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下)
于是小贺带着蔡紫冠一路向南,前往将军府,而“花”却在一个路口上,和他们分了手。
小贺脚步轻快,归心似箭,走在前面,几乎像是要飞起来。蔡紫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孩子气的背影,忽然担心起来。
傅山雄深沉多智,与罗英的死有摆脱不了的关系。他将罗英视为父兄,可是小贺同样也对傅山雄崇拜信任得无以复加。一旦自己真的与傅山雄反目,这单纯少年,又将如何立场?
“小贺,你觉得傅将军是一个怎样的人?”
“将军待我可好啦!”
小贺欢快地说,“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就过世了。将军收养了我,教我剑法,后来又为我找到这对冰火双剑。他常说,我性子直,只有匹夫之勇,不是个统兵为将的料。但我觉得挺好啊,又不是人人都要当将军。他是将军嘛,我就听他的,他让打谁我就打谁不就好了。”
“傅将军的是什么时候有神通的?”
“很早了吧。”
小贺说到傅山雄,颇为自豪,笑道,“将军的‘旗门’,是他身为主帅,对手下的弟兄的最后体恤。从无到有,越战越强,到现在这个规模,怎么也有二三十年的功力才对。”
蔡紫冠犹豫了一下。小贺心思单纯,对他的所问知无不言,再问下去,他也许真的可以知道“旗门”的真相。可是“神通”对很多人来说,是关乎到身家性命的东西,他这么打听傅山雄,未免有利用小贺之嫌。
“有机会,也许我会和傅将军切磋一二。”蔡紫冠微笑道。
“那可不行。”小贺认真地说,“蔡大哥你是好人,受伤了不好。”
蔡紫冠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路边房舍渐渐越来越富丽堂皇。左首边一道黑墙绵延不绝,正是到了镇国将军府的外墙。
“就到了!”小贺笑逐颜开,脚下更快了。
墙根有一个人,一身灰色长袍,正抱着个竹竿挑起的幌子打盹。蔡紫冠二人经过时,他一个激灵醒来,身子一挺,“啪”的一声,怀中的幌子倒了,正正拦住二人去路。
只见那布幌上龙飞凤舞的八个字:天眼明阴,铁口直断。
“对不住,对不住!”
那算命先生仰着一张脸,赔着笑,弯腰去地上摸布幌。他大约五十多岁,一双眼睛半睁着,只见两道瓷白的眼白,原来是个瞎子。
小贺给他吓了一跳,随手帮他捡起了布幌。
“胡瞎子,你还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原来这算命先生姓胡,常年在将军府、皇城左右摆摊算命,据说十卦九灵,很有点名气,小贺自小便已与他熟识。
“是小贺啊!”
瞎子听出来他的声音,笑道,“好久听不见你的声音,你回来啦!”
“将军派我出去干了点事。”
小贺随口道,“天冷了,回头我让门房给你找件棉衣。”
那胡瞎子仰着脸,拄着那布幌,微微笑着,不推辞也不道谢。小贺不以为意,大步向前,蔡紫冠跟在他的后面,忧心忡忡,不及多想,也在胡瞎子身前走过。
“风吹寒潭一层冰,日映刀山万里明。盲人乘醉鞭瞎马,何妨小憩待雪晴。”
那胡瞎子在二人身后忽然低低吟道。
“这位先生什么意思?”蔡紫冠一震,猛然转身问道。
那胡瞎子却只是转脸向他,意义不明地笑着。
“……先生姓胡?”蔡紫冠心中一动,又问道,“还未请教,是哪个‘胡’?”
那胡瞎子微笑着,伸出一指,向自己头上三尺示意。
——举头三尺有‘神’明。
——他是神算胡家的人!
蔡紫冠倒吸一口冷气。复国军中的六大势力,弱水劳家擅水战,天罚莫家擅陆战,而神算胡家专门以卜算、推演为擅长,无疑最为难缠。
复国六姓常常出现在尸王左右,司职守护。只是他即便再胆大包天,却想不到这次的胡家高手,竟然直接出现在了傅山雄家的墙外,他们的面前!
