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玉娘坐在舷边。
赤火金风矛贴船平放,被她用身体护住。她侧身望向远方,右臂靠在船舷上。
衣袖在她的肘下三寸,突兀地垂下。
清风微拂,扯动衣袖,仿佛又是翡翠公子临终前,握着她手的感觉。
一紧,再紧,又紧。
玉娘吸了口气,微微哽咽。
不知为什么,手臂断了之后,那个感觉居然越来越清晰了。
有时清晰得简直让她怀疑,那一截手臂仍在,而手臂上翡翠公子的手也在。那温婉的良人就在她的身边……微笑着看她。
她战栗了一下,回过神来。
从蔡紫冠毁掉翡翠公子的尸身,她和婆婆千里追凶,迄今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心力交瘁,内外熬煎,只希望这一次去慎州,能够找到蔡紫冠,用这能喷火的长矛,将他烧个灰飞烟灭!
她望着远处的水光,仿佛看见了蔡紫冠在火海中痛苦挣扎的身影。
她这样静静地望着远方,简直美得跟幅画儿似的。
劳二一边撑船,一边吞了几口口水,想到以后小日子,更是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大妹子!”
他鼓足勇气,道,“俺叫劳二!你以后就叫俺二哥呗!”
玉娘被他从遐想中叫回来,愣了一下,垂首道:“我夫家姓卞。”
“俺不嫌弃!”
劳二欢乐地撑着船,“你长得这么俊,俺吃点亏也没啥!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你给俺多生两个娃娃,就没事了。”
玉娘吃了一惊,愤怒地抬起头来。
“大胆!”她被突如其来的羞辱激得脸色一片雪白,“你这船家,无礼!”
“‘屋里’?”劳二都有点害羞了,“有有有!咱家有三间草房,你和俺拜了天地,就去‘屋里’洞房!”
“咯楞”一声,玉娘执起了矛。
“你再胡说,我就杀了你!”
最初的震惊之后,取而代之的巨大的羞恼,玉娘的脸上恢复血色,泛起红晕。
那包着布的,竹竿一样的东西杵在劳二眼前,劳二也不由吓了一跳。
“俺没胡说啊!”
他拨开长矛,弯腰掀开舱底的盖板,取出一件红夹袄,一块红盖头,一串十字红花。
“昨天吴半仙一说你们会来,俺和大哥就赶紧去买衣服。跑了一晌午,好不容易买来的呢!”
劳二认认真真地把十字红花给自己挂上。
“衣服咱们只有一半……发落了俺爹,俺和大哥剩下的钱就只够买一套的……俺爹临死的时候,就想给俺们讨个老婆,传个香火。俺和大哥没用,他死了都不放心……这回你们可来了,你们这一上船,爹死也瞑目了!”
他捧着红夹袄和红盖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你就穿上呗。”
他傻乎乎的,说到死去的劳老爹,更显得憨厚。
死者已矣,生者余悲。玉娘想到天人永隔的翡翠公子,不由心底一软。
“船家,我是有丈夫的,怎能和你胡闹?你若真想传续香火,让你爹瞑目,就该在这附近,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迎娶。”
劳二愣了愣。
他的胸前披着新郎官的十字花,下边还卷着裤管,光着脚,不伦不类。
“你……你不愿意嫁给我呗!”
“我和婆婆只是路过这里,你快把船靠岸,我并不怪你。”
“可是吴半仙说,俺命里注定是必须娶你……要不娶你,以后都娶不着人呢……”
“一派胡言!靠岸!”
劳二沮丧地蹲下来。
他垂头丧气,把红夹袄和红盖头放在一边,一手把着船尾的绿旗,一手不知不觉地又送到嘴边,咬起指甲。
“俺要不娶你,俺哥也娶不着媳妇呢……俺来要是光棍着,老劳家就绝户了呢……爹得气得翻身呢……大哥果然说得对呢……要娶老婆,就得硬整呢……”
他眼神呆滞,絮絮叨叨,说得玉娘有点毛骨悚然。
“你说什么?”
“靠不了岸的!”劳二抬起头来,笑嘻嘻地说,“你就得和俺在船上拜天地,你要不拜,这辈子都别想上岸呢。”
玉娘一惊。
侧目一看,船舷外原来不过十几丈宽的一条河,不知何时,竟不见了左右河岸。
放眼一望,唯觉水天一色,不辨方向。
“俺有法术呢。”
劳二站起身来,“俺爹传给俺的法术,你只要上了俺的船,俺不让你上岸,你就上不了岸呢!”
玉娘登时有些慌张,环目四望,只见这一片茫茫无涯的大水中,一望无物。除了他们,便只有卞老夫人乘坐的红旗船,还在不远处漂着。
“婆婆!”她大叫道。
“她要嫁给大哥呢!”劳二笑眯眯地说。
绿旗船上,劳二和玉娘说说笑笑。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劳大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而且那个没出息弟弟的居然还真的翻出十字披红,给自己挂上了。
他悲愤交加,只好都发泄在卞老夫人的身上。
“你给我穿上!”
劳大将一个条红裙,一条霞帔,扔到老太太的膝上——亏他还把一套嫁衣里,最值钱的几件,都留在了自己的船上。
卞老夫人脸色发灰,气得嘴唇直抖。
“老身守节二十余年,清清白白,你这恶贼敢来害我,等我上岸,必会报官来拿你!”
“报官?”劳大阴森森地,“行啊,你能上岸再说吧!”
他在船尾坐下,一手把着红旗,“你看看这四周,若不和我拜过天地,你还想上岸?饿也饿死了你!”
卞老夫人一愣,转头四顾,果然不见了原本的河岸。
“这是我弟弟的法术。他能把这条河,变成一片汪洋,没边没沿,除了我们兄弟,谁也别想渡过!你今天要是不和我拜、拜天地……”
劳大看着那又老又胖的女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泪水流进自己心田的“哗哗”声。
“你要是不和我拜天地,这辈子都别想再上岸了!”
“你、你们这些歪门邪道!”
“老二能让河面无限变宽,想要过河就得加钱。他的法术比较老实,我的则要凶狠得多!”
劳大把草帽摁得又低了些,“我擅长把客人的银子,一分不剩,全都抢来!”
“你……”卞老夫人紧张地把包袱抱在胸前,“你想把老身怎么样?”
“你能不能别自称‘老身’了!”
劳大失控地叫起来,“你不用提醒我你有多老——管你老不老,反正你上了我的船,你就得是我的人!”
老太太又气又怕,隐约还带点羞涩,瘪了瘪嘴,一张脸登时皱成一只看不清五官的包子。
劳大看得五内俱焚,加倍催动法术。
“咕嘟咕嘟。”
红旗船的船边,忽然冒起了一个个拳头大的水泡。
白垩色水泡上,仿佛一只只怪眼,布满筋络。一经裂开,里边暗青色的瘴气,登时带着浓浓的臭味,蒸腾而出。
“老……老身绝不受你威逼……老身宁愿一死,也要清清白白……”
“没那么容易!”
劳大冷笑,“我的‘水鬼’,当然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
“水……水鬼……”卞老夫人素信神鬼,不由害怕起来。
“啪!”
船舷上忽然扒上一只手来,拉得小船一歪。
那是一直灰绿色的手,泡得浮肿,膨胀,指缝间缠着水藻,而长长的指甲里,则满是污泥。
卞老夫人吓得尖叫一声。
那只手扒在船舷上,稍一用力,“叭叭”两声轻响,已经挣破了几处皮肤,从裂口处滋出一股股浓稠的黑水。
指甲翻开,指节处露出森森白骨。
卞老夫人吓得叫都叫不出了,瘫成一团,只顾瞪着眼睛。
“给我船上衣服!打扮起来!”
劳大咬牙切齿地说,“你要不想变得和它一样,就乖乖地和我拜天地!入……入……算了,先拜天地!”
