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开始恢复更新!
请各位把记忆调整一下,我们在3-7月,需要回到《墓法墓天》的第一部了。
前年6月的时候,我们是更新到了第一部第三卷《妖童金婴》。
回忆一下情节:
小蔡先后收了杜铭、百里清,惹下了玉娘婆媳。
他们初步知道了当年的广来峰之乱:火二发疯,被风四等人清理门户;然后风四炼成七邪养鬼术,步入魔道,为了要娶阴五,照顾火二的遗腹子,他杀了自己的师父,血洗广来峰。
但风四没死、林三没死、阴五没死。
焚天大圣的坟墓现世,小蔡他们将迎来广来峰的第二个秘密。
接下来的第四卷《昨日英雄》,其实在天涯文学发过。我尽快把它贴完,有没看过的同学可以补一下!
第一部第四卷第一集《冷箭,青鹰白发》
床上躺着一个人形的物体。
那真的只是人形而已,皮开肉绽,骨碎筋断,这个人的身体肿胀扭曲,此前落在他身上的拷打,残酷细致,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两个大夫正在为他切除腐肉,上药包扎。那个人睁开眼来,左眼一片红翳,显是新盲,右眼满是血丝,但还可视物。
罗英走进来,这个人的右眼马上转了过来——转得那么快,以致于显得鬼气森森。
“莫大侠,你今天的身体怎么样?”
“还……没……死!”
“又有一批人,来找绝光宝刀了。”
那个人浮肿的脸,抽搐着,挣扎着,嘴唇翕动,露出已被打落了牙齿的牙床。
“杀……杀!”
“我打退了一半,不过另一半,他们去了大黑滩。”
“你……”
那个人猛地一挣,几乎从床上做起来。
医生的薄刀一抖,在他的身上深深地切出一道血口。
“你……骗我!”
“他们会遇到蔡紫冠。”
罗英早料到他的反应,轻轻地按住他,“蔡紫冠会拦下他们的。”
那个人瞪着血红的右眼,瞪着罗英,瞪着旁边的医生,又倒下来,瞪着空空的舱顶。
“谁……都别想得到……绝光刀!”
“是,是,谁都别想得到。”
罗英微笑着,从舷窗里望出去,望向远方。
1、
孚州以西,端州以北,有一片戈壁名为大黑滩。
得名如此,盖因此地岩石黑如墨染,风化之后,碎石绵延数百里,黑压压的,令人步入其中,便压抑得喘不上起来。
四匹泼风快马,远远驰来,蹄踏碎石,火星四溅。
第一匹马上,是背背皮兜的百里清,皮兜里装着黑狗太平,探头探脑;第二匹马上,是魁伟高大的,一脸找人麻烦的杜铭;第三匹马前后坐着颠得连哭带吐的卞老太太与玉娘;第四匹马上,则是年轻俊秀的和尚云英。
“快一点!”
百里清稍稍勒马,叫道,“海天会那边,觊觎绝光宝刀的人,未必就全死绝了。再拖下去,我怕会有人再追上我们!”
这已经是他们离开海天会的第三天,仗着海天会借出的快马,他们赶到此处,已经比预计少用了一天,可是太平紧张不安,百里清如芒刺在背。
被人监视的感觉,仿佛越来越清楚了。
“不……不行了……”
卞老太太地泪眼朦胧,脸色黄得像是涂了厚厚的一层蜡,“我这一身老骨头,全都散了……再走……再走就出人命了……”
玉娘在卞老太太的后面,脸色惨白,一声不吭。
云英一把拉住她们的马缰,硬生生地带着两匹马停了下来。
“不能再走了!必须要歇一歇!已经到这儿了,杀蔡紫冠,不在一时一刻。”
“女人真麻烦!”
杜铭正跑得兴致勃勃,一被阻止登时嚷嚷起来,“不是急着杀那小贼么?就在眼巴前了!”
“我们受得了这样的跋涉,可两位卞夫人会受伤的!”云英大喝。
百里清犹豫了一下。
隐隐约约,盘桓在他心头的强烈不安,越来越清晰。在来路上,一种冷冰冰的压迫感,正越逼越近——有高手要来了,再耽搁下去,恐怕要见蔡紫冠,就越来越难了。
“这样吧,我们兵分两路。”
他飞快地说,“云英大师,你保护大卞夫人和小卞夫人,慢慢走;我和活死人先进大黑滩,先找蔡紫冠!”
“也……也好!”
“路已经不好走了,你们把马给我,正好引开追兵!”
“好!太好了!”
卞老太太简直像是终于听到了赦免,忙不迭地从马背上爬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一边去。玉娘和云英犹豫了一下,也终于下马。
百里清和杜铭一人多牵一匹马,道一声“保重”,立刻又向大黑滩深处驰去。
卞老太太龇牙咧嘴地挪脚。
骑了三天马,她的两腿都给磨伤了,这么撇着腿,简直像只鸭子。前面有一块大石,石下的一大片阴凉,令人垂涎欲滴。
卞老太太往那边挪过去,玉娘连忙赶来,用断臂夹着赤火金风矛,完好的手臂来搀着她。
“婆婆,你慢一点。”
“害死我了……蔡紫冠害死我了……”
卞老太太愤愤不平,“你说说这一路,拜佛拜佛出事,坐船坐船出事,投宿投宿出事,找人找人出事,现在倒好,大老远的,又跑进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婆婆……”
“还有你,你当时不是在我儿子的墓里头么?这么大个大活人,怎么就看不好我儿子的一具尸身?你要是争点气,我们现在还至于这么辛苦么?”
“……就快了。”
“就快什么了!”
卞老太太见她居然还敢还嘴,登时发起火来,“这都‘快了’多久了?他在前边跑,我们在后边追,吃屎都吃不上热的!”
这句话的天马行空之处,把云英都惊呆了。
“卞……卞老夫人……”
他生怕这老太太口没遮拦,再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连忙就从另一边扶住了她,“老夫人,你消消气。蔡紫冠的事,包在我的身上,万无一失。只要看见,就是他的死期——您坐下喝口水!”
他一扶着卞老太太,脚下的八达靸鞋立刻展开了神通,“呼”的一声,已带着老人与玉娘,一步跨过数丈的距离,三个人一起来到了那大石下。
乌黑的巨岩,高可数丈,投下的一大片阴凉,青青可喜。三个人在石阴中坐下,玉娘拿出水袋,侍奉卞老太太洗手、喝水。
云英在一旁擦了擦额上的汗,直起身,眺望大黑滩。
“好快。”
他们忽然听到有人说。
那声音从他们身后而来,听起来说话的人,岁数已经不小了,语气之中饱含喜悦,却阴森森地,令人不舒服。
“好结实。”
那声音又说,像是看见了一头牤牛,一头骡子。
一声鹰唳,在高天之上传来,一点鹰影如水底的优雅的青鱼,在他们头顶上,缓缓掠过。
云英愣了愣,分辨那声音的方向,似是从巨岩背后传出。
“两位夫人稍坐。”
他打了个招呼,便向大石背后绕去。
在另一边,百里清与杜铭共乘着四匹快马,再跑再跑了几里,戈壁滩上的石头,就已经碎到了撑不住马蹄的地步。
杜铭的马趔趄了一下,明显伤到了蹄子,痛嘶着抬起了右前蹄,逡巡着不再前行。
“下马步行。”百里清道。
一面说,他一面骗腿下马,也就在这一瞬间,“哧——喀”一声脆响,一枝白翎羽箭便擦着他的肩膀,钉在他他的鞍上。
“哗啦”一声,百里清重重摔到碎石滩上。
靠他在最后关头扭腰一闪,才逃过了被长箭贯穿的命运。可是即便是这样,那曾被羽箭掠过的右肩,却也阵阵麻痹。
那匹快马惨嘶一声。从它中箭的鞍韂开始,它的身子被飞快地冻结了。可见的霜华,从它满是汗水的腹部铺开,飞快地向它的臀、胸蔓延过去。
太平被从百里清的皮兜里甩出来,看到这样的情景,吓得汪汪叫。
马儿想要跑开,可是两条前腿还蹬了蹬,两条后腿却已僵硬得一动不动。终于等到它轰然倒下时,“咚”的一声闷响,那偌大的健马,竟然已冻得像块石雕。
——那箭不是普通的羽箭,而是带着至寒至冰的法力。
“水蛇腰!”
杜铭大喝一声,也从马上跳下来,抽刀在手。
“是箭?是青鹰门的人来了?”
“哧哧”之声不绝,头顶上的连珠箭不停的射到,百里清、杜铭左躲右闪,仗着身法快捷,每每以毫厘之差避开。
剩下的那三匹马,惊叫连连,等百里清和杜铭一撒手,便分头跑开。可惜却仍有两匹为箭矢贯穿,惨死当场,只有那一匹拐了脚的,居然得以逃脱,歪歪倒倒地,跑没了影。
与它们相比,黑狗太平听得风声不善,早就吓得忘了跑,瘫伏在地上,四腿缩至腹下,尾巴紧紧夹住,耳朵贴在脑后,眼中也露出死到临头的表情。
百里清一把把它抱起来时,它居然还硬邦邦的保持这个“一坨”的姿势。
“妈的你是属王八的么?”
即使是百里清这爱狗之人,这时候也不由得要骂它了。
“那边有山洞,进去避一避。”杜铭大喝道。
百里清略一犹豫:如果是和别人一同遇袭,当然要分头躲避,防止被人一次堵在洞里,可如今这杜铭刀枪不避,挨了白挨,倒不应该浪费这大好盾牌。
2、
两人一犬冲进一座不大的山洞,呼呼喘气。
百里清视力所及,来路上却看不到弓箭手的存在,不由赞叹道:“五百步外开箭,这人好大的力气。”
杜铭一愣,不明所以,道:“咋是五百步?”
“你看这箭落地时的角度,与地面几乎垂直。”
百里清指着最近洞口的一枝箭,道,“这是弓箭手向天射箭,箭落下时借势伤人的射法。和神箭手百步穿杨的平射不一样,看这箭入地的角度,至少在五百步外。只是这种射法还能如此神准,才是万众无一的本事。不简单,不简单!”
“老子偏就不信了!”
杜铭是个绝不许别人比自己强的,“箭上还要加法术这种没自信的事都干得出来,老子估摸着他即使有本事,也大不到哪去。”
“箭是从哪儿射出来的呢?”
百里清被他气得一噎,索性不去理他。
“不行,老子得去砍他!”
杜铭在山洞里呆了一会,就已经觉得气闷了,“宁可挨一两箭,也比被他堵在这儿好。”
他拽出断岳刀,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嗖”的一声,一箭破空而至,杜铭挺刀一接,那箭上的力量大得惊人,一震之下,竟然将他砸了个屁墩。
杜铭跟头把式,又跑回来了。
“不行,老子还是不能丢下你这个水蛇腰!”
百里清被他的义正词严震撼得哭笑不得,可是无论如何,被人追着打,却无从还手的感觉可是不好。
“惟今之计,我们只能等着天黑。天黑了,弓箭手目力下降,才是我们的机会。”
“那么久啊……”
杜铭探身出洞,望了望太阳,叹息,“至少还得两个时辰呢……闷在这儿,老子显得难受啊……呸,老子还没死呢,就有秃鹫绕来绕去!”
秃鹫以腐肉为食,百里清笑道:“该不会是镇定珠失效,你已经臭了吧?”
“老子香得很!”
百里清将黑狗丢下,那黑狗一落地,马上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这狗没救了!”
杜铭沉思着,“从最早蔡紫冠带它的时候,就是个孬种。改不了了,反正咱们还有两个时辰,不如生堆火,把它烤来吃了,又解闷儿又解饿。”
太平听懂了他的建议,“嗷”的一声,瘫倒在地,两只前爪抱着嘴,簌簌发抖。
“这怂狗,没出息!”
百里清弯下腰,抓着它的颈皮,用力拉了拉,揉了揉,叹息道,“可是它也实在是我生平所见,天赋最好的灵犬。较之我那死去的老黑,更要聪明机警。当日蔡紫冠在地下两三丈遁行,都能给他嗅出踪迹,这哪是一般的狗能做到的?”
“除了闻味儿,就没别的用,也白费粮食。”
“它的本事我清楚——”
百里清双手捧住太平耳后,将那缎子似的皮毛往向前一拥,黑狗的脸登时堆得圆滚滚的,一双眼睛被皮毛挤成三角,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的主人。
“训练的时候,绝对是条好狗!”
“你就吹吧。”
“都怪它以前的主人太宠它,只是把它喂得好、驯得好,却没有真的好好带它打仗,后来更被你们直接带到赤龙山,遇上怪蟒吓破了胆,因此懦弱起来——还有救!”
百里清用力摇着黑狗的脑袋,“你给我振作点!”
黑狗被他摇得不知所措,用力舔着舌头,挣开头,对这洞外仰起脸来,老声老气的叫了一声:“汪!”
杜铭也不觉为它的憨态逗得大笑。
“若是蔡紫冠在就好了。”
杜铭抠抠下巴,“有他的土遁术,我们也不用被困在这儿。”
“有云英在也行啊,能隐身的——说这个有用么?现在的情况就是咱们仨在这儿,与其幻想他们帮忙,何不自己设法脱困?”
百里清一通教训,杜铭愤愤不平,探头往天山去看,道,“太阳还老高呢,你能有什么脱困办法?咱们在明,人家在暗,彼此相隔又远,你就是再有本事,能把人家怎么样……妈的那臭鸟一根筋是怎么着,越飞越低,认定了老子会死么?”
“扁毛畜牲,你爱管它。”
百里清顺他视线望去,鄙视道,“它飞得再低点……等等,它飞得不低!它……它好大!”
云英绕过那块巨石,忽然就看到了两个倒在血泊中的人。
那是叠在一起的两人,一个中年大汉背着一个白发的老者摔到在地。大汉的头上不知被什么打伤,已经成了个血葫芦,连那老者的肚子上,都蹭得一片狼藉。
那大汉不住呻吟,老者笼着双手,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他压住了。
“施主,你怎么了?”
云英一个出家人,慈悲为怀,见那大汉血流披面,已心生恻隐。一个箭步过去,将他扶住。
“背他……背他……”
那大汉一息尚存,心中对他无比恚恨,抓住了他的手,手指用力,手背上青筋毕露。
云英却只以为他怕摔伤那背上的老人,连忙转过身来,把禅杖往旁一插,两臂伸到老者身下,轻轻一抱,道:“老人家,你先过来!”
那老者于是探身过来,双臂扳住云英的肩头。
云英一挺身,他武艺过人,力气极大,虽然有那大汉压着,却也一下便将老者抱离了地。
“骨碌”一下,那老者向上一起,不知怎么,竟从云英的肩头上折了过去。幸好他的手又揽上了云英的脖子,就这么一转,一下子从被云英“抱着”,变成了趴在他的背后。
云英愣了一下,实在是不觉得自己刚才那一托有那么大的力气。
“你……你完……”
那大汉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道,“你完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竟忽然两眼翻白,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云英吃了一惊,想要去看他的气息,突然却觉得肩膀剧痛,竟然弯不下要去。
“好孩子,那废人的死活,你管他干什么?”
背后,一个阴森森地声音响起,正是身后那老者笑道,“老祖没让你动,你乱动什么?”
他语气恶毒,云英不由暗叫不好,本能的把臂一振,想要摔开他。哪知那老人双腿一盘,已将他的腰勒住,两臂一探,又从背后勒住了他的脖子——这一甩,竟然毫无效果。
“好孩子,‘无根老祖’上了身,你还想甩下我么?”
云英大骇,牙一咬,反手擒拿,去叼老者的手指,却不料那无根老祖双臂一紧,顿时勒得他眼前金星乱冒。
“好孩子,你乖乖听话,我不害你的性命。可你若是不老实,小心老祖一把就捏断你的脖子!”
云英一愣,忽然“嘶嘶”声响,从他的耳畔,已有五道白光飞出,一起钉在那大汉的身上。大汉惨叫一声,虽已濒死,却还是原地弹起半尺多高。
“你……”云英叫道。
“孩子,别动!”
无根老祖笑着,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云英颈上,道,“你也想像他们一般么?”
这时云英已经看清,原来那道道白光,竟是人的指甲,细长的指甲刺入大汉的身体之后,倏的一合,各自卷成空心的细管。
殷红的血线,在指甲中笔直从云英耳畔流向无根老祖。
无根老祖喉间“咕咕”作响,笑道:“好险好险,这血包差点就死了。果然是活人的血,才是人间至鲜的美味!”
“那么大的秃鹫,驼个一两个人,当然不是问题。原来青鹰门所谓的驯鹰,竟是能骑鹰在天上飞的。”
百里清拍拍太平的脑袋,“怪不得你是朝天上叫,早就发现了是不是?”