2、
蔡紫冠无声无息地向前踏出一步。
土遁术的灵力灌注,他脚下方圆五尺之地,登时成为不实之土。五尺边缘,正是那神算胡家的高手,只要那瞎子脚下一晃,蔡紫冠便已可将他拖入地下。
可是那胡瞎子仰着脸,微笑着,却忽然打横迈出一步。
这一步跨出,他便刚好又离开了那不实之土的范围,仍在外围的边沿上,稳稳地站着。
蔡紫冠两眉一皱,脚下不停,一双手猛地向胡瞎子的肩头抓去。
胡瞎子向后一退,后面却就是将军府的高墙,猛地撞上了他的背。
“嚓嚓”几声,几道墙缝骤然开裂,数支弯曲如爪的腊梅枝忽然破墙而出,向胡瞎子的手脚缠去。
胡瞎子忽然转了个身,他的右肩紧贴着围墙,忽然一转身,就变成了面朝着墙。
刺出的腊梅,如蛇扭动,可是左边的一半缠空了,右边的一半却被他的身子死死压住,全没有发挥出效力来。
胡瞎子面贴着墙,如壁虎游移,忽然间已离开了蔡紫冠数步。
“蔡公子稍安勿躁。”
胡瞎子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才又转过身来。
他仍是那么微笑着,像是什么也看不见,可是闪避、破解蔡紫冠的化土之术、萌蘖之术,却精准得连多余的一丝力气都不费。
“原来胡先生早就知道我是谁。”蔡紫冠笑道。
胡瞎子仰着脸,微笑道:“可惜,你却不知道你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直如一支利箭,猛地射入蔡紫冠的怀中,令他一阵恍惚。
——蔡紫冠身世蹊跷,乃是在棺材中出生的“棺材仔”。幼年时的一场大变,令他顿悟“破宇”之术,却也令他的父母身份一度成谜。
——而他一旦使用“破宇”,便会立时性情大变,残暴无匹,却也令他每每清醒之后,后怕绝望,每每自问,“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先前他大破“春梦十二楼”,又用了“破宇”,这两天本来就在胡思乱想,再给胡瞎子的这个问题一激,登时愣住了。
胡瞎子忽然伸出手,向后身后点了点。
“再过片刻,将军府中,就会有人出来,看见小贺。”
他仰着脸,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嘴角慢慢垂下,于是笑容一点一点地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一瞬间,那张毫无表情、两眼一线瓷白的脸,忽然显得有些狰狞可怕。
但那终究只是一瞬,只一眨眼,胡瞎子又在笑了。
“告辞。”
他用挑幌的竹竿在地上顿了顿,作为一个告别,然后一转身,慢慢地走了。
蔡紫冠愣在那。
“怎么啦?你是和胡瞎子动手来着?”
小贺从蔡紫冠身后转出来,已是还不清楚状况,“胡瞎子怎么就走了?蔡大哥你不会是输给了他了吧?”
蔡紫冠看着小贺,一时间,头脑中思虑电转。
忽然他一伸手,已经扣住了小贺的脉门。
“蔡……蔡大哥……”
小贺一愣,蔡紫冠手上加力,广来峰的“冬息”之术灌注,小贺忽然间已是浑身无力,头脑不清,被他轻轻一拉,已是沿着原路,飞快地退了回去。
远远的,刚好便有几个家仆模样的人,从将军府出来,向他们方才所立的位置走去。
抱歉,各位,最莫名惹上了许多人际关系的事。求人办事对我来说实在太耗元气了。我现在每天一肚子气,脑子乱得不行,实在是写不动。所以延迟到周末吧,我应该能解决一半……争取缓一口气,能恢复状态。
这个故事不会拖太久。杂志方面要求一月初截稿……后边应该会飚起来……
唉,抱歉抱歉。
2(中)
蔡紫冠带着小贺,一口气奔出里许,才在路边停下。小贺早就闭上了嘴,只是要杀人似的瞪着他。
“抱歉啊……”
蔡紫冠找了个僻静所在,犹豫着,放开了他。
“解释。”小贺简单地说。
“我要是说,我现在不太相信傅将军,不想让他知道我们已经回来,这算不算一个解释?”
“……解释。”小贺愣了一下,更生气了。
“解释就是我不喜欢他,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
蔡紫冠被他逼问得烦躁起来,“我讨厌他那一副大义凛然,却从来独断专行的做派;我讨厌他故作大度,却处处计较得失的行事;我连他那竭力光明磊落,却处处神神秘秘的样子都觉得不值得我信任!”
他一串连珠炮似的骂出来,小贺整个惊了。
他从未想过,居然会有人不喜欢那大义凛然、宽容大度、光明磊落的将军。
——而且居然是他近来刚开始格越来越钦佩的蔡紫冠。
“蔡……蔡紫冠!你污蔑将军!”
“你那将军不是什么说不得碰不得的神明!”
蔡紫冠低喝道,“辛京烂成了这副德行,无论如何,我要先在暗中看看他,看看你这位为国为民的将军,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可是……”
“嗵”的一声,小贺还想再说什么,却已经给蔡紫冠一把推得撞到了墙上。
“你要是相信你的将军没问题,就跟我一起看着啊!还是你也心虚,你也知道傅山雄有问题,生怕我找着他的尾巴?”
“我心虚什么?”
