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原来蔡紫冠从印证了“山不是山,水不是水”两句之后,再一想到“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就立刻怀疑兵天大圣的生死了。
——想那兵天大圣,既然能够假做白日飞升,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三个人向上望去,那白衣的兵天大圣气度雍然,居高临下。
“各位能闯入我的温柔乡中,果然是英雄年少,非同寻常。来来来,请上台来,让我这与世隔绝之人,也能一解思乡之苦。”
他既然发出邀请,蔡紫冠等人,又岂会给他震住。杜铭搓搓下巴,兴致勃勃地往上就走。蔡紫冠微笑着跟上,百里清掂了掂金河刀,也走了上去。
一旁的白衣女子看着他们,“嗤嗤”调笑,又搬来绣墩请他们坐下。
“行啦,甭客气啦!”
杜铭嘿嘿一乐,“盗墓的时候,又让正主戴个正着。啥也不说啦,要打要骂,随便吧!”
“原来各位是为盗墓而来。”
兵天大圣大笑道,“那可不好意思,老夫该死未死,可别是坏了各位君子的雅兴?”
他为人豁达,看起来倒好像并没不像梁王似的,那么小气。
杜铭大喜,简直与这人相见恨晚,蔡紫冠、百里清比他知道规矩,才与兵天大圣宾主通报姓名,相互寒暄。
只见这传说中的绝世高手,穿一身白色锦袍。离近一看,越发显得肚大体胖,虽然推算起来已是六十多岁了,可是面色红润,双目炯炯,若不是头发花白,几乎还让人以为他是个四十多岁的大豪。
杜铭的一双眼珠子,骨碌骨碌地不离兵天大圣的肚子。兵天大圣注意到了,哈哈大笑,伸手一拍肥膘,笑道:“多少年不曾与人动手,身上的肉沉了。”
“贵人体胖。”蔡紫冠笑道,“兵天大圣能退出江湖恩怨,多少人求之不得。这是福气。”
“兵天大圣……据说二十年前好大的名气。”
百里清却不和他绕弯子,直接问道,“怎么好端端的不在外边呼风唤雨,却诈死埋名,藏在这鬼地方了?”
“人家多会享福啊。”
杜铭却打量高台之下,眼见一众女子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不由感叹,“呼风唤雨管屁啊,在这儿门一关,小日子过得多好。”
“我隐居到这的时候,带了二十名美人。”
兵天大圣哈哈大笑,“在人间时,我近四十年的时间,都是在炼制兵刃、学艺比武,寝食难安、酒色不近,几乎没有一天能够真正的轻松享受。现在我是死人了,若还清心寡欲,那不是傻了吗?”
“二十个美人?你真是……好身体!”
“见笑见笑,不过这二十人还真是一个都不能少!”
兵天大圣大笑道,“她们除了均是绝色丽人之外,还各有所长,琴棋书画、园厨医戏,都有专门的人才,因此才能将这极乐宫、温柔乡打理得井井有条。皇帝还要临朝,我却只要逍遥!”
蔡紫冠环目四顾,只见除了他们进来的那个大门之外,这极乐宫的四壁上又有六个侧门,分为左右,三三对称。
“你的……你的墓,很大?”
“我将这墓穴命名为‘温柔乡’,将这宫室命名为‘极乐宫’。就是照着我设想的心中最舒服的世界建造的。墓内除了你们已见的花房、泉房,又有琴室、书室、味斋、色斋、寝阁、丹阁等专用场所,舒适华美,虽然不见天日,实不亚于人间仙境。”
“这么大的工程,建造了很久吧?”
“当初,我在萌生退意之后,马上进行准备。这温柔乡选址、建造、买入美人姬妾,一切都是秘密进行,足足三年才顺利完成。然后我才以幻术遁入虚空,方能全身而退。”
兵天大圣说到此处,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我自问伪装得天衣无缝,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于是蔡紫冠才说了莫天风酒后失言,如今天下盗贼群聚大黑滩之事。
“我们被猪油蒙了心,还在打绝光宝刀的主意,焉知这墓下别有天地,兵天大圣的风采不减当年。打扰之处,还望前辈毋怪。”
兵天大圣哈哈大笑,随手在座椅的垫子下边一抓,拿出一柄无鞘的长刀。
“仓啷”一声,长刀丢在蔡紫冠等三人的脚下。
“世人愚昧,还把绝光刀当成是宝。”
兵天大圣大笑道,“其实一柄兵刃,再锋利,再无坚不摧,又有什么用?使用它的人,终究是肉胎凡身,难免一死。我当年终日打打杀杀,名气虽大,又有哪一天是睡好了觉的?来到温柔乡之后,舒适安全,那一身功夫的用处,更不过就是强身健体而已。这一柄绝光宝刀,也不过是用来切肉而已。你们想要,尽管拿去。”
那为天下人眼热的宝刀,就这么如同一断锈铁,被弃于地上。
百里清、杜铭眼睛都直了,蔡紫冠轻轻鼓掌,笑道:“大圣好境界。”
“再怎么说,我也已是‘死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它……他真能切开时间不?”杜铭忍不住问。
“那却不行。”
兵天大圣大笑道,“如果绝光刀那么厉害,老夫也不用假死了不是?当初我确实试图炼造一把能切开时间的神刀,可最终却只能是失败告终。绝光刀已经是我最好的作品,它的锋利,却还是远远不够。”
原来一番辛苦,毕竟是徒劳的了。杜铭和百里清不由失望,就连蔡紫冠望着那已经油渍斑斑的宝刀,不由也叹了口气。
“其实你们不必在意绝光刀的。”
兵天大圣笑道,“兵器与人一样,都有其型格。型格不符,神兵利器也发挥不出效力,型格符合,即使是一块铁,也能无坚不摧。”
他忽然伸手点了点百里清手里的金河刀。
“比如说这把刀,刀是好刀,可是却与百里少侠并未合衬。”
百里清一愣,杜铭已经咧嘴大笑:“是吧是吧!老子就说你用不惯,还不快把宝刀让给老子?”
他伸手就去抢刀,给百里清一瞪眼,我吓得缩回了手。
“那该怎么办?”百里清问。
“那也容易。”
兵天大圣笑着,向百里清伸出手来,“改了它的型格就好了。”
他的样子竟是要拿金河刀。
百里清犹豫了一下,微微冷笑,将金河刀一横,递了过去。
兵天大圣笑着接过刀,可是金刀入手,却也不由得神色一凛:“果然是好刀。”
他一手持刀,一手轻轻抹过金河刀的刀锋。一抹火光,在他的手掌与刀锋之间缓缓流动,忽然之间,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阵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就好像……梁王墓里,那狰狞凶恶的骷髅将军,又持刀跃出了。
百里清的后背蓦然起了一阵寒栗,他深吸了一口气,向一旁望了一眼,蔡紫冠的脸色已经是难看得像是快死了。
忽然兵天大圣把手一收,青光敛去,他又把那金河刀递了回来。
百里清握住金刀,一瞬间,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灌注到他的身体中,“嗡”的一声,金河刀在他的手里,忽然胀大成为一丈长的巨刃。
兵天大圣大笑道:“从此之后,金河刀对你,轻重由心,大小随意。”
百里清大喜,一时间竟高兴得说不出话来。杜铭又气又恨,叫道:“那老子怎么办?老子也不能总用这缺了齿的刀啊!”