太平“汪”的答了一声,尾巴在地上乱扫。
“真的假的?这狗子别是怕被宰了随便汪汪的?”
杜铭又把断岳刀提在手中,翻起眼睛想了想,道,“我去把这家伙剁下来!”
“好啊——”
百里清探头看着外边,冷笑道,“人家把鸟压得这么低,不也就是盼着咱们去剁他么?当然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了。”
他说得阴阳怪气,明显又在损人。
“水蛇腰你少糊弄我!”
杜铭想了想,果然一下子明白过味来,“这山光秃秃的,他发现了我怎么办?”
“不错,学聪明了。”
百里清拍了拍他肩膀,竖起两指,闭上眼睛,口中也不知叽里咕噜的念了一串什么,然后才猛地睁开眼来,用那两根手指在杜铭眼前晃了个圈子,最后往杜铭眉心一点。
杜铭被他点得脑门剧痛。
“行了!我给你加了个隐身咒,你去砍他吧,他看不见你!”
百里清信心满满,探头一看山洞外秃鹫刚好飞过去,还来不及调头,便猛地把杜铭一推,叫道,“快去!”
杜铭来不及多问,“噌”地蹿出山洞,在敌人发现他之前,先一溜烟地来到了离山洞不远的一处绝壁下。
然后便以身上亡魂代替手脚,扣缝登石,飞快的向上爬去。
3、
那老者竟是在以指带口,吸食人的鲜血。那倒在地上的大汉,重伤之际,再抽搐几下,手脚渐渐松软下来,显然是死去了。
“你……你杀了他?”
云英反应过来,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也也不放过他?你这老妖怪!”
“我虽然是个‘妖怪’,但你害死他的,其实是你啊。”
那老者咯咯笑道,“他原本是我的坐骑,背着老祖我走了几百里地,也平安无事。要不是你突然出现,年轻力壮,脚程过人,我又怎么会起了换‘人’的打算?打伤他,引你来,吸干他的血,要了他的命……全是拜你所赐啊。”
“你……原来是你打伤的他!”
“用那块石头,砸了他五下,血就流得很吓人了吧?”
那老者得意洋洋,指着那大汉身旁,一块沾满鲜血的尖角石头。云英这才回味过来,刚才那大汉看着他时,为什么会满眼怨毒。
一时大意,被这老妖怪制住,眼见他残害无辜,这简直比杀了云英还要让他难受。云英浑身颤抖,忽然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阿弥陀……”
“事到如今,你求神拜佛也没用啦……”
“佛!”
那老头的话音未落,突然间云英大喊一声,已旋身跃起。半空里把身子一拧,背心向下,重重向地上撞去。
“你给我滚开!”
竟是以两个人的分量,要撞开那个老者。
“嘭”的一声,云英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可是后心疼痛,却并没有老者在那做的肉垫。眼冒金星,忽然胸前前一颗大头已自云英的面前浮起,原来那老者竟然在方才那一瞬间,已自他的腋下钻过,藏身云英胸腹之间,变成正面抱住了他。
“好孩子,你的血气太盛,我帮你冷静冷静吧。”
老者单臂抱着云英的脖子,小指一伸,指尖上团成一团的指甲一划,便在云英颈上的血管上划出一道口子。
创口虽然不大,但正是要害所在,一蓬血雾登时喷出,“咝咝”作响。
“我这指甲叫做白玉刀。”
那老者狞笑道,“被它们割中,我不给你止血,就流干你!”
云英一个鲤鱼打挺,又跳起身来,双手一搂,抱住无根老祖,心中起了玉石俱焚的念头,挺身又往那大石上撞去。
无根老祖在他的怀中咯咯奸笑。两臂抬起向下一沉,身如泥鳅,自云英两臂间一滑而下,又死死的抱住了他的双腿。
双腿骤然失控,云英在奔跑中如何平衡得住?一个筋斗摔倒,头触大石,“嘭”的撞得头晕眼花。那老者自地下一翻,不知怎么,就又爬到云英背后。
他双手扯住云英双脚,双脚扳住云英的脖子,将云英拗成反弓形,伏在地上。
“好孩子,被我无根老祖上了身……”
“嘶——”
他得意洋洋的话还没说完已有一道金风破空而来,直点他的后脑。老者反应敏捷,回手一抓,已将赤火金风蛇骨矛抓住。
玉娘与卞老太太在大石前面休息,忽然听到石后喧闹,云英又吼又叫的,像是与人动上了手。二人终于不能坐视,转出来一看,云英居然被人压着打,不由惊讶万分。
玉娘上去就是一矛,却怎及得上那老者的手快?
“好矛!”
那老者一矛入手,已被矛上激荡的气息震动,虎口发麻。地下云英趁他松开一手,单臂在地上一撑,又带动无根老祖腾空而起。
半空中没有阻挡,云英把两脚一蹬,挣开了老者的双脚,落下地来,又变成了无根老祖盘腰抱颈,藏在他身后的姿势。
“大师,这是怎么回事?”玉娘夺回了蛇矛,微微喘息着问道。
“你们让开!”
云英竖起双眉,“伏魔——杖!疾!”
云英一声大喝,早先他背那老者时插在地上的禅杖就已飞起。“哗楞楞”钢环响亮,禅杖挂定风声,直向老者砸来。
老者一滑,又从云英的背上,躲到了他的腋下。
禅杖去势太急,一时收势不住,“啪”的一声,打在了云英自己的背上。
云英哼了一声,向前一个踉跄。
可是他口中的咒语却并没有断。铜环之声“啷啷”不觉,伏魔禅杖飞在半空,追着老者来打。
但见杖影翻飞,一根禅杖绕着云英,倏忽来去,后背前心两肋四肢头上裆下……如影随形一般,追那老者死死不放。
可是连打了二十几杖,杖杖没有落空,却是杖杖落在云英身上。
那老者在别人身上,闪展腾挪,滑如灵蛇。伏魔杖如同狂风暴雨,云英硬挨了自己这么多下,便是金刚不坏的身子,也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晃,“哇”的呕出一口鲜血。
“当啷——”
破魔杖失去咒语操控,重重落地。
云英站在场中,摇摇欲坠。他先前就被老者的“白玉刀”划破颈上血管,那甲刀刀性阴毒,伤口不能凝结,这么剧烈打斗之后,更催得血流不止。加上刚才呕出的一口,唇边颈上、肩上胸前,早已是血染袈裟。
他无力再动,咬牙站着,只觉背上的老者越来越重,想要反手去抓,两臂如重千斤,却连提都提不起来了。
终于,云英膝盖一软,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玉娘叫道:“大师!”
老者仍是盘在他的腰上,叹道:“好孩子,何必这般刚烈?老祖的下盘不灵便,接你的双腿一用,干吗这么拼命?”
云英呼呼喘息,强挣抬头,对玉娘道:“杀……杀了我!”
那秃鹫双翅展开,长达两丈五尺,力大无朋。
它每个月要吃两只、十只鸡、十坛酒,要养活它也是一笔大开销。
青鹰门的杀手醍醐,以左脚控着秃鹫,一人一鸟,在空中盘旋。现在的他,正面临着自己的刺杀生涯中,最为两难的一次选择。
当日青鹰门的船,在天光湖上被罗英的白龙一击,打得人仰马翻,损失惨重。他本身是个杀手,却反应快捷,提前驭鹰而起,逃出生天。
后来,杜铭、百里清他们逃向大黑滩。醍醐惊魂初定,一经发现,便马上追了上来。
他以弓箭为武器,以秃鹫为坐骑,居高临下。他的目标人物,每每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被他一箭自颅顶射入,结为冰块。
可是这一次,他的目标却并不只是杀人。这两人可能会知道兵天大圣墓的下落,他仗着秃鹫飞得快,第一时间千里赶来,并不是想用“醍醐灌顶”射术将这两人射成冻尸,他需要问这两人——至少一人——的话。
可是当他手下留情的时候,他的箭术便也不可避免地打了折扣。他想射伤这两人的手脚,可是连着六箭,却都落空了。
这固然是因为那两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归根到底,还是他在射箭时,心不够坚定。
现在那两人成了惊弓之鸟,赖在个山洞里不出来,他该怎么办呢?拖得越久,后边闻讯而来的人,只怕也就越多。
他终于一咬牙,催动秃鹫飞得更低。
一个错误,往往要用更大的代价来弥补。现在,他只能冒险一博了。
醍醐小心地操控秃鹫一点一点向下,秃鹫飞进两山所夹的峡谷之中,他的高度与地面不过十四五丈而已。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像他这种人,不到确认万无一失,他是绝对不会的涉足地上的。
在这个角度,他已经能够看到那山洞洞口处,传言中叫做百里清的瘦长汉子的小半边身子。百里清探头探脑,似乎仍然在寻找地面上那不存在的杀手,实际上,却总不经意似的抬头往天上看。
——他们已经发现他了。
而那个叫做杜铭的魁伟汉子,则在偷偷的往山顶上爬,似乎会有什么行动,这时的位置,已经高过自己了。
——好,只要再远一点,这两个人就无法相互驰援,他就可以逐个击破了。
醍醐不放心地分心二用着。秃鹫巨大的翅膀在振动时,所鼓起的狂风,已经吹动了地上的砂石。影子掠过地面,如同一条黑色的怪鱼,飞快的贴着地面上滑过。
“小子!”
就在这时,他的头顶上忽而传来一声大喊,“暗算老子,给你点好果子吃!”
“呼”的一声,一道人影掠过半天,一个人已自悬崖上一跃而下。半空中张牙舞爪,凭虚倒步,竟像是踏着风就跑过来了。
——那自然正是杜铭。
这人无声无息的爬到二十几丈高的地方,耐心等待,眼见醍醐自他脚下飞过,算准了时间,这才孤注一掷,一跃而下。
只见他人在半空,断岳刀反射夕阳,一式力劈华山,直奔醍醐砍下。
醍醐大吃一惊,他以自己为诱饵,让杜铭离开百里清。本以为这人拿个石头砸自己一下,也就是了,不料他竟这么拼命。
“咔”的一声闷响,醍醐以铁胎弓弓背反抽杜铭。
刀弓交击,杜铭在半空中翻个筋斗,向下落去。醍醐身子一晃,也几乎摔下雕背,幸好脚上还缠着控鹫的缰绳,借力一拉,秃鹫向上飞起,他也站稳了身子。
醍醐单手捂肩,身子微弓,一瞬间就向南不见了。
这边杜铭落地。因为有中间醍醐借力,落地时有青魂缓冲,从那么高跳下来,也居然毫发无损。在地上骨碌打个滚,站起身来,将手中断岳刀一甩,“唰”的一声,甩出一道血珠。
“伤了那人了?”百里清从山洞中出来,问道。
“左肩上一刀!”
杜铭大笑道,“可惜没来得及把他膀子卸下来!”
“和他这一仗,不可能这一下就解决了。”
“你怎么会隐身咒这种东西?”
百里清愣了一下,笑了:“隐身咒?我从来都不会!”
@风雨天骄 10001楼 2014-03-02 00:25:00
翻页了说正事
1.亮大,第三部什么时候开始更新?能不能先放些花絮出来?
2.书你收到没有?快点签名寄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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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三部最早也要到7月……
2、书还没收到,说这周也许可以到货~~
4、
“少夫人,杀了我!”云英森然道。
这原本清秀俊美的青年僧人,这时背着那老者,单腿跪倒在地。
半身染血,满脸灰土,额角上青筋暴起,两只眼血灌瞳仁——忽然之间,竟已在佛相之中,现出了几分厉鬼之意。
“大师,我们……我们再想办法……”玉娘吃了一惊,慌忙道。
“烧死我!用金风赤火矛,把我们两个都烧死!”
他的性格竟然如此激烈,那老者也不由怕了,不敢再逼他,笑道:“好孩子,你何必这么宁折不弯呢?老祖这么大岁数了,双脚不能沾地,你就算尊老助困,帮我一回,好不好?”
“巧言令色,你休想再要骗我!”
“这可冤枉老祖啦!”
那老者伏在他的背上,正色道,“我的腿是真不能沾地。二十三年了……二十三年前,我被一个对头在双腿上了下‘离土咒’,这辈子双脚不能沾地,不然就落地生根,死得苦不堪言。二十三年来,我像个怪物似的,连睡觉都得骑着马、跨着人,心惊胆战,惴惴不安,个中苦楚,又有几个人能了解?”
云英呼呼喘息,牙关紧咬,咬得腮边肌肉楞起。
“看你的本事不差,我那老祖也就不再瞒你:我为什么会在大黑滩?还不是因为江湖传闻兵天大圣的‘绝光刀’将在此地现世?传说这刀连‘时间’都能割断,你若能帮我夺得这口宝刀,我割下了‘离土咒’,自然就再也不用你背。说不定一高兴,再交给你一些老祖的绝招。到时候,也不辜负咱们这宾主一场。”
云英一愣,于暴怒之中,忽然冷静下来,玉娘婆媳也都是一惊。
这老者的利诱固然不值一提。可是原来他也是来找兵天大圣墓的,那么在这大黑滩上,他们是不是也会碰到蔡紫冠呢?
云英回望玉娘婆媳,玉娘脸上又喜又怒,卞老太太却是一脸的狂热。
“可是……你……你为什么知道兵天大圣葬在这里?”
“这个嘛,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老者微笑道,“三天前,天光湖一场恶战。海天会虽然将来犯之敌击退,但却还是有消息传了出来,黑水渊、大黑滩,这六个字,这两天,就价值黄金百两!”
“我们这位大师可以先背着你……”
卞老太太忽然道,“不过我们不稀罕你的什么绝招。现在是我们有一个对头,可能也在大黑滩。要是碰上他,你要帮忙杀了他!”
“没问题,老祖的白玉刀,什么人也挡不住。”
卞老太太眼中放光,已经想到这个人将来缠上蔡紫冠时的盛况。
“那么,我们就算说定了!”
那老者眼看达成协议,不由心花怒放。伸手一抹,指住云英颈上的血,又自怀中掏出一粒碧绿的丸药。
“好孩子,咱们不打不相识。老祖也没什么见面礼,这药你吃了,补血化淤,最有好处!”
云英哪里还相信他的话,侧脸避过他的手,自从怀中掏出“雪蟾钵”,请玉娘从水袋里为他倒了一钵水,慢慢喝下。
雪蟾钵是药中圣物,清水经它一化,立时成为起死回生的灵药。云英喝下不过片刻功夫,再背着那老者站起身来,便已神采奕奕。
“孩子,好宝贝。”老者不由吃了一惊。
云英哼了一声。他身具四宝,真要明着和人打,几乎可能天下无敌,可是最近几战,每每输在诡计之上,有力使不出,让他怎么能不郁闷。
“贫僧普抱寺云英。”
他强压怒火,沉声问道,“老丈到底怎么称呼?”
老者猛地沉默了一下,“普抱寺”三个字,传进他的耳朵,一下子后怕起来。
——这莽撞草率的小和尚,竟出身于这样的法术豪门,无怪乎会拥有“伏魔杖”、“雪蟾钵”这样神奇的法宝。
——可是自己这一下得罪了普抱寺,以后该怎么办?
“哦,老祖因为双脚不能沾地,所以这两年江湖上的朋友都称呼我做‘无根老祖’。”
老者犹豫了一下,慢慢地道。
“无根老祖,终有一日,贫僧要与你再决雌雄!”
“好啊……”
无根老祖忽然又笑了起来。
脸上笑着,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在夺得绝光宝刀之后,索性杀掉云英,窃据宝物。
强敌既去,那二人一狗终于离开了躲避的山洞。
他们继续向大黑滩的深处走去。
再走一个多个时辰,他们来到了滩中一条小溪边上。天色渐渐黑下来了,正是月初,晚间少有月光,杜铭和百里清就在溪边捡了枯枝,升起一堆篝火。
杜铭带着黑狗太平,下到了溪里去。扑腾了半天,捉了两条鱼。百里清在岸边把它们洗剥干净,和随身带来的干粮一起,烤熟了吃了。
约摸到了酉时,百里清再在火堆中放了两块大柴,维持篝火不灭。二人一狗,就围着火堆睡去了。
在高空中,醍醐咬牙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白天时他因为打草惊蛇,失去了生擒这两人的机会,为了麻痹他们,不得已暴露身份,并冒险受伤,这一番苦肉计,也是逼不得已了。
可是毕竟有意义的,杜铭和百里清果然以为已经将他打退,因此松懈下来。
他的伤口已经包好,左肩上的一刀,入肉二分,伤长五寸,虽然不十分严重,可也疼得厉害。——每一分疼痛,都在提醒他,一会要好好招呼那两个人。
这一次,他再不敢随意出击,当杜铭他们还醒着的时候,他就只是静静等着。从高空中俯瞰下来,那一团红红的篝火旁,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
他们溪边上升起火来——原来是两个没有江湖经验的雏儿。
杜铭带着狗去捕鱼——他们倒是会享受。
百里清在火堆旁,就这火光,在看一张什么图纸——敢是关于兵天大圣墓的?
