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神通——我要把这个故事写成我的黑暗塔

  这两天被另外一家杂志拖去救场,没写小墓,但是写了一个8千字的武侠短篇。
  感觉写得还不错,贴出来给大家看看。
  因为是杂志急着要的,所以大家不要把它转出去。

  明天会全力写小墓——呼,拖得实在太久了。



  《斩楼兰》

  南宋绍兴十三年,抗金名将岳飞已经死了两年多;皇帝赵构正式向金国称臣,也已经是去年的事了。朝野上下,一片惶恐,主战的仁人义士被贬的贬,杀的杀。“还我河山”的黎民泪,虽然还在颊上未干,但人人都知道,那已是奢望。

  1、
  七月初三,蜀中麻石镇的菜市口,薛大手在卖猪肉。
  麻石镇逢五一小集,逢九一大集,集上生意最好的档口,就是薛大手的猪肉摊。每次小集半口猪,大集一口猪,薛大手带着个小徒弟,往往过不了午,就能卖完。
  “老板儿,给割块猪肉嘛!”
  “好嘛,你要好多?”
  “一餐饭能吃好多?”
  “你家里吃饭,哪个晓得!”
  “五口人,吃一餐……”
  “你莫跟我说几口人、吃几餐!你就告诉老子,你要几斤几两!”
  “好嘛好嘛!一斤二两三钱!割给我!”
  “唰”的一刀,薛大手已在客人话音未落的时候切下来一块肉,交给徒弟五伢子拿荷叶包好。
  “一斤二两三钱,十七个铜板儿!”
  “你都没称的一称……”
  “少一钱,老子赔你一斤;少一两,老子把摊子都赔给你!”
  每次集上,这样的对话总要发生个四五遍。有人真的不信邪,去别的摊子上借了秤称,结果那猪肉的分量果然如薛大手所说,不差分毫。
  薛大手今年四十多岁,身形魁伟,膀大腰圆,整天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他总穿着一件青布坎肩,浸透了猪油,肚子的位置上磨得发亮。他有一双巨大的手,手掌肥厚,手指肚上满是一层一层的老茧,因为握刀太久,所以即使是休息的时候,也会自然地蜷成两个空心拳头。
  “师父,”忙里偷闲,五伢子羡慕地说,“你这样的手,硬是要得!拿起切刀来,真像是生了根,长了眼!”
  “你才是发昏!”薛大手随手切肉,随口教训徒弟,“切刀分肉,只晓得用手。”
  “不用手,难道要用头壳!”
  “用心!”薛大手粗声大气地说,“和你说过好多次了嘛——‘要想切得稳,心头要安稳;要想分得准,心头要把准’!”
  肉摊上方的铁钩上,挂着一条条新鲜的猪肉。下方的肉案上,一排剁着三把刀,剔骨、锯骨、切肉,一律刀柄向外。
  薛大手握刀的手法很怪,是倒握刀柄,横着用刀。客人要哪块肉、多少斤,他一手握刀,凌空一推,铁钩上掉下的那一块,就一定是那一块、那么多。
  从不拖泥带水,更不需要补刀。
  “是嘛,是嘛!”五伢子很不服气,“道理哪个不会讲?”
  薛大手一年前来到镇上做猪肉买卖,五伢子在三个月前,开始跟着他做徒。可是难度在于,薛大手讲起用刀的方法,却从来就只是那么又稳又准的两句。
  “师父,咋样才算心头‘把得准’嘛?”
  薛大手愣了愣,看看摊前的顾客,想要解释,却到底没有开口。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风吹云动,阴了下来了。
  风里渐渐有了土腥味,天边也隐隐可见电闪,像是要下雨。行人脚下加紧,最后几个顾客买了肉后,匆匆散去。
  “收摊喽!”
  旁边卖菜的老许一边收拾,一边招呼他:“大手,还不收摊?睁眼就落雨喽!”
  “可是我还有半口猪,咋个办?”
  “……反正要落雨喽!”
  老许将菜装了两个大筐,用扁担一串,挑着走了。
  五伢子眼巴巴地看着师父。
  “还没到中午,落个啥子雨嘛!”
  薛大手嘟囔着,从腰间摸出一枚磨得锃亮的铜板,丢起来一接,捂在手里。
  “咋个说?”
  五伢子早就习惯了师父大事小事都抛铜板才能决定。
  薛大手小心翼翼地抬起左手,右手掌心里的铜板,是个正面。
  “老天爷喊我们不许走!”
  他把铜板拈起来,吹了吹才掖回腰带里,“卖了这半口猪,管他落不落雨。”