老太太看着那只手,体如筛糠,根本没听见他说话。
水底下有一个灰绿色的身体慢慢浮了上来,“噔”的一声,稀烂的、裹着几丝布条的手肘挂上了船,一颗残存着稀疏毛发的湿漉漉的人头,渐渐从船舷边升起……
“轰!”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绿旗船上,忽然爆开了一团巨大的火光!
@铁砂炒板栗 2012-6-13 17:32:00
楼主不快点更的话,白天晚上都没人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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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集的时间比较紧啦
下周就好了……
@南极海豚 2012-6-13 19:10:00
话说我可是只有晚上才有时间上网的丫
那么
下面不会冤家路窄,河中心遇到小蔡
还是蛇矛发威又造杀业???
坐等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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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垫场活……求有趣和过渡……
不会对主情节产生太大的影响……
@风雨天骄 2012-6-13 22:14:00
老大的法术也属于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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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夕颜若雪醉红尘 2012-6-14 10:02:00
话说要是蛇矛见了血玉娘会被控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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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吧……不过没机会的……
4、
玉娘手握蛇矛。
她只有一只手,又是个女人,力气远远不够将长矛刺出。因此只是将矛尾顶在船头上,矛尖抬起,停在劳二的胸前。
“干啥呢?”劳二笑嘻嘻地问,“你还真想和俺动手动脚啊?”
玉娘不说话,她用力握着矛杆,把身上的力气,向蛇矛中源源不断地注入。
劳二突然发现,这根比在他心口上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杆子,开始冒出缕缕青烟。
长杆端头上缠裹的布条,微微扭动,慢慢变了颜色。
隐隐地,在那焦化了的布料下,似乎有明亮的火线闪过。
劳二骤然感到了不安,他猛地一侧身,“轰”的一声,便刚好有一个脸盆大的火球,从那长杆的端头上射出,以毫厘之差扫过他的胸前,远远地飞了出去。
赤火金风矛,凭空吐火,无坚不摧,正是蔡紫冠先前留给玉娘,让她来杀自己的法宝。
灰蝶翻飞,一半是炸开了的赤火金风矛上的缠布,一半是劳二胸前烧焦了的红花。
“扑通!”
劳二失去平衡,一头栽下水去。
玉娘又惊又喜。得到这长矛后,虽然时常练习,但真的和人对战,却还是头一次。她力气不够,每次放火,一开始都要酝酿好久,刚才唯恐被劳二识破。
“婆婆!”她攀在船舷上,拼命叫道,“我来救你!”
“哗”的一声,却有一个人,猛地从水下一跃而出,一把抓住了她的右袖。
水珠飞溅,飞琼碎玉,劳二毫无人在岸上时的迟钝,灵活得像是一条急速掠食的怪鱼。
玉娘惊叫一声,往回一缩。
“嘶!”
她的衣袖顿时裂成两片,劳二不料会抓了个空,登时重新沉下水去。
一转眼,他便又在不远处浮上头来。
“咋回事?”劳二气急败坏的,“你的手呢?”
率娘虽然将他打落下水,但他却毫发无伤。刚才那一抓,他原本是要抓玉娘的手腕,不料却只抓着袖子,力气全使偏了,才会脱手。
玉娘摔倒在船中,脸上还溅着几粒水珠,右肘之下的袖子撕开了,露出了光秃秃的断臂。
她脸色惨白,左手紧紧抓着蛇矛。
“你咋是个残废?”
劳二愤怒地叫起来,“你以后都干不了活吧?饭也做不了!俺还以为捡了个便宜,结果是还是吃亏了!——生娃娃你还行不行?”
玉娘冷冷地看着他,忽然将长矛一顺,矛尖向他。
“轰!”
一个火球,猛地向劳二射去。
——每次喷出第一团火之后,她再催出第二团、第三团,就快得多了。
劳二猛地往水下一沉,那火球斜斜地砸在河面上。
水火相激,“砰”的发出一声大响。
瞬间蒸腾的水汽,化作一道白龙,直冲上天,滚烫的水珠如雨而下,一瞬间笼罩了方圆数十步的范围。
劳大和卞老夫人被烫得哇哇叫。
劳二不住在不同的位置浮起,玉娘的蛇矛,却追着他喷出火球,不知不觉,将他逼得离这绿旗船越来越远了。
火光闪烁,河面上被炸开一道道水柱,水汽蒸腾,波浪起伏,如瀑落下的水珠,如同燃烧的火炭。
玉娘坐在船里,将长矛搭在船舷上借力,她衣衫尽湿,白皙的面庞上一片冷静。
“哥,哥!”
劳二在一片豪雨中悲愤交加,游到红旗船下。
“说……说话!”
劳大蹲在船尾,被玉娘的气势震慑,不由也有点结巴。
“她……她……俺整不过她!”劳二委屈得不得了,“她都不让俺上船呢!”
他在船舷上一扒,水淋淋地翻了上来。
卞老夫人缩在船头,穿红裙子正穿到一半,看见另一个船家也过来了,一下子停止了动作。
“还是个瘸爪,都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生娃!”劳二闷闷不乐,看了看卞老太太,越发羡慕起哥哥来。
“还是你的好,虽然岁数大点,但至少是个全乎人儿!还听话!”
“那是你本事不行!”
劳大有些得意,再看老太太,也顿觉可爱了许多,“大老爷们连个瘸爪的小娘们都拿不住,你还说啥?”
“你本事行,你帮俺降服她呗!”
劳大吓了一跳,玉娘那根能够喷火的长矛,威力惊人,他远远看见,就已经怕了。
“自己的媳妇,自己降服!”
“俺……俺整不过她……”
劳二哼哼唧唧地说,“反正俺整不过她……俺就娶不着她;俺娶不着她,你和这老太太也得黄了……吴半仙说的,咱俩要成都成,要不成都不成!”
劳大被弟弟的无耻,整个噎住了。
“咱俩要都娶不着媳妇,老劳家就绝户呗……爹就死不瞑目呗……”
劳大猛一转头,才遏制住自己一脚把劳二踹下船的冲动。
他又按了按头上的草帽。视线紧贴着帽檐,望向玉娘孤身掌握的绿旗船。
忽然之间,绿旗船周围的水面,猛地沸腾起来。
一个个拳头大的绿色气泡,不住升起,在水面上稍一停留,便陆续破开,放出阵阵腥臭。
“啪、啪、啪、啪……”
好像是有数不清的鸡蛋,不停地被砸破。
玉娘把蛇矛稍稍抽回,稍觉紧张。
“噔!”
突然有一只手,攀上了船舷——绿色、腐烂,仿佛带着刺鼻的臭味。
玉娘登时毛骨悚然。
几乎也就在同时,更多的手,从四面八方,一起扒上了船!
小船被拉得前仰后合。
玉娘坐在船里,只觉得头皮发麻,一阵阵恶心,连忙撑着矛站起来,站在船心。
“咯、咯……”
攀上小船的手越来越多,拉得船体咯咯做响。船外渐次浮起一颗颗腐烂的浑圆的头颅,一双双灰败的眼睛,一边淌着污水,一边望向了玉娘。
“嫁给他……”
怕得最快的那个水鬼,已经有半个肩膀挂在船舷上了。他望着玉娘,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后,居然向她说话了。
“不然,我们就是你的下场。”
水鬼已经没了嘴唇的嘴巴里,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嗒嗒”地撞着。
玉娘两眼发直,牙齿也不由打起架来。
水鬼伸出的手,手指几乎已经快碰着玉娘的裙子。
“你的婆婆已经同意了……你跑不了了……”
“婆婆”这个称谓,猛地让玉娘想起了它背后所指的那个老妇人,以及那老妇人的儿子。
“不!”
她猛地一提裙子,闪开了水鬼的第一抓。她望向红旗船,劳家兄弟都在船上蹲着,不怀好意地望着她。
卞老夫人在船头上,正忙着穿上一条红裙子。
“婆婆!”