杜铭回来,百里清烤鱼……
——如果一箭从他们的头顶射入……在他们冻成冰之后敲成碎片……
醍醐恶狠狠的想着,肚子咕噜噜的叫。
终于那两人添火睡去,各自翻了两个身之后,终于不再动弹,显然已经睡熟。光秃秃的溪滩上,火光照亮的一个圆圆的圈子里,这两人躺着的身子,如静止的箭靶般召唤醍醐。
醍醐长吸一口气,张弓搭箭——左肩上的伤口,痛彻心扉。
“伤我一刀,总不至于以为,不需要付出代价吧!”
他猛地松开弓弦,一枝白翎箭从如月旁的铅云中射下,直得如同一道光,正正没入地上杜铭的胸膛。
杜铭的身子瞬间结冰,毫无声息。
白天时是他突袭醍醐,其势之悍猛,颇令醍醐忌惮,因此第一箭,他并没打算留下活口——反正秃鹫飞了一天,也要吃食。
第二箭射出,电光一闪,正中百里清的大腿。箭势所及,百里清双腿、胸腹,瞬间为寒冰冻结,他疼得醒了过来,大声惨叫,可是他的身体已被冻住,除了脖子还能扭动外,整个身体都已无法动弹。
醍醐心花怒放,控鹫落下。百里清的五脏已为寒气所伤,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可是一个时辰,足够醍醐问话了。
巨鹫扇起的狂风,将那堆半死不活的火堆一下子吹垮。火星四溅,燃烧的木柴没了火苗,只余本身明红色的炭火。
百里清和杜铭被冻住的衣裤“喀喀”做响,颤动不已——突然,百里清右腿的裤子猛地向上一折,竟被狂风吹得倒叠起来。
醍醐猛地一愣。
——一个人,被冰冻了的骨头怎么可以这么软?
也就在这时,百里清突然从地上恶狠狠地蹿了起来。
——还有杜铭!
两个人都只穿着短裤,精赤上身,一个手擎金河刀,一个手持断岳刀,几乎都在一瞬间就冲到了正在降落的秃鹫近前。
醍醐大惊,连忙提缰,可是秃鹫降落的势头已经无法改变。
“嚓!”
金河刀刀光如同长河落日,断岳刀刀光如冰雪闪电,百里清、杜铭,双人双刀,同时自那巨禽翅下掠过。
“嘭”的一声巨响,秃鹫重重摔在地上,一路滑行,撞入了溪中。
最后关头,它的左翅几乎被百里清完全斩落,而右翅表面上虽然伤得轻一些,可实际上主要的筋骨也已被杜铭一刀砍断。
碎石纷飞,地面都被它砸得一震,醍醐从秃鹫背上飞出,惯性拉扯,左腿一瞬间便被缰绳拉断,整个人凌空翻滚,落在溪水中时,五脏移位,七窍流血。
水花凌空落下,百里清和杜铭都是一手提刀,一手擎着火把,涉溪而来。那秃鹫摔在溪中,半浮半沉,努力伸长脖子,去啄杜铭。
杜铭哈哈大笑,火把往空中一抛,一把便将它的脑袋夹住,右手一刀斩落,“噗”的一声,已在秃鹫没毛的长颈斩断。
秃鹫长锤般的脑袋骤然掉落,血溅如射,直喷出十数步。
杜铭把它的断头一扔,左手又接住火把。
“你们……你们……”
醍醐仰浮在溪水中,一张口,咳嗽出来,全是血。
“想暗算我们?”
百里清火把一晃,见他这副样子,便知道他已经不行了,“你还差得远了。”
“为……为什么……”
醍醐实在想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会没有中箭。
“你射中的是老子的衣服。”
杜铭得意道,“水蛇腰早就料到你会回来,就让老子把衣服摊在那儿,人却站在坑里。脑袋虽然还比划在领子上,但你哪还能射得中?就为引你下来,做了你这鸟人!”
“不可能……我看着你们……”
“我知道你一直看着我们,知道我们并没有在火堆旁挖坑设伏。”
百里清说,“坑是在烤鱼前挖的,杜铭偷偷动手,大概离火堆十多步远吧,隐在黑暗中,你没看见。后来我们烤鱼、烤火,其实一直在移动火堆,加柴,架火,一直在不动声色的往那两个坑那边移动。十步,我们挪了一个时辰。你站得太高了,这么点距离,你没注意而已。”
醍醐瞪大眼睛,不甘愿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和水蛇腰比卑鄙,你差远了!”
杜铭自己估算了一下,道,“嗯,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吧!”
百里清为醍醐合上眼睛,回头看了看杜铭。
“你太高估他了。”
5、
无根老祖骑着云英,玉娘婆媳拖着赤火金风矛,向大黑滩深处走。
天色已晚,道路艰辛,大大小小的碎石硌得人脚底生疼。云英不能舍下两个寡妇,虽然穿着八达靸鞋,却也走得很慢。无根老祖趴在她的背上,不断催促道:“快点,快点!”
“你要嫌慢,就自己来走!”云英对他根本没有好脾气。
无根老祖愣了愣,赔笑道:“我不就是怕绝光宝刀,被别人抢走了么?到时候我的‘离土咒’解不了,你们的仇人,也跑了。”
提到了蔡紫冠,卞氏婆媳虽然已走得气喘吁吁,却也立刻又多了三分力气。
“无根老祖,你也千万要小心我们的仇家。”
卞老太太忽然想到了蔡紫冠此来大黑滩的目的,不由笑道,“他抢绝光刀的目的,可能就是要亲手毁了它。你一个失手,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下地了。”
这消息,果然就让无根老祖不由吃了一惊。
忽然“轰隆”一声,他们路边的一座山丘后,已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那正是杜铭、百里清将醍醐诱杀时,秃鹫坠地的巨响。
“不会……不会是百里清他们吧?”
云英原本累得全靠拄着长矛才站住,这时却猛地直起腰来,“该不会是,他们已经追上了蔡紫冠?云英,大师,你快去帮帮他们!”
“不错!”
卞老太太道,“要对付蔡紫冠,那两个人好歹也是个帮手。”
“百里清?杜铭?那又是谁?”无根老祖伏在云英的背上,问道。
“也是要帮我们杀死那仇家的人!”
卞老太太喜滋滋的,便将这两个人一个被蔡紫冠掘了祖坟,一个被蔡紫冠害得半死不活的事情说了。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个个不俗?”
无根老祖暗暗心惊,原本只打算敷衍的心,也不由收了起来,道,“你们的那个仇家,叫蔡什么来着?”
“蔡、紫、冠。”玉娘一字一顿,森然道。
“那我们就先过去看看!”
无根老祖冷笑道道,“有老祖和云英在,什么人也不在话下了!”
“记得要留那小贼一口气!”
卞老太太狂热地叫道,“让我亲自咬那小贼两口。”
“好!”
无根老祖哈哈大笑,在云英的肩膀上轻轻一敲,道,“好孩子,咱们走!”
云英悲愤交加,他头看了看那小丘,索性一转身,不走平地,而是直接走上了山丘,打算翻丘而过。
他放开了步量,八达靸鞋的威力全开。嶙峋山路上,登时腾起一片烟尘,这两人如腾龙、如奔马,只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消失在了月色下。
玉娘婆媳犹豫了一下。
翻丘而过,固然可以更快赶去驰援。可是她们两个女人,或老或残,去爬这只怕却山丘太费体力了。
因此只能是沿着山丘,从底部绕了过去。
夜晚的戈壁滩,仿佛连仅有的月色,都被那漫山遍野的黑石吸走了。婆媳二人深一脚、浅一脚,既恨自己无用,更恨蔡紫冠那盗墓贼,累得她们遭受这样的折磨。
正挣扎着,忽然身后脚步声响,回头看时,便见一个青袍道士大步走来,正从她们身畔一闪而过,速度竟比云英慢不了多少。
大黑滩中,卧虎藏龙,婆媳二人见这人气势,便已知其非比寻常,哪里还敢招惹?连忙往没有路的路边上,又让了让。
“咦?”
可是那道士在路过玉娘的身侧时,却突然惊觉,视线匆匆扫过玉娘手持的赤火金风矛。他的眼睛,在一瞬间亮如贪狼。玉娘看见了,不由心中就是一慌。
所幸那道士脚步飞快,并未停下来,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媳妇,那道士看你做什么?”卞老太太忽而问道。
“我……我不知道……”
“女人啊……”
卞老太太冷笑道,“出门在外,咱们可不敢拈花惹草的。”
玉娘被她的无中生有气得哭笑不得,正不知该如何解释,突然前面又有脚步声响,一个人踢得碎石乱滚,又来到玉娘的面前,把手一张,道:“你的蛇矛给我。”
居然正是那青袍道士,去而复返。
“这柄蛇矛,落在你们手里算是百搭了,交给我,留你们一条活路。”
“你这道士!”
玉娘反应过来,连忙把赤火金风矛掩在身后,怒道,“出家之人,怎么好没规矩!”
“规矩?”
那道士哈哈大笑,“老子是盗墓贼王,照着规矩,老子应该弄死你们,再拿蛇矛的。”一探手,就抓住了矛柄,笑道,“小娘子,你还是撒手吧!”
他随手一握,握的正是矛尖下方的位置。这么一拉,与玉娘的护矛的左手交相作用,登时将蛇矛拉得平躺下来,矛尖对准了自己。
玉娘把牙一咬,猛一催力,矛尖对准了道士小腹,“腾”的一声,已打出一个火球。
“啊!”
道士一来没想到蛇矛这么厉害,二来没想到这瞧来柔柔弱弱的女子这么敢下死手,大惊之下,拼命一闪,虽然躲过火光,但胡子却都烫卷了。
“好东西啊!”
虽然狼狈,但眼见这宝物威力无穷,道士的面上却更有喜色,“你给我拿来吧!”
“唰”的一声,他在腰后抽出一条二尺余长的小鞭子。
鞭子向地上一指,“碌碌”声响,他脚下的碎石,已如活了一般,簌簌抖动。
“婆婆快逃……”
玉娘大叫一声,卞老太太转身就跑。
可是碎石却已如潮涌来,爬虫一般,若有灵性,顺着婆媳的腿脚,向上攀升,眨眼就漫过了她们的腰身。
婆媳俩惊慌失措,拼命想要掸下去,可是那一块块冷硬的石头,却好像忽然间变得又粘又软,彼此连缀,更紧紧地巴住了她们的身体。
须臾之间,两个女人已遭没顶之厄,碎石于是不再动弹,二人身上结了一层石壳,动弹不得。
那道士哈哈大笑,伸手要来拿蛇矛。
“嗖——”
一道锐响骤然响起,由远而近,瞬间已到他的身后。
道士大骇,往旁边一闪,一柄金光已如车轮一般,飞转着自他身旁斩过,擦着玉娘的胳膊边“锵”的一声削在地上。
原来,是一柄式样古拙的金色朴刀。
那道人转过身来,一个魁伟提白亮单刀、一个瘦长空手的两个汉子,带着一条黑狗,杀气腾腾的向他走来。
那看上去就是来找茬的两个人,自然正是杜铭与百里清。
他们此前除去杀手醍醐,秃鹫坠地的那一声巨响,惊天动地。百里清担心会惊动山中可能潜藏的敌人,因此二人一犬,便连忙绕回来,去迎玉娘一行人。
刚好赶到这里,远远地就被玉娘那一记火球吸引。
知道玉娘使用赤火金风矛,必是遭遇危险,连忙赶到一看,果然正看见那道士出手伤人,顿时大怒。
百里清这才飞出金河刀,一刀逼退了道人。
“二位多管闲事,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那道士眼见这二人步履沉稳,已知道不是善与之辈,可是他手握神鞭,天下间又会怕谁?
百里清却根本当没他这个人,大剌剌的来到玉娘婆媳的石像前。
道士大怒,刚要喝止,忽觉对面杜铭手上断岳刀微微一动,霎时杀气大作。
他这边略一分神,那边百里清已顺手拔起金河刀,倒转刀柄一击,敲在包裹了玉娘的石壳上。“哗啦”一声,那些石壳在神通撤下之后,已没有了灵性。这时一经外力敲打,顿时重新化为碎石,片片剥落。
玉娘婆媳失了禁制,站立不稳,吓得面如土色。
那道士怒极而笑,大喝道:“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狞笑声中,他把短鞭一摇——
“空”的一声,百里清脚下已多了一个深坑;而“轰”的一声,杜铭的脚下,却骤然拱起一座土台!
异变突起,那二个人完全不及防备,一个直接消失在坑里,另一个则被顶上半天,一跤坐倒。
他们原本全神戒备,只看这道士稍有异动,就要大打出手,岂料道士的鞭子并不是向他们招呼,这才一下子吃了大亏。
那道士眼见二人狼狈,登时哈哈大笑,鞭子再摇,下面深坑合拢,已将百里清挤死在地下。
回头正要对付杜铭,忽听“呼”的一声,刀风破空,金河刀已经砍上他的额头。
“牛鼻子,看刀!”
原来百里清的反应何等迅速,脚下一空,已将金河刀横握。人坠下深坑,金河刀却刚好架在亮如坑口。那道士仓促间连施两术,那坑开得虽然够深,却窄了些,顿时给了百里清变招的机会。
朴刀架住坑口,刀身一弯,百里清已借弹力跃出坑口,几乎算得上一沉即起,开山道人稍一分心杜铭,竟不知他已到了自己的头顶。
“喀!”的一声低响,这一刀已中,可是声音铿然,混不似血肉之声。
百里清一愣,凝神看时,原来在开山道人的额角,不知何时竟已结了一层石壳,他这一刀砍在石壳上,自然无用。
“有趣!”
百里清哈哈大笑,身子落下,金河刀刀如泼风,一瞬间连攻道士七大要害。另一边杜铭也跃下土台,断岳刀在手,剁馅般一通乱砍。
“喀、喀、喀、喀!”
金石相击之声不绝于耳。这两个人的两把刀如狂风暴雨,却无论如何伤不到那道人。
“好个硬壳王八!”杜铭怒气冲冲,叫嚷起来。
只见那道士周身为石壳保护,不知不觉,已变成了一身制备完善的重甲。
“臭小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道爷今天就把你们碎尸万段!”
那一轮狂击,虽然不曾伤着道士,可是力透石甲,也震得他浑身剧痛,气血翻涌。
道士这时终于回过神来,不由惊怒交集。短鞭晃处,周遭数百块大大小小的山石,顿时一起浮到半空。
这些石头小的不下十数斤,大的恐怕已逾千斤,就这么悬上半空,实在与人平时习惯的景象太过悬殊,可是一块块飞来驰去,彼此绝不碰触,无声无息,竟如灵猫一般。
一眼看去,直叫人目眩神移,毛骨悚然。
那短边的威力竟然如此神奇,太平早已吓得呜咽瘫倒,百里清、杜铭身在其中,不由也心慌意乱。
玉娘婆媳被石阵卷起的狂风吹得东倒西歪,还不知道逃跑。
“快离开这!”百立清叫道:
“哎、哎!”
卞老太太见事不好,撒腿就跑,比她更快的,自然是黑狗太平。
“我不走,我……我帮你们!”
玉娘站在石阵边,也给穿梭来去的飞石晃得头晕眼花。可是眼见百里清他们落入下风,却一咬牙,又将蛇矛遥遥地对准道士。
“轰——”她催矛放火。
可是那道士却早已注意着她了,一见她挺矛的架势,就已催动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块,猛地向她撞来。
火球撞上石块,猛地爆炸开来。
玉娘被巨力震荡,整个人登时向后倒飞而起,眼前一黑,已是昏倒在地。
百里清和杜铭待要上前抢救,可是浮石旋转碰撞,如同一眼巨磨。两个人腹背受敌,顾此失彼,眼看就要被绞成齑粉。
“两个无知小子,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就敢来坏道爷的好事!”
穿梭的巨石之外,那道士得意洋洋地面容,稍纵即逝。
百里清汗流浃背,几次试着突围,但那些不停闪过的巨石,却越来越是重。
“砰!”
可是忽然之间,石阵外却传来一声异响。
那些飞速运转的石块,去势忽然一滞,“轰隆隆”地一起砸了下来。飞沙走石,天崩地裂,百里清和杜铭灰头土脸,半晌才自烟尘中爬起。
东张西望,乱石之中,却不见了开山道人。
“臭牛鼻子哪去了?”
杜铭理所当然地来问百里清。
百里清咳嗽着,环视四周,了无头绪,只好来瞪他一眼。
2008-3-2
2012-12-26
@朝盈丿霄暮 10002楼 2014-03-02 16:32:00
呀,居然要更新了,太激动!!