小贺跳起脚来,“你想看就看!想看多久我陪着你等着!到最后傅将军没有问题,我……我和你拼了!”
蔡紫冠扬了扬眉毛,满意地耸了耸肩膀。
@风雨天骄
看吧看吧!被你一说,果然变成了小学生记叙文的长度……
2(下)
目送蔡紫冠他们离去,“花”开始去打听百里清的去处。
“请问大概七八天前,有没有一个水蛇腰的外地人,年纪轻轻,带着一个颈上有伤的女人,来贵医馆就医?”
他倒也并不着急,便随便找了条街,一家医馆一家医馆地问过去。
还真有人记得那一男一女,有人告诉他,百里清后来去找紫气宫的司马大夫了;有人则告诉他,百里清后来可能去找苦竹林的孙神棍了。
——看起来,百里清已经病急乱投医了。
蔡紫冠说,多给他们一点相处的时间,百里清一定会喜欢玉娘。“花”一想到那么倔,那么忧郁的百里清,也会为一个小寡妇神魂颠倒,在辛京奔走的样子,不由有点好笑。
又出了一家医馆,午后的阳光终于有了一点温度。
“花”迎着太阳,漫步向前,走过一个胡同口,脚下忽然一滞。
胡同口处,停着一辆马车。
白色的马车,雕饰精美,可是不知怎么,却有一种森然不祥的气氛包裹。正是先前他们在城门口所见的,那由瞎子驾驶的怪车。
马车挡在胡同口,胡同里,隐隐传来人声。
“花”犹豫了一下,一扬手,“浮尸花”祭起,他已凌空蹈步,走上了马车旁的高墙。
仿佛有一种本能,他知道那胡同里所密谈的事,非同小可。
胡同两侧的砖墙很高,他所立身的这一边,高墙下是一座深秋荒败的花园。“花”稍稍蹲下身,轻如狸猫,从上方慢慢靠近了下面说话的三个人。
那三个人,一个是先前驾车的瞎子,身穿蓝衫,气度雍然,岁数在三十上下;另一个是身披白色狐裘的少女,身形娇小,雪白的一张小脸,裹在狐裘中,看起来像是透明的。
这两个人言辞剧烈,正向一个算命先生打扮的人发问。那算命先生大约五十来岁,仰着一张晦暗的脸,脸上是两只露出一线眼白的盲目。
——又一个瞎子!
“花”的心里,那不安,不觉越来越强。
3、
“九公,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回去看看。”
那蓝衫的盲人,腰间挂着一口白鞘的长剑,虽然笑着,但语气却极严厉,“咱们六姓里的叔伯们,都很想你。”
“商大人,我不能回去。”
那被称作“九公”的算命人拄着一张竹幌,轻轻地在地上顿一顿,微笑道,“我不敢回去。辛京,有更需要我的地方,我怕我一回去,就错过了。”
“辛京不需要你的。辛京的尸王,有胡天、胡地守卫,早就用不着你老了。”
“我没看着尸王。”
那算命的仰着脸,沉默了好一会,才笑道,“尸王不算什么。”
“那你看什么?”
“命。我在看着咱们所有人的命。”
“你的天眼观阴,铁口断命,是胡家最强的预知神通,在辛京荒废着……”
“算了,商大哥。”
那蓝衫的盲人还想说话,旁边的狐裘少女,却忽然一拦他。
声音又清又冷,仿佛冰凌相撞,“胡九公在这里没有荒废。这一次,我们来刺杀霹雳皇帝,胡九公帮得上忙。”
“花”伏在高墙上,只觉的胆战心惊。
如他听到的话没有错,那么他脚下这三人,无疑都是复国军中的高层。那算命的瞎子,是复国军神算胡家的高手,天眼观阴的神通,甚至是胡家最强。
而那蓝衫盲人,竟被称作“商”大人,又双目不便,那么,他竟是长生商家每一代都必须“戮目示忠”的当家?
而能够拦住商家当家人,那狐裘少女的身份显然也呼之欲出。
想不到他们竟已秘密潜入辛京,听话风,竟像是要刺杀霹雳皇帝了。更想不到自己才入辛京,就已经遇上了这一场尸王之战真正的对手。
“原来公主已经决定要孤注一掷了么?”
胡九公仰着脸,不知怎么,那乌色的脸上,笑容竟似有几分讥诮。
“我的灭宙术已经大成。”
那狐裘少女,自然正是摇光公主,“配合商大哥的春生剑,胡九公的天眼,我们一定可以杀掉那荒淫无道的霹雳皇帝。”
“傅山雄拔我们的尸王,我们就刺杀他的君王。”
商思归冷笑道,“霹雳皇帝死了,辛京大乱。那时孟浩天再带人,冲出回天沼。我们里应外合,这正是我们复国的最好机会。”
那自然是假的。事实上,由于蔡紫冠一行的莫名介入,复国军近来已是元气大伤。各地尸王,九去其五,六姓之中,劳家、莫家,几近全军覆没。
最他们而言,唯一的利好,大概就是百年来最强的法术“灭宙”,终于给摇光公主操控自如。所以这一次,他们要在自己还有一击之力前,全力以赴!