玉娘猛地大叫起来,“我来救你了!”
她踏前一步,来到船舷边。
脚下的水鬼,已经摸到了她的腿,虽然隔着衣物,也仍然感到那又冷又滑的触感。
玉娘猛一咬牙,一把将赤火金风矛刺入水中。
水鬼们尖叫着往两边让了让,然后又争先恐后地来抢这根神矛。
“嗵!”
水下发出一声闷响。矛尖放出的火焰,瞬间将一大片河水蒸为水汽,水汽在河底膨胀,猛地炸开,炸开一片水光,也炸得绿旗船骤然跃出水面,横着跳出去两三丈。
“砰!”船再落回水里,发出一声巨响。
玉娘摔倒在船里,把嘴唇都磕破了,一缕鲜血划过她雪白的下颚,更添凄艳。
她仍抓着蛇矛,矛身担在船尾,矛尖浸入水中。
“轰轰轰!”
她不停地催放烈焰,烈焰在浅水里炸开,雾气腾腾,霹雳声声。
于是绿旗船劈波斩浪,飞快地向红旗船驶来!
@风雨天骄 2012-6-14 23:12:00
这段过渡是为了埋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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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为了丰富一下玉娘和云光的形象……然后让玉娘升升级~~~
@虫子945 2012-6-15 0:47:00
那些水鬼,该不会都是劳大这么多年撑船的乘客,被他施法变成这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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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没啦……没那么强……
回复第723楼,@南极海豚
主要是为了丰富一下玉娘和云光的形象……然后让玉娘升升级~~~
云光,云光是谁?
你自己剧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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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边已经把玉莲和尚改成云光了啊。。。。。
5、
绿旗船跳动着,打水漂似的,“噼噼啪啪”地向红旗船撞来。
“哥,哥!”
劳二吓得大叫。
“别说话!”
劳大气急败坏,拼命摇着船尾的红旗。
动荡不休的水面,忽然开了锅。
数不清的水泡冒出水面,仿佛它们以前就藏在水皮下边。炸开的、不及炸开的,水泡泛着白沫,铺成厚厚的一层浮沫,仿佛把河面都垫高了。
青气氤氲,臭气熏天,数以百计千计的水鬼,露出头来。
光秃秃的脑袋,像是漂了一大片的葫芦。
卞老夫人两眼翻白,呕了几下想吐,却不敢探身出船——“哇”的一声,她到底是给吐在船里了。
“嫂子你干吗!”
劳二躲闪不及,给她喷了一脚的秽物,恶心得直咧嘴。
老太太擦了擦嘴。
……然后意犹未尽,又吐了第二滩。
玉娘左手握矛,已经震得发麻。
她咬紧牙关,用左腋紧紧夹住矛尾。
那些狰狞可怖的水鬼,固然令心生畏惧,可是一想到落入那船家兄弟手里,所要受的侮辱,便又令她的心中涌起了力量。
她可以死,但她这一生,一定只为卞郎守节。
而且,她也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婆婆做出有辱卞家门风的事。
“卞郎,卞郎……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我和婆婆度过此劫!”
她并不存在的右臂上,于是又传来了翡翠公子手握的触感。
——一紧,再紧,又紧。
亲切的力度,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
仿佛他就在她的的身边,和她一起面对这些穷形恶相的鬼怪。
玉娘眼眶一热,自遇险以来,紧张得不及落下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水鬼争先恐后,向玉娘所在绿旗船围来,水面上一片繁忙,倒像是鱼汛。玉娘仍然守在船尾,赤火金风矛放出的火焰,原来强,越来越亮,许多水鬼才被火光扫了个边儿,便已灰飞烟灭了。
毫无疑问,经由这生死之战,玉娘对赤火金风矛的应用,终于有了心得。
释放火焰时,简直已经不需用力,而是由心而发,无穷无尽。
可是船头的水鬼,却令她鞭长莫及。
“咚!咚!”
船头撞过一只又一只水鬼,虽然一一碾过,速度却不得不渐渐慢了下来。
玉娘抬起头,一番颠簸,她的发髻松散,已经有几绺头发,散落下来,垂在她的腮边。
这时她和卞老夫人所在的红旗船,只隔几丈的距离。
从这里看过去,她甚至能看到老太太两眼空洞,嘴唇一张一合,念的是“阿弥陀佛”。
绿旗船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数不清的水鬼的绿手,顿时纷纷攀上船舷。小船到处发出船板断裂的呻吟,令人怀疑下一瞬间,就会被掰成碎片。
坐在红旗船船尾的劳大,草帽压得低低的。
“卞郎。”
玉娘低声道,“也许,我这就去见你了。”
她将一绺散发咬在齿间,然后在舷边单膝跪下,将赤火金风矛更深地刺入水中。
几个离她极近的水鬼张牙舞爪,有的来抓她,有的来夺矛。可是忽然间,个个惨叫一声,向后一仰,又摔回到水里。
一摔到水里,扭动几下,便不再动弹,只在水面上载浮载沉。
绿旗船的一边的水鬼,眨眼便没了动静。另一边的水鬼继续攀船,登时便将船拉得歪斜过来,几乎倾翻。
玉娘靠在舷边,仍然将长矛深深地插入水中。
水汽弥漫,水鬼们眼看胜利在望,嚎叫、抓挠得越发疯狂。
散发下,年轻女人的一双眸子亮得令人心寒。
“咕嘟!”
水面上忽然翻起一个磨盘大的水花。
攀着船的水鬼,正在拼命赶来的水鬼,忽然一起停止了动作。
“咕嘟!”
又是一个大屋一般大的水花,猛地翻上来。
水鬼们突然拼命挣扎起来,它们惨叫着,纷纷背向绿旗船逃开,可是下一个水花一翻,它们就又安静下来了。
红旗船上的劳大,身子一震。
“哥,哥!”
劳二叫道,“咋回事?咋不抓她了呢?”
水鬼们浮在水面上,一个个肚皮朝天,一动不动。
“啪”的一声,劳大手里一直摇着的红旗的旗杆,竟然断了。劳大向后一仰,直挺挺地摔倒在船尾,草帽也差点掉下河去。
“哥,哥!”
劳二扑过来,一把抱住大哥,“你咋了?你别睡啊!”
“那个女人……她把整条河……都煮开了。”
劳大嘴角溢血,脸色灰败,“我的水鬼……都给她煮死了!”
船下传来令人不安的、连绵不绝的颤动。
劳二这才注意到,热浪滚滚,原来整个河面都布满了翻开的水花和腾腾水汽。脚下的船板越来越热,简直令人搁不住脚。
“哥……咱们整不过她!算了!”
劳大猛地握住了弟弟的手。
他看着眼前这个傻乎乎的,一直拖累自己的废物,一瞬间直想把他踢到水里去,好和水鬼一起煮熟。
——他的旗已经折了,以后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叫出水鬼了!
“不能算了!”
劳大低吼道,“老二!爹的遗愿,老劳家的香火,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一定得和她拜了天地!”
“你都不行!”劳二带着哭腔说。
“可是你一定行!”
劳大狠狠地揽住劳二的头,把他的脸拉近到自己的眼前,“你一定行……你的法术如果能用的好,一定比我的水鬼更厉害!”
劳二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夺回你的旗!”劳大说,“把这个女人打服了!不就是个女人么?还是瘸爪的!撅了她的枪,和她拜天地!你不是觉得她挺漂亮?她以后就是你的媳妇了——缺胳膊断腿都能生娃娃的!”
“俺……俺不行……”
劳大侧过头,看了一眼卞老夫人。
后者穿着一条红裙子,坐在船头上。因为舱底太热,高高地跷起两脚。水汽蒸得她满头大汗,衣服紧紧地贴着身,显得十分臃肿。
——如果放了她们走的话,以后就连这样的老太太都摸不着了
“老二,”劳大犹豫了一下,终于压住心里的恶心,“你一直是俺最得意的弟弟,你绝对能比俺更厉害。”
他抓起草帽,扣在了劳二的头上。
“别哭。”他轻轻说,“别让俺失望!”
