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程票0909 9179楼 2013-10-12 00:34:00
很喜欢看人家写长篇评论。。
从剧情,人物,时代背景,服饰,饮食,生活百科,性格,心理,意识形态。。。杯具。洗具。正负能量。。
林林总总,琳琅满目。。
看得人一闪一闪亮晶晶,眼前升起小星星。。
楼主最近的这一大段文,通篇看下来,信息量其实蛮多。。
随便揪一根线头出来,都能扯出一大篇。。
(咳咳。。这是指那些咳珠唾玉 腹有诗书的。。而非偶这样被珠玉卡住了喉咙而不能成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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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其实第二部,就要收尾了啊。
原本想写八卷的,但是和编辑沟通后,发现阵线拖得太长,所以希望明年就能把第二部结束。所以,接下来大概会六卷搞定。于是把两个尸王的单独剧情拿到下一部去,接下来就要齐聚辛京,共斗傅山雄了。
@成茧成灰 9180楼 2013-10-12 00:48:00
墓旅人是我高中读的最后一本小说 也是我至今为止读的最后一本小说(高中毕业5年)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某本小说这么死忠 好像不看完这本书 人生就不完整了一样 最初在今古传奇奇幻版上的连载 我大概至少有完完整整的读过5遍 以至于后来买到了单行本的时候 语句 用词 以及特别细微的情节改动都能轻易看出 然后就一直等啊等 一直等不来后续 在网上也找不到任何可用的消息 后来偶然找到了亮大的微博 找到了这个贴 当时的心情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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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清和玉娘的桥段……真是天怒人怨啊T_T
@日常检查 9178楼 2013-10-11 15:42:00
每个月都有这么一天要给大人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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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哈哈,有种撑到2015年~~~
@谷歌爱渣浪 9187楼 2013-10-13 15:00:00
亮哥,千万不要有压力,慢工出细活,慢慢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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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始终要坚持品质……
其实这个帖子里的内容因为是一稿,所以会有点乱,杂志发表方面,其实还是很清晰的~~
呃……今天没改出来……
而且忽然之间,这个周末变得不能休息了……
可能这两天的更新都会有困难……要拖到下周了。
第二部 第五卷 第四集
《旗门,决死之斗》(重开吧,汗……)
一切都在缓慢死去的秋天。
渐渐变得凝滞的流水,终于漂离枝头的落叶,声音一声悲似一声的秋虫,爆出最后一点灯花便永远熄灭的油灯……
看到这一切,百里清都会想到他自己。
半年前的晚春时分,万物欣欣向荣之际,他曾经遇到过一个人,那个人的神通能够看透一个人寿命。而据那神通所示,百里清的生命大约只剩了不到六个月。
那么……这个秋天,就将成为他生命的终点吧?
百里清嘲弄地看着他的双手。
他没有伤,没有病,但却被“命”所牵累着、诅咒着。
命运,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人,又究竟会在命运中,会被摆布到什么地步呢?
1、
一片竹林。
竹林坐落于辛京城西,林子并不风雅,恰恰相反,甚至可以说是丑陋。一杆杆竹子稀稀拉拉,或死或病,东一株、西一株的不成行列。早死的自然都秃成了光杆,即便是没死的,多数也是枝叶枯黄,奄奄一息。
夕阳西下,百里清牵着马车走进竹林,本能地就感到了一阵森寒。
在阼州迷魂谷,他与蔡紫冠翻脸绝交,不料决斗之中,却一刀误伤了玉娘。玉娘虽经“浮尸花”救治,却仍刀伤难愈,昏迷不醒。无奈之下,他才暂时停下与蔡紫冠的胜负,带着玉娘来辛京求医。
在辛京,他接连拜访数家医馆,玉娘的伤势离奇,却无一家能治。
眼看玉娘越来越憔悴,百里清满心焦虑,却在街边上被热心人指点,说寻常医生治不了的伤,可以来这片竹林,找辛京新近声名鹊起的神医孙苦竹救命。
百里清走投无路,只好来到这片苦竹林。
身后的马车上,躺着玉娘。在一床铺盖松软的被褥中,女人乌发如云,脖子上缠着不住洇血的绷带,脸色惨白如纸。
——如果没人救她,只怕过不了三五天,她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吧。
百里清深深地皱着眉。他做事谨慎,听过孙苦竹这个名字后,也曾向别人打听过。据说这人蹿起之快,远非常人所及。以致市井中人都对他交口称道,称他仁心仁术;而医馆中的医师,却往往在言语之中透出极重的蔑视,说他来路不明,纯粹是骗人敛财。
这样充满争议的医师,真的可以救玉娘吗?
竹林里的这条小路,蜿蜒坎坷,若有若无,屡屡为竹丛遮蔽。要不是百里清一路打听,确定无误,几次都几乎止步了。
天色已晚,还往竹林深处去的病人,除了他和玉娘,都已经绝迹。反倒是去路上不时有人返回,扶老携幼,个个容光焕发,个中虽然总有一些或头缠绷带、或行动不便的病人,但看他们的表情,居然也都眉舒目展,脸上罕见愁容。
——他们竟像是都很相信,自己已经被孙苦竹医好了。
百里清看了看车上的玉娘。
他和她关系微妙,这些天来玉娘人事不省,他处处照顾,两个人虽然没有交流,但于他而言,反而是人间极乐。要是找了孙苦竹,钥匙真能把玉娘治好,只怕这女人一睁眼,就又会催他去杀蔡紫冠吧?
百里清心中几分欣慰,几分苦涩,引着马车继续向前。
入林十里,小路走到了尽头。
百里清的面前,终于出现了孙苦竹的医摊。
一根旗杆,高挑杏黄的幌子“苦竹余生”。周围的竹枝上又挂着遮风的白纱帷幕,和风轻拂,纱幡微扬,飘飘出尘。帷幕中间铺着青色的毛毡,毛毡上散布坐垫、蒲团,有人在毛毡外面围观,几个病人在毛毡上哼哼唉唉地候诊,一张乌色案几后,有一位大夫正给他们把着脉。
百里清牵着车,在纱帷外停下。一个小童子走过来,将他拦住,道:“这位公子,孙先生今天的看诊已满,您明日请早。”
百里清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就在车辕上一坐,抱臂看着纱帷里。
“公子……”
“我在这里看看孙先生怎么治病,你不用管我。”
百里清声音冷漠,那童子被他顶了一下,倒也无话可说,只好退下了。纱帷里那正给病人把脉的大夫听见他们争吵,已抬起头来,向百里清瞪了一眼。
百里清一愣,原来名震天下的孙苦竹,竟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的人。
这位神医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如冠玉,有一双细细、长长的青色秀眉。向百里清瞪眼的时候,那一双长眉轻轻一挑,生气勃勃,格外潇洒。百里清原本还在担心他年纪太轻,医术未必如传闻般神乎其神,可是这时却发现,这人竟像是只需看一眼,就能令人病体一轻的样子。
纱帷中,今天的病人还有五位。
第一位是个青年男子,头上有伤,不知是被什么人打了还是怎样,整个人都昏着,脑袋包得像个粽子,额角上还洇出血来。这时被同伴抱着坐着,将他的手摊在桌上。
孙苦竹为他把脉后,便从长案下取出一红一白两包药来。
“他这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拿我的药回去,红色早服,白色晚服,两种药都是每次半钱,用一碗温水冲服,很快就会醒了。”
“那他会不会破相?”