胡九公微笑着,牙齿与两线眼白,在脸上反射着诡异的三道白光。
“那你们去吧,我不去。”
摇光公主脸色一沉,商思归也收起了笑容。
“九公,你莫忘了,一朝是复国军,一世是复国人。你这么多年,在辛京滞留不归,公主已经不怪你,你还要违抗她?”
“二十年前开始,我就已经决定,再也不参与一切争斗。”
胡九公微笑道,“我这双眼天眼,已经看过太多不该看的事了。我还想留着这条命,最后看一看,那我一直看不透的未来。”
“未来?”摇光公主一愣。
“这次的行刺,我已经知道结果。知道了结果,也就无趣了。”
胡九公笑道,“但更远的未来,我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多有趣啊,从小到大,我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马上知道。但唯有那个未来,却想是罩了一层迷雾。我务必等着它到来,无论如何,我也不想在那之前死掉。”
他说得煞有介事,商思归与摇光不由无话可说。
“多少复国军将士前仆后继,可是你却已经是个逃兵了。”良久,摇光公主终于道。
胡九公犹豫了一下,苦笑道:“公主赎罪。”
摇光公主冷冷地看着他。“花”在墙头上屏着呼吸,传说中最强的两宗神通,蔡紫冠的“破宇”他已看过,摇光公主的“灭宙”,又是一个怎样的效果?
可是令他失望的却是,摇光公主猛一转身,却向那马车走去了。
“商大哥,没有九公,我们照样能干!”
商思归沉吟着,却慢慢抽出了自己的白剑。
——白色的剑鞘中,抽出了一口一泓清泉般的长剑,半透明剑身青色的斑纹像是流动着,涟漪微颤,像是水中浮萍,简直令人怀疑,下一瞬间,便会从剑锋上跳出一尾青鱼。
“商大哥!”摇光公主低喝道。
“我不敢对胡九公造次的。”
商思归笑道,“我只是请偷听我们的朋友,下来聊聊。”
一瞬间,“花”的心脏猛地收缩!
——他已经被发现了!
面对着复国军的三个顶尖高手,他自然不会想要单独挑战。双脚一蹬,他便已经向那巨大荒芜的花园里飘去。
可是“嗵”的一声,他的后背撞到砖墙,整个人在墙上刮擦着,重重地落到了胡同里。
商思归在他面前微笑着,向内凹陷的眼皮下,仿佛有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花”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向上望去。
刚才他在左边的墙头上,向花园中跃下,可是怎么会还在胡同中的?
——高墙完好无损,并不存在他失足蹬空的可能……
——等一下!
“花”忽然瞪大了眼睛,刚才他在左边的墙头上跃下,而是确是贴着右侧的砖墙内壁滑下。这一下,大约有七尺左右的距离,“消失”不见了。
不容他再想下去,商思归的长剑却已经指向了他。
“会用‘浮尸花’的人……”
商思归微笑道,“你是四大贼王里的‘花’?原来你们已经到辛京了?”
