了五年,李师长以为这么多年过了一直没事,不曾想稍有大意,他率部在昆仑关与日本人打败时脱逃了……”
  邓联佳嘘唏道:“他这是故伎重演,当年在陈光手下他也是这么逃脱的。李师长是怎么想的?”
  “当然是想千刀万剐了他!”
  邓联佳松了囗:“这就好……”
  “不好啊……”姜定要突然哭了起来,“我没用啊,不光没有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也害了李师长,呜——”
  邓联佳了:“定要兄,你、你这是怎么了?”
  “是我出主意把张云卿弄到李师长的部队,谁想,他到了部队仍然是匪性不改,所到之处,奸淫掳掠,民愤极大,一与日军打败还没接触就溃不成军。不仅如此,他还动摇军心,致使李师长在柳州大战中惨败……”
  “李师长何不找他算帐?”
  “还没找他,李师长就接到蒋先生召开柳州会战总结会议的通知,他正是趁此机会开了遛。在这个会议上,共方代表叶剑英提出:四十四师师长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维国法、正军纪!”
  “后、后来怎么样了?”
  “我得到这个消息就回来了,也不道情况如何,估计不会有好的结果。”
  邓联佳不安道:“这事与你无关,全是我的责任……但愿李师长不要有事,否则于心不安啦……”
  姜定要情绪稍定,就从囗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邓联佳:“联佳兄看看这个——”
  邓联佳不解:“这是什么?”
  “是这几年我不在店子里,我的伙计说货都是你发过去的,我现在才知道一直没付款,这里是我们例出的单子,联佳兄觉得没问题就把钱付了。”
  邓联佳生气道:“你这是说哪里话?你冒着生命危险帮我办事,一点点货款还要付账,岂不是要置我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事没办好还惹出大麻烦,叫我如何好意思……”
  “你已经尽了心,事情没成,那不是你的责任,是张云卿命不该绝。好比当年荆轲剌秦王,世人并没有因为失败而不承认他是英雄啊!”
  “完全是两码事!”
  见姜定要态度坚决,邓联佳转了个弯,货物按进货价格结算。
  姜定要一走,邓联佳突然觉得整个心境内外空荡荡无一物件,这才意识到多年的期盼和希望至止完全落空!他掩上门放声大哭:“十五年了啊,至今一事无成,这叫我如何向光文全家的在天之灵交代?这一的计划落空了,不知何时才有第二次机会?呜——”
  从此,邓联佳的心境跌到了最低谷,很多时候他难抑止住内心的冲,甚至远赴武汉、上海寻找杀手,无奈对方因对武冈不甚了解而不愿接手。就在他几乎要崩溃的时候,易豪的话在耳边回响:报仇不难,难的是能不能沉得住气……
  1945年八月,抗日战争胜利,邓联佳返回长沙,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复整理,货行又重新开门营业。为了牢记使命,他将又生春更名为“恩公绸缎百货行”;为了能沉住气,他上岳麓山麓山寺的灵悟大师为师,学习念经。
  1946年6月,国共内战爆发,不出两年国民党兵败如山倒,很快就失去了半壁江山。
  1948年初冬季节,邓联佳手持佛珠正在书房闭目念经,有仆人来报:“姜先生来了。”
  “有请!”邓联佳刚睁开眼睛,姜定要已经来到身前。
  “联佳兄好虔诚啊,莫非已经进入境界把不该忘记的事情也忘怀了?”
  邓联佳的脸倏地红到脖子根,急道:“姜兄啊,我学习并非真心要达到忘掉一切的境界,无非是为了沉得住气!连你都不理解我了,教我还有何面目活在人世?”
  见邓联佳真动气了,姜定要忙道歉说:“别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的为人我难道不了解?”
  邓联佳掩上门,为姜定要倒了一杯茶:“这次来有何见教?”
  “哪敢说见教,只是有点想法而已——联佳兄对眼下的局势做何评估?”