  2、
  大雨倾盆。
  又粗又密的雨线从天而降,地上、房上都溅起了半尺高的水雾,天地间一片喧嚣,这种时候要是还有来买猪肉的人,才见了鬼。
  幸好薛大手的肉摊是个竹棚,总算还有个遮挡。五伢子摇着头,叹着气,独自站在肉案后,对着那半口猪练刀法。
  薛大手搬了把竹椅到棚檐下,脱了鞋袜,将双脚探进雨里。
  雨水清凉,淋在他的脚上,又痒又爽,四处空空荡荡,迷迷蒙蒙,仿佛与世隔绝。

  五伢子在在后边嘀嘀咕咕地念叨着口诀。
  薛大手望着檐前冲下的水柱,不知不觉,五伢子的声音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人的声音——在那一片挥之不去的厮杀声、金鼓声、号炮声中,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也是那么温和。
  “要想杀得稳,心头要安稳;要想斩得准,心头要把准……”
  薛大手举起自己的双手,却看见那一双本应稳如盘石的手,仍然在微微发抖。
  突然,薛大手的耳朵一动。
  长街东头的雨幕中,传来了一种他熟悉的声音。
  ——许多人一同踏在积水里,落足、拔足,发出的“哗哗”声。
  ——声音沉闷,必是人多;整齐划一,必是行伍!
  薛大手猛地回过头来,雨幕中,一支沉默的队伍由模糊到清楚,笔直地向他的肉摊跑来。
  那是一支由一百名步行官兵,组成的二龙出水阵。
  “格老子……”
  薛大手脸色一变,喃喃道,“莫是要来寻我的吧!”
  他跳起来,想往肉案走去,走了两步,却犹豫了。匆忙掏出铜板来掷了一回,又坐回了竹椅里。
  那队官兵队伍的前面,有一员将领,骑在一匹黑马上。
  他穿着一身黑衣黑甲,背后背着两面黑旗。黑铁的头盔上,放下了乌金面罩,遮住他的颜面,而只露出两只鬼火一般通红的眼睛。
  他的手上戴着黑丝手套,握着一杆乌黑的长矛。
  从雨幕中冲出来,雨水在他的身上蜿蜒流下,令他的盔、他的甲、他的矛、他的手、他的旗,都仿佛有明光流动,活了一样。
  薛大手坐在竹椅中没有动,五伢子在肉案后边却绕了出来。
  “老天爷,这是搞啥子?”
  那黑甲人指挥士兵,二龙出水阵转一字长蛇,迅速将肉摊包围。自己则催马向前,像是一座山一样,巍巍向薛大手压来。
  “你就是薛大手?”
  黑甲人的马停在肉摊三丈之前。人在鞍上,他的声音压过雨声,闷雷一般传来。
  薛大手咽了口唾沫,把心一横,道:“客人想要几斤肉,几成肥,几成瘦?”
  “你卖的什么肉?”那黑甲人森然道,“人肉?”
  “官爷,不敢乱讲!”
  五伢子急忙分辨,“我们进的都是上好的猪肉!”
  黑甲人鬼火一般的眼珠一横,狠狠地瞪了五伢子一眼,然后又发出一声干枯的笑声。
  “我只是想不到,岳家军军中第一行刑手,号称‘刀不留头’的薛大刀,会隐姓埋名,来这么个穷山沟里卖猪肉。那些死在你刀下的猛将,胡经熊、马灵、完颜磨磨……地下有知,该是多么羞耻!”
  “哗啦”一声,薛大手坐着的竹椅发出好大一声响。
  薛大手脸色发白,好久才道:“薛大手,才是我的本名!”
  “师父,”五伢子却惊得叫了起来,“你是岳家军的人?你见过岳爷爷?”
  “你莫多话!”
  薛大手挥了挥他蒲扇一般的大手,终于道,“这里莫的你的事!”
  3、
  要想杀得稳,心头要安稳;要想斩得准,心头要把准。
  这是岳元帅当年教薛大手斩人的秘诀。那时薛大手第一次行刑,处决的就是贻误战机的裨将胡经熊。薛大手从没杀过人,连斩四刀,全都砍在了胡经熊的肩上、背上。