“花”背靠砖墙,左边是商思归和胡九公,右边是摇光公主,前狼后虎,他深吸一口气,已经冷静下来。
“原来区区贱名,也曾辱没商大人尊听。”
他随手在背后抽出一对虎纹枪,双枪一敲,微笑道,“见过胡九公,见过摇光公主。”
胡九公微笑着,没有说话。
摇光公主在车旁站着,冷冷地做了个“杀”的手势。
“抱歉,才见面,就要你死了。”
商思归微微一笑,青光潋滟,长剑已经轻飘飘地向“花”当胸刺来。
“花”早有准备,眼看那剑势清晰,大笑一声,左手枪一挥,便向外格去,同时右手枪一抖,便向商思归小腹掷去。
“嗤”的一声,商思归的长剑已经刺入“花”的胸口。
而“噔”的一声,“花”的一支虎纹枪,却几乎在同时,扎进他自己的小腹。枪势奇快,不仅穿透他的小腹,更重重地撞上了背后的砖墙。
3、
京西,苦竹林。
蔡紫冠和小贺来到林外,看着那全数枯死的竹林,即使早有准备,也不由胸膛压抑,一口气几乎透不过来。
先前他们在各大医馆寻找百里清,终于顺藤摸瓜,来到这里。
神医孙苦竹日前离奇失踪,他平日行医的竹林,也完全枯死,蔡紫冠看着眼前焦黑的竹林,心中的不祥,越来越强。
黑色的竹子,每一株都像被烈火烧过,可是仔细看,苦竹枝叶宛然,显然不是死于火焚,而是被一种由内而外的死气浸染所致。
“百里大哥来过这里?”小贺不安道。
蔡紫冠沉着脸,当先走了进去。
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被黑色的竹丛遮掩,左一拐,右一转。
午后未时的阳光,已经极为稀薄,穿过干枯的竹枝,一点一片地漏下来。竹林中仿佛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干掉的血。
“谢绝看诊,面斥不雅。”
一块硕大的木牌,突兀地出现在小路正中。说是木牌,仔细一看,倒更像是一棵大树,给剖竖着成了两片,墓碑一般插在地上,雪白的树心上,八个墨字张牙舞爪,透着没商量。
“这医生够拧的。”小贺不知不觉,强笑道。
绕过木牌,继续向前,再走二里,小路便到了尽头,远远地出现了一只挑起的白幡。
“苦竹余生。”那正是传说中神医孙苦竹的标记。
白幡下有一个新堆的土包,土包旁放着一把藤椅,藤椅上坐着一个人。
“是孙先生么?”蔡紫冠问道。
那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坐在椅子上,虽然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但膝上搭着一条厚厚的毛毡,双手拢在袖中,又怕冷似的缩着头、眯着眼,却给了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听见蔡紫冠问话,他才微微睁开了眼。
——一双充满恨意和杀机的眼睛。
“我最近心情不好,不治病。”
“我不治病。”
蔡紫冠越来越压抑不住的不安,被他那一句无礼的话,终于挑破了,喝道,“我来找人。”
孙苦竹挑衅似的扬了扬头。
他的下巴很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看蔡紫冠,又看了看小贺。
“是镇国将军派你们来的?”
蔡紫冠愣了一下,小贺却抢上一步,喝道:“不错!”
孙苦竹的瞳孔收缩,一下子笑了出来。
“那好极了。百里清在这——”
他森然道,右手翘起的大拇指,向身边的土堆一指,又翻过来,顶在自己的心口上,“孙苦竹在这!”
一瞬间,蔡紫冠只觉得天旋地转。
那土包新土未干,他一进来时,就已经注意到,心中忐忑,以致于孙苦竹一说“百里清在这”,他便立刻明白了,那里是百里清的坟茔。
——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的反应这么快!
——如果他反应得慢一点,懵懂一些,这个噩耗,是否还有回寰的余地?
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忽然间便已经变成了现实。好像一直悬在他心头的那口铡刀,终于狠狠地压了下来,将他的心,他的人,整个切成了两半。
——是假的!
——百里清那么一个狠人,阎王爷都不会收他!
——他只是帮着玉娘投医,有什么理由会死!
——难道……难道他真的死了?
蔡紫冠定定地看着那个土包,一声不吭,脑中一时电闪雷鸣,一片空白。
他被这消息震惊,那孙苦竹可不闲着。大夫忽然伸手在藤椅扶手下一拉,便有一把黑线猛地被他拽动,“嘣唰唰”一片脆响,竹林中几株被拉弯的黑竹猛地弹了起来。
几株黑竹弹起,又带动了更多的机关。
一瞬间,整个竹林如怒涛起伏,许多先时被他秘密布置的黑竹,一起发作。竹杆挺直之后,带起的,就是一片浅浅地埋在地下的黑线。
“嘶!”
忽然之间,地上已弹起根根黑线,泥沙飞溅,黑线纵横交错。如天罗地网,如快刀薄刃,由四面八方,向蔡紫冠和小贺绷来。
“锵”的一声,小贺已经拔剑而出。
蔡紫冠尚因百里清的噩耗而魂不守舍,小贺虽然也震惊,却还分得轻重。双剑在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团团一转,先将那些绷来的黑线斩断了。
黑线纤细,虽然坚韧,却绝非什么刀枪不入的铜丝铁线。冰火双剑剑如泼风,剑锋划过,黑线纷纷左右抽飞,也只是稍有感应而已。
“你敢动手?”