“锵”的一声,他拔出了断岳刀。
那刀昔日被赤龙谷的呷火蛇灼出豁口,杜铭一直耿耿于怀。
“老子和这把刀合不合?你能不能给弄一下?”
兵天大圣望着他,沉吟了一下,接过了刀。
“这刀你已经用熟了的,型格符合。不过老夫可以帮你把缺口补上。”
他也那么单手抚刀,这一次,指尖上溢出的青蓝的火焰。火烧过后,断岳刀果然锋刃完整,如同新出锻炉。
杜铭接过断岳刀,耍了两下,兀自难以置信。
“不知蔡少侠有什么兵刃,要由老夫修整么?”兵天大圣又向蔡紫冠问道。
蔡紫冠摊开双手:“大圣神技,可惜,我不用兵刃。”
兵天大圣捻须大笑:“不用兵刃,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贵客上门,清谈不是待客之道。丽姬、媚儿,还不上酒上菜,更待何时!”
便有两名女子盈盈站起,微一施礼,袅袅娜娜的走进一扇侧门。兵天大圣眼望二人背影,唇边含笑,目不转睛。
蔡紫冠笑道:“大圣笑什么?”
兵天大圣微微一愣,拈须道:“这两个女子,丽姬是我最爱的女人,媚儿是我最爱的女儿,我看着她们,怎不欢喜?”
“女儿?”
“我与丽姬她们入墓二十年,生出女儿来,这不奇怪吧?”
“嘻嘻”、“哈哈”,台下一众女子笑得花枝乱颤。
蔡紫冠等三人面面相觑,原来他们竟不约而同的忘了这个常识。这时留心去看台下女子,果然在一众中年女子之中,颇有四五个妙龄少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蔡紫冠微笑着,心中不知怎的,隐隐觉得不安。
杜铭拍腿赞道:“两口子了二十年,你还能笑得色迷迷的,真是难得!”
说话间,丽姬、媚儿又已转回来,手中端菜捧酒,奉上高台。蔡紫冠留神去那丽姬与媚儿,果然眉目之间依稀相似。
低头再看上菜,只见烧鸡如琥珀,猪肘流金汤,美酒清冽,馒头雪白,让人一望之下即觉食指大动。杜铭手快,一把抓起烧鸡先咬了一口,忽地垂下了泪来。
“镇定珠有副作用的,老子吃不出味道了!”
旁边蔡紫冠也拈起一块猪肉咬了一口,愣道:“面的?”
“你吃也是面的?”杜铭大喜。
旁边百里清端起酒杯,轻啜一口,“噗”地吐了:“酒是纯水!”
蔡紫冠端起一盘菜肴,仔细端详,笑道:“好手艺!……大圣,你未免也太大方了吧?”
“墓中岁月流逝,当初备的一点酒肉早已吃完。幸好白面放得长久,备得也多。做饭的丽姬她们,才研究了这等出神入化的面艺,给大家望梅止渴。”
兵天大圣笑道,“我却忘了,你们是吃不惯的。”
啧,兵天大圣这段其实改坏了……几次修改都有点摇摆……
绝光宝刀有点逊……
4、
“面?不,我说的是药。”
蔡紫冠伸出一根手指,在烧鸡上轻轻一刮,刮下一些粉末,笑道:“要对付我们,下点普通的砒霜蒙汗药也就是了,你这居然是天罗蜜花粉?”
“墓冢种的就有天罗蜜花,花粉也不见得有多珍贵。”
兵天大圣沉吟道,“而且我也不想让你们马上死,曼陀罗花粉还可以让你们多活几天。”
“那可多谢了。”
他俩笑嘻嘻的神情,有那么一会儿迷惑了百里清和杜铭。然后他俩才反应过来,一时只觉毛骨悚然,“锵”的一声,双双起身拔刀,严阵以待。
高台下的女子们又“咯咯”的笑起来。
笑声仍是旖旎无限,但是这一刻,他们却只感觉到阴气森森。
兵天大圣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向地下一抓,只见一道红光闪过,一条火龙已赫然被他自地下笔直拔出。
火龙长逾三丈,须爪宛然,龙尾被兵天大圣握于手中,“呼啦啦”飞翔于半天,红光耀目,摄人心魄。
“我的兵天法术,以天地为炉,万物为铜,夺其神魄而为百兵。这条穿过墓中的火脉,在我手中,便是一条——火龙鞭!”
他的手轻轻一抖,那火龙立时自尾端甩开一道波纹,变成了一条赤色长鞭。
长鞭落在地上,“嘶嘶”声中,已将地面烧裂。兵天大圣眼中精光四射,看着蔡紫冠,冷笑道:“本想让你们不觉痛苦地死去,但既然你们自作聪明,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你想杀我们?你不是什么都看开了么?”
杜铭叫道,“还帮老子修刀啥的……”
“那就算是给你们的买命钱吧。”
兵天大圣舔了舔嘴唇道,“老夫,好久都没吃过肉了。”
一瞬间,三人只觉得头皮发炸。兵天大圣认真贪婪的神情,一瞬间让他们如堕冰窟。
“闪了!”
蔡紫冠大喝一声,两手抓住百里清杜铭,“倏”的一声,沉入地下。
那火龙鞭看上去就不好惹,兵天大圣的法术随便一抓,就能将一条地脉化作武器,那么当他全力施展兵天大法功夫的时候,将会多么可怕?
何况高台下,还有二十多个很可能得过兵天大圣亲传的女子?
可是他们才一入土,却蓦然觉得,身边的土层一紧。包裹住他们周身的,仿佛已经不再是固态的石块泥土,而是一根根铁线织成的罗网。
一瞬间,三人如被万刀割体,剧痛之余,身不由己,“啊”的一声,已给那罗网拉出了地面。只见那兵天大圣一手提着火龙鞭,一手高举,手中拉着罩住了蔡紫冠三人的罗网。
“老夫的自土地中提炼而出的‘天罗地网’,滋味如何?”
他将火龙鞭一抖,甩到了三人脚下,瞬间已将地面烧得滚烫。
“嘶嘶”声响,三人躺在地下,身下的衣物冒烟,一个个烫得如同铁板上的活鱼。
“好烫!”
“你压着老子了!”
“出去再说!”
三个人吵吵嚷嚷,兵天大圣并一众姬妾却放声大笑。
突然间刀光一闪,断岳刀与金河刀双双劈斩,“地网”登时裂开一道十字的大口子。三个人脱困而出,杜铭厉喝道:“妈的,老子和你拼了!”
兵天大圣哈哈大笑,手中火龙鞭红光大盛,猛地向杜铭扫来
“轰隆隆——”
就在这时,前面的几间墓室里传来一阵巨响。
“又来了!”
兵天大圣脸色大变,手一抖,火龙鞭烟消火散,杜铭一个就地翻滚,虽是死里逃生,却也被热浪灼焦了衣裤。
台下的白衣女子已经扔了乐器,五五成群,聚在一起自保。
却有人惊叫道:“梅姬和谭姬还没回来!”