真心很喜欢亮大的文,我相信多推广推广,一定是可以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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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这没溜儿的速度……太难了……
每个敢于推荐这个故事的人……都是勇士……
@安知鱼之苦 10003楼 2014-03-02 21:37:00
专门来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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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真的好有耐心T_T
感动~~
@单程票0909 10004楼 2014-03-03 19:48:00
三月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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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回来了~
1、
三天前,蔡紫冠单人独骑,进入大黑滩。
大黑滩绵延八百里,一片戈壁,满目荒凉。滩内有不少低矮的山丘,风化的碎石从坡上铺下来,戈壁上全都是拳头大小的石块。
驮着食物骡子已经崴了脚,这时一拐一拐的跟着蔡紫冠,让人看了不忍。
蔡紫冠把东西都卸下来,拉着缰绳让牲口调了头,再在屁股上一拍,让它原路出山。剩下的东西拣了拣,拿了一袋水、一袋肉干准备继续向前。
“呵呵呵。”
忽然有人在他身后,发出一声低笑。
蔡紫冠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却见戈壁莽莽,哪有半个人影。
“让人说得了不得的蔡紫冠,倒是个豆腐心肠。”
那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居高临下的,像个正要踩死一只蝼蚁的人。
“是哪位高人?”
蔡紫冠镇定下来,手中捏好土遁诀,微笑道,“既然来了,亮个相吧?”
“你放过了骡子,谁会放过你呢?”
蔡紫冠把水袋干粮系在腰上,深吸了口气:“我有手有脚,需要谁放过我么?”
“那要是手脚都断了呢?”
“不是还有你给我养老么。”
蔡紫冠面对挑衅,一直唯唯诺诺,那个藏在暗中的人,渐渐地更不把他放在心上。正优哉游哉地戏弄他,突然就被摆了一道。
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由更觉得羞恼。“哧”的一声,似乎有什么细长沉重的东西,猛地挥了一下。
蔡紫冠差点当时就钻到地下去。
但是凝神以对,却并没有看见什么进袭。略一松懈,忽然间背后风声巨响,回头一看,只见一块半人高的大石正凭空飞起,直直向他撞来。
“轰——”
蔡紫冠微微一惊,想不通为什么敌人的声音在左,而飞石却来自右边。
不过这样的攻势又慢又笨,又岂会真的伤到人?眼见大石撞来,蔡紫冠搭手一按,便已借力跃起,轻轻巧巧地翻过那石头。
可是人在半空,便已觉眼前一花,“呼呼”风声,却有六、七块拳头大小的碎石,就在那大石后急速飞出。
它们来得离奇,速度又快,蔡紫冠头下脚上,没有个使力之处,哪里还能躲开?逼不得已,急忙将土遁之法一瞬间催到最强——
“遁!”
“噗噗”几声,那几块石头打在他的身上,毫无窒碍地透体而过了。
这一下应变,实在已是千钧一发。那几块石头来势凶猛,硬挨上一下,鼻青脸肿都是轻的。
蔡紫冠能化险为夷,不由也对自己近来的法力进展大感满意。
“老子不和你玩了!”
他天生不好争斗,如今敌人神秘古怪,自己没有胜算,就更不愿恋战。大叫一声之后,双足落地,身子一沉,已然没入地下。
这正是他来已成名,赖以履险的土遁绝技。土地安忍不动,是最好的屏障,管他什么神刀宝剑、巨石霹雳,落在地上,全会给化为无形。
沉入地底一丈三尺,蔡紫冠在碎石泥土中停下身形,略为犹豫接下来的去向。
他的土遁术,由自己的“破宇”发力打底,再由广来峰“不动如山”法术改造,如今在岩石中行走,已是寻常之事。
可是就在这时,突然肋下一声大响,有一物自他左侧飞来,无声无息的划开土石,重重打在他的肋下。
“啪!”
这一招来得实在太过突然,蔡紫冠竟然直到挨上了才知道疼,疼过了才听到响。剧痛之下,他身上的土遁术,顿时再也不能维持。
整个人被这一击打得向右猛撞,“哗啦”一声大响,撞开土石,从半空摔落。
身在半空,蔡紫冠眼前白亮,脑中一阵恍惚:自己明明已经土遁逃入地下,怎么还会被横着打了一下,就看见了蓝天白云?
还没明白过来,就已坠地,喉头一甜,“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眼前金星乱冒,蔡紫冠仰天躺倒,再也动弹不得。
泥土石块“噼里啪啦”的落下,溅了他一身一脸。蔡紫冠以臂遮面,勉强向上望去,只见自己身前不知何时,已矗立起一根双人怀抱粗细,三丈多高的泥柱。
泥柱中断有个破洞茬口参差,正是方才被他撞破的地方。
在泥柱前方,又有一根五色的短鞭,在空中盘旋不已。
“赶山鞭?”
蔡紫冠脸色惨白,咬牙道。
“不错,正是赶山鞭。” 那伏击者哈哈大笑。
传说,昔日有暴君广征民夫,为自己修建天下无双的巨大石陵,历时十年,而不能竣工。观音大士怜惜黎民受苦,于是赐下赶山鞭,帮助民夫运送石料。
这宝物能操控土石,下至埃土,上至丘山,让它动就动,让它停就停,都是不费吹灰之力。
方才蔡紫冠沉入地下,那偷袭者正是以赶山鞭,将蔡紫冠遁土下潜之处的泥土瞬间拔起三丈。蔡紫冠便如泥罐中的蛐蛐,虽然急速下沉,却仍在不知不觉中已升上半空,末了还被赶山鞭一鞭击中,从土柱中打了出来。
“你是开山道人!”
“无量天尊!”
那赶山鞭盘旋落下,来到一块大石前,“啪”的一点,大石轰然裂成两半,石头中一名蓝袍道士伸手接鞭,施施然走出,大笑道,“正是贫道。”
盗墓这一行,有所谓的“四大贼王”。
四大贼王,人称“鞭虫钩花”。所谓的“鞭”,便是手持赶山鞭的开山道人。
四人之中,开山道人岁数最大,而恶名最响。他原本只是个给人家做丧事道场的三清弟子,年轻时有一次在诵经时,发现人家棺椁中的陪葬多,居然就忍不住偷了死者的一串金铃。
从此之后,便食髓知味爱上了这无本的买卖。
他是出家人,一般人哪会防范于他?家里死了人,还要请他做法事,引狼入室,开山道人因此勾结了一伙盗墓贼,里应外合,屡屡得手。
终于有一次,这团伙误入一座古墓,其他成员眼中只有金银珠宝,开山道人却在祭坛上得着了这杆赶山鞭,一举格杀了同伴之后,成为闻名天下的独脚大盗。
他为人恶毒张扬,得着这宝物之后,更加嚣张跋扈。凡是他掘开的墓,不论多深、多险,一律都被他在事后以赶山鞭沿着中线一剖两半,故此得名“开山”,只是他这种盗法,死者的骸骨就免不了要曝于荒野了。
他如此大张旗鼓,不留后路,又爱黑吃黑,因此在盗墓圈中,也是人人提起来都恨的。
蔡紫冠叹道:“你也相中‘绝光宝刀’了?”
开山道人哈哈大笑:“你要得,我要不得么?”
“你有赶山鞭了,打天天裂,打地地分,你还不知足?”
“天下四大盗墓贼王,我只占到一席。赶山鞭再厉害,也要和那三个怪物平起平坐。如今绝光宝刀出世,谁不想要?名也好、利也好,不都是谁本事大,谁占的多么?”
“你别盗墓了,去教书吧!”
蔡紫冠单手按肋,喘息道,“言传身教,孩子们一定爱听。”
“别跟我贫嘴。我且问你,你从海天会出来,凭罗英那个包打听的能耐,你定然知道兵天大圣墓更详细的地址。它在这大黑滩里?在哪儿?”
“海天会个个都是钱眼儿里变的,罗叔哪会随便告诉我什么秘密……”
“你少给我油嘴滑舌!”
“不是油嘴滑舌……”
蔡紫冠冷笑,“我只是提醒你,罗英即使把地址告诉我,也只是因为,他想要我领他去找绝光宝刀而已。”
开山道人一愣,听蔡紫冠的意思,竟像是罗英也跟着蔡紫冠来了。
——就在这时,他的背上突然一痛,如被针刺!
开山道人大吃一惊,猛地向前纵身,半空里旋身出鞭,“啪”的一声,已将那背后的突袭的“罗英”打了个粉碎。
只见绿影摇动,那不是什么海天会的会长,却只是一株长歪了的松树而已。
松树原本是在十丈开外,可是不知为何,它的其中一枝不断长长,垂在地上,居然爬过中间那漫长的距离,来到了他的身后,以松针攒刺分了他的神。
开山道人知道中计,连忙回头再看,可是蔡紫冠却已踪迹全无。他这一回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也足够他遁入地下,潜行三丈。
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这三丈的距离,已有了诸多变数。他是垂直向下,还是平着逃走?东南西北,他又选了哪个方向?
开山道人再也无法把握。便是他能将方圆十丈内的地面都提起来,可是那么大的范围,他又如何从中再找出蔡紫冠。
略一犹豫,他到底是错失了这搏杀蔡紫冠的最好机会。开山道人不由冲冲大怒,愤愤一鞭抽在地上。
“嘭”的一声,平地上登时裂出一道深达丈许,长过百步的裂痕。
2、
这世上,有些事偏就那么巧。
开山道士那最后一鞭,虽然纯是泄愤,但偏偏就真的打中了蔡紫冠。
蔡紫冠年纪虽轻,但骨子里却有一股狠劲,虽然一上来就挨了一记赶山鞭,其实却仍然没想过要退却。一潜入地下,兜了个圈子,便又浮上来,要找开山道人报那一箭之仇。
可是东西南北、四面八方,开山道人的随手一鞭,居然就端端正正地抽在蔡紫冠的头顶上方。
关键时刻,蔡紫冠不及躲闪,只得一低头,仓促间用后背接下了那穿透了大地的、来自正上方的神力一击。
一瞬间,大地裂开,他凭空失依,重重摔入地缝沟底。
头晕目眩,蔡紫冠连土遁术都使不出来,幸好这时碎石纷落如雨,轰鸣不绝,才把他的跌落之声也给盖过去了。
“噗”的一声,蔡紫冠吐了口血。
勉强以手臂护头,硬挨了几下落石的砸击,这才缓过一口气来,身子向下一沉,又再潜入更深的地下。
背痛欲裂,蔡紫冠这才勉强逃走。
接下来的三天,他不敢冒进,只躲在山谷里调息修养。他背后的鞭伤极重,幸好有叶天师的法术秘籍,能催用山中植物疗伤,这才迅速康复。
露水流尽,又等了一会,蔡紫冠才爬起身来,将衣服整好。
方才梦中,有些令人不快的情景再次浮现,恐惧、悔恨、哀伤、仇怒,在他心中翻腾搅拌,令他烦躁不堪。
事实上,他来大黑滩,决心盗取兵天大圣的坟墓,对于绝光宝刀,也有自己的奢望。
十年前的大富村之战,蔡姨一夜之间生死不知,在颠覆了他的平凡生活之后,竟然来不及给他留下关于过去的只言片语。
而当蔡紫冠长大以后,他对自己的身世,也越来越怀疑。
——自己的母亲,怎么会被一片落瓦砸死?
——穆仙川这样的名字,怎么会是一个乡下孩子用的?
——蔡姨这样的剑山门高手,为什么会和自己的母亲姐妹相称?
所以,如果能得到绝光宝刀,他是不是就能将时间割裂,从而回到过去?
就能够……去问问蔡姨,甚至亲眼去见一见自己的母亲,好让她们告诉自己,他到底是谁,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轰!”
就在这时,大黑滩的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蔡紫冠一愣,侧耳一听,巨响中隐约分辨得出鹰隼嘶鸣和男子的吼叫,应当是有人在争斗。
他的心中,猛地一动。。
大黑滩这两天新到的寻宝人,总共不过十来拨。能弄出这么大动静的,难道是开山道士又和人动手了?
几天前那一鞭之耻,又在他心中激荡。蔡紫冠回想这几天来想到的对付赶山鞭的办法,越想越有把握,终于下定决心,土遁寻声而去。
只是他却没想到,当他来到那巨响发生之地,再从土里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却是两个古怪到了极处的怪人——
那是一片河滩,月光下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乃是一只硕大无朋的巨鸟的尸身。
蔡紫冠正被吓了一跳,忽然就听见一旁山坡上脚步其快如雨,不由吃惊,隐身在秃鹫的尸体后边,偷眼观望,刚好就看见一个一身血污的和尚背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跑下山来。
这种时候来大黑滩的,哪有一个不是为了绝光宝刀?即便不认识,也知道是个对手。蔡紫冠心念一动,已然遁入地下,潜行过去,偷听这两人谈话。
“好孩子,你跟那寡妇,是怎么走在一起的?”
那老头笑嘻嘻地道,虽是普通一句话,但自他口中说出,却满是狎邪之意。
那和尚看起来,却很是老实,全然听不出弦外之音,回答道:“我奉主持之命,保护他们婆媳,缉拿盗墓贼人。”
“你保护他她们?我看那单臂的小寡妇比你有本事,还用得着你保护?就她手里那杆长矛,什么人敢动她们?”
话里话外,又像在挑拨和尚与同伴的关系。
“那把长矛虽然厉害,可是型格大凶。”
那和尚果然上了当,“稍有不慎,便会招来大祸。所以,她也不敢轻易使用。”说到这突然明白过来,补充道,“你不许打那长矛的主意!你若是对它心怀不轨,我豁出性命不要,也要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我打它的主意干什么?”
老头看他着急,语气马上就和缓下来,“得着绝光宝刀,我愿足矣。”
“寡妇”、“单臂”、“盗墓贼”、“长矛”……蔡紫冠在地下听到这些词儿,如何听不出他们说的就是玉娘?
不由暗暗叫苦,想不到她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来复仇。这大黑滩中来盗墓的亡命之徒也不知有多少,她若有个闪失,岂不是自己越发害了她?
不说别人,单就眼前来说,那和尚看不着他背着的老头的眼神。可蔡紫冠却看得清楚,那老头的恶意,都已经溢于言表了。
心念电转,蔡紫冠已然有了打算。
那两人自然正是云英和无根老祖。
二人来到那秃鹫的尸身边,转了一圈,没并有发现什么。云英拾起秃鹫的巨翼,看看了翅根上血肉模糊的伤口,道:“是他们。”
“这个……好像是青鹰门的大鸟。”
无根老祖倒吸一口冷气,道,“你们的朋友,本事不小啊。”
“他们没事。”
云英哼了一声,道,“我们回去。”
他并不想与那老头多说话,一回身,便背着他又往来路跑去。
“噗!”
忽然间,云英的左脚猛地向下陷去。
那正是蔡紫冠已经潜到了他的脚下,向他迎面出手,把他的左脚扯到了地下。
云英正走着,一脚踩空,吃了一惊,本能的往起一挣,蔡紫冠早有准备,扣住他的鞋帮一拉,上下使力,顿时将云英左脚上的靸鞋脱了下来。
“有……有敌人!”
“哧!哧!”
白光闪处,无根老祖的十指指甲白玉刀,已经同时射入地下。
蔡紫冠却早有防备,一脱下云英的洒鞋,立即急蹿三丈,无根老祖的甲刀虽然歹毒,但既然已经落空,自然也就毫无效果。
“大和尚,多久没洗脚了?”
蔡紫冠远远地浮出地面,在二人身后将靸鞋用单指挑着,微笑道。
云英听到人声,连忙回头,脸涨得通红,叫道:“你是什么人?把鞋还给我!”
“我是什么人?”
蔡紫冠沉下脸来,满脸戾气,道,“你在找谁,我就是谁了!”
他半个身子沉在土里,诡异古怪,可是脸上神气,却如一个意气洋洋,出入华厦的花花公子。
“你……你就是蔡紫冠?”
云英回想起玉娘婆媳的形容,登时认出来了。
“答对了!你不是捉拿盗墓贼么?来呀,我就在这儿。你若不嫌硌脚,就来追吧!”
顺手把靸鞋往腰后一掖,平平地在土中向后滑行了数步。
云英又悔又恨,暴跳如雷。
蔡紫冠开始只是打算用“山路硌脚”来困住他,哪知道却在误打误撞之下,夺去了普抱寺的法宝,八达洒鞋。
如今双鞋分散,催发的法术竟然无法撤销,云英有鞋的一脚一步迈出,可行十丈,无鞋一脚一步迈出,却只行三尺。
如此走了不过两步,自己就被扯成两片了。
一时间,不由得呆立在原地,寸步难行。
蔡紫冠不料这和尚的脚这么嫩,连一步都不敢走,不由也感意外。
可是他真要对付的目标本来也不是云英,于是转而向那无根老祖道:“老丈,你也是来对付我的?来来来,下来和我比划比划。”
“哪里哪里。”
云英不能动弹,自己的指甲只能攻出两丈,两人现在只能挨打,无根老祖当然不会吃这眼前亏,连忙赔笑道,“蔡少侠少年英雄,我一个残废老头子,哪敢打你的主意?我与这和尚结伴,也是迫不得已。你可别误会我要跟你怎样怎样。”
“哦?你说说看,怎么个迫不得已?”