小贺大喝一声,可是一言出口,“当、当”两声,冰火双剑却已落地,小贺站立不稳,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后至的黑线,猛地绷上了他的胸口。
一瞬间,如离火飞电,一股强烈的力量,猛地透过黑线,注入了他的身体。
小贺闷哼一声,整个人居然被那一条区区黑线弹起,直挺挺地向后飞去。后面又是几道黑线绷来,“毕剥”声中,小贺终于压断了那几根线,人却也重重地摔倒在地。
几乎就在同时,蔡紫冠也给黑线绷倒,摔倒在他身旁。
浑身无力,万念俱灰,一瞬间,小贺伏倒在地,竟然一动也不能动。
摊在他眼前的一只右手,肌肤中隐隐泛起沉沉黑色。那是透过了黑线注入他体内的灵力,不是毒、不是伤——而是“死”。
小贺悚然一惊,那恐怖蔓延的死气,令他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巨大的无力感顺着他的双手,他的胸臆,慢慢地弥漫全身,但他猛地一握拳,血脉贲张,年轻的生命,却一下子将那“死气”给顶住了。
小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肩膀上忽然一沉,身子却骤然沉入了地下。
地下一片漆黑,可是离奇地却可以视物。向上望去,不远处那孙苦竹忽见他们消失,也吃惊地自藤椅上站起,竟像是漂浮在了空中。
小贺身子猛一挣,才发现蔡紫冠是在他身旁,一手搭在他的肩上。
“蔡……蔡大哥?”
地下隔绝了黑线的追击,蔡紫冠脸色惨白,微微点了点头。
“蔡大哥,百里哥的死……”
“不用说了。”
蔡紫冠居然微笑道,“我这人无情无义。如果他还活着,也许我还会为他担心,如果他已经死了,我不会再为他多花一点心思。”
“那……可是,”小贺被他无情吓了一跳,道,“可是百里哥……”
“是我害死他的,行了吧。”
蔡紫冠不耐烦地打断他,“我给他报仇不就好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一手搭着小贺,一手却掐诀向上一指——
“萌蘖术”灌注,忽然之间,孙苦竹脚下的地面已经窜起了三道青竹,“嚓”的一声,一根刺破了神医的脚底,一根刺入了他的肋下。
鲜血淋漓,他已被三根青竹,颤颤巍巍地挑上了半天。
“我这次,绝不会再退缩!”
孙苦竹大喝一声,身子一扭,居然已从竹梢上挣了下来。人在半空,他在手边的竹子上一攀,“剥”的一声,那根竹子已经居中折断。
孙苦竹拉着竹梢落下地来。
“苦竹余生——死!”
他大喝一声,举起单掌向地上一拍,发出“噗”地一声闷响。
4、
“花”目瞪口呆,痴痴地看着自己的伤势。
刚才那一瞬间,商思归的剑刺入了他的胸膛,固然令他意外。可是更令他意想不到的,却是自己的右手枪刺入自己的小腹,而左手枪却在自己右胸上,狠狠地划了一下。
“这……这是……”
他的双臂,以一种令人作呕的角度弯折着,双肘向内,双肩向下,仿佛他两臂的关节,全都已经被朝着相反的方向被拧了半圈。他那一双明明应该“向外攻击”的枪,因此而变得“向内收回”,反而刺入自己的身体。
“花”又惊又怒,向旁边一挣,将自己从虎纹枪与商思归的长剑下拔出。
这一挣,他明明向左,实际却踉跄着,向右移出了一步。
——他的两膝,也已经向后扭转了!
这诡异的攻势,与其说是危险,倒不如说是恐怖,“花”背靠高墙,这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一跳之后,不仅没有逃走,反而还落入到敌人的攻击范围之中。
“噗通”一声,“花”重重坐倒在地。
贯穿胸、腹的伤口,在背后的高墙上,留下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这是什么神通?”他挣扎着问道。
“复国军里‘春生剑’”。
商思归微笑着,手里提着那滴血的青色长剑,随手从怀内掏出一方白色的丝帕,轻轻擦去剑上的血痕。
“它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活。”
“花”的胸口上麻酥酥的,春生剑刚才刺入的伤口,竟然在眨眼间,自动愈合了。“花”有些意外,他的“浮尸花”固然可以治愈自己,可是他故意示弱,原本是想多探听一点关于复国军的消息的。
——怎么这世上,真有不杀人的武器?
他犹豫着站起来,虎纹枪造成的伤势,也已经痊愈。
“原来……商大人是在和我玩笑。”
“玩笑么?那倒也未必。”
商思归微微侧头,笑道,“孟浩天的寒寂剑可以吞噬一切生命,而我的春生剑却可以赋予一切生命。可是据说,所有的敌人,都宁愿死在寒寂剑下。”
“这么说来,商大人倒是徒——为——负——世——骂——人——名——所——了——不容了……”“花”笑道。
说完之后,自己也是一愣。
刚才那句话,稀里糊涂,一瞬间,他简直像是把“商大人徒负骂名”和“商大人为世人所不容”,两句话同时说了出去。
“我是——的——说——意思是……”
他说,一不小心,又把“我是说”和“我的意思是”混在一起说了出去。
他的嘴里乱七八糟,好像总有哪里不对。“花”用舌头一绞——发现自己的两根舌头都没有问题。
……两根舌头?