开山道人背着无根老祖分土裂石来到地下。
一看那合不拢的墓门,顿时知道来对了地方。穿门来到墓里,生怕迟一步,落在蔡紫冠之后。连忙快步向里赶,穿过墓道来至花房,还来不及意外,迎面,便碰上一头白鹿。
那是一头俊美的雄鹿,一双红色的叉角向天张开,如托起的双手;一双亮晶晶的蓝眼睛,额头、鼻子、下颚、长颈,弧线优美;皮毛雪白如缎子,零星有几点红星,腹侧又有菊花形的毛旋;四条修长的细腿,分开立定。
看见两人进来,那白鹿微微受惊,往后退了一步。左前腿警惕的蜷在胸前,露出鲜红的蹄瓣。
一种混合了野性与自由的强烈气息,扑面而来。这年轻的雄鹿,仿佛刚刚登上宝座的鹿王,有些警惕,有些不可一世,有些凶狠,又有些锐不可当。
开山道士赞道:“好一头鹿子!”
身为道人,也喜欢附庸风雅,对鹿极有好感,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伸手欲摸那鹿的叉角。那鹿略一摆头,让开了他的手。
却听背后无根老祖突然怪叫道:“小心……下面!”
开山道人一惊,未及反应,便已向后跃起,半空里向地下一看,直觉脑中“嗡”的一声:只见在花丛根处,白鹿蹄下,正仰面朝天躺着两个人,都是一身白衣,胸腹之处血肉模糊。
再仔细看那白鹿的红角与红蹄,不由毛骨悚然——那上边的红色,竟然不是天生,而是还不及凝固的人血。
这头鹿刚刚顶死……踩死了两个人?!
——怎么会有这么凶恶的鹿!
开山道士落下地来,慌张之下几乎站立不稳。无根道人却比他反应快得多,大喝一声,双手齐举,十把指甲白玉刀一起射出,直取那白鹿周身要害。
他因见这白鹿来得蹊跷,因此一动手却直接上了杀着!开山道人也镇定下来,及时将赶山鞭一指,将那白鹿四脚陷住。
白鹿忽然被他俩攻击,身子一晃,已经失去了躲避白玉刀的机会。
却见那白鹿将头一低,一双叉角蓬蓬扎扎,猛地一晃,罡风起处,十把白玉刀一起失去了准头,缠到了角上。
无根老祖哈哈大笑:“鹿茸送上门来了?”法术催动,十条软刀缓缓拖动,如十条钢锯锉动。他的白玉刀专为杀人取血而练,沾着就是伤,擦着即见骨,像这样绞动,即便是铜角铁角,恐怕都要被切成碎块了。
可是那白鹿受了邪刀攻击,却毫无反应,身子向后一沉,“啪”的一声,地上石层崩裂。白鹿猛地把头一甩,扯动白玉刀,无根老祖与开山道人顿时站不住,大叫声中,飞过了它的头顶,重重摔进花丛。
开山道人大怒,背着个累赘,连鲤鱼打挺也使不出来,只能摇鞭一指,上半身下的地面涌起半人高的石台,将两个人推着站起。无根老祖慌不迭的将白玉刀收了,那白鹿一步步走来,气势如山。
开山道人再攻,神鞭指处,白鹿脚下的地面瞬间上冲,连花带草,猛地撞上墓顶,发出一声巨响。白鹿纵身前跃,在被挤住之前,先跳了下来。
开山道人越惊,神鞭不停,整个墓道或者墓顶下砸,或者地面上冲,或者左右相撞,便如一只巨口,不断咀嚼。
可是无论他攻得怎样快,那白鹿却始终比他更快一些。眨眼间花房已经被完全封死,那白鹿怒气勃发,猛地一低头,叉角如刀,冲近开山与无根。它来得好快,开山道人甚至来不及变招,幸好无根老祖白玉刀飞出,在两人面前结出一堵网墙。
“啪”的一声,白鹿一头撞在白玉刀上,无根老祖仰天喷出一口鲜血,夹着开山道人倒飞进了泉室。漫天白玉刀的碎片,无根老祖这次放出的十根四丈长的指甲,曾受云英破魔禅杖猛击而无恙的白玉刀,竟被这一撞完全震碎。
两人摔进温泉,慌慌张张,吞了几口热水。开山道人勉强在池中站身,背着无根,汤汤水水的爬上岸来,还没站稳,一道白光,那白鹿又已撞到眼前!
鹿到,角到,这一角自下而上,直挑开山道人的小腹。开山道人躲不开,防不住,唯有祭起石将军,给自己罩上一身石甲。
“砰”,先是一声闷响,然后是“咔”的一声碎裂。开山道人被这一撞,顶得离地而起,背着无根老祖倒飞两丈多远,落在地上时,石甲尽碎,与无根一起向练功室滑去。
这一角威力竟然如斯之大,开山道人只觉五内俱焚,眼前金星乱冒,躺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那白鹿赶上来,身子一抬,扬蹄便踏!
二人躲无可躲,把眼一闭,躺着等死。可是就在这时,无根老祖突然就觉得两只手腕一紧,被什么人握住一拉,两人笔直滑开,便以毫厘之差,避过了白鹿的踩踏。
开山道人背着无根老祖分土裂石来到地下。
一看那合不拢的墓门,顿时知道来对了地方。穿门来到墓里,生怕迟一步,落在蔡紫冠之后。连忙快步向里赶,穿过墓道来至花房,还来不及意外,迎面,便碰上一头白鹿。
那是一头俊美的雄鹿,一双红色的叉角向天张开,如托起的双手;一双亮晶晶的蓝眼睛,额头、鼻子、下颚、长颈,弧线优美;皮毛雪白如缎子,零星有几点红星,腹侧又有菊花形的毛旋;四条修长的细腿,分开立定。
看见两人进来,那白鹿微微受惊,往后退了一步。左前腿警惕的蜷在胸前,露出鲜红的蹄瓣。
一种混合了野性与自由的强烈气息,扑面而来。这年轻的雄鹿,仿佛刚刚登上宝座的鹿王,有些警惕,有些不可一世,有些凶狠,又有些锐不可当。
开山道士赞道:“好一头鹿子!”
身为道人,也喜欢附庸风雅,对鹿极有好感,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伸手欲摸那鹿的叉角。那鹿略一摆头,让开了他的手。
却听背后无根老祖突然怪叫道:“小心……下面!”
开山道人一惊,未及反应,便已向后跃起,半空里向地下一看,直觉脑中“嗡”的一声:只见在花丛根处,白鹿蹄下,正仰面朝天躺着两个人,都是一身白衣,胸腹之处血肉模糊。
再仔细看那白鹿的红角与红蹄,不由毛骨悚然——那上边的红色,竟然不是天生,而是还不及凝固的人血。
这头鹿刚刚顶死……踩死了两个人?!
——怎么会有这么凶恶的鹿!