“白色的就是活血生肌,保证他以后一点疤都不留。不过这药最怕见风,所以半个月内,都不能解开他的绷带,不然落疤不说,金风入脑,会死人的。”
那伤号的同伴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点头连连,交了二两银子,拿药走人了。
第二个人是个孕妇,肚子膨胀,呻吟不已。原来是昨晚吃了兔肉,被人说生了孩子会是三瓣嘴,于是今天又吃了狗肉,让狗去拿兔子。结果兔子有没有拿到不知道,反正孕妇是肚子疼得肝肠寸断。
孙苦竹为她把脉,凝神之际,孕妇也慢慢停了呻吟。
片刻之后,孙苦竹开给她的药是一种黑色丹丸,言明两日一颗,共计三颗,收费五两银子。
百里清在车辕上坐着,发现孙苦竹诊治各人,速度非常之快。每个病人,经他把脉之后,便都是三言两语便诊断了病情。孙苦竹又在案桌下拿点什么药,包裹了,病人就可以交付诊金,起身走人了。
百里清皱起眉来,大夫如此轻佻的诊治无疑不能令人放心。
第三个人是眼中生翳,第四个人是背后生疮,第五个人是肺痨咳血。孙苦竹为第三个人亲自点上眼药,又以绷带,将那病眼包好;给第四个人贴了老大一记膏药,又开了生肌祛疤的白色药粉;给第五个人则是开了四种内服药。
病人一个个千恩万谢,告辞离开,被家属扶持着,逐一在百里清面前走过。
百里清两眼如刀,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除了第一个人仍然昏迷以外,其他人离开时,仿佛都已经精神多了。
再回想他这一路上碰到的病人,百里清脑中灵光一闪,不由微微笑了出来。
最后一个病人离开,孙苦竹收拾脉枕、针囊等物,那小童又过来赶百里清:“这位公子,孙先生今日问诊结束,请回吧。”
百里清看了看他,冷笑一声,轻轻跳下车辕,一回身,将玉娘抱下了车。
——被子里,隐隐地透出玉娘的体温。她的身子若软,轻得几乎令人疑心已经融化。
“公子……”那小童吓了一跳。
“孙先生,请救救这个人!”
百里清大喝一声,撞开了小童,便抱着玉娘,进了纱帷。
他硬闯进来,孙苦竹一愣,脸上已经现出怒色。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规矩呢?”那小童从后面追上来,往外拽他。
百里清抱着玉娘,双腿如钉,站得稳稳当当。
“孙先生,我已经进来了,你赏个脸吧?”
“你如此无礼,乃是自取其辱。”
孙苦竹冷笑道。他的手中掌握人命,一向受人恭谨对待,这时两道青眉一扬,虽然仍然年轻,却已经颇具威势,“我行医有自己的规矩,天色晚了,我已经累了,你明天早点过来吧。”
“我要是不呢?”百里清笑道。
这样话赶话地斗气,已不是无礼,而更像是挑衅了。
孙苦竹一张白净净的脸上血色涌起,怒道:“你不走,我走!”
他从长案后站起,已经收拾好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药盒,往肩上一背,就往外走去。
百里清笑嘻嘻地,迎着他的来势,横移一步。
“砰”的一声,两个人撞了个正着。
百里清横移之时,不动声色地将上半身一扭,带动玉娘侧过了身。与孙苦竹这一撞,就变成了他以右肩撞上孙苦竹的右肩。
“哗啦”,孙苦竹的药箱肩带绷断,整个药箱猛地在空中打翻,落到了地上。
药瓶、脉枕、针囊、刀袋,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孙苦竹踉跄后退,双手捂着肚子。
他的满面痛苦之色,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手上已经涂满鲜血。
“你……你……”
他说不出话,对已发生的事仍然难以置信:他的小腹上,一柄专门用来切除腐肉的细刃医刀,已在刚才药箱打翻的一瞬间,不知怎么,就给齐柄刺入。
鲜血如泉,汩汩流出,转眼间,已在他的青袍上,留下了一大片乌渍。
2、
“你……你不要跑……”
孙苦竹挣扎着,单手捧着小腹,向前一个踉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弄伤了我……”
童子在一旁看见,吓得转身就跑,声音都发抖了,叫道:“我去报官!”
百里清抱着玉娘,冷冷地半晌无动于衷。看着孙苦竹跪倒在地,又向侧面一扑,整个人仰面摔倒,微微地抽搐,这才一回身,将玉娘放在一旁的坐垫上,让她倚着长案坐好。
“孙神医,你受伤了?”
处理完了,百里清才来到孙苦竹身旁,蹲下身身问道。
“我不行了……”
孙苦竹肚腹起伏,带得那把医刀一上一下。他呻吟着,可怜巴巴地喘着气。一双满是血的手向百里清抓来,“是你撞的……你……你不要跑……”
“嗯,我不跑。”
百里清柔声说着,随手把孙苦竹小腹上的医刀拔了下来。
“啊!”孙苦竹吓了一跳,一声惨叫。
“反正你也快死了。”
百里清若无其事地说。又一刀——就在前一刀刀口旁的两寸处——扎了进去。
“啊!”孙苦竹大骇。
一声惨叫未停,百里清已又拔出刀,干净利落地扎下了第三刀。
第四刀、第五刀……“噗噗噗噗”,刀子又细又快,入肉几无滞碍,百里清的手又快,眨眼间已经在孙苦竹的肚子上扎了十几刀。
十几刀,隐隐约约,仿佛还有什么曲子的节奏。
原本斯文风雅的青年已经给扎成了漏勺。漏勺一轱辘身,从百里清的刀口下逃了出去。
——但百里清扎顺了手,本能地一跟步,又连着三刀扎在他的背上。
“住手!哎呀我靠,你他妈别扎啦!”
孙苦竹给他扎得涕泪交迸,惨叫着,一个激灵爬起来,手足并用地逃开了。
百里清的一节曲子已经扎完,捏着细细的刀子,果然没有追。
“你真想扎死我呀?你有没有人性啊?”
孙苦竹看着千疮百孔的肚子,简直都悲愤了,“我挨刀了!我挨刀了呀!还是你撞的!可是你既不救人,又不跑路,你居然给我补刀?一补补十几刀?光天化日之下,你不觉得这太凶残了吗?”
“你没事啊?”百里清冷冷地道。
“……哥我没事!”
孙苦竹估摸了一下,发现再装死还得挨刀,于是立刻服软了。
“你还敢自称是‘哥’?”
“哪呀,你是我哥,你是我亲哥!”
孙苦竹一旦服软,立刻眉飞色舞,简直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讨好的神气,“哥你把刀子先放下——嫂子生病了呗?我给嫂子看看呗?”