“唉,还不是为了我这双腿?”
无根老祖叹息道,“听说这大黑滩里兵天大圣能治我这双腿,我老头子,也才多少动了点贪心,让这和尚背我进山。唉,若是能蒙老天垂青,我以后又能自己走路,那才是让我这土埋半截了的老头子,死了也甘心!”
“老人间,你的话,不尽不实。”
蔡紫冠冷笑道,“我看了你半天,你这两条腿盘来绕去,又有劲又灵活,怎么就不自己走路?”
“蔡少侠好眼力!”
无根老祖几乎落泪,“我这腿脚确实没病没伤,可是却被人下了咒,永世不能落地。”
“哦?有这么毒的人?”
无根老祖身子一震,虽是七分做戏,但真的兀自有三分心有余悸,道:“是……是……你们年轻,大概没听说过,二十年前的‘广来峰’……”
他说别的,蔡紫冠可能还真未必听过,但“广来峰”这三个字,于他又何异于如雷贯耳?
“神……神通六将?”
“不错,蔡少侠好见识!我就是被神通六将中的‘不动如山’下咒,!”
无根老祖惨然道,“当初我苦练法术,小有所成,本来想就能纵横天下、风光无限,可是竟被那广来峰好事之徒,一战打得功力丧尽。更被他下了毒咒,让有生之年,双足不得落地。”
蔡紫冠冷笑道:“他怎么那么和你过不去?”
“都是因为我所修的道法。”
无根老祖略一沉吟,断定蔡紫冠刨坟掘墓,必是一个恶毒偏激之人,于是决定和盘托出。
“我练的是‘人食’之术,就是吃人。这法术练成之时,下乘者可以成王成霸,上乘者更能长生不老。可恨那些自以为正义之士,偏将咱们列为邪魔外道。”
仿佛不知不觉,就已自然而然的与蔡紫冠成了“咱们”。
——蔡紫冠盗死人墓,他吃生人肉,其实他们这样的人,难道不正应该是一伙的么?
@o0梭哈0o 10031楼 2014-03-04 23:28:00
话说第一次看《墓旅人》的时候还在上高一,现在一眨眼的功夫也是大学快毕业的人了……
得知亮大把书名改成《八百神通》也有好长时间了,到现在才真正静下心来仔细的从头再看一遍。
好书好文章,真的值得收藏!
我是刚进来直接跳到最后一页盖个楼先(貌似多余了)……不知道亮大到现在有没有联系出版社出版这本书啊?真的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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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出版社想出,一直被我拖住了。
我想起码把整个故事写差不多了,再好好出一套……
@刀客刀客刀客刀 10032楼 2014-03-05 01:33:00
回来啦!
连载顺序颠倒就这一点不好,现在看着百里清心里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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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不是更有物是人非的感觉了T_T……
@单程票0909 10034楼 2014-03-05 07:41:00
又可以看文了。真好。。
话说很久没去天涯 文学 了。。
看到前面不知道的情节,真的需要脑补好长时间。。
(这时候森森怀恋纸质书捧在手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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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急着去……
我希望天涯文学会成为一个比较完好的版本……以后应该也应该会比这个帖子慢了……
@逝风2014 10037楼 2014-03-05 18:54:00
求亮大把第三卷《阴童夭婴》最后一集重发一哈吗 前面看不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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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全吗?那这一卷发完,我补一下……
@南极海豚 10038楼 2014-03-05 19:18:00
我不干啊
我又是天花板
亮叔居然直接无视我!!!
亮叔,人现在可是天残脚受伤在家专门顶贴来的
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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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乖啦乖啦~~
(为什么变天残脚了……)
3、
“原来如此。”
蔡紫冠大笑道,“有些时候,那些所谓正道人士,拘泥呆板,根本就是不知所谓!”
“谁说不是呢!”
无根老祖叹道,“蔡少侠,那些愚昧的人,又怎么体会我等从心所欲、纵横天地的自由境界?可怜我被那‘不动如山’下了毒咒之后,二十余年双脚不能沾地,只能找些蠢如牛马的粗汉代步,其中的辛酸,一提起来,真是血泪斑斑啊。”
云英惊觉自己也被归入了“蠢如牛马”一类,登时大感羞辱,喝道:“你给我滚下来!”
“行啦行啦,你不同,你不同!”
无根老祖连忙安慰,“好孩子,你心地又好,功夫又好,老祖最疼爱你了!”
他这话含含糊糊,虽然“心地好”、“功夫好”,其实也并不妨碍“蠢”,但云英至少觉得还是好话,暂时又被安抚下来了。
“不过你为什么放心让这大和尚背着你?”
蔡紫冠在地里笑道,“我看他的小眼神不服不忿的,你也不怕他们把你掀下来摔死!”
“那倒也没有那么容易。”
无根老祖也是说给蔡紫冠听,也是说给云英听,得意道,“当年与‘不动如山’打了一场后,我的功力虽然大退,但这二十年死里求生,总算也给老祖开发出‘蔸丝子’这样的绝技。只要被我沾了身,任何人都别想脱身。”
他说着,稍稍抬起一只手来。
衣袖滑下,露出了他的手肘,朦朦月光照射,只见那里自腕而下,本该光滑的皮肤一片粗粝,隐隐仿佛还在翕动。
“法术作用,我这两只手上,长了上百个小吸盘,全身有超过一千个小吸盘。对于任何人、任何东西,只要我老祖愿意,只要被我沾上一点——哪怕是我的肚子,我的后脑勺——老祖我都能一下子就‘吸’住他,让他无论如何也甩不脱。“
“原来是这样……那怎么不找个骡子、马什么的骑?不比人的脚程快?”
“快是没用的。”
无根老祖叹道,“方便才最难得。腿不长在我自己的身上,什么都要多想想才行。我骑马骑驴,穿堂入室都不方便。吃饭、投宿、甚至逛窑子,骑着马,人家不让进啊!”
说到“逛窑子”,他与蔡紫冠两个人心有灵犀,相视大笑。
云英听他们说得不堪,气得脖子都红了。
蔡紫冠心中有数,想到了对策,“啪”地打了个榧子,道,“不过这么说,这大和尚要对付我,你也会跟我不客气了?”
无根老祖一愣,道:“咱们一见如故,这是哪里话来?”
“我和那寡妇婆媳不共戴天。和尚要帮她们,你要骑和尚,到时候面对面的打起来,这还不是明摆着的?”
“不会不会,老祖愿意交你这个朋友,绝不会向你动手……”
“蔡紫冠,我一定会将你缉拿回寺,为翡翠公子报仇!”
云英却在下面立刻毫不退缩地喊出来了。
他这话说得,立刻让蔡紫冠瞪起眼来:“臭和尚,不是老祖要用你代步,我这就废了你!”
“来啊!”
云英血贯瞳仁,立刻向蔡紫冠逼近一步。
“别别别!”
无根老祖连忙阻止,“蔡兄弟,真要打起来,我和云英肯定帮你对付那对寡妇,至少也会拦着云英,不给你添麻烦。”
“你说真的?”蔡紫冠笑道。
“老祖说话,向来一言九鼎,绝无食言。”
无根老祖诚恳地看着蔡紫冠,推心置腹,道“到时候,那寡妇你是要杀要剐都可以,唉,其实她虽然残废了,但其实还挺漂亮……不过那柄蛇矛归老祖可不可以?老祖岁数大了,就这么点要求……”
他嘴上这么说着,一双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和蔡紫冠之间的距离。
——不过二丈二三尺而已,如果云英懂事的话,其实这个时候,只要向前一窜,就可以将之纳入白玉刀的攻击范围。
“你做梦!”
他身下的云英却和他绝无半点默契,根本又急着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你想对两位卞夫人不利,除非现在就把我给杀了!”
“我……我!”
无根老祖给他气得直翻白眼,有心真想杀了这愣头愣脑的和尚。可是这荒郊野地,除了蔡紫冠再没有第四个人,他没有了代步工具,哪敢对云英下手?
“这和尚蠢透了。我看不如这样——”
不远处的蔡紫冠忽而笑道,“不如老祖你过我的身,我背着老祖,我的土遁,加上老祖的江湖经验,咱们两个联手,岂不是天下无敌?”
他这提议,好得简直像是天上掉馅饼,云英和无根老祖不由都惊呆了。
却见蔡紫冠一晃身,居然已在地下整个浮出,掸了掸身上的土,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二丈三尺的距离,被他不慌不忙地几步,就走完了。
“我当然比这和尚好多了!”
蔡紫冠在云英的身边站住,微微一侧身,就把后背卖给了无根老祖,“将来咱们老哥儿两个,杀人一起杀,劫财一起劫,逛窑子一起逛,看谁敢说个不字!”
他的后背虽然略嫌瘦弱,但平平展展,却显然毫无防备。
无根老祖看在眼里,不由一阵犹豫。
从刚才开始,蔡紫冠就已经进入到他的攻击范围之中。白玉刀杀人不费吹灰之力,他原本已经可以置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于死地。
可是无疑,他确实被这年轻人的提议,打动了。
这么多年来,他所寻的代步之人,全都是受他胁迫,个个不情不愿地踢一脚、走一步。并且过不了多久,便或病或死,逼得他时时都得寻着下一个代替品。
眼下的兵天大圣墓,高手云集,稍有差池,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若是在这时能得到一个随心所欲的代步人,岂不令他的胜算大增?
——更何况蔡紫冠的土遁术,与自己的白玉刀一守一攻,确实是无上绝配呢?
他忽然注意到,云英在他身下,微微地发抖。
想来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摆脱自己的机会,令这和尚紧张、兴奋得无法自抑了吧。
“好!”
无根老祖一咬牙,打定了主意,“蔡老弟,那我就不客气了!”
“来吧,谁让你客气了!”
“那就来了!”
无根老祖在云英的背上,一长身,双手便搭在了蔡紫冠的肩上。用力一撑,整个人便离开了云英的后背,伏上了蔡紫冠的肩。
蔡紫冠耸了耸肩,像是在习惯他的分量,然后才走了两步,笑嘻嘻地回过头来。
云英站在那儿,因为背上没有了无根老祖,好像变得矮了一截。
“和尚还不走?”
蔡紫冠微笑道,“等着无根老祖卸磨杀驴么?”
云英吓了一跳,想起在自己之前的那个大汉,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嗤”的一声,便刚好闪过了无根老祖骤然射到的三柄白云刀。
“呦,老祖你真的要干掉他呀?”
蔡紫冠大笑道,“我随便一说而已,还真猜着了?”
“蔡……蔡紫冠!”
云英横下心来,叫道,“你虽然与无根老祖沆瀣一气,但是这次算我欠你一回!将来回到普抱寺,我会向二位卞夫人求情,饶你一命!”
“那我还要多谢你呢。”
蔡紫冠笑道,“可惜,我这条命,从来不再别人手里。”
这句话一说完,无根老祖在他的背上,突然就感受到了自己与蔡紫冠之间的障碍。
原本他俩胸背相贴,以无根老祖二十年赖在别人身上的经验,只要往前一凑,胸前腹上的肌肉,便会自动调整,与前面那人的身子气脉肌骨完美相补。
再加上“蔸丝子”法术形成的吸盘,登时就可以让他趴得无一处不熨贴,无一处不紧凑。
可是现在,他却明显感觉到,在他与蔡紫冠中间,忽然有一道障碍,正麻酥酥的长大——飞快地在两人中间,挤出几条缝来!
无根老祖吃了一惊,低头去看,昏昏月光中,只见几片细如雀舌的叶片,正从他与蔡紫冠中间挤出来,绕上他的手腕。
“这……这是什么?”
“藤萝。种在我身上的藤萝。”
蔡紫冠微笑道,“你是‘蔸丝子’,寄生缠绕。那我就给你一株藤萝吧,看看是你蔸丝子缠死了它,还是它缠死你。”
“你不知天高地厚!”
无根老祖气急反笑,“就凭一株烂草,你能把我怎么样!”
伸手一扯,“啪啪”连声,登时就扯断了三股藤蔓。
可是那藤萝生长好快,只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就已在他的手上绕了四五圈,他随扯断三股,但力量消耗,最后两股一绷,竟然没断。
无根老祖大吃一惊,再奋力一症,这才解开右手。
“我劝你还是别小看了花花草草的力量。一株新芽可以推开头上的石块,一株老松可以将根下的巨岩撑碎。你一个血肉之躯,凭什么就以为必胜?”
蔡紫冠背对无根老祖,大笑道。
无根老祖身子乱晃,右手暂时自由,而左手却已被十几股藤蔓牢牢缠住,竟令他动弹不得。
而与此同时,在他的前心与蔡紫冠的后背之间,越来越粗大的藤茎,正飞快地加大着两个人中间的“裂痕”。
“卜卜卜……”
一枚枚小小的“吸盘”漏气,霎时失去了力量。
“好奸猾的小賊!”
无根老祖见势不妙,立时不再坐以待毙。双脚在蔡紫冠腰上一蹬,整个人便攀上了蔡紫冠的肩膀,蹲踞其上。
右手一翻,指甲白玉刀弹开,如快刀划过,“噔噔”几声,又割断了自己左手上的藤蔓。
“小贼!这是你自己找死!”
4、
可是他才一离开蔡紫冠的后背,在他们中间,就立时掉下一大团藤萝的根须。
“噗、噗!”
蜷曲的根须一落到地上,瞬间便已经伸展,深深地扎入地下。
“呼!”的一声,藤萝得到养分,瞬间便已涨大几十倍上百倍,几百条藤蔓扭曲狰狞,竟如一只全身便只是一张巨口的怪兽,尖啸一声,向无根老祖扑来。
“这是什么东西!”
无根老祖大骇,双手连发,白玉刀道道刺出。可是指甲不过十枚,藤萝却岂止上百?白玉刀虽然刺入,但却如泥牛入海,毫无效果。
“嗷”的一声,藤萝的巨口,已一口便将无根老祖与蔡紫冠吞了下去。
原来这些藤萝的种子,早就被蔡紫冠偷偷地藏到了自己的背上。等到无根老祖一上身,便以广来峰叶天师的法力催发它们生芽抽枝。
可那毕竟是无中生有,何况他又功力不深,因此那些藤萝的根系实际上一直没能展开。
这时候无根老祖仓促之间起身,藤萝的根须立刻掉到地上——它们已经被蔡紫冠催逼得如饥似渴,这一没入地下,立时自泥土中汲取精华,整株藤萝登时疯长起来。
怪蛇一般扭动的藤蔓之中,隐约还能听到无根老祖的怒骂。
云英吓得退到一旁,喃喃诵佛。
忽然“咕”的一声,扭成一大团的藤萝如同胃带蠕动,一下子吐出了蔡紫冠。
云英吃了一惊,却见那盗墓贼向前一抢身,已经站稳了身形,整整衣襟,这才转过身来,两手结印,连连变化,指引那一团藤萝慢慢改变了形状。
藤萝扭来扭去,渐渐地竟然盘成了一只巨大的弹弓,根深深地固定在地上,两个大叉中间,脸盆粗细的弓弦上,死死地绞着无根老祖。
片刻不见,那老头已是须发凌乱,眼睛都红了,奋力挣扎,却挣不开手脚上的束缚。
“老人家,刚才说了半天,‘离土咒’害你。”
蔡紫冠慢慢绕到他的身后,笑道,“可是却不知道,你若真的双脚沾了地,到底会怎样?”
无根老祖脸色大变,神色间的恶毒一下子消失不见。
“少侠,蔡少侠!别开玩笑了。我不要绝光宝刀了,我不敢和你争……”
蔡紫冠在地下一跳,抓住无根老祖身后的藤蔓,落下地来,奋力向后疾退十几步,已将弹弓拉开,笑道:“死也让你死个明白。二十年前,整你的是‘不动如山’,今天治你的,是广来峰‘徐如林’!”
“徐如林……你是广来峰弟子?”
“也算不错!”
蔡紫冠轻轻松手,“嘣”的一声闷响,藤蔓登时弹起,迎着风,刚才绞住无根老祖的几根细藤突然枯萎。
“啊啊啊啊——”
无根老祖无拘无束,惨叫声中,已飞向了遥远的星空。
一旁的云英目瞪口呆,眼看着他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妖人,竟在蔡紫冠的手里,毫无抵抗之力,不由悲喜交加。
“大和尚,”蔡紫冠解决了无根老祖,一回身,便已沉下脸来,道,“你和玉娘过来的?”
云英吃了一惊,道:“你……你今天救我,我也不会因私忘公。”
“你是和尚啊!”