开山道士落下地来,慌张之下几乎站立不稳。无根道人却比他反应快得多,大喝一声,双手齐举,十把指甲白玉刀一起射出,直取那白鹿周身要害。
他因见这白鹿来得蹊跷,因此一动手却直接上了杀着!开山道人也镇定下来,及时将赶山鞭一指,将那白鹿四脚陷住。
白鹿忽然被他俩攻击,身子一晃,已经失去了躲避白玉刀的机会。
却见那白鹿将头一低,一双叉角蓬蓬扎扎,猛地一晃,罡风起处,十把白玉刀一起失去了准头,缠到了角上。
无根老祖哈哈大笑:“鹿茸送上门来了?”法术催动,十条软刀缓缓拖动,如十条钢锯锉动。他的白玉刀专为杀人取血而练,沾着就是伤,擦着即见骨,像这样绞动,即便是铜角铁角,恐怕都要被切成碎块了。
可是那白鹿受了邪刀攻击,却毫无反应,身子向后一沉,“啪”的一声,地上石层崩裂。白鹿猛地把头一甩,扯动白玉刀,无根老祖与开山道人顿时站不住,大叫声中,飞过了它的头顶,重重摔进花丛。
开山道人大怒,背着个累赘,连鲤鱼打挺也使不出来,只能摇鞭一指,上半身下的地面涌起半人高的石台,将两个人推着站起。无根老祖慌不迭的将白玉刀收了,那白鹿一步步走来,气势如山。
开山道人再攻,神鞭指处,白鹿脚下的地面瞬间上冲,连花带草,猛地撞上墓顶,发出一声巨响。白鹿纵身前跃,在被挤住之前,先跳了下来。
开山道人越惊,神鞭不停,整个墓道或者墓顶下砸,或者地面上冲,或者左右相撞,便如一只巨口,不断咀嚼。
可是无论他攻得怎样快,那白鹿却始终比他更快一些。眨眼间花房已经被完全封死,那白鹿怒气勃发,猛地一低头,叉角如刀,冲近开山与无根。它来得好快,开山道人甚至来不及变招,幸好无根老祖白玉刀飞出,在两人面前结出一堵网墙。
“啪”的一声,白鹿一头撞在白玉刀上,无根老祖仰天喷出一口鲜血,夹着开山道人倒飞进了泉室。漫天白玉刀的碎片,无根老祖这次放出的十根四丈长的指甲,曾受云英破魔禅杖猛击而无恙的白玉刀,竟被这一撞完全震碎。
两人摔进温泉,慌慌张张,吞了几口热水。开山道人勉强在池中站身,背着无根,汤汤水水的爬上岸来,还没站稳,一道白光,那白鹿又已撞到眼前!
鹿到,角到,这一角自下而上,直挑开山道人的小腹。开山道人躲不开,防不住,唯有祭起石将军,给自己罩上一身石甲。
“砰”,先是一声闷响,然后是“咔”的一声碎裂。开山道人被这一撞,顶得离地而起,背着无根老祖倒飞两丈多远,落在地上时,石甲尽碎,与无根一起向练功室滑去。
这一角威力竟然如斯之大,开山道人只觉五内俱焚,眼前金星乱冒,躺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那白鹿赶上来,身子一抬,扬蹄便踏!
二人躲无可躲,把眼一闭,躺着等死。可是就在这时,无根老祖突然就觉得两只手腕一紧,被什么人握住一拉,两人笔直滑开,便以毫厘之差,避过了白鹿的踩踏。
6
“唰”的一声,三个拉扯成一团的人影,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飞快地滑进极乐宫。
高台上的宾主都吃了一惊,注目看时,只见当先一个和尚,弯着腰,背对着高台疾退进来,双手抓着地上无根老祖的两臂,五根老祖又以双腿紧夹着开山道人。
那和尚自然正是云光,凭借八达靸鞋的速度,将两个恶人从那白鹿的蹄下抢出来了。
“这是什么造型?”
杜铭不认得无根老祖,只知开山道人狼狈,立刻哈哈大笑。
蔡紫冠则微微一愣,道:“他们三个搅在一起了!”
只见刀光剑影,门口的白衣女子拦着一头白鹿,且战且退。山中岁月无以寄托,这些女子修习《兵天古卷》,都已练到七八重境界,真要出去外面的世界,个顶个都是一流的好手,可是这时五个人、十个人对付一头白鹿,居然都战之不下。
“又来坏我好事!”兵天大圣恨道。
蔡紫冠等三人却大感意外,道:“是个鹿?”
方才这兵天大圣紧张,他们还以为得进来个怎么样青面獠牙的魔头,想不到冲进来的却只是这么一头看起来美丽高贵的白鹿。
而随着这白鹿进来,墓室之中的温度,立刻就降了下来。
“你这孽畜,今日我就与你做个了断!”
兵天大圣大喝一声,竟撇下蔡紫冠等人,纵身跃下高台,螭龙棍举火烧天,一道火光直朝白鹿砸去。
白鹿却不与他硬碰,眼见螭龙棍到了眼前,这才向旁边一跳。
四蹄一蹬,白鹿如同被机括弹起,“啪”的一声,已到半空,叉角直撞兵天大圣脸面。兵天大圣半空一旋,如鱼鹰入水,斜斜向下坠去,避开了这一撞。
地上众女眼见白鹿露出破绽,立时一起出手,只见火光熊熊,她们各自从石壁、地下,甚至一张木桌、一枝落花中,炼出了刀、枪、剑、戟。
杀气冲天,端的有兵天之势。
可是白鹿却视若无物。只见它蹈风踏火,不断升高,瞬间到了墓顶,猛地将身一旋,变成头下脚上,四蹄蹬在穹顶之上一弹,“唰”的一道白光,竟如长空霹雳,穿透火云,如同长空霹雳,直撞下来。
“啊——”
一个女子躲闪不及,被那白鹿当头抵了正着,“嗵”的一声,脑浆迸裂,腰肢折断,整个人竟被着雷霆一击,砸得陷入地下半尺有余。
兵天大圣放声大叫,其声撕心裂肺,原来那女子正是媚儿。
在媚儿的尸身旁边,云光刚好直起腰来,见此惨状,也是又惊又怒。顺手掣出禅杖,横着一扫,白鹿自那尸骸身上匆匆跳起,立刻又往云光头上踏来。
云光往后一仰,双手持禅杖向上猛推,白鹿后蹄在禅杖上一蹬,蹄声一响,就已经跃到了高台之上。
“好家伙!”
台上三人都是惹不得的主儿,虽然刚被这白鹿解围,可是眼见这白鹿凶恶,早起了好斗之心。杜铭断岳刀虽断,却仍捏着两个拳头,迎上白鹿的来势。
可是比他更快的,却是百里清。他的金河刀先前被兵天大圣动了手脚,既不放心,又不甘心,这时既然不必面对兵天大圣,无疑正是他试刀的最好时机。
抢步来到白鹿左侧,百里清身子一倒,平滑出去,金光一闪,金河刀暴涨,直砍白鹿的长腿。
那白鹿吃了一惊,向右一跳,避开了这一刀。
百里清一招得手,正想变招,忽然金河刀变得沉重无比,整个身子登时止不住,“唰”的一声,滑下了高台。
“老子等你好久!”
杜铭看得白鹿来势一缓,立刻抢前一步,张开一双大手,“蓬、蓬”两声,将白鹿的红角牢牢握住。
“哈!”
杜铭大吼一声,肌肉撑暴了衣服,十三道青魂由背后发出,一起抵在地上,如同一个青色的支架,硬生生将白鹿顶住。
旁边蔡紫冠已自高台地面下蹿起,双手一搂,死死抱住了白鹿的脖子,发力向下一沉,“唰”的一声,带着白鹿沉入石台。
杜铭呼呼喘气,在衣服上蹭蹭满手的鲜血;高台下爬起百里清,大汗淋漓。方才那一刹那,每个人虽然只出一招,却像是将他们精神、力量,全都耗费殆尽。
整个极乐宫一片沉默。然后突然间,白衣女子欢呼起来——那白鹿终于被擒住了!