刚才还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医,先是碰瓷儿讹人。而讹人失败后,居然立刻又变成了一个如此谄媚的小狗腿。
百里清虽然早有准备,也不由哭笑不得。
“哥你看你,你也不看着点,嫂子一个人在后面,都摔倒了……”
听到玉娘摔倒,百里清登时大吃一惊。慌乱之际,猛一回头,却见玉娘裹着被子,还是好端端地靠着长案坐着。
“呼”的一声,背后金风不善。
孙苦竹已经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口一尺半长的牛耳尖刀,一刀向百里清搠来。
“去你大爷的!”
这一刀自百里清的后背笔直刺入,无声无息。孙苦竹倾尽全力的一击,竟让自己的刀、手、臂,一起没入了百里清的后背。
他一个踉跄,撞在了百里清的后背上。
两个人胸背相贴,百里清手中捏着那口细细的医刀,从肩头上向后刺出,准确地抵在孙苦竹的颈侧的血管上。
“把你的头切下来……”
百里清冷冷地道,“你还能不能用神通救你?”
孙苦竹低下头,两个人贴得太近,他看不清百里清的后背。但他那刺入百里清身体的手臂,却显然没有将百里清刺个对穿。
他冷汗淋漓,颤声道:“你……你也有神通?”
百里清收回了刀,慢慢向前走去。
孙苦竹一动也不敢动,他低着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那条手臂,被一点一点地从一张狰狞的巨口中,退了出来。
一张巨口,乌唇金齿,大张着。就突兀地出现在百里清瘦削的后背上,黑洞洞地不见底。
孙苦竹的手刚刚退出来,那张巨口便猛地合拢,金齿相扣,“嗒”的一声,已将那口尖刀齐根咬断。
巨口蠕动,咀嚼几下,“咯嘣”断刀咬碎吞了。
旋即,那巨口都消失不见。
“哥我服了。”
孙苦竹高举双手,想起来把那截断刀刀柄也远远地扔了,“我真的服了!我给嫂子看病,我一定给嫂子好好看病。”
“别废话,去看。”
他疲疲沓沓的,偏偏一口一个嫂子,叫得百里清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这就去……不过我真的想不明白……”
孙苦竹苦着脸,陪笑道,“哥你是怎么知道我有神通的?我要是没神通呢?你刚才扎了我十几刀,你要闹出人命了你知不知道?”
他拖延着,只是不肯治。百里清心中好笑,冷笑道:“因为你治病根本就是乱来一套,忙来忙去归根结底就只有两个步骤:一、搭脉;二、用什么东西,把病人的病患处,用膏药、绷带、皮肉都给盖起来。”
“防风嘛……”
“只怕是不让人看到,病人的伤患,当时就已经好了吧?”
百里清冷笑道,“其他的什么药粉药丸,全都是骗人而已。看到第三个人,我就已经知道你根本不懂医术,但却能在接触人的一瞬间,便将消除对方的伤病。装模作样的把脉、开药,根本只是为你的神通打个掩护罢了。”
“啥神通能让人一下就好啊?”孙苦竹笑道,“哥你太高看我了。”
“你确实没有让别人的伤病‘好’的能力,但你却有将它们全部转移的本事。”
百里清微笑着来到白色纱帷的东首边,手中医刀一划,已将那薄薄的纱帷自上而下地破开。
纱帷左右裂开,露出后面的竹子——
以及一个蓄势已久的童子!
“着家伙!”
那本该早就去报官的童子一扬手,已有一大包石灰向百里清撒来。
石灰影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忽然之间,漫天的石灰便已消失不见。百里清下面飞起一脚,将那童子踢了个跟头。
百里清抬起头来,在一片新近死去的竹子中,找到了一杆伤痕累累的青竹。
那竹子原本长得还不错,约有酒杯粗细,枝叶茂盛。可是这时候竹身上,却不知何时,被人扎了一堆蜂窝似的刀口。
“这就是我刚才在你的身上扎的吧?”
百里清回头冷笑道,“你的神通,就是将任何你碰触过的伤病,全都转移到周遭的竹子上去。那边那杆被砸了一个小坑的,就是第一个头缠绷带的人;那杆从中折裂的,就是第二个孕妇;那杆叶上生霉的,是第三个眼疾之人;第四个生虫的,是第四个背疮之人;第五个沤烂了竹节的,则是第五个痨病鬼。”
一杆杆病竹,在夕阳中微微抖动。
“怪不得你要用白纱帷挡住竹林;也怪不得这片竹林,竟会枯荒成这样;更怪不得你的名字,就叫做苦竹。”
百里清踱到孙苦竹的身前,一把抓住他的前襟,森然道,“行了,故事讲完了,我耐心耗尽,你再废话,真的给你好看。”
他竟然将诉苦住的神通、用法猜了个清清楚楚。
孙苦竹脸色连变几遍,忽然将百里清提着自己的手一拍,道:“放手!我好歹也是个治病救命的人,你多少还是要放尊重些。”
百里清放开他,孙青竹马上来到纱帷外,将那童子扶起来。
神通所致,他的手一触,那原本挨了百里清一脚便爬不起来的童子,立刻恢复如常了。
“竹哥……”童子道。
“没事。”孙青竹轻声道。
在儒雅神医、谄媚小人之外,他仿佛换上了第三张脸孔:一个沉默倔强的年轻人。
他沉默着来到玉娘身边,解下玉娘颈上的绷带。
那一道刀痕,斜斜地拉过玉娘雪白的纤颈,刀口笔直,不绝渗血。
“你要敢耍花样,我就‘吃’了你。”百里清凶巴巴地道。
“老天爷给我这个神通,我不会用来害人。”
孙枯竹淡淡地道,看了看玉娘的伤势,就握住了她垂在棉被外的一只手。
风入竹林,沙沙作响。
忽然间,玉娘颈上的伤口,消失不见。
几乎与此同时,“嚓”的一声,纱帷外不远处的一杆青竹忽然斜斜而断,上半截“哗”地滑落地上,仿佛被快刀斩过。
“我把她治好了。”
孙苦竹道,紧张地盯着百里清,“要杀要剐,你随便吧!”
童子向前一步,似是想要拦到他前面去,却被他一拽,掩到了身后去。
“诊金多少钱?”百里清淡淡地问。
“你要是不杀我,就替我保守秘密。”孙苦竹鼓足勇气道。
“诊金多少钱?”