“花”大吃一惊,吐舌一看,隐约发现口中伸出了两个舌尖。他吓了天大的一跳,不及多想,用手一摸,温热湿滑,自己的嘴里果然有两个舌头。
“春生剑会持续地赋予你你的生命,那不会让你的身上‘少’了什么,但却会让你不断地‘多’了一什么。比如一个反向扭转的关节,或者一条更灵活的舌头,一只更温柔的素手,一颗跳得更快的心,和一只看得更深远的眼睛。”
话音方落,“花”就已经感到,眼前一阵眩晕,所有的人和物,忽然都有了重影——那正是一只眼睛,忽然从他的额头上睁开,给了他一个全新的角度。
他的衣服裂开,多余的手和脚,不断地从皮肤下钻出来,他的心越跳越快,一个心跳、两个心跳、三个心跳,全都融合在了一起。
——那一剑的威力,究竟会给他的身体,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花”一瞬间,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
“浮浮——尸尸——花花!”
他大喝一声,“浮尸花”的威力,猛地全部放出,小小的胡同中,一瞬间长满藤蔓荆棘,将那复国军的三大高手全都绊住。
“花”踩着飘在空中的白花,不顾一切地冲上了半天。
“放走他没有问题?”小巷中,摇光公主问道。
“一时三刻,他就说不出话来。等到他见到同伴,将‘春生剑’的灵力传达,将那蔡紫冠什么的人也拖下水,尸王的仇也算报了。”
商思归还剑入鞘,微笑道。
“噗”的一声,孙苦竹的手掌拍在地上。
他一手握着一把黑线,一手握在地上。一瞬间,方圆五尺的土地,骤然发黑,变成了“死黑”色——而远处的一片竹丛,则忽然有了一点“生机”。
遍布竹林的黑线,每一根都给他用菜油浸过,最能传导苦竹余生的灵力。生死相易,就在那一瞬间,下地的冬眠的竹鼠、虫蚁,藏身的蔡紫冠、小贺,全都已经又“死”了三分。
先前他已将整片竹林“杀死”,这已死的竹林,便如一片干到极致的沙漠。稍有机会,便会夺取误入其间的生命力。
“出去!”
蔡紫冠发觉不好,大喝一声,已带着小贺,跃出地面。
孙苦竹两眼圆睁,拍在地上的手猛地一扬,一勾一弹,立刻又有一根黑线向蔡紫冠绷去。
“啪”的一声,蔡紫冠被拦腰绷中,整个人斜斜飞出,死于当场。
——那自然又是他的桃僵之术。
而蔡紫冠一手拖着小贺,伏身一跃,便已来到孙苦竹的身边。
“中!”
蔡紫冠顺手在孙苦竹的裤脚上一拍,那大夫的裤脚登时冒起青烟,火星一闪,猛地着了起来。
广来峰的法术分为六部:山、火、林、风、阴、雷。蔡紫冠生性疏懒,虽然掌握六部秘笈,却一向只靠山部的土遁术和林部的“萌蘖”、“桃僵”等术蒙混过关。
可是尸王厉害,百里清危殆,这一路走来,他也终于学了更多的术法。
孙苦竹给他烧得直跳,手中却兀自握着黑线,猛一咬牙,将火毒度给了远处的枯竹。
“腾”的一声,远处一株刚刚有些生气的枯竹,复又燃起。
可是这么一来,却也终于暴露了他的神通。
“原来全在竹子上!”
蔡紫冠大喝一声,猛地伸手,就像孙苦竹手中那一把黑线抓去。
孙苦竹大喜,将手一横,拢着黑线,便往蔡紫冠的手上撞去——可是黑线还没碰到蔡紫冠的手,他却已觉得胯下一痛。
蔡紫冠手上一晃,下面飞起一脚,已经踢在他的胯下。
孙苦竹闷哼一声,几乎晕倒,急忙将那剧痛传走,远处“咔嚓”一声,一棵竹子猛地从根部裂开了。
这一瞬间,便给了蔡紫冠足够的时间。
他放下小贺,随手在地上一摸,已经抓起了小贺的火剑。灵力催逼,火剑上登时喷出一道火龙,狰狞咆哮,给他牵引着,一瞬间便将周围的黑竹全都点燃了。
浓烟滚滚,热浪袭人。火,从四面八方燃起。
“这回你没竹子了。”
蔡紫冠冷笑道,“你再受伤,只能自己扛!”
5、
“花”逃上半空。
浮尸花作用下,点点白花盛开在他脚下,他飞步而上,可是用了千百次的神通,这一次却步履蹒跚。
——因为现在,他甚至连身体的平衡都已经无法找到。
多出来的眼睛,令他眼前一片重影,多出来的手臂,令他的重心忽左忽右,过于灵活的关节,反转的膝盖,无不令他疲于应付。
——可是他必须逃走!