云光皱着眉,开山道士与无根老祖爬起来,莫名其妙。
兵天大圣脸色惨白,扑到媚儿身畔,大放悲声。
这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最漂亮的宝贝,如今却成了一滩模糊血肉,也难怪他会难过了。百里清拎着金河刀走下高台,心中微有恻隐之意……
可是骤然之间,那高台内部一声响亮,百里清脚下的台阶处已炸开一个大洞。一道白虹顶着一团火光,喷薄而出。
百里清一个踉跄,已跨坐其上,金河刀也丢了,双手顺手一抓,刚好抓到了前面很好抓的枝枝杈杈——正是白鹿的双角。
那白鹿撞破石台,还没定下神来,就被人抓住了角,顿时越发惊怒,疯了似的绕着墓室狂奔。它速度太快,只见白影闪过,墓壁墓顶,全是如履平地。
有个女子在躲闪时,脚下一滑,慢了一步,被它当胸一蹄踏翻在,待到兵天大圣将她扶起来时,却见着女子两眼圆睁,胸口洞穿,又已然死了。
那又是兵天大圣的一个女儿。兵天大圣大声悲叫,抱着女儿,纵身去追白鹿,可是哪里赶得上那畜生的脚力?
“轰”的一声,兵天大圣怀中的女儿,忽然烧了起来。
兵天大圣两手一分,火焰散去,那女孩的尸身不见,而在他的手里,却已多了一副弓箭。
“孽畜!今日有你没我!”
兵天大圣张弓搭箭,用自己的女儿炼出的利箭,九九连珠,直夺白鹿。
火蛇纵横,利箭虽然还没挨上白鹿的一根寒毛,却也已将它逼得左躲右闪。百里清骑在鹿背上,用力去拉那鹿角,可是白鹿梗着脖子,全然不受影响。
“水蛇腰,下来!”
杜铭叫着,正要去救那捕快,突然间台阶上那破洞中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紧跟着又跌跌撞撞的走出了蔡紫冠。
蔡紫冠面如金纸,一手抚胸,显然刚才在地下吃了大亏。
“蔡小贼你怎么样?”杜铭吃了一惊,连忙将他扶住。
蔡紫冠瑶了摇头,“扑”的一声,喷出半口淤血,直挺挺的栽倒下去。
杜铭一惊,连忙将他抱住。只见他唇边带血,人事不省,胸口上一个酒碗大小的蹄印,边缘乌黑,竟是烧焦的痕迹。
这时再去看百里清,却见那捕快已将两腿夹得更紧,而双手也抓得更牢了。那白鹿前扑后尥,左晃右闪,就是挣脱不得。
突然间发起狠来,扬蹄直往墓穴一扇侧门撞去。
兵天大圣大急,叫道:“站住!”
杜铭也急得大叫:“下来!”一时左右为难,既想去救百里清,又不放心蔡紫冠。动摇之际,那白鹿已驼着百里清撞上了木门。
“嗵”的一声巨响,好像攻城捶撞上城门。
那木门居中裂开一个大洞,木屑乱飞,松动的木板摇摇欲坠,可是那一鹿一人,却已消失在门后。
“水蛇腰!水蛇腰!”
杜铭见事不好,将蔡紫冠往背上一背,顺手抓起半截断岳刀,正要追下去,突然间只觉脸前一热,知道大事不好,低头一看,果然已被赤火金风蛇骨矛抵住了喉咙。
那乌沉沉的长矛凭空出现,斜斜悬浮在半空。
然后,矛柄中段的景物一阵晃动,袈裟翻起,现出一老一少,两个女人。
“玉娘。”
杜铭吞了口口水,“我早就该猜到,和尚来了,寡妇还会离得远吗?”
在地面上,云光以蔽天袈裟隐藏了三人的踪迹,远远逃开。
可是等到到了安全的地方,想要给玉娘治伤时,却发现雪蟾钵虽然能解百毒、愈恶疾,可是竟然不能让那白玉刀留下的那一道小小的伤口止血。
——那正是无根老祖白玉刀的神奇之处。
伤口虽小,可是血不断的渗出来,眨眼就洇红了玉娘的肩膀。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抓无根老妖来!”云光着急起来。
“我和大师同去。”
玉娘咬牙道,“抓不抓无根老妖无所谓,我的伤是否止血也不重要。可是蔡紫冠近在眼前,怎么能放过他?我就是死,也要在他的身上,扎一个透明窟窿!”
“可是……”
“我不会那么快死的!”
玉娘微笑,“你忘了‘五鬼借寿’了么,我的阳寿香,很长。”
于是三人又偷偷返回。这时开山道人已背着无根老祖下到兵天墓墓门前,可是却忘了将裂开的地面合上,玉娘三人因此得了便宜,轻轻松松的也到了地下。
墓道又长又暗,云光担心婆媳二人的脚步声打草惊蛇,因此是在蔽天袈裟下提着玉娘和卞老太太的衣领走。
他武艺高强,力大无穷,再加上八达靸鞋的轻捷,竟然便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擦肩而过,超过了那两大魔头,抢先进入花房。
云光的打算,本来是要找个地方将那婆媳二人藏好,然后再回过头来,堂堂正正与无根老祖及那使鞭子的道人一战,可是才进花房,迎头便碰上了那头白鹿。
他们用蔽天袈裟隐身,隐去了形迹,却隐不去气味,那白鹿骤然警觉,立刻摆出应战姿态,将三人去路拦住。
也就在这时,开山道人与无根老祖赶到,二话不说,与白鹿一场恶斗。
云光趁机提着婆媳冲过了泉房、练功房,眼看就要到极乐宫了,后面却传来那两个魔头被白鹿撞倒的声音。云光一回头,终究是慈悲为怀,虽然憎恶这二人,但到底不忍见他们死于白鹿蹄下,这才掀开袈裟,抢走开山与无根。
他一暴露,白鹿立刻就追着他顶。
进了极乐宫后,又是一番惊心动魄的恶斗,不说别人,就是云光也把那婆媳俩忘了。这时乍见高台半腰上,玉娘现身,以蛇骨矛避住杜铭,不由吓得心也不跳了,叫道:“不要!”
刚想冲过去阻止,可是猛然间双脚一痛,颈上一紧,竟然动弹不得。
勉强回头一看,却见开山道人与无根老祖正自冷笑,正是这两人,一个以地上碎石锁住了他的双脚,一个用仅存三尺的白玉刀锁住了自己的咽喉。
“他的鞋归我!他的禅杖归你!”开山道人森然道。
他打的主意是,反正无根也赖在自己身上,伏魔禅杖给他,和归自己其实是一样的。
“好、好,听你的。”
无根老祖苦笑着,窃喜开山道人不知道云光能起死回生的雪蟾钵。
云光血贯瞳仁,他才救了这两个人,可是眨眼就被他们暗算了。
这边云光遇险,那边玉娘却根本不知道。她出其不意的制住杜铭与蔡紫冠,哪里还敢分神?卞老太太在一旁叫道:“杀死他,杀死他!”
杜铭微垂眼皮,看着站在自己下面四节台阶上的玉娘。
“‘杀死他’?杀死谁?老子还是蔡紫冠?”
“杜大哥,你……你们不是也和蔡紫冠有仇吗?麻烦你……把……把蔡紫冠交给我!”
“老子要是不呢?”
“你要拦着——”玉娘喝道,“我连你也杀!”
一咬牙,她终于一矛刺了下去。
以杜铭的身手,哪里会让他得逞,稍稍一侧身,已躲开了这一矛,可是身子方动,蓦然间觉得不对,连忙抬手一挡,“噗”的一声,右手手掌已为蛇矛刺穿!