“你……给我种十棵竹子。”
他对别人,都是收钱,而对百里清,却要了竹子,果然还是存有戒备。“嗯”的一声,他们脚下的玉娘,醒了过来。
百里清的一颗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十棵竹子,我明天来给你种。”他微笑道。
3、
九州之盛,莫过于辛。
作为九州历代都城,辛京之繁华,举世无双。尤其是在二十年前,一场大火将辛京烧掉一半之后,如今新建的房屋、街道,更是簇新华美。
百里清驾车,带着玉娘离了竹林,回到市区。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归人三三两两,炊烟袅袅茫茫,马车走在逐渐空旷的街道上,马蹄嘚嘚,车轮碌碌,两个人长久无言。
“蔡紫冠……怎么样了?”玉娘终于鼓足勇气问道。
“没杀了。”百里清道。
在那之后,又是漫长的沉默。
蔡紫冠,狡诈的蔡紫冠,善战的蔡紫冠,恶毒的蔡紫冠,狂妄的蔡紫冠……玉娘为他辗转千里,请动了各路高手来杀他,可是却始终如竹篮拉水,徒劳无功。
“我会杀了他的。”
百里清坐在车辕上,不敢看她,只艰难道,“我已得到了新的神通,我在辛京等着他,他来了,我一定能杀掉他。”
“嗯。”玉娘说。
天色已晚,他们在一家客栈投宿,客栈有个奇怪的名字,叫“再回头”。
玉娘昏迷多日,身子虚弱。百里清扶她入房后,就安排客栈为了炖了补汤。玉娘慢慢喝下去,脸上重新泛起血色,鼻翼也渗出微汗。
百里清在旁边看见,随手拿起一块手巾,向她的脸上拭去。
玉娘愣了一下,往旁边一侧头,百里清脸色骤变,将手巾放下了。
在过去的十几天中,玉娘昏迷不醒,起居都不能自理。虽然百里清为了避嫌,每天都会雇来临时的仆妇加以照顾,但是日常洗漱,还是多由他自己随手做了。
刚才他不知不觉,又递上去的手巾,便让两人不得不又想到了那些天的肌肤相亲。
“我……我走了。”百里清低声道。
他起身离去,背影清苦。
玉娘目送他离去,便将房门反闩,回来躺倒在床上,再也不想动弹。
百里清回到自己的房中。
空空荡荡,整整齐齐的客房中,冷冰冰地没有一丝人气。他点着灯,在床上的被褥弄乱,桌椅摆歪,才松了一口气。
休息了一会,他拿起了金河刀,又从腰间拿出了串着链子的“天狗牙”。
“天狗牙”自从从复国军手中夺来之后,他就一直带在身边。傍晚在竹林时,正因为有这法宝相助,他才能折服孙苦竹。
金河刀在灯下流光溢彩,而天狗牙则是寒芒一点。
百里清将天狗牙的链子绕在右手上,那白森森的犬齿垂在掌心,然后他用右手握刀,将天狗牙死死地压在刀杆上。
一瞬间,两件法宝互生感应,金河刀刀身上金光一敛。
这是百里清在这十天中的发现。他天生修炼不了神通,一向是个遗憾。得到宝刀“金河”可以大小由心之用,也仅限于此。这次得到天狗牙后,如获至宝,几经揣摩后,对这宝贝的用法早已不是复国军复国军劳待思所能比拟。
比如,天狗牙与金河刀相接触后,所发生的种种变化。
百里清打量着客房,客房不大,刚好可练他前天刚刚开发出来的一招。他在桌上的油灯旁,又点燃一支自带的长香。然后他转了个身,背对长香与油灯。
“天狗牙——叼!”
百里清低喝一声。他猛力挥刀,金河刀在狭窄的空间中发出一声锐啸,随着这一声啸,一只刀锋一般的大嘴,猛地离刃飞出。
那张大嘴约与金河刀刀锋等长,两片薄唇,真正是锋利如刀,来到空中,金光闪闪,向前一飘,忽然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在百里清面前消失不见。
百里清骤然转身!只见那刀锋大嘴已不知何时,盘旋到了那点着的长香上。
“剥”的一声轻响,那红通通的香头被大嘴的一双“薄唇”轻吻,一截寸许长的香头登时消失不见,大嘴化为一道金光,也不见了。
而一旁的油灯,灯火只轻轻一跳。百里清检视断香,断口整齐。
这一招果然有效,百里清又将断香点燃,这时满心喜悦,早就把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天狗牙——叼!”
这一次,他连挥两刀,两只金光大嘴飞出,去叼了长香的两截。
一盏孤零零的油灯下,他禁闭门窗,挥汗如雨,从不同的角度反复练习。天狗牙和金河刀结合后,已给他练成了好几手好招,破坏力殊为可观,而现在他在“叼”字诀里重点练的,则是控制力和精准度。
上一次真的打过之后,他越发意识到,要杀蔡紫冠的话,他更需要稳、准、狠才行。
一刀又一刀,直到油灯的光亮骤然衰弱,他才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客房内已经一片狼藉。此前失败的练招,已在墙上、桌上,甚至百里清的身上,都咬出了深深的刀痕。
而这时候,在他的身边,上上下下,已同时飞舞着整整九张金光大嘴。
九张大嘴,上下蹁跹,一张一合,仿佛古怪的蝴蝶。
油灯烧尽了最后一滴灯油,熄灭了。黑暗中,一时就只有那个早被咬得只剩寸许长的香头,红红地亮着。
“叼。”百里清轻轻下令。
黑暗中,一下子涌起了疯狂的啃咬声。那截香头,那根长香,永远地消失了。百里清筋疲力尽,拖着沉重的身子来到床边,一头倒了下去。
——他可以将天狗牙和金河刀用到出神入化……
——可是关于未来,他却完全无从把握。
他们就在这客栈里住了下来。
既然已经与蔡紫冠失散,斟酌之后,百里清便决心守株待兔。反正照水鸢号拔除尸王的速度来看,最晚年底,蔡紫冠一行,就该到辛京复命了。
那么,还有一个多月。
而在此之前,他刚好可以把天狗牙的法术,锤炼到精益求精。
“你能活到他来吗?”玉娘质疑道。
百里清看她一眼,慢慢道:“我尽量吧。”
他的声音冷漠,仿佛连多看玉娘一眼,都不愿意。
“如果你死了呢?”
“算你倒霉,赌错了人。”他坦白地说。
玉娘脸色惨白,死死地瞪着他:“你毁了我的名节,浪费了我两个多月,又劈我一刀,几乎要了我的命——现在你跟我说我赌错了人?”
“是你不信任我。你随时可以去找别人。”百里清道。
玉娘紧紧地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答应了孙苦竹的十棵竹子,百里清倒并没有忘记。隔了几天,等到玉娘确实康复,他便出去找人买了十五棵竹子,用草蔸包住根,送去了孙苦竹所在的竹林。
玉娘和他一起前往,也算特意感谢孙苦竹的救命之恩。
苦竹林中的白纱帷中,孙苦竹早已恢复问诊。在一片感念之声中,还装模作样地给人治病。远远地看见他们过来,吓得一抖,“啪嗒”一声,连脉枕都掉了。
“不看了,今天不看了!”
旁边那童子见事不好,先一个蹦高跳过来,拦在了纱帷入口前。
“抱歉各位,孙先生今天有事,我们不能看了。”
纱帷外还有十来个病人,都等了半天,忽然被告知白等,登时怨声载道。不过这些人显然并没有前两天百里清那样难缠的人,被童子连劝带吓,陆续都走了。
“你到底在怕什么?”