——他必须要去找到蔡紫冠他们,告诉他们辛京里的危险。
在这波诡云谲的时刻,摇光公主的出现、复国军的行刺计划、商思归的春生剑,每一个消息都关系着更多人的生死!
他抽着鼻子,离奇地,第二个、第三个鼻子,令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蔡紫冠就在城西,离他大约四五里地的地方。而他的第四个、五个耳朵,则令他清清楚楚地听到蔡紫冠正在与人争斗的情形。
——蔡紫冠也遇上敌人了!
他的心跳如狂,脚下一软,终于从半空中跌了下来。
“这大哥你没事吧?”
他正正地摔在街心,一时天旋地转,有路人刚好看到他,好心问道。
“花”挣扎着爬起来。
“妈呀,妖怪!”路人刚刚伸手一扶他,便已发现了他身上的变异之处,吓得撒了手。
“花”支楞八叉地从地上站起来。
鲜血从他的口鼻中不断标出,“花”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像是一株混乱生长的桃树,又像一座爆发中的火山。
“我的手呀!”
身后,那刚刚碰到他的人,忽然又惨叫起来。
“花”没有回头,脑后的第六只、第七只眼睛,已经看到对方的一只手上,长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手指。
“春生剑”的威力,竟然像是病毒,可以蔓延、感染,商思归虽然看起来斯文有礼,剑的名字虽然好听,但其威力之恶毒,简直闻所未闻。
“去救他。”“花”的一个脑子说。
“顾不得了,快找蔡紫冠!”另一个脑子说。
“照这样的速度,我们走不过五里地。”又一个脑子说。
“……这么吵起来,简直有点像杜铭的魂精了!”不知哪个脑子说。
即使在这生死交关的时刻,“花”也不由笑了一下。
他的身体变得臃肿异常,强烈的求生意识想要让他尽快找到蔡紫冠,可是另一种本能却猛地令他顿住了脚步。
——不要慌。
——越慌越乱,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应该绝对冷静。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既然无惧无畏,他何必自乱阵脚。
忽然间,“花”已经冷静下来。
在这一瞬间,他因“春生剑”而临时生出的许多大脑,终于一起开动起来。
抱歉,今明两天又发生一点变故。
会少一点,接下来的几天,会再补起来……
“花”不会死……放心!
5(下)
苦竹林中,蔡紫冠步步逼近孙苦竹。
“你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森冷起来。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孙苦竹后退一步,明明两腿打颤,却还是咬牙道。
“或者你还有什么同谋?”
“没有!”孙苦竹吃了一惊,大喝道。
他的反应这么激烈,蔡紫冠终于释然了。
“原来你真的有同谋,怪不得!不然的话,就凭你的本事,怎么可能杀得了百里清。”
“我没有同……”
孙苦竹又惊又怒,不顾一切地反驳,可说了一半,忽然愣住了。
“杀了百里清?不……不是我!”他惊恐地叫道,“我……是在为百里清报仇!”
蔡紫冠愣了一下,站住了脚步。
“花”挣扎着逃进小巷。
——首先,不能去找蔡紫冠他们。
商思归之所以会放他走,必然是因为这样做对他们更为不利。
他的手,在接触过别人之后,别人也会长出畸生的肢体,可是这么一来,蔡紫冠他们,是不是也会陷入危机。
——这是他的战斗,他必须想出破解春风剑的办法。
他的胸膛中,一颗、两颗……一共有三颗心脏,在剧烈地跳着。
“花”想着,将双枪一调,枪头顶上了自己的心口。
“喀嚓”一声,双枪猛地刺入他的心口。“花”闷哼一声,又从披风下抽出了第三根虎纹枪。
——春生剑,令他的身体疯狂地生长。
——那么,他就必须要杀死自己。
第三支枪,慢慢地、冷冰冰地刺入他的胸口。
——他的“浮生花”碰上了“春生剑”,那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扑”的一声,似有似无的脆响,虎纹枪再次刺穿他的心脏……最后一颗心脏。
“花”的身子猛地一震。
他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便离他而去。
“花”重重地摔倒在地,没有了生命源泉的支撑,他的生气迅速消散。畸生的手、多余的眼、错位的鼻子,一一消失。
眼前的景物仿佛清晰了一些,却又迅速地模糊了下去。
“浮……生……花……”
他抽出双枪,蠕动嘴唇,喃喃道。
老实说,这集写得真差,节奏什么的完全是乱的……
真的只能是看个大略了。总之就是蔡紫冠和孙苦竹相认了,“花”卯上了商思归……
暂时先不改了。故事继续进行。
回头给杂志的话,估计文字要完全重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