劳二跪在他身边,草帽遮住了他的眼睛,劳大看不见他的表情,便只知道他在哭。
那边绿旗船渐渐靠近,玉娘带着煞气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
劳二终于站起身来。
他又摁了一把草帽,把帽檐压得更低,只露出他坚毅的下颚。
“哥,你等我一会,俺去收拾这个女人。”
@铁砂炒板栗 2012-6-15 20:58:00
楼主今晚还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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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了……
6、
河水沸腾,玉娘的心里,也一阵阵激动。
这蛇矛的威力之强,简直匪夷所思,不同用法,功效更是层出不穷。
——没想到那盗墓贼,竟给自己留下了这样强的武器。他日相逢,必让他作茧自缚,死于矛尖烈火之下!
一想到那样的情形,她便觉得满心期待。
河里那些被煮熟的水鬼,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消失了。玉娘慢慢推动绿旗船,终于与红旗船并舷停住。
“婆婆!你快过来!”
卞老夫人坐在船头,哆哆嗦嗦,想站起来。
可是,却有一个人沉默着,横跨一步,拦在了她们中间。
“等一下。”劳二说。
他精赤上身,空着双手,头上戴着劳大的草帽,帽檐压得低低的。
他的身上,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这原本憨厚得有些呆傻的青年,忽然间变得果敢坚毅,气势逼人。
“你还没赢过俺呢。”
劳二冷冷地说,“别以为有一条怪枪,就容不下你了。喷火有什么了不起?俺一定让你知道,啥是男人说了算!”
“有本事的,你就来呀!”
他这么沉着,玉娘不由有些忐忑。提着蛇矛,有心想先下手为强,又怕误伤了卞老夫人。
“你把旗子递给俺!”
“什么?”玉娘一愣。
“你身边那面旗子递给俺!”劳二森然道,“俺让你知道知道,啥是洪水滔天!整不服个你,俺跟你的姓!”
玉娘回过头来,在他身边,船尾那支绿旗挑在一根一人来高的竹竿上,正迎风猎猎。
她想了一下,挥矛一扫,“喀吧”一声,就把竹竿打断了。
“啊!”劳二大骇。
旗子折下来,两截竹竿之间,只有一层竹皮连着。
“俺的旗!”
劳二惊得把草帽都打掉了,所有气势一泻千里,“你折了俺的旗!”
他想跳上绿旗船,却被玉娘挥矛一逼,挡住了去路,差点掉到河里去。
“你咋这么狠呢?你咋不讲道义呢!俺的旗招你惹你了……哥,哥!她这人咋这样呢!”
绿旗耷拉在船头,垂死似的抖着。就在这一瞬间,天地好像突然一亮,那无边无际的河面,顿时恢复成了十几丈宽的常态,两岸景致,清清楚楚。
玉娘越发放下心来,胜利的喜悦,令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把我的婆婆送过来!”
她冷冷地道,“不然,我杀了你们这两个贼寇!”
劳二一把鼻涕一把泪,完全崩溃。
劳大脸色灰败。他没想到劳二会没用到这种地步,三言两语暴露了绿旗,以致还没打,就先输了。
可是看到劳二六神无主,他的心里隐隐约约地,却有一点幸灾乐祸。
现在两旗尽断,劳老爹留下的法术,登时都给破了。他们现在只是两个普通人,如果夺不下玉娘的“长枪”,看来注定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幸好劳大的心中,已经有了战胜玉娘的“必胜法”!
托劳二断旗之福,他总算注意到,原来玉娘最看紧的“东西”,一直都在他们的船上。
劳大突然跳起来,一把抓住了卞老夫人。
“哎!”
老太太叫了一声,已经被他抓着衣襟一推,半个身子都悬到了舷外。
“婆婆!”玉娘惊叫一声。
“我要把她推下去了!”劳大叫道,“河水刚刚被你煮开,她掉下去就是个死!”
“救命!救命!”卞老夫人双手握着劳大的手腕,哭叫出来,“媳妇,快救命!”
“你放开我婆婆!”
“你把你的枪扔过来!”
劳大怒吼,“不然就给你婆婆收尸!”
“哥,哥!”劳二又叫起来。
“说话!”
“嫂子死了,你娶谁!”
“……娶你妈!”
“……妈也死了呀!”
劳大气得眼前发黑,终于决定不去理他。
“你这女人,害得我们兄弟好惨!”他找回玉娘这边,恨恨道,“你要不想让你婆婆死在你的面前,就把那杆破枪给我扔了!”
玉娘持矛的左手微微发抖,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卞老夫人。
“媳妇……媳妇!”
卞老夫人声音发紧,“看在我儿的份上……你……你……”
忽然间,这老妇人完全没有了在家里时的威仪,也不见了这一路上的颐指气使。她悬在老大的手上,白发苍苍,身形臃肿,穿着一条滑稽的红裙子。
“婆婆,你不用说了!”
玉娘猛地道,“无论怎么样,我们婆媳两个,都在一起。”
她慢慢地把长矛收回来,想把它扔进河里,又舍不得;想要交给劳大、劳二,又想起普抱寺里,静海大师的告诫。
想要索性鱼死网破,和卞老夫人同死,却又想起蔡紫冠逍遥法外,不能甘心。
“阿弥陀佛!”
岸边上忽然响起一声佛号,“两位施主,不可妄动杀孽。”
那声音好熟。玉娘又惊又喜,回头一看,只见来时的河岸上,一个和尚正走下河堤。他长身玉立,宝相庄严,正是普抱寺里的云光和尚。
“大师!”
云光单掌合十,微微一笑。他提着一支金光闪闪的禅杖,一步步向河里走来。开始时玉娘还以为他仍在岸上,可是旋即却发现,那和尚根本是走在水面上。
河水刚刚经过煮沸,蒸汽腾腾,一片浑浊,可是水波荡漾,无疑仍是弱不受力的。
那和尚一步步走来,稳如泰山。禅杖上的钢环相撞,“楞楞”作响,他的脚下涟漪片片,却连洒鞋都没有弄湿一点。
劳大也不由得惊呆了。
“你……你……别过来!”
“楞——”
云光手中的禅杖钢环,忽然发出一声长鸣。
老大愣了一下,发现水面上已不见了和尚,旋即觉得手腕剧痛,回头一看,原来那和尚已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他的手。
刚才他们之间,明明还相距七八丈远,这和尚是如何跨越这距离,登上红旗船来的?
劳大头晕脑胀之际,骤然觉得腕骨剧痛,几乎被那和尚的两根手指捏断了。
“啊啊啊……”
他惨叫着松开了卞老夫人,被那和尚捏着一推,摔倒在劳二脚边。劳二抓起红旗船上的竹篙,才想打人,被那和尚袍袖一卷,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跌在劳大肚皮上。
“邪魔外道,也敢嚣张!”
和尚一喝之后,恢复了笑容。他扶着老太太站稳,微笑道:
“卞老夫人,少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huchuanjin 2012-6-16 0:02:00
没人喜欢一个窝浪废,加不思进取的猪脚,都给了秘籍还不练,就会个土遁术,脑袋有问题,还喜欢帮倒忙。以为活着就是好事,又不是不知道“没了灵魂”,还不如死了算,别说死了亲戚朋友会痛苦,关键是也没看到玉娘的爹娘还在啊,至于其他亲戚朋友,生活中我见多了,时间会抹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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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说的都对……不过也只是世界的一部分而已……
我写的刚好是另一部分吧,也不算错。
希望我以后的故事,能让你多认可一点吧~~
回复第738楼,@风雨天骄
嗯 这段还说明和尚怎么和玉娘会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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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没错,所以是垫场来着~~~
回复第736楼,@南极海豚
啊,我以为把卞老太个拖油瓶整死了呢
真是的
留着她干嘛
各种讨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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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会挺很久很久的。。。。
回复第739楼,@waterbrain
卞老太就是用来拉仇恨的,比如冰火里边的乔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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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哈,没错没错!!