百里清看他们弄出这么大阵仗,不由哭笑不得。
“我不怕……我不怕!”孙苦竹战战兢兢,倒是看起来快哭了。
“我们是来多谢孙先生救命之恩的。”玉娘道。
“举手之劳而已其实你们忘了我永远不要想起我就好了……”
“你是真正的‘手到病除’!”
百里清对他殊为不满,“即使不用医术,也是治病救人,干什么这么不敢见人?”
“哥你不知道吗?我其实是个腼腆的人!”
孙苦竹多少镇定下来,谄媚得立刻如鬼上身,“无论如何我也不想让人知道我是用神通救人的,那传出去多没技术含量啊?还不被人叫成‘神棍’啊?我就喜欢让人叫我‘大夫’,好听。”
“你哪来的神通?”
“我也不知道呀!一觉睡起来就有了。”
尸王淆乱九州的灵力,有些人于是可以随随便便地就获得神通。这不严肃的际遇,每次百里清听见都愤愤不平。
“……竹子我给你拿来了,种在哪?”百里清懒得和他多说。
“小酒你带大哥去看着办吧,这片林子里,有枯了的,你们给替换了就行。”
孙苦竹支使童子,那童子看了看百里清,咽了口唾沫。
“看什么看,走吧!”百里清扛了铁锹,挑着竹蔸。
他和那童子去补种竹子,留下了玉娘和孙苦竹闲聊。竹影婆娑,她和那神医之间,站得远远地,但她抬起头,却带着令人讶异的微笑和羞涩。
4、
这天晚上,百里清正在擦拭金河刀与天狗牙,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开门一看,却是玉娘。
不知为什么,她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又化了一点妆,在灯光下看起来明艳动人。
“你过来一下。”玉娘道。
“什么事?”百里清却没有动
玉娘本来已经转身先行,听他的反问,脚下一顿,半晌方回过头来。
“关于杀蔡紫冠,我有了新的想法,你来不来?”
她在笑着,明媚的脸上,笑容讥诮,充满恶毒。
百里清犹豫了一下,只得回身取了刀和牙,跟她来到了隔壁。
一进门,他却一呆。
屋中的一张圆桌上,二凉二热摆着四个菜,又已经烫了两壶酒。看起来,竟是像是一顿颇为用心的晚餐。
身后,玉娘已经关上了房门。
“你什么意思?”百里清又惊又怒,几欲夺路而逃。
“我亲自下厨做的菜。”
玉娘靠在门上,用身子挡住了门闩,挑衅似地笑着,望着百里清,“以前卞郎还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吃我的姜丝鸭片,可惜现在手残了,不知道味道还剩了几成。”
百里清看着她,眼中的惊恐逐渐变成绝望。
他长吸一口气,回身坐到桌边,拾筷夹菜,嚼了两下,道:“不坏。”
“姜丝鸭片,要配阼州的琼玑酒。”
玉娘柔声说着,走到桌边,顺手拿起酒壶,为百里清满上一杯酒,“姜丝辛冷,鸭片温凉,琼玑酒以薄荷草熏蒸,入口醇热,而回味却极寒,三者搭配,可以有超过五重的口感。”
百里清看着那浅碧色的酒,愣了半晌,一饮而尽。
“我想和你好好吃一顿饭……”
玉娘也坐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我们认识这么久,其实从来都没有好好地吃一次饭。”
百里清猛地哽咽了一下,却放下了筷子。
“那么,我要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留在辛京?”
玉娘喝下那杯酒。在百里清的注视下,沉默了一会,忽然一抬头,眼神锋利。
“说过了,我的时间不多,我随时会死。”
百里清迎着玉娘的视线,面无表情,道:“我怕去追蔡紫冠的话,反而会走岔了,杀不了他。”
玉娘看着他,摇了摇头。
“你撒谎。”
玉娘叹道,“你曾和蔡紫冠同行千里,却始终不曾动手。直到我出现在你眼前,你无处可逃,才真的与他一战。你的心中,还始终把他当成朋友,即使答应了我,也会再三逃避;即使已经决裂,你也仍想将命运交给老天。”
百里清震了震,没有说话。
“你百里清想找的人,会有找不到的?所以你现在在辛京备战,其实只是在等死而已。你想让老天爷帮你决定:如果你还能和蔡紫冠重逢,你就和他再有一战;反之,你就解脱。”
玉娘看着百里清,终于将话说明白之后,长久以来的压抑,也终于解脱。
“即使在昏迷的时候,我也在想,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你放下一切牵挂,去帮我报仇。我记得那一次,我的婆婆卑劣无知到想用我的色相将你抓住,但我知道,百里清铁骨铮铮,纵使被她的迷药所害,小节有亏,也不会因此而背信弃义。”
她的话,像一根炽热的铁钎,刺入百里清的心窝。他的心脏剧痛,却也因此越来越烫,几乎要烧了起来。
“那么,你为什么会同意帮我杀蔡紫冠?即使你被我的婆婆算计,即使你看到我就一脸厌恶,但你毕竟已经为我动过手了。百里,威逼利诱都不可能让你背叛蔡紫冠,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你是不是喜欢我?”
一股热血,猛地涌到百里清的头上。他面红耳赤,死死地咬着牙,屏住了呼吸。
“……是。”他终于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百里清开始对玉娘有了好感?
最初的时候,玉娘要杀蔡紫冠,他要保护蔡紫冠,他觉得这女人可悲又可怜。后来玉娘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地追上来,他才渐渐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可敬。
击败雪飞鸿之战后,他受蔡紫冠所托,将玉娘婆媳送回家去。
那时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生命短暂,死期将至。在那一天天倒数的日子里,他对这世界充满留恋,却什么都抓不住。巨大的恐惧没日没夜地折磨着他,看到玉娘悼念亡夫,他的心中甚至充满了嫉恨。
然后就是卞老太太的那个阴谋,那个老虔婆用迷药催情,想要让百里清和玉娘有不堪之事,以此作为要挟,让百里清为她们杀死蔡紫冠。
百里清挡住了迷药的药力,并未乱性,却在那时发现了玉娘的美丽,对她动了情。
为了这份情,他决心完成她的心愿。
即便他知道那是错的,即便他知道那会牺牲蔡紫冠,但他已经决心不顾一切,哪怕死后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惜。
——谁知蔡紫冠是那么难杀的!
“我喜欢你。”
百里清艰难地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逾千斤,“所以,你可以放心……”
“我不放心。”玉娘却猛地打断了他的话。
百里清咬着牙,紧紧地握着酒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不放心,百里清。”
玉娘沉痛地道,“我累了,我再不想去追着蔡紫冠满天下地跑了,也不期待能找到什么神通高手,能比你更强。我希望我和蔡紫冠的恩怨,就能由你百里清尽快解决。我不想再这么耗下去,我希望你能够全力以赴地,去找蔡紫冠打一场。”
“……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
玉娘说着,轻轻地握住了百里清的手。
玉娘的亡夫翡翠公子,在他临死之前,曾经握住玉娘的手腕。
那时他回光返照,握着玉娘的手腕的手,力气大得吓人,一双眼睛,也亮得如同鬼火。
一握、再握、又握。
枯瘦的手指,深深地陷入到她的手臂里。那样的触感,永世难忘。
但是现在,翡翠公子的尸身,已经被蔡紫冠毁去,而玉娘的那条右腕,也在与蔡紫冠的争斗中,永远地失去了。
现在在那里的,是一条再也没有感觉的冷冰冰的铁钩。
“你干什么?”