原来他独来独往惯了,刚才闪躲时,完全忘了身后蔡紫冠的存在。这一闪,让开了自己的咽喉,却把本来伏在他右肩的蔡紫冠完全送到了矛尖前。
幸好他反应及时,用手一拦,这才没有酿成大错。
“把蔡紫冠交给我!”
“交你姥姥!”
杜铭疼得嘶嘶吸气,什么都顾不上了,“水蛇腰说啥你信啥,我们和蔡小贼有仇?他看见蔡小贼,眼睛都快笑没了!”
“烧死他们!”卞老太太又叫。
杜铭脸色一变,猛地把手向头顶一举,向下一压,“嚓”的一声,他的右手穿过矛尖,套上了矛柄。火光喷射,杜铭往前一蹿,已跳到玉娘面前。他这么悍猛,玉娘都吓傻了,给他单手夺过蛇矛一甩,婆媳二人便都摔倒在台阶上。
杜铭这才将右手解下来。
“妈的,妈的!”
镇定珠能令他不死不灭,可是却不能让他受伤不疼。这回被蛇矛贯掌,疼得几乎飙泪,他拄矛站着,将右手夹在两膝止痛,回头去骂卞老太太:“老虔婆,反应倒快!”
赤火金风矛能从矛尖喷出烈焰,杜铭方才若不是牺牲手掌,强行突破的话,只怕烈焰喷出,他的半边身子、蔡紫冠一颗头颅,都得化为灰烬。
就在这时,忽然在极乐宫中红光一闪。兵天大圣手中那一副女儿炼化的弓箭一转,忽然对准了玉娘。
“赤火金风矛?火二?”
那原本气度雍然的大豪,这时已完全失去了理智,“你果然不放过我!既然这样,那你们谁都别想给我出去!”
第一部第四卷第四集
《白鹿,弥天大罪》
欲望。
人人都有的“想要”、“还想要”。
从一口吃食,到一件衣服,从光华灿烂的珠宝,从玉骨冰肌的美人。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万人敬仰、名垂千古——
他遇见那青年时,正是在荒山之巅,旭日初升。在那一瞬间,他只觉双目刺痛,仿佛只一眼,便已被那青年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灼伤。
他横了一下心,走过去问道:“你会用火?”
“会啊。”那青年平静地说。
青年躺在一方平整的青石上,脑后枕着一杆乌黑的长矛。直到他走到身边,才睁开眼来来——
两道飞扬的浓眉下,眼中隐隐跳跃着火光。
1、
“不要!”
当杜铭被赤火金风矛刺穿手掌时,云光大叫一声。
一下子,仿佛灵魂出窍,他一下子呆住了。开山道士脱了他的靸鞋,无根老祖拿了禅杖,正偷偷掏他的雪蟾钵,可是他就那么站着,恍若无觉。
蛇矛见血即会化为凶器,这是普抱寺静海大师再三叮咛的事。云光追随着玉娘婆媳这么久、这么远,一直努力保护着它。
可是现在蛇矛终于刺穿了杜铭的手,它终于还是沾血了!
——怎么办?
——师父那里怎么交待?
——玉娘你太不知好歹了!
云光目眦尽裂,忽然间往前一冲,“啪”的一声挣脱了开山道人的束缚。
无根老祖单手扼着他的脖子,本来是可以用白玉刀当场划断他的喉咙,可是老妖这时正摸着雪蟾钵的沿儿,生怕弄死了云光,尸体倒下,雪蟾钵暴露给开山,因此不由自主的一探身,勉强还想拉他回来——
也就在这时,开山道人却猛地向旁边一跨步——八达靸鞋速度之快,力量之猛,远超无根老祖的预料。在这一瞬间,无根老祖的贪念稍占了上风,不由自主把两腿一张,放开了开山道人,又爬上了云光的后背。
开山道人既得了宝贝,又摆脱了无根老祖,顿时身轻如燕,豪气丛生。
他笔直地冲向了兵天大圣。
道人的反应极快,在电光石火之间,他已经盘算清楚:在场众人除了那白衣胖子以外,都曾在他手上落败。只要能杀掉这个人,则《兵天古卷》也好,这墓中财宝也好,就都是唾手可得的了。
一念及此,开山道人几个大步便来到兵天大圣身后。
“赤火金风矛?火二?你果然不放过我!既然这样,那你们谁都别想给我出去……”
兵天大圣魂不守舍,一边大喝,一边张弓搭箭,向玉娘他们的方向瞄准。全被注意到开山道人已到他的身后,手起鞭落。
“砰!”
赶山鞭重重抽在兵天大圣的背上,这鞭赶山山开,赶海海干,凌空一鞭尚能抽得蔡紫冠吐血,何况这样实打实的一下?
登时抽得兵天大圣身上神气四溢,整个人向前一扑,几乎摔倒。
另一边云光红了眼睛,正赤脚冲向杜铭。
可是杜铭这时却只觉战意勃发,双手一握矛,杀机大胜,一眼看到远处的兵天大圣耀武扬威,顿时按捺不住。
“老东西,接我一矛!”
大喝声中,杜铭一跃十丈,长矛上耀出万道金光,直奔兵天大圣而去。
——那诡异的弹跳,绝非他的本领,分明就是蛇矛复活,所迸发的力量!
云光迟了一步,拼命伸手一抓,只拍到蔡紫冠的衣角。眼看蛇矛远去,一霎那只觉五雷轰顶一般,一张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无根老祖可不管他,劈手夺过旁边卞老太太手中的蔽天袈裟,团巴团巴往怀里一塞,一回头,却瞧到空中的变化,惊叫道:“孩子快看!”
只见半空中,蔡紫冠已在杜铭肩头上直起身来,双手交叉一扳杜铭的肩头,整个人倒立而起,以杜铭肩膀为支撑,转了半个圈子,又从杜铭正面落下。
这一下动作舒展优美,无根老祖笑道:“这孩子倒似是我的门人。”
蔡紫冠身子落下,双手仍搭在杜铭的肩膀上,身子一蜷,双脚却蹬在长矛上,喝道:“杜铭!你给我撒手!”
“啪”的一声,蔡紫冠身子蹬直,臂力、腰力、腿力一起爆发,顿时将蛇矛从杜铭的手中蹬脱。
“怎么了——啊!”
杜铭半空中打了个冷颤,如梦初醒,才一愣,便摔下地来。
蛇矛斜飞三丈,“锵”的一声,插在地上。
“孩子,快抢!”无根老祖大喝道。
云光撒脚便追,可是突然人影一闪,开山道人已乘着八达靸鞋,从斜刺里冲来,一把抄起蛇矛,哈哈大笑道:“归我……”
“轰”的一声,兵天大圣的螭龙棍,却发出一声龙吟,追袭而来。
开山道人才一抓住蛇矛,便觉得神智一阵恍惚。匆忙清醒过来,却见兵天大圣已经攻到,连忙横矛一封,勉强结下这一棍。
只见蛇矛漾出金光,龙棍燃烧火气,两者一碰,登时火星四溅,流光溢彩!
开山道人大叫一声,蛇矛脱手而出,整个人更同一只断线的风筝,斜飞十数步之远,“空”的一声,整个人陷入到石壁当中。
穹顶碎裂,海碗大小的石块“噼里啪啦”地脱落砸下,偌大一个极乐宫,竟如大海中的孤舟,颠簸震荡不已。
“罗姬,看好各条通道!”