回复第737楼,@碧潼
继续顶,过几天把作者出的那本书找一找
[消息来自掌中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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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追平进度,大概会多十万字左右吧。。。。
回复第735楼,@飞翔的自由者66
鼓励鼓励...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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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55你今天说的字较多呢。。。。
7、
两艘小船先后靠岸,云光率先自红旗船上登陆,玉娘也扶着卞老夫人自绿旗船上下来。
她低着头,眼睑微垂,卞老夫人却有些尴尬。
“唉……唉……慢点,我自己行……“
老太太给玉娘扶着,想要说声谢,到底是张不开嘴。一只胳膊给媳妇的断臂架着,半边身子好像都僵了。
两个船家劳大劳二,跳下船来,就在河滩上跪下。
“女祖宗,饶了俺们吧!”
“活佛!我再也不敢了!”
卞老夫人回过头来,狠狠地啐了一口。玉娘拎着蛇矛,手指用力,指节都发白了。
云光看了看婆媳二人,见她们不便说话,才自己开口。
“你们在这河上行凶,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了?”
“没有!我们每次就是讹点钱,老二把河变宽,我把水鬼放出来,一般的早就把钱都交出来了。”
“这回旗也折了,俺们以后没法活了!”
卞老夫人鼓足勇气,抢过来在劳大的头上打了一拳。
“那些水鬼呢?不是你害的?”
“哪有水鬼啊……”
劳大捂着头,忍痛赔笑,“就是个影儿,吓吓人罢了。劳二的水,我的鬼,你们在船上看见的,听见的,有一多半都是假的。”
卞老夫人和玉娘不由吃了一惊。
“这倒不是谎话。”
云光插嘴道,“我在岸边看得清楚,你们婆媳虽然手忙脚乱,河上却并无异状。他们所用的法术,应该只是较高明的幻术而已。”
“那……”玉娘犹豫了一下,“那我的矛……”
蛇矛的威力强大,令她对杀死蔡紫冠充满期待。如果那只是一场幻影的话,那岂不是又要落空了?
“水鬼虽然是假的,但你煮开了一条河,却是真的。”
云光的视线扫过那乌沉沉的长矛,回想当时河水一瞬间就沸腾起来的景象,不由心有余悸。
“正因为蛇矛的威力太大,才令劳大胆战心惊,不由自主地令水鬼术失效。”
玉娘这才放下心来。
“老夫人,少夫人,”云光道,“到底要如何处置这二人?”
“交官!交官!”卞老夫怒气冲冲,“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我们这些妇道人家!”
劳大、劳二魂飞魄散,此起彼伏地叩头求饶。
玉娘却没有说话。
“少夫人,你的意思是?”云光问。
“算了。”
玉娘忽然开口,道,“报官太浪费时间,我们还要赶路。反正他们的法宝也毁了,已经受了教训。”
卞老夫人一愣,劳大劳二却已经开始涕泪交流地谢恩了。
“女菩萨,你大恩大德,好人有好报!”
“大妹子,俺就知道你是好人呢!”
婆媳俩意见相左,云光不由有些不知所措。
“也行……也行!”
卞老夫人看了看玉娘,却已经改了主意,“听我媳妇的!咱们赶紧去找蔡紫冠那小贼!”
“善哉善哉,两位既往不咎,正是慈悲为怀。”
云光合十笑道,“不过,我受我师父之命下山,你们去找蔡紫冠,必须得陪同在侧,防止赤火金风矛再出差池。”
玉娘与卞老夫人对视一眼,还礼道:
“那么,有劳大师了。”
2012-6-17
神通059
水天一色。幻术,使用者劳二。通过一支绿旗控制,可以将有限的水,无限放大。
神通060
鬼影憧憧。幻术,使用者劳大。通过一支红旗控制,可以在有水的地方,招出相对数量的水鬼。
神通061
八达洒鞋。普抱寺法宝,穿上后日行千里,水火不侵。
@夕颜若雪醉红尘 2012-6-17 7:34:00
其实作者可以不用马上回复我们的,可以等更的时候一起回(其实就相当于叫我们回来……),我最近追的一个楼主就是这样,人气好高……不过他的是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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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以后试试这种方式~~
召唤~~~哈哈
@风雨天骄 2012-6-17 11:36:00
玉娘升级了 和尚会师了 该更新主线任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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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任务好像要很久的样子……
@南极海豚 2012-6-17 18:46:00
楼猪你偷懒偷懒偷懒,今天的份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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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较少……
明天是百里清杜铭闹金家~~~
@风雨天骄 2012-6-17 17:21:00
特意说和尚鞋都没湿,这是轻功还是法宝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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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达洒鞋,四宝之一~~
《第十集 夭婴,燃香借寿》
女人看见他的时候,眼神惊慌。
他打量着她——
很瘦,不漂亮,可是很可怜。
谷仓顶上漏下的光,照在这个女人的身上,明一块,暗一块。
就像她脸上的污垢,白一块,黑一块。
女人望着他,可能想求饶吧,可是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原来传来的哭喊和惨叫,好像忽然远了,又好像格外近了。
他的心里忽然兴起了一个念头。
然后,又迅速地转成了另一个念头。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提着刀的手,擦了擦嘴角。
1、
杜铭和百里清走到刘家坡,太阳就已经有点西了。
他俩从阳炳屯出来,往慎州花子会总舵赶,一路上吵嘴打架,倒是成了朋友。
杜铭魁梧威猛,背背名刀“断岳”,体内寄生了十三道亡魂;百里清细腰长臂,手里拄着一个长条的包裹,里面是前茉朝化妖梁王留下的一口朴刀。
当日一场恶战之后,百里清就捡了这口刀。刀名“金河”,轻重由心,锋利无匹,看得杜铭眼馋得厉害。
两人之外,还有一条叫太平的黑狗。
他们此行,正是要去慎州花子会,去找盗墓贼蔡紫冠。
刘家坡村口一条小河,河上有一道石桥。
桥上却有一个穿花衣的小胖丫头,正趴在栏杆上打盹。
她约摸七八岁,两个小抓髻之下,是一张红苹果似的小脸。这么侧脸趴着,小嘴被压得嘟出一朵花来。
太平呼哧呼哧的去闻小女孩的前兜,看来里边是有吃食。
百里清昂首而过,杜铭却上去踢了踢女孩的脚。
小胖丫头打了个激灵,醒了,一抬眼看见百里清二人,咧开嘴就笑。
“笑什么?”
杜铭恶狠狠的,“老子是专吃不听话的小孩的妖怪,你不回家睡觉,不听话是不是?”
他浓眉重须,身材魁梧,脖子上手上,到处都是刀疤,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女孩明显被吓了一下,可是还是挺勇敢的要完成自己的任务:
“叔……叔叔,你们要投宿么?……去、去我家吧!”
“你家是开店的?”
“不是!”女孩骄傲,“可是我家有房子。”
乱世之中,人人自危,想要在陌生人家里借住,本来已经是越来越难的事了。没想到今天在这儿,竟然“又”有人主动提供这样的机会。
杜铭冷笑着,直起腰来:“水蛇腰,你怎么说?”
上一次他们碰到这么热心的人,还是那梁王墓下的邹大户。
百里清看看天色,看看那小女孩。
“没道理不去嘛。人家不怕咱俩,咱们没必要怕别人啊。”
杜铭大笑一声,骈指一领女孩的眼神,“嘚锵”一声,叫了个板:
“小娃娃,前边带呀路!”
女孩叫招娣,家就在村东老槐树下。
给他们开门的是招娣的二姐若男,十来岁,比招娣长得清秀点也有限。看见他们来,马上扯着脖子喊:
“爹!爹!招娣也回来啦!”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应声接了出来。他怀抱一个襁褓,快步走出堂屋,一眼看到杜铭和百里清两个人,不由呆了一下:“两个?”