  “哪需评估,这局势已经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要改朝换代了……”
  “这对你不利啊,”姜定要四处打量,“一旦共产党得了天了,他们对你们这些……”
  邓联佳明白姜定要的意思,认真说:“钱乃身外物,我从没把自己当成富人,事实上我也是为人代管,除了使命,连区区性命都不是我的!”
  “你能这样想,那就好说……”
  “听姜兄的囗气莫非……?”
  姜定要点头:“目下确实有一个难得一遇的好机会——”
  邓联佳似有所悟地:“你是说利用共产党对付张云卿?”
  姜定要咧嘴一笑:“联佳兄果然是个明白人!”
  邓联佳道:“这个确实是条好路子,只是叫我去哪里找他们?”
  姜定要认真起来:“我从广播里听到,共产党很快就要打过长江,这边的地下党肯定会提前作准备,你在长少都算得上是一方富商,到武冈就更不用说了,你不用去找,有人自会主动来找你!”
  “有这个事吗?”邓联佳有点不太相信。
  “肯定有!没准他们已经在接近你了,只是你没觉得而已……”
  邓联佳打量着姜定要:“莫非你是……”
  “不瞒你说,我确实是共产党,在大革命时期入的党,可惜‘四一二事变’时与组织脱离了联系。”
  “是这样啊,难怪在我交往的朋友中,你的言行与别的生意人不同——现在与组织联系上了吗?”
  姜定要摇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算不上一个坚定不移的好党员,中间也有过动摇,还帮国民党做过一些事,但天地良心,我没有背判党,更没有出买同志!现我正在寻找组织,用行动弥补以前的过失。”
  邓联佳不无失望说:“我还以为你是共产党派来与我接触的呢。”
  姜定要说:“就算我没有与组织离脱联系,也不可能是我来与你接触。与你接触的应该是武冈的地下党,这样好开展工作。”
  “你这样说我就有点名白了,定要兄谢谢你!”
  自此,邓联佳开始耐心等待地下党上门。然而,他等的人迟迟不露面,却等来了李精一。
  李精一的突然来访让邓联佳十分意外,想起先前的事,一见面他尴尬不已:“李师长,上次给你添麻烦了……”
  李精一不以为然的挥挥手:“一点小事而已,不值记在心上!我这次来还是想帮你。”
  “太好了,谢谢李师长!””邓联佳向李精一抱拳作揖,见他一直站着,连声说,“坐,请坐!”
  “如何帮你暂且不说,先让你见过人,稍等片刻——”李精一不久带来了二男一女三个人。女的二十来岁,名叫李春花湖大毕业生,是武冈同乡会的秘书长,邓联佳也是同乡会理事,两人因此得以认识。李精一并指着年纪稍大的男子问邓联佳,“识得吗?也是你们同乡会的。”
  邓联佳打量李精一带来的中年男子,摇头:“没见过,这位先生是……?”
  汉子打了一串哈哈,然后向邓联佳伸出右手:“在下尹立言,你久闻邓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久仰久仰!”邓联佳也想起来了,这位尹立言是武冈洞口镇人,中央军校高等教育班第二期学生。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为何键的心腹,曾任国民革命军华中剿总新编第八军军长。他是个活跃分子,喜欢交友,热衷于组建各种社团,同乡会成立时,他人虽在外地,还是给他留了个名誉会长的职位。他在军界因何健受蒋介石排挤,他也跟着失势。抗日战争时期,投靠李默庵充当鄂南纵队司令。抗战胜利后,便脱离了军界,现在南京办《华夏时报》,与他一起来的男子叫贺子非,他的表弟。
  李精一看了一眼李春花,又对邓联佳说:“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吧?”
  “她是我们同乡会的活跃分子、大美女——杨小姐,共事也有一段时间了,我还不知你是哪个乡的呢。”
  “城囗冲的。”李春花用地道的武冈话说。
  “去过,那里有一眼好井远近闻名,好水养美人,难怪把你养得就么美!今天怎么也跟尹先他们一起来了?”