纷乱之中,兵天大圣大声喝道,“温柔乡里所有的人,一个都别让他们跑了!”
白衣女子中,有一人大声答应,然后带着其余幸存的二十来名姬妾,一起向蔡紫冠、杜铭、云光、无根、玉娘、卞老太太攻来。
“别逼老子打女人啊!”
杜铭兴致勃勃,抡着拳头迎战,谁料这些白衣女子刚才对付白鹿时左支右绌,似乎没什么了不起,可是这时围殴于他,却个个下手狠辣,招式诡谲。
拼得两下,知道不妙,连忙大叫:“蔡小贼,救命!”
蔡紫冠护着玉娘婆媳,也正和几个女人缠斗,听他叫喊,也心头焦躁。忽然看到众位女子的打扮,登时就有了主意,叫道:“到我儿这来!”
“好嘞!”
杜铭双拳如风,忽然间把臂一振,十三道柳氏魂精,登时呼啸着扑向周围的白衣女子。
“呦,大姑娘,你可真俊!”
“大妹子,想找婆家不?”
“你长得真像我死去的老婆子!”
“心肝儿你的裙子脏了……”
十三道魂精见了女人,个个两眼放光,恨不得全都贴上去去献殷勤。
女人们虽然曾见魂精们阻挡白鹿,却也没想到居然还会说话,还都是一群老头,甚至还有上手就掀裙子的,一时间花容失色,阵势也不由一乱。
“生!”
蔡紫冠自然不会浪费这样的机会,反手一挥,但见人影翻飞,一众白衣女子突然间惊叫连连,纷纷跳开。
女子爱美,虽在地下,她们也都拣了天罗蜜的花,妩媚妖娆地别在发间。蔡紫冠学会了广来峰“徐如林”的法术,这时将那些断花催生,花茎上突然就长出根来。
女子们纷纷觉得头上刺痒,这才分心。
“活死人,咱们……”
蔡紫冠大声招呼,可是话才讲到一半,忽然“喀”的一声,杜铭的胸口上,已露出一截带血的刀锋。
那正是已经折断了的断岳刀。
先前时,这断刀被杜铭随手扔在地上,这时却被兵天大圣远远地一脚踢来,将他扎了个透心凉。
杜铭身子一挺,向蔡紫冠踉跄了两步,身上的魂精全都消失不见。
“老子……老子死了!”
杜铭惨叫着,向蔡紫冠眨了眨眼睛,一跤扑倒。
蔡紫冠把牙一咬,反手一捞,抓住玉娘的左手与卞老太太的右手,“唰”的往地下一沉,其势之快,一众慌乱的女子根本来不及阻止。
无根老祖眼看杜铭战死,蔡紫冠逃走,不由魂飞魄散。
“好孩子,有什么话,方不方便躲起来再说?”
他的白玉刀先前时被那白鹿撞碎,现在只余了几支一尺长短的,再也结不成屏障,只能一边挥舞伏魔禅杖抵挡白衣女子如潮攻势,一边和云光说话。
云光却失魂落魄,全然没有反应。
无根老祖叫苦不迭,勉强再接两招,已被女子探掌到了门户之内,“啪”的一声,打在他的背上,无根老祖直觉得五内俱焚,勉强将那掌力导入云光体内。
“噗”的一声,两人同时喷出一口鲜血,云光再也站不住,缓缓跪倒。
即使离着这么远,云光也能感应到一阵阵凛冽杀气直沁心肺。刚刚那落入兵天大圣手中的蛇矛,已是被杜铭的血唤醒了。他又急又怕,心中充满怨恨。
“师父为什么非要让我守着这矛?换别人不行么?即使非要让我来守,让我早早的把它夺下来不就好了,干吗还要让玉娘她们持有?寡妇无知,蔡紫冠狡猾,这世上多有卑鄙贪婪之人,现在蛇矛醒了,我有什么办法?”
他越想越绝望,等到终于被白衣女子击倒,却突然间感到了一阵轻松。
“死就死了吧,也算我一死谢罪。”
2、
蔡紫冠带着玉娘婆媳沉入地下,一沉即起——他们并没有离开这兵天之墓,恰恰相反,蔡紫冠只是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那白鹿撞门而入的墓道里。
百里清和那白鹿消失在那墓道木门后时,兵天大圣的反应十分激动,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和声音所流露出来畏惧、逃避,是装不出来的。
显然,在这条墓道里,有他害怕的东西,那么蔡紫冠知道,他们今天想从这里全身而退,就必须找出这其中的奥秘。
他们从墓道中段出土。
才一跳出来,蔡紫冠就知道分量不对,回头一看,不由头大如斗:他的身后只站了一个气得脸色惨白的玉娘——刚才他是背对两个女人出手的,仓促之间,虽然抓了两条手臂,偏偏却都是玉娘的。
他刚才只拉着这小寡妇土遁,那老寡妇恐怕还在外面,被人围殴呢。
“蔡紫冠,今天非要和你做个了断!”
玉娘没有了蛇矛,又只有一只左手,却仍是捏着一只瘦伶伶的拳头,向他逼来。
“开什么玩笑?”
蔡紫冠冷笑道,“想找我麻烦的人多了,做个了断,你还是先去排队吧。”
他虽然玩世不恭,但却对所有人都和善有礼,可是只有对这寡妇,每一开口,都不自觉地满是轻蔑与恶毒了。
玉娘咬紧牙关,才知道在这自己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仇人眼中,原来自己、自己的怨恨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的。
一种巨大的羞辱,顿时涌上她的心头。
“你去死!”
她狂暴的扑到蔡紫冠面前,拳打脚踢、手挠牙咬,全然没有了以往的沉静端庄。蔡紫冠皱着眉,被她打了两下,虽然不痛,但眼看着她那光秃秃的断臂、放大的瞳孔、满是泥尘汗水的面庞……突然间就不耐烦起来。
于是将玉娘的手臂一扭,变成他站在玉娘的后面。
玉娘呼呼喘息,却再也够不着蔡紫冠的一片衣角,奋力挣扎,除了把自己弄疼以外,却全然伤害不了仇人分毫。
“你放开我!”她又羞又恨,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你再叫大点声?”蔡紫冠不耐道,“不如把兵天大圣叫过来,你也死,外边你婆婆也死。我自己走!你再叫?”
“把我送到我婆婆那儿去!”
“抱歉,我不是专为你们婆媳俩来这儿的!”
蔡紫冠嘲讽道,“你们过来,已经给我添了不少麻烦,现在拜托你老实一会儿,别再让我分心了!”
“你……”
“你要是真的有骨气,你就凭自己的力量杀我。别到处惹祸,完了两手一摊,等着我去救,最后把我拖累死。”
蔡紫冠突然把她一推,推得玉娘踉跄向前,“别仗着我说我不会动你,你就跟我没时没晌地‘决斗’——你那叫决斗?你那是撒娇好吗!”