百里清如遭电殛,浑身一抖。他恼怒地望着花浓,花浓勉强一笑,他也不由苦笑出来。
“玉娘,放开我吧。难道过了这么久,你反倒又把你婆婆的招式捡起来?”
“我今天只喝了一杯。”玉娘脸上飞红,羞愤欲死,但却坚持着。
“你这么做,是看不起我,也对不起翡翠公子。”
“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要帮翡翠公子报仇。”
玉娘的声音微微发抖,道,“我要你的命,我要你用你的命去找蔡紫冠,去杀了他,去为翡翠公子报仇。我没办法给你什么报酬,但我可以为你续命。”
——续命?
百里清猛地睁大了眼睛!
——续命!
“你……”他颤声道,“你找了孙苦竹……”
百里清的脑中飞速闪过白天时竹林中的情景,玉娘和孙苦竹的私谈时,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点预感,但是却不敢去多想、相信。
“我找了孙苦竹,我问他有没有办法为你续命,但是他说,没有办法。”
百里清刚刚提起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是医生,他没有办法。”
玉娘一字一顿,艰难地道,“但我是女人,我能为你续命。”
百里清一愣。
“我可以为你生一个孩子。”
玉娘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飘在云里,“他会是你的血,你的肉,你的骨。他会在你死之后,继续在这世界活下去。他会长得想你,他会永远记得你,他会慢慢长大,慢慢与人相爱,慢慢去见证那些你来不及见证的事情。”
百里清浑身颤抖,忽然之间,一个从未想到过的未来,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孩子?
——他从奢望过,自己会有一个孩子。
“我……但是……”
“孙苦竹没有办法改变你,他已经向我施展了神通。他向我保证,只要今晚我与你圆房,我一定可以受孕。”
玉娘紧紧地握着百里清的手,“我什么都没办法给你。我没有钱,我没有神通,我不能喜欢你,但我可以为你生一个孩子。你死以后,我保证我会将他抚养成人。”
百里清喉头哽咽,忽然间,滚烫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不要哭。”
玉娘轻轻为他拭去眼泪,可是所用的,却只能是右腕的铁钩。
“那么明天之后,你能不能再也不用有所顾忌,为了你的孩子,去找到蔡紫冠,杀死他?”
铁钩冰冷,划过百里清的脸颊,登时令他清醒几分。
“你知道吗?”百里清哽咽道,“那次醉酒,你在我耳边,叫了蔡紫冠的名字——你对他的感情,也许不仅仅是恨。”
玉娘的手停了一下,铁钩顿在百里清的脸上,刺得他肌肤生疼。
“我知道……”
她忽然轻声道,“所以我更不能让他活下去。”
“你疯了。”百里清道。
“疯不疯,都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
玉娘终于松开手,重新拿起酒壶,为百里清斟酒,“今晚,我们要好好吃一顿饭。”
热菜也已经凉了。
四个菜,姜丝鸭片、椒炝芥蓝、香椿鲜虾、麻油笋丝;两壶酒,琼玑酒。
今晚,他们确实可以好好地吃一顿饭。
呃,今天在另一台电脑上写high了,写完就关机了……
懒得再开了,周末要结束了,想看片儿,明晚补上~~~
5、
这一夜,孙苦竹和那童子也吃了一顿好饭。
他们住在竹林深处的一座竹棚当中。下午收诊之后,神医主仆整了一只扒鸡,四个猪蹄,又打了点散酒,又吃又喝,吃得满面油光。
虽然白天看诊已经装风雅装了两三年,但真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们仿佛又回到了街头。
“孙哥,要不我们走吧!”
童子啃着鸡翅膀,对孙苦竹的称呼也变了,“辛京城咱们也风光够了,趁着没出事,见好就收呗?大夫真的越来越难干了,再来个百里清那样爱动手的,咱们真未必活得了啊!”
“还不能走!”
孙苦竹打个酒嗝,“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要当大夫!我爹死的时候,我在我爹牌位前发誓,我一定会当上辛京城最有名的大夫。”
“……那你跟我们混帮派!”
三年前,孙苦竹还是一个街头混混,整日偷鸡摸狗、无所事事,时不常的还和人打个架。那童子是他唯一收到的小弟,俩人经常被人打得猪头相仿,孙苦竹却也从来不能用什么神通,让竹子代他们受伤。
“药方子背不下来嘛……”
孙苦竹挠头道,“幸好这世上还有神通存在,可以不用背方子就能治病救人。”
“这两年你也治了不少人了,咱们钱也赚够了,这片竹林也被你毁差不多了,还不走?你别忘了,算命的胡瞎子去年说你,会游泳的早晚淹死,会神通的早晚让神通给害死。”
“会神通的也不都是坏人,你看我不坏吧?百里清也不坏。我估计好人有好报,神通大概是老天爷赏给好人的本事。”
“那我咋没有。”
“你不是好人呗!”
童子气得扔出一根鸡骨头,被孙苦竹随随便便地挡开了。
“而且,还差一点,我在辛京还不够有名。”
孙苦竹说到这里,不知不觉地严肃起来,“辛京城这些大夫,个个看不起我,到现在也还说我是神棍。我偏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辛京城里,没有我孙苦竹治不了的人!”
说到得意处,孙苦竹嘿嘿笑了起来。
“原来百里清和嫂子一直要不着孩子,有了我,还不是想要几个就有几个?今天晚上,他们就忙活去吧。”
想到那水蛇腰和那美妇人的旖旎春光,一大一小两个混混不由“嘿嘿”坏笑起来。
“孙先生是在这里么?”茅屋外忽然有人问话。
正吃到尾声的两人愣了一下,童子没好气地跳起来,叫道:“孙先生晚上不出诊!”
可是“吱呀”一声,茅屋的房门洞开,一个人已经弯腰走了进来。
茅屋虽然不华美,却也建得宽敞,一扇门足有八尺多高,那个人居然要弯腰进入,足见其高大。孙苦竹抬头一看,恍惚间,已觉得像是一座山,黑魆魆地压了下来。
总有病人觉得自己天下最大,一个伤风上火,也大惊小怪。孙苦竹被人晚上求医的情形也多了,被来人一吓,脾气大了起来。
“谁让你进来的!”孙苦竹一声怒喝,跳将起来。
“孙先生,听说你什么病都能治。夤夜到访,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帮不了忙!”
看见来人客气,孙苦竹倒有了底气,“我晚上不看病!”
“我等不了明天。你有神通?”
“我没神通!”