蔡紫冠呵斥道,“怎么起话来,跟官老爷似的。”
“我奉主持法谕,一定要将你……”
正说着,忽然山下传来隆隆巨响。蔡紫冠一愣,云英却脸色大变。
“怎么了?”
“那……那是卞夫人她们的方向……”
蔡紫冠略一反应,顿时如堕冰窟。他刚才把无根老祖弹出去,只顾了顺手,却忘了当时无根老祖面对的方向,正是此前他和云英来的方向。蔡紫冠将他弹飞,正是将他原路送回,那他在半路上,大有可能会再与玉娘婆媳相遇。
这凶叟本来就对赤火金风矛有所企图,这时再惨败在蔡紫冠手里,真要在给他个喘息的机会,谁知道他会作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举动!
蔡紫冠把身一扭,旋入地下。云英略一犹豫,将脚上的单只洒鞋脱下,赤着脚,匆匆跑了过去。
百里清和杜铭左躲右闪,总算没被那些从天而降的巨石砸到。
方才在一片飞沙走石的混乱局面下,他们原本已经是勉强支撑,眼看就要落败。可是突然之间,石阵失效,大大小小的石头都失去神力,轰轰隆隆的掉下地来。两人躲了一个灰头土脸,总算没被砸着。
半晌,两个人才自烟尘中爬起。
东张西望,乱石外边,玉娘婆媳挣扎不起,那穷凶极恶的开山道人,却已经不见了。
“那臭牛鼻子哪去了?”
杜铭理所当然地来问百里清。
百里清咳嗽着,环视四周,了无头绪,只好来瞪他一眼。
“我哪知道?也许蔡紫冠来了?说不听是他看你这活死人真的快死了,就把那道士拖地下埋了?”
杜铭一想,拍手大赞,道:“一定是这样!”
那个名字仿佛带有魔力,石阵外的玉娘虽在昏迷中,却也悠悠醒来,撑矛站起。
“蔡紫冠,你来了么?你在哪里!我来杀你了!”
四周静悄悄的,并没有人答话。
“我说小卞夫人……”
百里清苦笑道,“别说蔡紫冠未必在这,就是真在,你这么叫,他大概也不会傻到那一步,走出来让你活生生地捅了。”
玉娘咬紧牙关,单手握矛,用力将蛇矛倒持,向地上刺去。
“嚓!”
蛇矛锋利,可是山坡上都是碎石顽岩,她这一矛刺下,往往便只得几寸。玉娘心中焦躁,不断尝试,“咔咔”之声不绝,那令无数人另眼相看的蛇矛,便如铁锹石镐一般,在石头上凿起一片片火星。
“暴殄天物啊。”不远处突然有人说道。
玉娘、百里清都是一震,杜铭搓了搓下巴,大笑道:“蔡紫冠!”
只见距离三人十步之处,蔡紫冠已经自地下浮起半个身子,抱臂微笑道:“各位,好久不见。”
玉娘深吸了一口气,当这她朝思暮想的仇人,真的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忽然之间,她竟然觉得浑身的力量,全都不翼而飞。
“蔡……蔡紫冠……”
她哽咽着,拼命地握着蛇矛,“恶……恶贼,我今天就来杀你……”
“我也没说就站着让你杀。”
蔡紫冠微笑着,双手轻轻撑在地上,身子前倾,倒像是拄着张桌子站着似的,“你们几个,大黑滩里杀机四伏,我刚在山上解决了一个无根老祖,看样子你们刚才是遇上了开山道人——知道厉害了么?赶紧回去吧。”
“你这小贼就这么不招人喜欢呢!”
杜铭怒道,“奶奶的老子都没说什么,你见面就轰人——你以为你是老几啊?”
蔡紫冠嘻嘻一笑,并不搭理他。
“玉娘,再给你一个建议,想杀我,你现在的本事还不够,去找个你真正信得过的人帮你吧。不然,你就是拿着天下最厉害的兵刃,你也没办法报仇。”
“你……你别想摆脱我!”
玉娘单手提矛,一步步向他逼来,“我就死了,也要拖着你一起死。”
天上的遮月的浮云,随风飘散,微弱的月光,因此亮了一些。这一瞬间,蔡紫冠在时隔两个月之后,再一次清清楚楚的看到玉娘的容颜。
——她瘦了许多,过去娇怯的神情几乎完全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坚毅与悲伤的决绝。
那样的神情,不由令他一愣。
“呼”的一声,玉娘已经一矛飞刺而来,蔡紫冠及时回过神,大叫一声,沉入地下。
“你别走!”玉娘大叫道:
杜铭也叫道:“你给老子滚出来!”
却听远远的蔡紫冠笑道:“走吧!离开这儿吧!”
百里清微笑起来,往身旁大石上一靠,大声说道:“蔡紫冠,罗英交待,要找兵天大圣墓,有四句话:山不是山,水不是水……”
话没说完,已经“噌”的平地消失,沉入地下。
“蔡紫冠,你这藏首畏尾的贼!”
玉娘放声大哭,道,“你若还是个男人,就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臭贼!你敢扔下老子?”
杜铭东张西望,怒道,“玉娘,你别着急。这小賊生怕别人和他抢宝贝,罗英告诉咱们的那山山水水的四句话,就是他的命门,只要咱们嚷嚷出来,他就……”
话还没说完,“唰”的一声,也沉下去了。
稍稍一顿,又有一只靸鞋“啪”的一声,飞出地面——原来是蔡紫冠不拿和尚的一针一线。
玉娘愣了愣了,嘴唇翕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缓缓地,她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蔡……蔡紫冠来过了?”过了好久,忽然有人道。
那自然正是云英。他不能穿八达靸鞋,只能提着一只鞋,赤脚赶到战场,一眼看到蛇矛无恙,这才放心,环目一望,看到蔡紫冠扔下的另一只鞋,连忙捡起来。
玉娘忍住泪,慢慢地点了点头。
“卞老夫人呢?”
卞老太太还昏倒在乱石从中。玉娘遥遥地望着老人稀疏的白发,忽然间又哭了起来。
云英持杖站在一边,既不忍她难过,又不知道如何劝她,心中压抑,直欲仰天长啸,用破魔禅杖将这世上恶人,打一个稀巴烂。
呃,兵天大圣这一章有挺重要的一个细节要改,但是我今天一天都在忙活送丈母娘回家。顾不上了。
今晚先不更新了。
明天下午补吧……
第一部第四卷第三集
《神火,炼制刀枪》
那个男子乘风而来,落在青鱼背脊一般的屋顶上。
夜风吹起他长长的黑袍的衣角,他望向那个女子教众的院落,目光深远残酷,仿佛带着一点浅碧的颜色。
三天前,他与那女子一场决斗。
他几乎被她一剑几乎削断脖子。那一剑的快与狠,到现在也令人心有余悸。
——这样的强敌,自然是不能再留于世上的。
男子摸了摸脖子上的绷带。
那女子虽然心狠手辣,但毕竟已是待产之身,行动一时不便,便给他打成重伤。只是当时他自己也是伤势太重,以致于不及追击,便先遁去,留下了遗恨。
于是今天,他就来彻底做一了断,斩草除根!
一抹冷笑绽放于男子的唇边,为了表达对她的敬意,就让她死得痛快一点吧。
“哇——哇——”
身下的院子里,突然传来新生婴儿的啼哭,声音又弱又闷,可是却引起了巨大的骚动。
那男子在房顶上看着,脸色越变越白,冷汗涔涔而下。
他伸手在屋脊上一抓,那青色的屋脊上已腾起一片火光,他自火光中抓出了一支长枪。这样的距离,凭他的功力,只要一枪掷出,那刚刚诞生的婴孩,自然就会死于非命。
可是,他竟掷不出去。
他的手抖得厉害,一双原本杀气腾腾的眼睛里,渐渐地布满了恐惧。终于,大叫一声,他竟弹身而起,逃进了茫茫夜色。
1、
“山不是山,水不是水……”
蔡紫冠微笑着望向两个奇怪的“朋友”,“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你们琢磨了这么久,猜出这是什么意思没有?”
逃离玉娘他们所在的山丘很远,他这才扯着百里清和杜铭,从地下浮了出来。那两个一边一个,已经是第二次被他拽着“满地”跑,倒也习惯了。
“你是盗墓的行家,你问老子?”
杜铭瞪起眼来,“不过说起来,你这小贼全仗着土遁术,钻上钻下。这种破谜解闷儿的事,你该不会完全不会吧?”
“你这是在挑衅?”
蔡紫冠瞪他一眼,“是,没错。我什么都不会,盗墓全靠运气。麻烦二位,别离我远点。”
“别呀。”
百里清笑嘻嘻地说,“梁王墓一战,我等已经为你的高风亮节所感动。现在甘愿追随蔡大侠左右,火里来火里去,水里来水里去。蔡大侠但有吩咐,我等皱一皱眉头,都不算好汉。”
蔡紫冠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杜铭意外的看着这诡计多端的捕快:“你要拍他马屁你自己拍,别‘等’、‘等’、‘等’地把老子也扔下井。”
“你是在嘲笑我对不对啊!”
另一边蔡紫冠也老羞成怒,“你这吃公门饭的鬼,骂人都不吐脏字!”
“蔡少侠多心了。我百里清所言,句句都是发自肺腑……”
“行了行了!”
杜铭连忙拦住百里清,“你再说下去,老子要忍不住砍你了。”他转向蔡紫冠,“蔡小贼,消息我们带到了,你说兵天大圣的墓在哪吧。”
“你们也想去?”
“说对了。别他娘的再拿什么大道理唬人,今天老子来了,就是但为了开眼、夺宝的,你说啥也得带老子去。”
“不行。”
“来夺绝光宝刀的高手不少,你一个人未必单吃得下。”
百里清冷笑道,“就像梁王墓,当年要是只有你一个人,你猜你是被梁王大卸八块,还是自己完全疯掉?”
他突然说到梁王,蔡紫冠一下子沉下脸来。
“好!”
他的视线再次扫过这两个“死皮赖脸”地跟上来的家伙,终于点了点头,“你们这么锲而不舍,也是和这一行有缘,我再拦你们,就是强人所难了。”
“废话少说,赶紧说梁王墓在哪!”
蔡紫冠长叹一声,明明岁数不大,却好像已经极尽沧桑。
“一般坟墓,托山而建,以水脉汇聚灵气,因此是山为皮,水为骨,也合了死人阴阳颠倒之数。如果山不是山,则兵天大圣坟的外形,必然与一般坟墓不同;水不是水,则兵天大圣墓的地脉,也就不是水脉了。”
“妈的你终于有点像盗墓贼了!”杜铭赞美道。
百里清比他认真点,问道:“那还能是什么?”
“水脉最常见,但金木水火土,五行都可成脉。以大黑滩的地相来看,金脉、火脉都有可能。”
“……你能说点老子能听懂的么!”杜铭继续直截了当。
百里清耸了耸肩,笑道,“别光说啊,走着找。”
这两个人才一入伙,就宛如大爷,摆出一副饭来张口的模样,蔡紫冠给他们气得直摇头。
“我在大黑滩里,转了几天了。其中的地脉早已摸得个七七八八。我们现下所站的位置,几乎就是大黑滩的中心。脚下竖直向下,是一条三十里长的金脉,向南八十里,有一条南北方向一百一十里的火脉。”
杜铭低着头,看着脚下——那看不见的“金”与“火”。
“从那条火脉起始之处算起,再向东九十里,又有一条金脉。兵天墓一定建在这三条地脉上,与其去一一碰运气,不如好好想想,后两句‘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暗示。”
“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杜铭哈哈大笑,“说得多明白,不不就是说兵天大圣长得难看么……”
“嗤,你就是人不人鬼不鬼!”
百里清不屑道,“分明是兵天大圣死后变了僵尸,人不人,鬼不鬼,堂堂一代英豪,令人扼腕。”
蔡紫冠给他俩人气得哭笑不得,脑中多少有了个打算,也就顾不得再怎么斟酌了,当先迈步道:“走吧,咱们先走火脉!”
“为什么先走火脉?”
“老子偏认为应该先走金脉,没准有钱!”
“不会是火脉,人讲究的是入土为安,兵天大圣若是葬在火脉上,我这个外行都知道,必是不得安宁!”
“老子敢说肯定是金脉!活人都贪,死人哪能例外?把他葬在金脉上,没准能保他的子孙将来财源滚滚……”
“你们两个真烦!”
百里清和杜铭一搭一档,吵得蔡紫冠耳朵都要聋了,“你们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怎么一个两个见了我就都变成话痨!”
“你有毛病!”
所谓的两个“话痨”愣了一下,难得的异口同声。
1、
“山不是山,水不是水……”
蔡紫冠微笑着望向两个奇怪的“朋友”,“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你们琢磨了这么久,猜出这是什么意思没有?”
逃离玉娘他们所在的山丘很远,他这才扯着百里清和杜铭,从地下浮了出来。那两个一边一个,已经是第二次被他拽着“满地”跑,倒也习惯了。
“你是盗墓的行家,你问老子?”
杜铭瞪起眼来,“不过说起来,你这小贼全仗着土遁术,钻上钻下。这种破谜解闷儿的事,你该不会完全不会吧?”
“你这是在挑衅?”
蔡紫冠瞪他一眼,“是,没错。我什么都不会,盗墓全靠运气。麻烦二位,别离我远点。”
“别呀。”
百里清笑嘻嘻地说,“梁王墓一战,我等已经为你的高风亮节所感动。现在甘愿追随蔡大侠左右,火里来火里去,水里来水里去。蔡大侠但有吩咐,我等皱一皱眉头,都不算好汉。”
蔡紫冠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杜铭意外的看着这诡计多端的捕快:“你要拍他马屁你自己拍,别‘等’、‘等’、‘等’地把老子也扔下井。”
“你是在嘲笑我对不对啊!”
另一边蔡紫冠也老羞成怒,“你这吃公门饭的鬼,骂人都不吐脏字!”
“蔡少侠多心了。我百里清所言,句句都是发自肺腑……”
“行了行了!”
杜铭连忙拦住百里清,“你再说下去,老子要忍不住砍你了。”他转向蔡紫冠,“蔡小贼,消息我们带到了,你说兵天大圣的墓在哪吧。”
“你们也想去?”
“说对了。别他娘的再拿什么大道理唬人,今天老子来了,就是但为了开眼、夺宝的,你说啥也得带老子去。”
“不行。”
“来夺绝光宝刀的高手不少,你一个人未必单吃得下。”
百里清冷笑道,“就像梁王墓,当年要是只有你一个人,你猜你是被梁王大卸八块,还是自己完全疯掉?”
他突然说到梁王,蔡紫冠一下子沉下脸来。
“好!”
他的视线再次扫过这两个“死皮赖脸”地跟上来的家伙,终于点了点头,“你们这么锲而不舍,也是和这一行有缘,我再拦你们,就是强人所难了。”
“废话少说,赶紧说梁王墓在哪!”
蔡紫冠长叹一声,明明岁数不大,却好像已经极尽沧桑。
“一般坟墓,托山而建,以水脉汇聚灵气,因此是山为皮,水为骨,也合了死人阴阳颠倒之数。如果山不是山,则兵天大圣坟的外形,必然与一般坟墓不同;水不是水,则兵天大圣墓的地脉,也就不是水脉了。”
“妈的你终于有点像盗墓贼了!”杜铭赞美道。
百里清比他认真点,问道:“那还能是什么?”
“水脉最常见,但金木水火土,五行都可成脉。以大黑滩的地相来看,金脉、火脉都有可能。”
“……你能说点老子能听懂的么!”杜铭继续直截了当。
百里清耸了耸肩,笑道,“别光说啊,走着找。”
这两个人才一入伙,就宛如大爷,摆出一副饭来张口的模样,蔡紫冠给他们气得直摇头。
“我在大黑滩里,转了几天了。其中的地脉早已摸得个七七八八。我们现下所站的位置,几乎就是大黑滩的中心。脚下竖直向下,是一条三十里长的金脉,向南八十里,有一条南北方向一百一十里的火脉。”
杜铭低着头,看着脚下——那看不见的“金”与“火”。
“从那条火脉起始之处算起,再向东九十里,又有一条金脉。兵天墓一定建在这三条地脉上,与其去一一碰运气,不如好好想想,后两句‘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暗示。”
“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杜铭哈哈大笑,“说得多明白,不不就是说兵天大圣长得难看么……”
“嗤,你就是人不人鬼不鬼!”
百里清不屑道,“分明是兵天大圣死后变了僵尸,人不人,鬼不鬼,堂堂一代英豪,令人扼腕。”
蔡紫冠给他俩人气得哭笑不得,脑中多少有了个打算,也就顾不得再怎么斟酌了,当先迈步道:“走吧,咱们先走火脉!”
“为什么先走火脉?”