“两个怎么啦?”杜铭把脸一瞪,“叫我们来,来了你又嫌人多?”
他长相凶恶,又曾多年带兵打仗,一瞪眼能把人吓死。
“没有!没有!”
这个黑瘦的汉子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哪能呢?两个人正好!两个人正好!”
“等等!等等!”杜铭忽然抽了抽鼻子,“你这家里什么味,苦了吧唧的?”
汉子一愣,笑得更灿烂。
“是药!”
他兜着襁褓的右手,“啪啪”一拍,“我们家的小宝儿,生下来底子就虚,三天两头闹毛病,全靠大夫开药吊着命,成了个药罐子。”
他一个大男人抱那孩子,手法娴熟,丝毫不见局促。
“干吗一个大老爷们儿抱孩子?老婆呢?”
“没啦。生了小宝就没啦!”
一句客套,却招出这么个不快的事情,杜铭虽是粗人,也不由一阵尴尬。
“有人跟我说,小宝儿命硬、福薄,我这才让孩子们去村口拦人,招待食宿,就是想多做点好事,指望着老天爷开眼,好让我们小宝儿以后壮壮实实的,少病少灾。”
原来这才是这人上赶着邀人投宿的缘由。
杜铭挠挠头,颇为此前回忆人家,感到内疚。
“老哥这么有心,”百里清微笑道,“大嫂在天之灵保佑,这孩子必有后福!”
于是便各自介绍——
这汉子姓金,叫金五根,是刘家坡唯一的外姓,膝下有三女一子,老婆却在年前生儿子时,难产死了。
这金五根年轻时曾走南闯北,脑瓜灵活,会过日子,虽然从外地搬来时还是穷得叮当响,可是十几年过去,家里俨然已是刘家坡的小康人家,令人羡慕。
杜铭和百里清恐怕多惹是非,就随便编了假名敷衍,一个姓张,一个姓李。
正说话,西厢房房门一开,走出一个十五六的女孩。
“爹,房子已经收拾好了。”
女孩一边拍打衣襟上的尘土,一边说,“你招呼客人进屋吧!”
乡下人也没有那么多不能见人的规矩,那女孩虽是布衣荆钗,但眉清目秀,却实在是个美人。
原来便是金五根的长女,金灵凤。
这女孩一看见杜铭,就好像眼睛一亮。
“哇哈哈,老大还是‘凤凰’,老二就是‘若男’,到了老三,干脆成了‘招弟’,”杜铭一张嘴,便直奔人家痛处,“你这当爹的哎,你对闺女的心思,未免也变得太快了!”
“没办法啊,”金五根苦笑道,“我虽然也疼闺女,可总得有人替我传香继火吧!”
杜铭大大咧咧地打量着几个女孩。
“你这‘凤凰’长得还真俊,将来不愁嫁个当官的!有她做底,我看老二老三将来擦擦鼻涕,也差不了。你这当爹的,靠彩礼钱也够养老了!”
“再俊也是别人的,说来说去还不是个外姓人、赔钱货,指望不了!”
百里清不爱这家长里短,只是提着刀站在一旁。忽然发现那金灵凤低着头,偷偷的打量杜铭,看了一眼又一眼。
这活死人身材高大,豹头环眼,往院中一站,大说大笑,以前带兵的威仪还在,直如顶天立地,确也令人不由不注意他。
“你儿子叫啥?”杜铭问。
金五根提到儿子,不由两眼放光。
“这孩子是我的宝贝,我们金家千顷地里的一根苗,因此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金多宝’——来吧,二位,我带你们进房歇息。”
他们一边说,一边往西厢房走去。
厢房有两间,金五根安排二个人,住在了外首的一间。
里首的房间里,隐隐传来一阵阵喃喃的诵经声和轻轻的木鱼声。
“这是啥玩意?”杜铭问。
“哦,”金五根笑道,“这也是今日来投宿的客人,是个和尚带着两个修行的居士。他们知道小宝儿福薄,因此在给他念《慈祥添寿经》呢。”
“呸,触老子霉头!”
杜铭横着膀子进了屋,百里清往隔壁看了看,也进了屋去。
后边太平也想要进去,却被金五根飞脚断下。
“畜生也想进屋?没规矩呢!”
“太平,”百里清一声吆喝,“外边吧!”
黑狗便哼哼唧唧地找墙根卧着去了。
金五根交待两句一会儿一起吃饭,便关门退了出去。
突然里首那间屋子的窗户一开,有人低声叫道:
“金施主,借一步说话。”
金五根一愣,抱着襁褓走了过去。
在微启的窗户后,一个年轻的僧人低声道:“施主,祸事来了。”
金五根吃了一惊:“怎么说?”
“你方才引来的两人,其中一个脚步轻盈,身负上乘武功,”那僧人说道。
他的声音年轻,可是音色平静而空澈,仿佛叩击千年的木鱼,让人听了,不由自主的心绪澄明起来。
“这个人还好说,可怕的是另外一个。那个人身上妖气好重,我以天眼观之,绝非善类。我怀疑他们来此,实有所图。”
金五根慌得什么似的,道:“这……这怎么办?我……我就这么两间房,我有什么好图的?”
“没关系。”那僧人低声道,“既然贫僧在这里,施主尽可放心。只是只是一会儿若有什么响动,你们父女,莫要惶恐也就是了。”
“好……好……”
金五根不知所措的答应着,眼看那窗户又合上,才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走了两步,突然想起,连忙抱紧了襁褓,回来敲窗户。
“大师……大师,我正给小宝儿积攒福气,你可千万别坏了那两位客人的性命!”
屋内僧人答应了一声。
金五根回过头来,忽见不远处有人影,不由吓了一跳,稍一镇定,才看见大女儿灵凤哀怨的眼神。
金五根把脸一板,打个眼色,自抱着金多宝进大屋去了。
黑狗太平在墙根趴着,把下巴搁在前爪上,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风雨天骄 2012-6-17 23:40:00
四宝集攻击隐蔽机动补给为一体,这机动能力原来还是水陆两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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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稿中四宝迅速被废……这回想着多给一些表现机会……
毕竟和尚是很重要的角色。
@风雨天骄 2012-6-17 23:46:00
普抱……一直以为是普报,这个寺名又有什么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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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抱天下……
@鱼加灰 2012-6-18 14:18:00
楼主继续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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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谢谢~~~
@夕颜若雪醉红尘 2012-6-18 17:3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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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亲爱的楼主呀,你当我们是召唤生物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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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哈,如果最后有名有姓的读者有800个,最后一召唤,也算“800神通”一次达成说~~~
2、
“真是好运气!总算是不用看人脸子、低三下四的敲门借宿了!……”
杜铭解了刀,脱鞋上炕,倚着炕被一坐,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却见百里清仍站在地上,东张西望。
“你乱瞧什么?想偷东西么?
“我随便看看。”
这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厢房,看得出,是新近才被收拾出来。
一铺大炕占了屋内三分之一的面积,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家什。只有南墙上挂着一幅黄大仙,前边设了一个小供桌,没摆香烛,倒放了一些面捏的寿桃、烧鸡,以及一碗烧酒。
百里清拣起烧鸡看看,又端起了烧酒。
“你要敢偷吃贡品,”杜铭大笑,“看黄大仙不咬你。”
百里清端着酒来到杜铭身边。
“来,闻闻。”
杜铭糊里糊涂,闻了闻,没发现什么异状。
“干吗?让我喝?”
“不是。”百里清淡淡地说,“我看你刚才闻药渣味闻那么快,想试试你和太平谁厉害。”
杜铭愣了一下:“你老子才是狗呢!”
“不过这家主人,实在太过殷勤了。”
杜铭对他嗤之以鼻:“你怕啊?”