孙苦竹一句一句地顶过去,那个人低下头,忧郁地看着他。
这样看来的时候,原来这个人有一双铁铸一般宽厚的肩膀,和一张石刻一般脸。
他认真地看着孙苦竹,然后一伸手抓住了旁边的童子。
“蓬”的一拳,他打在了童子的胸口上。
“咯……”童子猝不及防,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发出半声惨叫,摔倒在地,口里喷出血来。
孙苦竹都傻了。
“这一拳,我打断了他三根肋骨。”
来人道,“其中有两根已经刺进他的肺叶,你要是没有救他的本事,就看着他死吧。”
他那冷静地语气,比什么要挟都令人透骨生寒,孙苦竹的酒,一下子醒了。连忙扑到童子身边,伸掌一拍——
茅屋外,一棵竹子“轧”的一声,折断了。
童子咳嗽着坐起身来,胸前的伤已经消失不见。来人看到这样的异事,浓眉一挑,忽然一伸脚,“咔嚓”一声,又踩断了童子的腿。
这回童子能叫出声了,仰天而倒,抱着腿惨叫不已。
孙苦竹伸手一摸,屋外一棵竹子,竹身“喀”地裂开。
童子的腿好了,一时竟还反应不过来,躺倒在地,已然全身虚脱,两眼直勾勾的,一个劲地喘气。
来人又是一脚跺下,又踩断了他的手。
童子身子一挺,这回是直接昏了过去。孙苦竹连忙又将他治好。
来人看他忙碌,果然是手到病除,石刻一般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第三次抬起脚来,这一次,他踩的却是童子的头。
“住手……住脚!停!”
孙苦竹不顾一切,大叫道,“我给你治,什么病我都给你治,别打了……别打了!”
来人微微一笑,一只脚虚停在童子的头上,道:“来。”
孙苦竹战战兢兢地站起身。
在昏黄的油灯下,来人魁伟的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青气。
“不要怕。”
来人声音诚恳,道,“我是来治病的,不为伤人。你给我看好了,我自然会放了你们,还会照付诊金,一文钱都不会少了你们。”
“好……好的。”孙苦竹道。
他伸出右手,与来人的右手相握——
按照以往的经验,便会有一道痛苦的力量,从病人的体内传入他的身体,然后又飞向最近的竹子。而那杆竹子上,便又会有一道青翠的生命力,穿过他的身体,进入病人体内。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他的身体,只是两种力量相互易位的桥梁。
可是这一次,那痛苦的力量,却是源源不绝!
从那来人的魁伟的身体中,涌出的痛苦力量,如怒涛拍岸,一浪连着一浪。进入到孙苦竹的身体后,虽然也不绝向外飞出,但却也令他五内俱焚。
“咕”的一声,两道鼻血,自孙苦竹的鼻中淌下。
来人大喝一声,脚下一个踉跄,虚停在童子头上的那一只脚,终于落下。两脚踏实,他的身体猛地一挺,周身肌肉贲张,一身青衣“咯咯”作响,几乎快要撑破,胸口的衣襟,也慢慢向两边裂开,露出了一大片胸膛。
“孙……孙哥……”童子在地上醒来,微弱地道。
痛苦的力量传来得更强,孙苦竹摇摇欲坠,猛地一伸手,用左手也握住了来人的右手。
——飞出!
——飞出!
——那源源不绝地痛苦,不断向外飞出!
茅屋外的夜色中,竹林以茅屋为中心,不断向外枯死。被榨干了生命力的竹子,在一瞬间萎缩、收缩,发出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呀呀”声。
来人的青衣下,不知何时,亮起了两团古怪的光芒,一团暗乌,一团灰黄。
在他的衣服下,两团光芒剧烈游动,如有生命。
孙苦竹手上施展神通,一双眼不知不觉已被那两团光芒吸引,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衣下左冲右突,终于渐渐来到了来人的胸口。
于是他看到了最恐怖的景象——
来人胸口的皮肤向上凸起一拳大小,仿佛在他皮下有一个什么活物,在滚来滚去。黄光从他皮下发出,在他的心口附近,游动越来越慢,越来越亮,终于“咕”的一声,挤出了一颗发着黄光的珠子。
紧接着,又是一颗黑色的珠子。
两粒珠子掉在地上,碌碌滚动,那来人体内的痛苦力量,忽然间完全消失。
孙苦竹筋疲力尽,放开手,一跤坐倒。
来人长出一口气,仿佛也是从巨大的折磨中,终于解脱出来。他捡起那两颗珠子,装回口袋里,而他胸口上的肌肤,竟似毫无损伤。
“这……这是什么?你……你到底是谁?”孙苦竹喃喃问道。
6、
黎明时分,玉娘无声无息地穿好了衣裳。
她的心中五味杂陈,昨夜发生的事情,固然荒唐可笑,可是离奇的是,却也令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现在她环目四顾,借着窗缝中投入一点蒙蒙青光,客房中的一切都像是还浸透在一场浅浅的梦境中。
“百里清:记着你答应我的事。”
她斟酌着,用右腕的铁钩,在桌上留下她给百里清的最后的讯息。
木屑如浪翻开,露出下面雪白的木茬。她回过头去,看见百里清还沉沉睡着,长发铺在枕上,乌黑一片。他的一只肩膀露在被外,瘦骨楞楞,筋络分明,却让人相信,交托到他手上的事,无论多难,都一定会完成。
男子瘦削的脸庞上,隐隐的,一个笑容取代了一年来越来越重的戾气。
——那么,昨晚的事,对他来说,也许并不全是羞辱。
玉娘轻轻地松了口气,拾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袱,轻轻地开了门,离开了客栈。
在他身后,百里清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
看着女人默默离去的背影,他的心中一片澄明。
一想到自己将会有一个孩子,他的生命将因此而得以延续,那一年来高悬在他头上的死亡之剑,忽然间,便已经变得无所谓了。
而这一切的改变,却全是由玉娘,这个一心求死的女人,所为他带来。
无以言喻的感动和愧疚,渐渐成为他最强烈的感情。
“蔡紫冠……”
他躺在那里,喃喃道,“那就让我们就好好打一场吧!是死是活,由天来定。”
玉娘离开了“再回头”。
漫无目的,她只想早一点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外面的天色一片青白。深秋的早晨,空气冷冷地沁人五脏,长街上空空荡荡,还没有什么人起来。
她背着包袱,快行了几步,忽然又放慢脚步,稳稳地向前走去。
无论如何,如果她要百里清全力以赴,那么她就必须尽量照顾好百里清的孩子。
——虽然那是她和百里清的交易。
这个时候,那种刻骨的羞耻和绝望,才慢慢地从她的身体里层层泛出。
“卞郎……”
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忽然间,已经泪如雨下。
由南向北,她经过一个十字路口。
由西向东,有另外两个人与她狭路相逢。
那两个人都是男子,并且都刻意地藏起了面目。后面的那个人身材高大,身穿青衣,肩膀又宽又厚,有如铁铸。他戴着一顶斗笠,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眉眼,但却可以看见他方正的下巴,有如石刻。
前面的那个人,衣衫破烂,走路歪歪倒倒,要不是有后面那个人扶着,似乎随时会倒。他脸上蒙着围巾,只露出了一双黛青色的,飞扬的长眉。
“孙……大夫?”玉娘愣了一下。
仓促间,她只想擦干脸上的泪水。可是眼角余光一扫,却给她认出了孙苦竹的眉毛。
在这一瞬间,孙苦竹露在围巾外的一双眼,眼神猛地变了。
“住手……”
那神医不顾一切地跳起来,回身一抱,正好就在半空中抱住了后面那人打向玉娘的拳头。
“蓬”的一声,那一拳打在孙苦竹的肩上,骨裂声清晰可闻。
可是孙苦竹仍然死死地抱住了那只拳头。
“不要再杀了……”
他痛叫道,“我跟你走!以后我都给你治伤!”