“老子偏认为应该先走金脉,没准有钱!”
“不会是火脉,人讲究的是入土为安,兵天大圣若是葬在火脉上,我这个外行都知道,必是不得安宁!”
“老子敢说肯定是金脉!活人都贪,死人哪能例外?把他葬在金脉上,没准能保他的子孙将来财源滚滚……”
“你们两个真烦!”
百里清和杜铭一搭一档,吵得蔡紫冠耳朵都要聋了,“你们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怎么一个两个见了我就都变成话痨!”
“你有毛病!”
所谓的两个“话痨”愣了一下,难得的异口同声。
1、
“山不是山,水不是水……”
蔡紫冠微笑着望向两个奇怪的“朋友”,“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你们琢磨了这么久,猜出这是什么意思没有?”
逃离玉娘他们所在的山丘很远,他这才扯着百里清和杜铭,从地下浮了出来。那两个一边一个,已经是第二次被他拽着“满地”跑,倒也习惯了。
“你是盗墓的行家,你问老子?”
杜铭瞪起眼来,“不过说起来,你这小贼全仗着土遁术,钻上钻下。这种破谜解闷儿的事,你该不会完全不会吧?”
“你这是在挑衅?”
蔡紫冠瞪他一眼,“是,没错。我什么都不会,盗墓全靠运气。麻烦二位,别离我远点。”
“别呀。”
百里清笑嘻嘻地说,“梁王墓一战,我等已经为你的高风亮节所感动。现在甘愿追随蔡大侠左右,火里来火里去,水里来水里去。蔡大侠但有吩咐,我等皱一皱眉头,都不算好汉。”
蔡紫冠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杜铭意外的看着这诡计多端的捕快:“你要拍他马屁你自己拍,别‘等’、‘等’、‘等’地把老子也扔下井。”
“你是在嘲笑我对不对啊!”
另一边蔡紫冠也老羞成怒,“你这吃公门饭的鬼,骂人都不吐脏字!”
“蔡少侠多心了。我百里清所言,句句都是发自肺腑……”
“行了行了!”
杜铭连忙拦住百里清,“你再说下去,老子要忍不住砍你了。”他转向蔡紫冠,“蔡小贼,消息我们带到了,你说兵天大圣的墓在哪吧。”
“你们也想去?”
“说对了。别他娘的再拿什么大道理唬人,今天老子来了,就是但为了开眼、夺宝的,你说啥也得带老子去。”
“不行。”
“来夺绝光宝刀的高手不少,你一个人未必单吃得下。”
百里清冷笑道,“就像梁王墓,当年要是只有你一个人,你猜你是被梁王大卸八块,还是自己完全疯掉?”
他突然说到梁王,蔡紫冠一下子沉下脸来。
“好!”
他的视线再次扫过这两个“死皮赖脸”地跟上来的家伙,终于点了点头,“你们这么锲而不舍,也是和这一行有缘,我再拦你们,就是强人所难了。”
“废话少说,赶紧说梁王墓在哪!”
蔡紫冠长叹一声,明明岁数不大,却好像已经极尽沧桑。
“一般坟墓,托山而建,以水脉汇聚灵气,因此是山为皮,水为骨,也合了死人阴阳颠倒之数。如果山不是山,则兵天大圣坟的外形,必然与一般坟墓不同;水不是水,则兵天大圣墓的地脉,也就不是水脉了。”
“妈的你终于有点像盗墓贼了!”杜铭赞美道。
百里清比他认真点,问道:“那还能是什么?”
“水脉最常见,但金木水火土,五行都可成脉。以大黑滩的地相来看,金脉、火脉都有可能。”
“……你能说点老子能听懂的么!”杜铭继续直截了当。
百里清耸了耸肩,笑道,“别光说啊,走着找。”
这两个人才一入伙,就宛如大爷,摆出一副饭来张口的模样,蔡紫冠给他们气得直摇头。
“我在大黑滩里,转了几天了。其中的地脉早已摸得个七七八八。我们现下所站的位置,几乎就是大黑滩的中心。脚下竖直向下,是一条三十里长的金脉,向南八十里,有一条南北方向一百一十里的火脉。”
杜铭低着头,看着脚下——那看不见的“金”与“火”。
“从那条火脉起始之处算起,再向东九十里,又有一条金脉。兵天墓一定建在这三条地脉上,与其去一一碰运气,不如好好想想,后两句‘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暗示。”
“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杜铭哈哈大笑,“说得多明白,不不就是说兵天大圣长得难看么……”
“嗤,你就是人不人鬼不鬼!”
百里清不屑道,“分明是兵天大圣死后变了僵尸,人不人,鬼不鬼,堂堂一代英豪,令人扼腕。”
蔡紫冠给他俩人气得哭笑不得,脑中多少有了个打算,也就顾不得再怎么斟酌了,当先迈步道:“走吧,咱们先走火脉!”
“为什么先走火脉?”
“老子偏认为应该先走金脉,没准有钱!”
“不会是火脉,人讲究的是入土为安,兵天大圣若是葬在火脉上,我这个外行都知道,必是不得安宁!”
“老子敢说肯定是金脉!活人都贪,死人哪能例外?把他葬在金脉上,没准能保他的子孙将来财源滚滚……”
“你们两个真烦!”
百里清和杜铭一搭一档,吵得蔡紫冠耳朵都要聋了,“你们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怎么一个两个见了我就都变成话痨!”
“你有毛病!”
所谓的两个“话痨”愣了一下,难得的异口同声。
他们向南赶去,天明时,已经找到了那条火脉。略作歇息,三人沿着火脉,再向南一点一点地找过去。
“怎么看出这里是火脉?”百里清玩笑归玩笑,心还是细的。
“看地脉,先要看地上的草木。”
蔡紫冠眼睛搜寻,随口解释,“水脉上,草木长得快,凋得快,草多于树;木脉相反,树多于草;土脉上,草木数量少,但有一株算一株,都长得蓬勃有力;金脉上相反,数量少,而且枝枯叶黄。五脉之中,只有火脉上寸草不生。大黑滩虽然贫瘠,但是别的地方草木多少还有,可你们再看看咱们周围,可有一点绿色?”
百里清杜铭骋目四望,果然视线所及,全都是黑乎乎色的山石,一点生机都看不到。
“都被火脉烤死了?”
“不错。”
蔡紫冠点点头,“火毒蔓延,千百年来已将周围的土石烤熟,再也没有植物,能在这里扎根了。”
“兵天大圣可真会找地方。”
“哼,”蔡紫冠冷笑一声,现在他心里的推测已经越来越清晰了,“一般确实是不会选择火脉埋葬的。可是兵天大圣……他不同啊!”
周围一片死寂,无处不在的黑色岩石映在他们的眼里,枯燥单调,几乎令人发狂。
“山不是山……”蔡紫冠轻声念叨着,“山不是山……”
他突然站下脚来,指向前方的一座“山”:
“就是这里了!”
百里清和杜铭吃了一惊,抬头去看,果然就看到了一座奇怪的“山”。
突兀、狰狞,那座山山体倾斜,头宽脚细,不断地在半空中涌动翻滚——它是一座由烟雾构成的山峰,底部是一个巨大的坑洞。
源源不断的灰色烟雾,从坑洞中升起,带着炽热的温度,直冲天际。
蔡紫冠微笑:“好一座‘犯天之墓’。”
“不会吧,”杜铭瞪直了眼,“兵天大圣葬在这儿?那不是彻底烤成干儿了么?”
百里清偏着头,静观蔡紫冠接下来的行动。
盗墓贼举着左手,慢慢掐算,脚下随着移动,前三后四的绕着这个巨坑走。百里清和杜铭跟着他,在坑边绕了小半个时辰,蔡紫冠这才站住。
“怎么样了?”
蔡紫冠不说话,只伸出双手,拉住两个搭档,微微一笑,带着他们直沉入地下。
2、
“婆婆!”
“卞老夫人!”
距离蔡紫冠他们八十八里外,玉莲与玉娘一边嚷嚷着,一边扑下路边一个浅坑。
先前与开山道士的一场飞沙走石的恶斗,卞老太太吓得昏倒在地。等到救醒,听说蔡紫冠已经来而复去,不由哭天抢地地骂了一会。
可是现在毕竟那蔡紫冠已经不在了,那人总是在土里来去,藏头露尾,她就是骂出大天来,又有什么用呢?只能是由玉娘扶着,站起身来。
“等等——”
老太太才一起身,忽而又想到什么,眼珠一转,盯上了旁边趴伏着的黑狗太平。
“……呃呜?”
黑狗本来就已经吓破了胆,再被她那冒着绿光的眼睛一盯,登时又摊了,惨叫一声,横着向后退去。
“你休想跑!”
卞老太太大喝一声,乍着双臂,猛地向黑狗扑过去。
太平吓得后腿一软,先自己坐了个屁墩,然后才掉头猛跑。卞老太太虽然肥胖,但在关键时刻,却也敏捷过人,往前一扑,“砰”的一声,重重摔到在地,可是前探的一只手,却也拽住了黑狗的后腿儿。
太平惨叫得惊天动地,拖着老太太硬爬了几步,一人一狗噼里乓啷地滚进了石坑里。
“婆婆,你没事吧!”玉娘吓得脸都白了。
“没事,没事!”
坑里边卞老太太元气十足:“我逮住它了!”
玉娘和云英连忙赶过去看,只见老妇人侧身坐在坑底,肋下夹着太平,正大叫道:“快拿绳子来!快拿绳子来!”
黑狗这时给她勒住了脖子,乖乖站着,一动不动,见坑上的两个人好像还正常,立刻谄媚地舔一舔鼻子,猛摇尾巴。
云英跳下坑来,道:“老夫人人,你摔伤了么?我扶你出去!”
“呸,我哪有那么不中用!”
卞老太太啐道,“我这抓着狗呢,你快找根绳子,把它绑住。”
“婆婆,你抓它干吗?”
“抓它干吗?”
卞老太太见他们不懂事,登时得意洋洋,“要不然说你们年轻!你们没听说这狗以前是蔡紫冠的?我们得让它帮我们找那恶贼啊!”
玉娘与玉莲一愣,顿时明白过来。
“正是要靠它去寻主了!”
玉娘翻来翻去,在婆媳俩的包袱里,还有老太太的一根红腰带,于是拿出来系了个扣,给太平套上。黑狗向后拢着耳朵,微微垂着尾巴,一副逆来顺受的神情。
“太平。”
玉娘蹲下身,轻轻拍拍黑狗的脑袋,“你带我们找到蔡紫冠,我们以后太太给你吃肉骨头。”
黑狗抬起头来,舔了舔她的手。
“走吧!”
卞老太太牵着红腰带,威风凛凛的大喊。
沉入地下十五丈,蔡紫冠停下身形,道:“到了。”
百里清与杜铭张目四顾,却什么也看不见,也仍然不习惯在土里呼吸说话。
“喀”的一声,他们的耳边传来石锁轻响,然后,就是“轰隆隆”的巨石搬运之声。
“你开了门?”百里清紧张的问。
“对。”蔡紫冠道。
“妈的,居然没有驽箭毒烟?”
杜铭侧耳倾听,听不见暗器破空之声,不由沮丧,道,“不会又有什么砍不着杀不死的怪物出来吧?老子宁愿这个墓正常点。”
“绝不会正常的,”
蔡紫冠推着他们从泥土中走出,走进空旷干燥的墓道,笑道,“我看这个墓的主人,其实并不害怕他死后,有人来偷他的遗产。”
现在他们置身于墓中了。百里清他们睁开眼,眼前一片暗红——整座宽大的墓道,都微微发出铁砧上的铸材所能发出的红热的光芒。
他们刚才是从一扇白玉的石门进来的,门外是黑沉沉的地下土层。
门背后有旋锁机关,蔡紫冠伸手上去,扳住一扭,“喀”的一声,石门又慢慢关上,可是方才开门,外面的土石颇有坍塌进来的,那门于是也就只合上一半。
墓道内的光,于是仿佛又强了一点。
他们脚下的白石甬道一直向下延伸,也不知将通向多深。蔡紫冠向前走了两步,忽而站定身,回过头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干吗?”百里清问。
蔡紫冠微笑着,又“请”了一遍。
“切,谁怕谁呀!”
百里清冷笑,“以为前面有危险,我们就会怕么?活死人,前面带路!”
“好!”
杜铭大喝一声,威风凛凛地踏前一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卖了。
“……你就缺德吧!”
他咕哝着,拔出断岳刀,“不过谁敢蹦出来吓老子,老子一刀把他砍成十八段。”
“怎么可能?”
他的牛皮吹得太过,蔡紫冠忍不住给他泼冷水。
“如果对手使用蛇矛之类的长杆兵器的话——”
百里清却在旁边飞快的接话了,“就用‘顺水推舟’这招削他的双手,刀锋从右手食指第一指节与第三指节处切下,拦腰扫过,再中左手。够快的话,双手八指可以削下来十六段,再加上整个身子又被一分为二,所以刚好是十八段。”
“我……你……原来真的可以?”
杜铭不料自己的随口一说居然真的有可能实现,整个人都惊呆了。
“你们两个都给我去死!”结果还是蔡紫冠率先失控。
他们一路向下,盘旋的石阶像是没有尽头。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估摸着已在地下二三里开外了,墓道里越来越亮,越来越热,三人大汗淋漓。
“如果再这样走下去,死人还没找到,我们就先被烤熟了!”
仿佛听到了杜铭的抱怨,墓道再一个盘旋,眼前突然开阔明亮起来。
说不出名字品种的红花绿草,布满了他们的视野,大簇大簇,旺盛生长。它们不论样子如何,多数具有肥厚多汁的叶片,而那些在红光下艳丽得几近糜烂的花瓣,也不住散发出醇厚得令人窒息的香气。
“这……这是什么情况?”
三个人瞠目结舌,在这样一个本该暗无天日的墓穴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些异常丰硕的植物?
而且这里还是火脉,本该没有任何草木能够存活!
蔡紫冠用下巴指了指他们身边还没被花草遮住的石壁——那里每隔七步,就有一个碗形的凹槽。凹槽里洋溢着亮红色的光芒,就是它们照亮了这里。
百里清小心地伸手过去,指尖能够明确感觉到微灼的热量,可是那凹槽里却并没有蜡烛、油灯之类的光源。
“这是火脉本身放出光与热,建造这墓室的人,利用这些凹槽,将石壁里的散光汇聚起来。这才造就了这地底仙境。”
“这是仙境么?”
百里清吞了口唾沫,“我怎么觉得这是地狱。”
“也差不多。”
蔡紫冠微笑,“这些花是甘州少见的天罗蜜种,花汁之中,含有剧毒。”
杜铭正大大咧咧地掀开一丛花草的叶子,听他这么说,吓得连忙缩手。
“放心,不是见血封喉的毒。”
百里清笑道,“据说少用一点,还能让人飘飘欲仙呢。”
“每一个好东西。”
杜铭瞪着他俩,又掀开花叶,马上有了发现:“怪不得这能种花,是花盆养的啊!”
叶片下,是陶盆、木箱,里边盛着土。杜铭伸手一戳,手感湿润,这些土与火脉隔绝,又经人精心伺弄,因此没有被烤熟。
“这儿有活人?”
杜铭反应一下,惊得差点跳起来,“有人一直在给花盆浇水!”
“唰!”的一声,在距离他们五丈远的地方,有一个白色的人影猛地从花丛中站起,飞快的向墓穴更深处跑去。
“什么人!”
百里清纵身去追,可是花丛茂密,分布得毫无规律而言,简直像一个古怪的阵法。而那个白色窈窕的人影,却显然对此无比熟悉,左一转右一转,转眼消失不见。
“是什么人?”杜铭撞过花丛来问。
“是个女人。”百里清冷笑,“轻身功夫很好。”
“力气也很大啊。”
蔡紫冠也转了过来,“咱们来的时候,人家应该正在浇花吧。你们看她的木桶。”
那是两只水缸一般的木桶,中间还担着椽子似的扁担。这里的天罗蜜花又多又大,墓室里又热成这样,想不让它们干死,当然要大量浇水。
可是这么大的两只桶,装满了水怕没有一千斤?如果是那个女人把它们挑来的,那这个女人的力气也真是相当可观了。
“太猛了吧?”
“看来,”百里清望向蔡紫冠,“这是一个和兵天大圣有关的女人?”
“答对了。”
蔡紫冠冷笑,“兵天大圣后来以兵器修神通,天下无敌。如果那女人曾经得他传授,我想她的本事,绝对不容小视。”
杜铭挥手一刀,“唰”的一声,先砍下了一大片天罗蜜的花、叶。
“那就是有的打了?”
我晕,前面抽了……
今天跑出去配眼镜,果然丈母娘一走,时间马上又变得更紧张了T_T
3、
玉娘一行跟着黑狗,兜兜转转来到那巨坑雾山之前。
黑狗在蔡紫冠三人沉入地下之处站定,象征性的挠了两下,一屁股坐下了。
“蔡紫冠他们在这下边?”