“无事献殷勤,小心点总不会有错。”
“一个乡巴佬而已……”
百里清突然跳上炕来,蹑手蹑脚地来到窗边。
杜铭愣了愣,见他侧耳倾听,便也悄没声地凑过去,竖起耳朵。
——刚好外边金五根,正以柢得不正常的声音说到“……你可千万别坏了那两位客人的性命……”
“他妈的‘别坏了性命’”,杜铭冷笑道,“那就是‘只要别砍死,其他随便砍’呗?”
“这年头,死人都不可靠,何况乡巴佬!”
“还是住进黑店了?”
百里清眼珠转了转,却又不说话了,冷笑着躺下来,将朴刀放在收编,双手枕在脑后。
“一到关键时刻,你就给我装哑巴!……反正‘那两位客人’肯定就是咱俩了。”
杜铭恨恨不平,“要打么?”
呀杀伐果决,一旦发觉这事不简单,立刻发狠,“正好试试你这口金河刀。”
在梁王墓里,他因为舍不得断岳刀,而被百里清抢先拾了金河刀,至今想来,都觉得不甘。
百里清白他一眼:“你急什么?人家一会真来了,还得靠你这打不死的英雄,保护小爷呢。”
“……哼!”
杜铭咂摸了一会儿,还是不太确定百里清是在夸他还是损他,只好颇具威仪地“哼”了一声了事。
“不过那个人可不简单。”百里清道,“金五根说话简短,应该是他有过回应。可是咱们没听到——那么全神贯注都没听到——则那人至少已经到了传音入密、凝声一线的境界。”
黄昏前的阳光,从窗户纸的破洞里洒进来,灰尘飞舞。
光影轻斜,门发出“吱呀”一声低鸣。
杜铭反应很快,马上去看——并没有人,风过后,门又关上了。
百里清却突然坐起来。
“谁?”
“没人。”杜铭吓了一跳,皱眉道,“风吹的,没……”
“嘘!”
百里清狠狠做个手势。
二个人绷紧身子,屏住呼吸。
百里清单腿屈膝侧跪在炕沿上,杜铭则半弓着腰,叉腿握拳地站在炕上。
寂静之中,他们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第三个人的呼吸。
……压抑而悠长的呼吸。
可是当他们再次打量这个屋子的时候,却看不到那个人。
看不见的敌意,让他们一下子紧张起来。
门。门关着。
屋角。几丝残破蛛网。
梁上。斑驳褪色的一道红绳系在大梁上。
炕下。杜铭左一只右一只的破靴子。
墙根。扫帚苗留下的刮痕。
百里清抓起了朴刀,杜铭看了一眼自己的断岳刀,却还是只握紧了拳头。
整间屋子的情况被一再确认——
可是没有人!
难道来的人,是像蔡紫冠那样,会土遁的怪物?
杜铭喘了口气,百里清稍微挪动身子,往炕下看去……猛然间,捕快的身子一震,整个人离炕而起!
“砰”的一声,他重重撞在身后的墙上。
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怎么回事?”杜铭急问。
“小心!”
百里清后背离开墙,手中朴刀在炕上一撑,才没有摔倒。
“对手是男子,没有杀机或者没有兵刃,擅使右手,体型比我略高,掌法走刚猛一途。”
杜铭瞪着眼睛,双手捏着拳头,全神贯注——
突然劲风扑面,来势之快,竟让他拆挡不及!
“砰!”
杜铭的肚子上挨了一拳。
“砰!”
再一下,背上被铁肘击中,杜铭“扑通”一声,趴倒在炕上。
“给我显形!”
一声呼喝,百里清已经赶了过来。
两臂一抡,一口朴刀虽然没有解开刀袋,却还是横扫千军,,将方圆一丈之内,尽都笼罩。
可是他连抡了七个圈过去,别说打到那个人,竟连那个看不见的敌人的衣角,都没沾到一片。
“高手!”
杜铭狠狠咬牙,叫道,“好快的拳头!”
他狼狈不堪的爬起来,百里清护着他。
“好像是隐身术——”
“妈的,自从见过那个蔡小贼之后,这种神呀鬼呀的东西,一下子见得多起来了。”
他俩背靠背站在炕上,头顶半尺,就是房椽。
“不过,”杜铭挨了打,反而镇定下来,“他碰上了老子,算他倒霉。”
“先逼他现身!”
“没问题!”
杜铭大喝一声,往前一步,站在炕沿中点上。
凝神一振,十三道魂精一起从他体内射出、拉长,其中八道钉进屋子的八个角,剩下的五道,则攀梁、穿墙,一瞬间将屋子里有限的空间切成了更小的缝隙。
“二爷爷,看好了!”
“别漏过去,他叔。”
“这边交给我了!”
“三舅你靠过来点!”
柳氏魂精严阵以待,他们无质无形,但却都有个个耳聪目明。
想要不被他们感知到,除非那个刺客在偷袭杜铭、百里清的时候,钻高爬低,完全不碰到这些青影。
“行啊,活死人,”百里清大笑道,“这样的馊主意都能想出来!”
“别以为只有你鬼点子多!”杜铭嘿嘿大乐。
当初在军中带兵,杜铭也一向是以果决机敏著称,最近虽然被蔡紫冠、百里清之流比下去不少,可是偶一发挥,也还是水准以上的。
“朋友,这个时候了,躲不了了吧?现身吧,咱们好好聊聊。”
“给你台阶你不下,待一会让老子把你揪出来,别说老子手黑。”
屋中静了一下,旋即屋子的东北角上突然发出声音。
“阿弥陀佛,你们既然会这般邪术,看来贫僧果然没有看错人!”
“和尚!”
百里清飞身扑去,大喝声中,一刀急刺——却仍然没碰着人。
“活死人,人到底在哪里?”
“在……在在在在在在……”
杜铭凝神感受那人穿过魂精的路线,面容抽搐,嘴里结巴得像在炒豆子。
“到底在哪?!”
在哪里?
杜铭说不出!
——因为那个人动得好快!
“在我这边!”
“过我了过我了!”
“我!”
“过去了!”
杜铭感受魂精被穿过的信号,完全应接不暇,似乎所有的魂精都在同一瞬间报告那人就在自己这里,反倒让杜铭比此前更加不知所措。
@慕容无言 2012-6-18 21:14:00
哼哼,这什么年头,是个人就会神通……
简直全民神通,干脆就叫《全民神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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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这个名字好,有爱!!
@夕颜若雪醉红尘 2012-6-18 22:46:00
八百个?人要有野心哦,楼主哥哥文笔那么好,如果文再长一点……不过现在是一天一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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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稳定的一天一更~~
@单程票0909 2012-6-19 0:23:00
码一个。不错,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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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回复第783楼,@妖妖说不清楚
楼猪,我可是一直游客看帖滴。。。为了顶你的贴千辛万苦滴登陆了。。你要加油啊。。故事很好,就是情节的节奏上希望把握得更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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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谢谢谢谢!话说节奏的话,是觉得快慢有待改进,还是间隔不舒服?
2(下)
那人在梁上,那人在西北,那人在地上,那人在墙上,那人在东南,那人在炕上,那人在炕下……
那人像旋风一般,卷过屋内任何一个角落——
杜铭张嘴欲叫,却已经晚了!
“啪”的一声,他的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这一掌的分量甚至比刚才的一拳更重,杜铭五内俱焚,大叫一声,魂精尽收,整个人已往窗户飞去。
“咔”的一声,他撞裂了窗格。
可是杜铭的个性,本就是越战越狠的,居然就在这一刻大张手脚,力贯肘膝,以手腕脚腕死死卡住了窗台窗沿。
墙崩砖裂,他硬是没有飞出去。
百里清却被那隐身人上边一掌,下边一记扫踢,打得摔下炕去,连朴刀都撒手了。
“别过来!”