  “没事做,想来邓老板这里求个差事呢。”李春花一笑露出一囗洁白齐整的牙齿,煞是好看。
  “不会吧,我这小庙哪里容得下你这样的大菩萨?”邓联佳把目兴投向贺子非。
  “是这样的,她在同乡会是负责接待工作的,有经验,正好尹先生这里需要帮忙,就把她拉来了。”
  彼此熟悉后,谈话很快进入正题。原来,退出军界的尹立言对蒋介石一直心怀不满,一心要组建一个新的政府,时下眼见国民党军队在辽沈、济南战役连吃败仗,其赖以在存的精锐部队大多被歼,就认为时机已到,并开始行动。他首先征得国民党元老李济深的同意之后,就约了在军界干过的表弟贺子非一同来到长沙活动,寻找湘籍失意军官,准备建立一股新势力。在选择活动场地时,李精一想到这恩公货行。一旦邓联佳同意,今后联络点就设在这里,届时湘西南各地的头面人物将会云集在此,他们把李春花带来,是让她负责接待工作的。
  邓联佳满囗答应,立马就叫人去腾房子。
  送走尹立言、贺子非,李精一如释重负的对邓联佳说:“这些年你的事一直是压在我身上的一个包袱,现在我想好了一个制服张云卿的计划,等事情有了眉目再来与你商量。”
  见李精一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邓联佳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有了一丝慰藉。
  1948年岁末,尹立言经过一番筹备,在长沙大西门“恩公绸缎百货行”主持召开了军事会议。与会的有李精一、贺子非、邓英杰、汪振华、向承祖、陈策等十余位湘省各地失意军人。会议决定成立“西南民主联军”,联军的政治倾向为介于共产党与国民党之间的“第三方势力”——说白了就是自立门户。
  开会之际,众人感到最棘手的就是武器。其时,有据湘西的保安团长,他属下汪援华提出他属下的第三营营长张玉林担任守护辰溪兵工厂的任务,可利用工作之便将兵工厂全部武器夺到手。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众人的赞同。最后,这次会议作出了六条决定:
  宣布成立“西南联军”,推尹立言为司令。
  推贺子非为副司令兼参谋长兼八军军长。
  建立八个军,由李精一、贺子非、汪振华等八人担任军长。
  由汪振华部第三营营长张玉林夺取辰溪兵工厂,所得武器交编练新兵之用。
  会后各自迅速行动,分途利用自己的社会关系组建部队,定于1949年清明节前后占领长沙。
  会议结束后,尹立言就将“恩公货行”定为联络处,安排专人值勤,有消息及时返回。随之各位代表回家分头行动。李精一、贺子非、向承祖三人乘坐同一辆汽车。邓联佳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和家人的消息,就要细狗随他们走,去洪江给老人送点年货,再顺便去石背乡张光文的坟上烧点纸钱。尹立言在邓联佳的盛情挽留下在长沙过年。
  细狗一直到1949年春节圆霄过后才回长沙。
  邓联佳见细狗才回来,心里少不得有些不快道:“你走的时候我要你回长沙过年,当时可能是我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吧?”
  细狗明白邓联佳在责怪他回来晚了,也不介意道:“我听到了,也想早点回来,实在是到了洪江老爷执意要留下我过年,盛情难却,只好留下了。”
  “是这样啊,也没什么要紧事,你不按时回来又没有个信息,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他们都还好吗?”
  “都很好——只有老太太有点咳嗽。”
  “他是老毛病了,多年来一直是这样。事情办了没有?”
  细狗明白邓联佳说的是哪件事,点头说:“年前就办了——我先给光文烧了纸钱才去的洪江。”
  “有件事你走了我才想起没有叮嘱你,去石背上坟完了后要记得收拾,钱纸灰、香梗什么的不能留下一点残渣。”
  细狗不安道:“你是说怕张云卿看到?”
  邓联佳点头:“他是个何等精明的人物,一旦发现追查起来我们就暴露了。”
  “我、我没想这么仔细……会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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