太平伸长脖子,舔舔嘴角。
“看来就是这里了!”云英倒持禅杖,以杖根刨地,玉娘也用蛇矛帮忙。他们没有工具,又哪想得到兵天大圣的墓在地下那么深?因此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抠挖。
就在这时,远远地,又走过来两个人。
虽然是两个人走来,但是其实却只有一个道士在迈步,另一个是缠在道士的背上的——不是开山道士和无根老祖是谁?
原来前一夜一场乱战,百里清、杜铭对开山道人,蔡紫冠对无根老祖,半山腰上蔡紫冠一弹弓崩飞无根老祖,那老头飞到山下,无巧不巧,刚好就落在了开山道士头顶上。
无根老祖本来自忖落地必死,哪知飞出这么远,落脚处居然仍然能有支撑,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在半空中调整一下落点,手脚齐张,饿虎扑羊一般,就将开山道士当头抱住。
“砰”的一声,可怜那道士催动石阵,正自嚣张,哪会注意到头顶上的不明来物,登时被重重地砸倒在地。
这一下冲力好大,两个人抱在一起,滚出老远,直入石阵。
空中悬浮的巨岩失去了赶山鞭的支撑,“轰隆轰隆”地砸将下来。两人头顶上,一块小山似的大石以泰山压顶之势猛地坠下。
开山道士被无根老祖压在下面,躲闪不及,连忙以赶山鞭一指,那大石变化,“轰”的一声砸在地上,虽然声势惊人,但却完全没有伤人,只是穿过二人,将他们包裹在其中。
故此,百里清等人才会四处找不到他们。
开山道士被这凭空而降的无根老祖缠住,手脚不便,耳目不明,不敢再随便出去面对百里清等人,因此在大石里扭打不已,想要甩开那累赘。可是无根老祖久经考验,哪会让他得逞?蔸丝缠体擒拿手使开,和他翻翻滚滚的纠缠。
忽然听到石外,百里清杜铭威逼蔡紫冠现身,口诵秘言,这才罢手不斗。
“老弟,”无根老祖喘息道,“我双脚不能着地,你要摔下我,就是要让我死!反正是死,你说我会不会拉你垫背?”
“你得有那个本事!”
“老弟,你别逼我……我看你也是法术精深的人,来大黑滩是为了绝光宝刀吧?合作啊!你看外边,他们几个人都是一伙的,你双拳难敌四手,何必拒绝我?”
“若是帮手,当然可以考虑——可是你见过哪个帮手是骑在别人身上的?”
“那些小节不要去纠缠它!”
无根老祖豪迈地安慰他说,“我们是做大事的人!”
就这样,两个人终于达成协议,暂时罢手。他们都是盗墓的行家,听过“山不是山,水不是水”之后,虽然不及蔡紫冠反应迅速,但是迟了半日之后,也终于找到这里。
这两人一到,就看见云英正在挖坑。无根老祖哈哈大笑,道:“好孩子,也学人家盗墓么?”
玉娘婆媳看见这两人,已吓得体如筛糠。
云英愣了一下,却猛地从坑里跳出来,放声大笑。
“老妖怪,你骑完和尚骑道士?我正愁要是让蔡紫冠杀了你,我一腔的怨恨就无处发泄,现在你还活着,正是我报仇的时候到了!”
“好孩子,老祖还舍不得你呢。”无根老祖看见他,也稍稍有点尴尬。
“道兄,你再忍忍,我这就救你!”
云英大喝一声,脚下的八达靸鞋一跺,身形直快如闪电一般,扑向无根老祖。无根老祖早知道他脚下的速度,双手一张,“嗡嗡”连响,十指指甲白玉刀翻腾交织,编出一个白球,将自己与开山道士罩住。
云英一杖打在白球上,“锵”的一声,破魔禅杖与白玉刀相撞。邪不胜正,虽然未能震破刀网,却已将开山道士震得踉跄一摇。
开山道士大怒,骂无根老祖,道:“要你有什么用!”
赶山鞭一指,白球外的地面登时剧烈震动,云英还不知道开山道士的厉害,甚至还以为他是个普通的倒霉鬼,想要搭救,这一下被他抢攻,登时猝不及防,给颠得一个趔趄。
“你是什么人?”
云英身法一慢,又气又急。无根老祖看得清楚,单手一指,五条指甲的白玉刀登时激射而出。
“叮叮叮叮”,云英转动禅杖,将五条指甲尽数弹开。
“啊!”
忽然一声惊叫,却是玉娘发出。
原来她们婆媳在一旁观战,忽有一片断裂的白玉刀向卞老太太飞来。玉娘连忙抢身过去,用蛇矛抵挡,可是她毕竟不是个练武人,勉强舞动蛇矛还行,想要用来抵挡这暗器一般的断甲,哪里做得到?
不得已,乃以身相护,一下子挡在卞老太太身前,被那白玉刀“噗”的刺中了肩膀。那白玉刀专为无根老祖取血而练,一经触体,马上划出一个口子。
无根老祖大笑道:“中了,中了!”
云英大急,几步蹿到那婆媳二人近前。玉娘已疼得弯下腰来,卞老太太叫道:“媳妇,媳妇!”
“把长矛给我!”
开山道人把赶山鞭一举,恫吓道,“道爷饶你们不死!”
云英单手提着禅杖,既知那道士才是高手,便明白今天想要报仇实在是不可能了。心中沮丧,把袈裟一抖,蔽天袈裟“唰”的展开,将三人一起罩住,消失不见。
但见一道烟尘,八达靸鞋已将三人瞬间送出十张开外。
剩下那黑狗,愣了愣,转头跑了。
无根老祖不料他还能隐身,啧啧称奇:“这人到底有多少宝贝啊!”
他们本来也不是专门针对这些寡妇和尚的,这时既然不能顺手杀人夺宝,那么面对兵天大圣之墓,也就不愿去追击。
开山道人一鞭挥出,大地缓缓裂开,两人径直下去。
花室进深二百步,穿过一道拱门。
下一间墓室里,波光粼粼,有一座巨大的水池。
水气氤氲,那是一个温泉池,周围砌以白色大理石,而中央则有一座莲花台。水面上漂着还不及枯萎的花瓣,以及两片白色的布。
杜铭用刀尖挑起其中的一条,发现那是一条毛巾。
“刚才有人在这儿洗澡嘿。”
杜铭嘿嘿嘿地笑起来,明显是想到了什么香艳场面,“咱们这是来什么好地方了?”
“我猜,兵天大圣生前一定很喜欢干净。”
蔡紫冠马上泼他一盆冷水。
“现在我们至少知道,这墓里,还有很多活着的陪葬人。”
遇上真正的危机,还是百里清沉不住气,先严肃起来,“这些人十有八九都与兵天大圣有关,如果都学过三招两式,我怕咱们未必够人家塞牙缝的。”
“分析得不错,”
蔡紫冠笑嘻嘻地问道,“那我们要不要马上就回去呢?”
“不要!”
“没门!”
那两个人再次默契地叫起来。
“答对了!”
蔡紫冠振眉而笑,“盗墓这一行,贪心不能多,可是好奇心却不能少。”
三个人对视一眼,面对那莫名的危机挑战,突然有了同仇敌忾的豪气。过去的种种龌龊在这一刹那被抹去了,留下的,是在历次争斗中不断被加强的,对对方过人本领的信任。
他们穿过水池,发现下一间墓室被布置成了练功室。
“我觉得这座墓里面的住着的鬼,他们的生活一定很健康……”
杜铭正在胡说八道,忽听脚步声细碎,两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快步走来,迎上三人,盈盈施礼,道:“贵客莅临,温柔乡上下,蓬荜生辉。墓主现在在极乐宫恭候,三位请随奴婢前往。”
她们穿的白衣,布料寥寥,胸口、腰下暴露出大片肌肤,要害之处若隐若现。而二人声音娇媚,唇边的笑意也隐隐露出些淫糜味道,让人一见就不由心旌荡漾。
“温柔乡?极乐宫?”
百里清冷笑道,“兵天大圣莫不是个左拥右抱,脂粉堆里打滚的人物?”
女子笑道:“墓主宠幸,那是奴婢们的福气。”
二人走近前来,这才可以看出,她们虽然肤色虽白,但已不见血色,宛如涂了一层白垩。身段虽然好,但也都是四十上下的人了。
蔡紫冠哈哈大笑,道:“请二位大姐带路。”
其实他们现在是焚天墓的主墓道,哪里需要什么人带路?两个女子引着三人走到下一间墓室,才一踏入,就只听乐声大作,华美悠扬,又有花瓣从天而降。
“原来当盗墓贼的待遇这么好啊。”杜铭笑道。
这间墓室又比花房、泉室更大,只见墓顶如天穹,汇聚火脉之光,将整间墓室照得如同白昼。墓室以北墙为依靠,筑起一座十二级石台,石阶上散坐一个个慵懒女子,或吹箫、或抚琴,香气弥漫,一片春光。
石台上又一把巨椅,椅子上坐着一个白衣高大的男子,见三人进来,哈哈大笑,站起身来道:“闲居墓中二十载,今日终见世上人。”
蔡紫冠迎声上步,抱拳道:“晚辈蔡紫冠,见过兵天大圣。”
“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这已死之人。”
那白衣人笑道,“人死留名,这也是老夫荣幸了。”
“兵天大圣?他没死?”杜铭、百里清都吓了天大的一跳。
蔡紫冠回头微笑道:“‘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原来你早就知道!”
百里清脑子急转,恨恨地低声道:“怪不得选了火脉——死人受不了这份热,活人可需要取暖照明。”
蔡紫冠笑道:“惊喜吧。”
贴个今天写的随笔好了……
在陕师大,修野狐禅
1999年考上师大中文系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忧心忡忡的。
我不想学中文,非常非常之不想!我觉得中文系整天研究的就是怎么把一篇好端端的小说拆成七零八落的段、句、字,把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弄成肠子肚子的一大摊,学多了早晚变阳痿,不是,变写不出小说的老学究。
但悲剧在于,我有限的天分似乎全集中在了中文上,不上这个系,根本不知道还能上哪个系。
于是学习对我来说,从一开始就变成了一场既要拿学历,又要把研究性学习对感性创作的损耗降到最低的战争。
……我于是开始有意识地逃课。
那时候我在写科幻小说,并且也算小有收获,于是自诩半个创作人儿了。上课,尤其是写作课,几乎就是斜肩冷笑,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老师有什么本事”的状态了。这样上了两节之后,老师在上面不紧不慢地讲着情节的意外性,我已经放心大胆地不听讲了。
首先是看书,师大图书馆的藏书丰富,号称西北一绝……但我是不看的。因为借了几次书之后,发现我一想到这个书可以放一个月,我基本上就不看了。然后人又邋遢,到该还书的时候根本找不到书在那,整个人都心力交瘁了。
我主要是靠租书,三灶对面的租书店、开水房旁边的租书店、白楼后面的租书店,都成为我在师大最早的落脚点。我在里边复习了两遍金庸,补全了古龙,又新开垦了黄易、温瑞安、三毛、雪米莉……尤其是温瑞安,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差不每年重看一遍。五毛一天,扔在白楼后面那家书店的书钱,估计都快够买一套正版了。
小说完了是漫画,师大路上有一家漫画吧,长延堡边上有一个漫画店。我一天十本地往回租。《寄生兽》、《烙印战士》、《麻辣教师GTO》、《闪灵二人组》、《功夫旋风儿》……以及完全没想到会红到现在这种地步的《海贼王》。
大一结束,系里统一检查读书笔记,我交了厚厚一本通俗文学的读后感,被现代文学的老师表扬“有想法”。
“有想法”,我于是在自己的路上越走越远。
大学二年级,因为和学校社团的同学闹翻了,我的情绪很糟糕,不想读书,甚至也不想见人。于是自暴自弃,决心做一个“出入录像厅的坏孩子”。外院正门旁边有一家录像厅,作为一家大学旁边的录像厅,那家录像厅非常之有品味——每天放的片子居然是有主题的!有时候是某演员的专场,有时候是枪战片专场,有时候是外语片专场,有时候居然能搞出来“巨星客串”专场,简直令人发指。
逃课已经成为常态。我早晨吃一个肉夹馍,十点入场,不喝水不吃饭,一直看到晚上八点。飞快地捋完了香港巨星、好莱坞巨星的大路货,并且托它的专场之福,对类型片的套路、表演,简直练成了火眼金睛,以至于一直到现在,我都能一眼看出伟大的诺兰先生徒有其表而已。
晚上八点出来,头晕目眩,腹鸣如鼓,就在师大路上买一个烤串夹馍。我要一个馍,两串茄子、两串豆卷、一片魔芋,吃得满嘴流油。但好景不长,就开始满嘴长泡。于是转而去路旁的小饭馆正经吃一顿饭。我要一个番茄炒蛋,然后一口气吃掉四碗免费的米饭,再喝掉一整壶热茶,五块钱。
录像厅里的大路货,渐渐不能满足我了。月圆之夜,宿舍有时候会凑钱去租电视、租碟子在长延堡老乡的小租房里看片。七个眼放绿光的光棍心照不宣是冲着叶玉卿、李丽珍去的,但有时候良心发现,也会想看点经典片子,好让这荒唐的夜晚不至于那么蹉跎,就让我去租了《出租汽车司机》、《猜火车》……然后他们就只让我租舒淇、莎朗?斯通了。
大三之后,录像厅全面溃败,取而代之的,是雨后春笋一般的网吧。
“猎鹿人”、“帝国时代”,我继续在网上看片、看书。不过更重要的是,拍砖。我发现我可能再也回不到科幻文学了。大学的头三年,我几乎每个月写一篇科幻小说,可是却再也没有发表过……我相信那一定是杂志的错!
我跑到《科幻世界》杂志社的论坛去拍砖。我不好意思说我写得多好,只好去说这个刊物上的这篇不好,那篇不好。大多数时候,被被别人赞美眼光如炬,但少数时候,会被潘海天、凤歌他们斜刺里拍马赶到,一枪挑落马下……
要防止被这些真正的高手秒杀,唯有不断地想、深入地想、反复推翻自己所想!
此外我也开始混迹武侠论坛,和别人争金庸和古龙谁厉害,古龙和温瑞安谁厉害,黄易和金庸谁厉害……争来争去,我好像真的深入到一个江湖里。每天都被人砍得头破血流,估计对方也少不了挨我几下重的。被人骂到脸上,不由越来越精,再看小说也格外多个心眼儿。被前辈大家布满了的星空里,由此出现了裂痕。
没学会打人,先学会挨打。没学会写小说,却兜兜转转,仍然是从另一个角度,先知道了什么是好小说。
我千方百计想要逃脱的研究性学习,依然如期落在我的身上。
那么,就研究吧,只不过不用前辈的经典文论,却用我自己的每一寸身心。
我把网络混得像个江湖,我也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像个江湖。大学四年,和多少朋友一见如故,倾盖相交,又和多少人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和多少人相逢一笑泯恩仇,又和多少人彼此伤害之后,下次见面,继续乌眉赤眼,斗鸡一般。
在这个中文系,我不学习,我用自己的喜怒哀乐,去感应着这个世界的生命与人性。很笨,很慢。我与我的同学们渐行渐远。下铺的任老二,大一时几乎只懂语文,现在已经办出了很棒的诗刊;对面的郭老三,大一时只是一个偶尔背书的简单背书机器,现在就已经成为一个可以随时背书的超级背书机器。
他们的进步,每一天,都有迹可循,而我,却仍然起起落落,痛苦纠结。
大三的某一天,偶然翻起久久未曾触碰的文艺理论课本,发现自己不久前绞尽脑汁才想明白、琢磨透的一个规律,原来就在大一的课本的某一页清清楚楚地写着。
大四临毕业,翻起大三时的一份作业,发现那本发下来就没看过的作业后面,留下了某位老师满满一页的叮咛与指点。
——如果我能够正常学习,我是不是能够少走很多弯路?
——如果我肯去真正听从老师的教诲,我是不是能学到更多?
我不知道。在这个肃穆、正统的地方,我修炼的是野狐禅。我已经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破戒下山、打开生天,是我唯一的机会与前途。
毕业这些年来,野狐禅与中文系的交战,仍然时时困扰着我,我是大陆新武侠里少有的中文系科班出身的作者,也是少有的不考据、不讲文化的作者。我是少有的毫不尊严、谄媚市场的作者,也是少有的固执己见、文以载道的作者。我往往为偶然发生的豁然开朗而振奋不已,但又时常深恨自己根基不牢。
但不管怎么样,靠着它们为我保留下来的热情与自信、使命感与责任心——
我总算把创作这种枯燥的活动坚持下来了。
2014-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