百里清额角流血,扑倒在黄大仙的龛前,把寿桃烧鸡往身前乱丢。
“你是个娘们儿么?”杜铭大怒。
有“守生正”护体,那一掌自然没什么要紧。他一猫腰抓起断岳刀,跳下地来,刚想去帮百里清,却被后者的一把抓住,也往前一扔,撞向那看不见的和尚。
“交给你了!”
百里清大喝一声,反身又蹿上了炕。
这捕快虽然诡计多端、,但平时还是挺讲义气的,怎么这时候这么孬种?
杜铭又气又恨,可是逼到这份了,也来不及抱怨,只得打醒精神,“锵”的一声拔出刀来,耍个风雨不透,苦苦支撑。
不几下,又被击倒,刀也掉了。
“活死人,让开!”
突然间,红云翻滚,百里清甩着一张燃烧的大被,从炕上铺天盖地的跳了下来。
这个兵器够大,抖起来,上顶房梁下扫地,火光黑烟扑面而来,所过之处,全无躲藏余地。
杜铭被燎了一下,胡子眉毛都卷了,咳嗽连连。
“水蛇腰,你要干嘛!”
那被子是百里清在炕上时,就已经烧得旺盛了的。这时下地,只舞得两下,就已经烧得抓不住了,只能丢在地上。
杜铭暴跳如雷,百里清却眯着眼睛,好像在火光浓烟中找着什么。
“在这里了!”
百里清手上空打两拳之后,突然大叫一声,整个人突如被发射出去的弩箭,一跃而起,展臂向虚空抱来。
“蓬”的一声,什么东西撞到他的怀里。
百里清抱着它继续向前,“啪”的一声,撞在炕沿。
他的身子往前一趴,悬空半尺停住,当即大笑一声,又一记头槌向下磕来,一声闷响,碰了个脆的。
“啊!”
有人负痛大叫,百里清上半身向上一仰,踉跄后退——瞧来是被人先是推着肩膀撑起来,接着又被人一脚蹬开了。
可是他的手好紧,半空中死死抓住了什么,借着摔开的势子用力一拉,“呲”的一声,衣帛碎裂。
就在这一瞬间,杜铭已看到了那凭空露出的,一个僧人的衣领和左肩。
——隐身术已给破了!
杜铭纵身扑上。
那僧人好不容易挣脱了百里清,翻身退到炕上,刚要重整旗鼓,突然只觉眼前黑光扑面,杜铭已经一个箭步跳上土炕,大张双手向他抱来。
僧人还待逃开,却终究慢了一步,还不及转身,就已被铁箍似的双臂抱住,身不由己往后一撞——
“喀!”
两人冲破了那本就裂开的窗子,在断木碎纸之中,摔到院子里。
杜铭抽出手来,虽然两拳俱都是木刺鲜血,但他毫不在意,“乒乒乓乓”的兜头盖脑的乱打。
那僧人本已摔得七荤八素,挨了两下,顿时时去反抗余力。
袈裟松垮,渐渐显形,光头白面,乃是个年轻的和尚。
百里清也自破窗之中跳出。他刚才头槌攻击,和这和尚硬碰硬的来了一下,这时兀自眩晕,走路不住打晃。
一手抚胸,勉强平息气血,叫道:“给我狠狠的打!”
杜铭为人本就生狠毒辣,这时获胜,哪有不穷追猛打的?两臂抡开,跟风车似的,噼里啪啦的往那和尚头脸上乱打。
那和尚曲起两臂,勉强护住要害。
“别打了别打了……”
却是金灵凤见他们打得凶狠,生怕出了人命,从大屋中抢出来了。
杜铭手下一慢。
就在这时,异兆忽现,只见另一间厢房里突然红光一闪。
在黄昏的暮色之中,那红光逐渐酝酿,越来越亮——
“活死人,闪!”
百里清警觉不妙,大喝一声。
杜铭头也不回,猛地向右一跳,地上那僧人则向左一滚。
只见那厢房的木门突然拉开,一道红光火龙,呼啸着扑向两人方才扭打的地方,在地上一撞,“轰”的一声,流火四溅。
火光散去之后,地上一片焦黑,只见一个女子双手托枪,气喘吁吁的立在当场。
百里清为那一枪的气势震撼,目瞪口呆。那僧人脸色一变。金灵凤干脆吓得一个屁墩坐在地上。
杜铭咬紧牙关,慢慢站起,森然道:
“赤火矛!赤火金风蛇骨矛!”
3、
当初蔡紫冠与杜铭恶战赤龙谷,贪蛇呷火,化为一柄长矛,名为“赤火金风”,威力无穷。
这样的神兵,杜铭自然记得。
“你认识这柄长矛?”
那女子原本气喘吁吁的,可是听见杜铭叫破长矛的名字,却骤然变色。
“你认识蔡紫冠?蔡紫冠在哪里!”
她穿着一身方便行路的男式长袍,掩住身段,又长发紧紧盘起。可是本身遮挡面容用的纱巾斗笠,却被方才的狂风烈焰吹到了背后,露出她苍白隽秀的女子面容。
她的左手在后边攥住矛尾,右手却齐肘而断,装上了一个铁钩。铁钩托着矛身,虽然动转仍不灵活,但前后吞吐,便可以释放烈焰了。
“好家伙……”杜铭赞道,“够狠的啊!”
“那盗墓的恶贼蔡紫冠,到底在哪里?”
那屋中又走出了另外一个岁数更大的妇人,厉声逼问。
杜铭看那年轻女子飒爽刚毅,原本大有好感。她若再问一声,他也就答了,偏偏这岁数大的却这么无礼,杜铭吃软不吃硬,登时把眼一横,冷笑道:
“你给我钱了?让我看着他了?”
“你们必是那盗墓贼的同党!”
百里清忽然插嘴道,“难不成两位夫人和他有仇?”
“仇深似海!”
“真巧,”百里清道,“我们也和他不共戴天呢。”
杜铭一愣,那一对妇人却已笑逐颜开。
“原来如此。”那老妇人笑道,“我们是壶州翡翠公子的家人。我是他娘,这是他的媳妇玉娘。我儿的坟墓被蔡紫冠摧毁,我们正是要将那盗墓贼碎尸万段。”
原来她们两个正是卞氏婆媳,而那偷袭不成的和尚,自然就是普抱寺的云光。
杜铭不明白百里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抱着肩膀,在一旁看着。想起蔡紫冠曾经说过,把长矛送给了一个“要杀他”的人,原来不是吹牛,而是真的。
只是却不料,这寡妇婆媳一路追杀,却与他们殊途同归,今日刚好在这里相遇了。
那边云光也爬起身来,他穿一身月白的僧袍,披着一件被撕巴得乱七八糟的宝蓝袈裟,脸被打肿了,但还看得出眉清目秀。
“这位大师,偷袭的本领非同小可,”百里清笑道,“不知法号怎么称呼,是在哪座古刹修行?”
百里清语含讥讽,云光却心无城府,如实回答了。
他原来是个没经过历练的呆子,怪不得刚才在大好的局面下,还会被二人翻盘。
杜铭心中,不由对这和尚多了几分鄙视。
一转头,却见那灵凤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由吓了一跳。
金五根一家早就被这拆房一般的打斗惊动了。只是碍于早先的云光的吩咐,才不敢动,除了方才金灵凤,全都在堂屋门口围观。
这时见两方罢手,和尚输了,连忙赶来圆场。
金五根的脾气也真好,家被砸成这样子,也并不生气,只是张罗若男招娣打扫院子,灵凤去做饭。
灵凤犹犹豫豫,金五根喝斥道:
“还赶紧把晚饭酒席备好?”
“爹。”
灵凤满脸的不乐意。
“这孩子,这家里什么时候轮得上你说话了?”
金五根怒气冲冲,“还不快去?等着大耳刮子抽你呢?别以为有客人在,你就能上了天!”
金灵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皮微垂,又看了一眼杜铭,低头去了。
“活死人,”百里清眼尖,低笑道,“大姑娘对你有意思啊。”
“别胡说八道!”
杜铭一口否认,脸却难得有点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