“你到底是谁?”
昨天夜里,看到那诡异的来客身上竟然会“挤”出珠子,孙苦竹不由目瞪口呆,不知不觉地就问了出来。
“如果我告诉你——”
那来客石刻一般的脸上,满是沉痛与严肃,道,“那么,我就要连你也杀了。”
“……什么?”孙苦竹一愣。
而就在这一瞬间,那来客却已猛地一脚,狠狠向童子踢去。
“蓬”的一声,那一脚正中童子的肋下。那童子趴在地上,刚刚缓过气来,受这一脚,登时硬生生地飞起两尺多高,人在半空中,“吭”的一声,口中鼻中,已经窜出道道血箭。
这一脚之力,显然比前面的一拳两脚,力量大了十倍不止。
孙苦竹大吃一惊,想不通这人为什么又要伤人。伸手想去救那童子,却被来客单手一叉,一把掐住了脖子。
“不要动。”
他指如铁钳,扣着孙苦竹的咽喉,轻飘飘地便将他举了起来。
孙苦竹两脚离地,呼吸困难,虽有神通,却无从施展。他悬在空中,拼命想要掰开来客的手,可是十指抠在来客的手上,却觉那衣下的胳膊又冷又硬,全然不似血肉,难动分毫。
于是就在他眼前,那童子伤重倒地,咳血了几口血,便终于气绝。
孙苦竹悬在那里,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的神通若还能救他,你就救吧。”那来客一本正经,终于将他放了下来。
孙苦竹脚下一软,重重跪在童子身边。童子睁着眼,嘴边又是血,又是刚吐出的秽物。孙苦竹双手颤抖,好不容易才压上童子的伤处……可是他的神通“苦竹余生”却只能治伤、治病,不能起死回生。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孙苦竹喃喃道。
“我今日来此,务必十分保密;而尸珠的事,更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来客面色凝重,叹息道,“我不能杀你,自然只能杀他。从此之后,你就跟着我吧。追随在我身旁左右,随时为我治伤治病,也不辜负了你这了不起的本事。”
他说得语重心长,仿佛这样的安排,已经是他深思熟虑,对孙苦竹最好;又仿佛刚才杀死童子的,根本就不是他。
孙苦竹毛骨悚然,却又怒不可遏。
“治你的鬼!”
他大喝一声,猛地向旁边一滚,来到茅屋东墙角,伸手一拉,拉开了墙上的一个绳结。
“扑——”
忽然间,从茅屋房顶正中,那来客所立之地的正上方,猛地倒下四斗石灰。
孙苦竹和那童子住在这里,有一段时间医生闹完病人闹,病人闹完家属闹,时常不得安宁,因此早就是有准备的。
只是这来客动手毫无征兆,那童子才不及反抗,便惨遭杀害。
烟尘弥漫,那来客完全没想到一个大夫的家里会有这么下三滥的机关,猝不及防之下,已给石灰迷了双眼。
“你给我去死!”
孙苦竹狠劲发作,在烟尘中俯身一冲,便已来到来客的背后。
寒光一闪,他那把短刀又已出鞘!
“嗤”的一声,短刀刺入来客的后腰,齐柄而入。
“大胆!”
来客大喝一声,听起来却好像不怎么痛的。
孙苦竹还不及拔刀,已给来客回身一肘,重重撞在臂上。巨力传来,孙苦竹臂骨登时折断。“哗啦”一声,他横飞出去,撞破茅屋墙壁,重重地摔了出去。
人在空中,“苦竹余生”的神通已经发作。一竹断折,而他毫发无伤。
孙苦竹在地上一滚身,跳了起来。
正看见那来客满头石灰,虽仍闭着眼,也追着他的声音,破壁而出。
他的腰上仍然插着那把短刀。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在这一瞬间,孙苦竹魂飞魄散,街头玩命的勇气,忽如热汤浇雪,消失不见。
顾不得童子的大仇,孙苦竹一转身便跑进竹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茫茫无际的竹林,他最熟悉,在这样的夜里,只要给他跑进去,便是十个二十个人,也追不上他。
“旗门——开!”
在他身后,却传来了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声低喝。
“不要杀她!”
十字街头,孙苦竹挂在那人的拳头上,百忙之中又用神通治好了自己的伤,“我保证她不会说见过我,见过你!”
那人对自己的身份无疑极为看重,因此才会将童子杀人灭口。所以孙苦竹被他抓住之后,知道他要带自己要回到市区,便主动提出一起蒙面。果然这一路上,他们遇到几个早起之人时,那人也便没有再开杀戒。
直到在这里,遇到了认识他的玉娘。
“你的保证没有用。”
那个人石刻一般的脸藏在斗笠下,“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
“我求求你……”
“你不应该因为你的缘故,而让我承担风险。”
那人除了手上正要杀人放火之外,所说的话居然句句都有道理,“让开!”
他挥臂一甩,其力之大,孙苦竹登时把握不住,整个人给抡起半个圈子,双手一松,远远地摔了出去,骨碌碌撞到街边墙角,才得以停下。
“你……你是什么人?”
玉娘见他如此凶悍,不由惊怒交加,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亮出了右手铁钩。
“短见妇人,不知死活!”
那石刻一般的脸,浮起的居然是痛心。那人向前一跨步,仍然举起那只击伤孙苦竹的右手,巨掌箕张,便向玉娘抓来。
玉娘猛一咬牙,一钩便向他挠来。
——金光一闪!
斗笠下那张石刻一般的脸,神色骤然一凛。
金光如惊鸿贯日,其快绝伦,带着令人心悸的激愤与决绝,尖啸着撞向他的面门,一瞬间便已将他的眉毛、瞳孔,都映得一片金黄。
铁铸一般的肩膀一晃,他猛地向后退去!
金光在空中一折,矫若惊龙,却以更快的速度,向他追来。
他的眉间,甚至已有了针刺一般的痛感。
“开!”
那人在不容交睫的一瞬间,用已在空门之外的那一只手,猛地击在金光的七寸之处。
“啪”的一声,金光涣散,为他一击击溃,而他头上的斗笠,却也为金光掠中,高高飞起,在空中,便居中裂开一道裂口。
斗笠翻滚着落在地上,玉娘终于看清了那张威严如石刻的脸。而那个人却正用一种带着不满与被辜负的眼神,望向她身后的那个人。
一口金刀,在玉娘的肩后慢慢收回,百里清的声音,冷冷地道:
“傅将军,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