  胡经熊血流满地,大叫:“元帅,给我个痛快!”
  岳元帅于是站于薛大手身后,手握薛大手的手,助他挥出一刀。
  一刀,便将胡经熊人头砍落。
  那一次薛大手又哭又吐,下去之后,便求岳元帅撤了他处刑之职。岳元帅却只用川话,教了他这四句口诀。
  从那之后,薛大手行刑便越来越利落。
  到了后来,只要岳飞下令,无论是老是小、是健是弱、是跪是卧、是静是动,只要薛大手一刀挥出,包管刀过头落,万无一失。
  他的名号,也不知不觉从薛大手,变成了薛大刀。
  甚至连岳元帅看了他那倒提柄、反推刃的一刀,也不禁感叹其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那么,你是认了?”
  那黑甲人杀气腾腾地笑道,“岳飞伏法之后,相爷亲自下令,命岳家军原地解散,所有士卒全部重编,并入张、韩、刘、王,四位将军麾下。你应该在去年二月,就到张俊将军处报到。为什么逃了?”
  “跟张俊去做啥子?还不是给他杀人?老子掷铜板,老天爷说,不想杀就不要杀喽!”
  薛大手在椅中换了个姿势,手指一弹,铜板跳起半尺,打了几个转,又落入掌心。
  “你逃,就是造反!造反,就是死罪!”
  那黑甲人猛地擎矛一指,大喝道,“拿下!”
  马上就有四个士兵手持挠钩绳索,向薛大手逼来。五伢子怕得膝盖发软,薛大手却只是低下头,张开了手。
  他的手心里,锃亮的铜板这次是背面朝上。
  “格老子!老天爷说,让你们抓不得!”
  他忽地跳起来,一把抄起了竹椅,猛地向黑甲人扔去。
  黑甲人的眼中红光一炽。
  “你敢拒捕!”
  “轰”地一声,他催马向前。黑人、黑马、黑矛,排山倒海似的一撞,薛大手的竹椅才一出手,就已经被他一矛刺中,整个炸成了碎片。
  本已靠近了薛大手的四个士兵中,有一个发出惨叫,被竹片刺在脸上,滚倒在地。
  薛大手就地一滚,已经来到了肉案前,手一伸,又犹豫了一下。三个追着他过来的士兵,两个扬起挠钩,一个则甩出了绳结。
  刀光闪动,三个士兵同时痛嚎,一起向后退去——其中一人的腿上插着剔骨刀,一个的肩上嵌着锯骨刀,最后一个人血流披面,却是被薛大手用最巨最阔的切肉刀,当脸砍了一记。
  ——那是好快的刀!
  薛大手右手倒提切肉刀,举于胸前,左手扶于虎口。他背靠肉案,站在棚檐下,雨帘从他的身前挂下来,那脏乎乎的卖肉汉子,一下子变了一个人。
  他的脸上,也被挠钩划出一道口子。可是鲜血却让他更加杀气腾腾。
  “师父,你好厉害呦!”
  五伢子又惊又喜,“这是岳爷爷,教给你的刀法?”
  “你还不走,等着死啊!”
  薛大手骂他一声,又狠狠地望回黑甲人,“格老子!不给老子活路?老子把你们一个个斩成段段!”
  四个伤兵爹爹撞撞地逃回本队,黑甲人却只是看了看那脸上中刀的士兵。
  “‘刀不留头’?可是这三个人,挨了你的刀,怎么一个也没有死?”
  他那罩着乌金面具的脸,仿佛挤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你不是不想杀人,你是杀不了人了!”
  薛大手咽了口唾沫。
  他的后腰顶着身后的肉案,心里又后悔起来。


  今天先到这~~

  洗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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