玉娘在撞上墙壁之前,勉强站住。
蔡紫冠尖刻的几句话,仿佛定身法一样,将她定在那儿了。
羞愧、愤怒和悔恨,令她在这一刻无法转过身,再面对蔡紫冠。屈辱的泪水哗哗的流下来,玉娘狠狠的抠着墓壁,大拇指的指甲,深深地扣入到石缝中。
蔡紫冠目光阴沉,最后看了她僵硬的背影一眼。
然后,他强迫自己转身,往墓道的深处走去。
这座墓里似乎有很多事情,难以解释。
早先时,他出其不意,将那头白鹿拖入地下的时候,蔡紫冠就已经注意到了。
当时那白鹿挣脱了蔡紫冠的双手,一蹄向他胸口踏下,蔡紫冠不料这鹿在土里也能这般灵活,躲闪不及,只有闭眼等死。
可是等到挨上了,才发觉,那一下踩踏似乎也不怎么重。
除了将他胸口的衣服灼焦之外,那白鹿的铁蹄几乎算得上不疼不痒,全没有了在外边时“挡我者死”的力量。他从地下出来时装作受赏颇重,实际上是忌惮兵天大圣,想着让这魔头放松警惕——结果却被玉娘婆媳偷袭,为救杜铭而暴露了。
那白鹿的目标不是他们这些外来者。
那时蔡紫冠甚至能感觉得到,它甚至对他们略有好感。
如果不是他们把它逼急了的话,它是不会蹽蹄子顶角的。这一点,和它面对这墓里本来的兵天大圣及其姬妾、女儿的情况大不相同——跟他们,那头鹿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是真正地往死里顶,往死里踩。
那头白鹿从何而来?它不惧火烧、土埋、木缠、刀砍,十有八九不在五行之中,杀人不眨眼,可它为什么会找上兵天大圣?
兵天大圣真的有那么厉害?他的祝融神火虽然声势惊人,可是真以破坏力而论,似乎又有些盛名难副。
这兵天之墓的极乐宫、温柔乡,闷热、憋闷,在兵天大圣井井有条的安排之下,似乎又有什么地方处处透着邪门,令人稍有触及,便毛骨悚然。
就像是那花室里盛开的天罗蜜花,绚烂浓烈,可是那种浓腻的甜香,却总是令人不安。
这条墓道构造非常简单。
笔直、空旷,两侧是一扇一扇对称的紧闭木门。蔡紫冠试了试,发现这些木门虽然没有锁,但它们全都是朝外拉才能打开的。
一头头上长角、蹄子坚硬的鹿,恐怕没办法开门关门。他把每扇房门都打开来查看,门后的小墓室虽然落满灰尘,但看那是桌土炕的格局,应该曾是住人的居室——《兵天古卷》再怎么壮阳,兵天大圣也不可能每天和二十个女人睡觉,她们还是需要自己的床铺的。
可是为什么,这条墓道,看起来又荒废了呢?
蔡紫冠沿着墓道向前,那头凶猛的、健壮、醒目的白鹿,始终没有出现。它和百里清,居然就这么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墓道的尽头,是一块巨大的的狰狞的石堆,似乎是墓道坍塌而被碎石堵死了。至于所谓的“一块”,则是说,这里的碎石似乎曾经被高温熔过,冷却之后,变成了一整块表面光滑,宛如陶瓷的黑色石块。
兵天大圣用他的祝融神火,在这里封存了什么东西。
蔡紫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一切秘密都该解开了。他凝聚土遁术法力,刚要穿过这堆奇形的石块,突然就听到外边兵天大圣大吼道:“蔡紫冠,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别藏着了,再不现身,我就把杜铭杀掉!”
蔡紫冠一愣。
“别以为刀剑杀不死他,你就存着侥幸。我把他烧成灰,你看他死不死?我把他的镇定珠剜出来,你看他死不死!我数到三,你不出来他就死!”
蔡紫冠皱起眉,将已经陷入怪石的双手抽出来。
他疾步来到前边,玉娘刚要回头来,就已经被他抓住肩膀,推进旁边一间小墓室里。
“你干什么!”
“呆在这儿别动!”
蔡紫冠低声喝道,“我……我会回来救你的!”
他含糊的说了第二句话,几乎来到墓道入口处,飞起一脚将破门又踢碎一些,这才弓腰钻了出来。
“呦,大圣爷,您都会数数了?”
他嬉皮笑脸地走出来,而这个时候,兵天大圣刚好数到三。
杜铭趴在地上,背上的断岳刀刀柄,被兵天大圣牢牢踩着。
“老子被卖了啊!”
一见蔡紫冠出来,这人马上叫起屈来,“这老虔婆子跟兵天大圣说了老子的镇定珠,还教了他破法。”
“让你骗我们!让你护着蔡紫冠!”旁边卞老太太也叫道。
原来兵天大圣击倒开山道人之后,便拾起赤火金风矛,在场中巡视,检查战况。云光、无根老祖、卞老太太先后都被活捉,杜铭却趴在地上装死。
结果卞老太太马上向兵天大圣,报告了杜铭镇定珠的秘密。
那一头白鹿奔跑一圈,温柔乡中就已死了五个女子:其中开山老祖他们所见的梅姬和谭姬,乃是兵天大圣派出去,把守墓门,防止再有人进来的,不料却惨死在花房里,这时已经被人搭回来;其他三人,石姬、艾姬是当初随着开山老祖一同进墓的,剩下一个媚儿,眼看就十五,却是他的女头肉。
兵天大圣心如刀割,抓住杜铭,马上便以他为质,逼出了蔡紫冠。
“那个女人呢?”兵天大圣喝道。
“哪个女人?那个女人?有一个女人,我早送走了。”
蔡紫冠笑道,“这么久,足够我地上地下的跑个来回了。她现在已经在往大黑滩山外走了,你怕更多的人知道你这温柔乡,就赶紧出去杀了她。”
“你真是个不怕死的人?”
“怕,只是不像你那么怕罢了。”
蔡紫冠往地上一坐,笑道,“反正活得多久,也难逃一死,能死在当世豪杰的手上,也算值得!可惜这座坟墓已经暴露,我们今天既然能够找到,明天就有十个一百个找过来——圣的神仙日子,也算到头了。”
“啪”的一声,兵天大圣已是一掌当头打来。蔡紫冠急忙一闪,闪过了头顶,却没闪过肩膀,被打得向后一仰,摔倒在地。
兵天大圣紧锁眉头。他虽然能一掌击倒蔡紫冠,但也知道这少年说的是实话。自己即使能将后继的盗墓者一拨一拨地杀死,可是清静却再也回不来了。
不由烦躁起来,不知不觉,打了个哈欠。
“拿……拿烟来。”他含糊地说。
白衣女子一阵欢呼,便有人搬来竹椅,扶兵天大圣坐下。又有女子拿出一盒烟丝,以麻纸卷出一根手指粗细的烟卷,以祝融神火点燃,送到兵天大圣嘴边。
兵天大圣躺在椅上,并不亲自拿烟,只是全身放松,一口口吸烟,喷云吐雾。
其余女子也各自找个舒服的角落,卷烟吸烟。
一时间,极乐宫中全都是天罗蜜烟叶的浓香,中人欲呕。而在这样的烟雾之中,白衣女子渐渐露出痴迷恍惚之色,嘤咛呢喃,泄露春光无限。
蔡紫冠听得血脉贲张,烦躁不已。一抬头,看见兵天大圣的一手,竟然还拿着赤火金风矛,不由心中一动。
“大圣认得这支矛?”
“认得……”
兵天大圣悠悠一声长叹,因为已被天罗蜜花毒麻醉,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这是广来峰火二的长矛……火二、狄烈,和我号称‘神圣双炎’,可是……其实我还是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