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神通——我要把这个故事写成我的黑暗塔

  3、

  那是二十年的事了。
  透过天罗蜜的烟雾,兵天大圣恍惚着,望向正当壮年的自己。
  那时因为“神圣双炎”的名声,他和火二,被人时时提起。这样的并称,对别人来说,或许已是荣耀,对他而言,却近乎于耻辱。
  尤其是,他已经年近四十,而火二才不过二十出头。
  于是他终于按捺不住,与火二秘密约战。
  荒山之巅,天下最会用火的两人初会。兵天大圣自山下走来,火二却已在山巅的一块石板上躺着休息。
  其时火二形销骨立,满眼血丝,却兀自气势惊人。
  就像狗遇上了狼,雀遇上了鹰,虽然他也长有一模一样的爪牙,一模一样的羽翼,但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兵天大圣却几乎就已经确定,自己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
  “你是火二?听说会用火?”兵天大圣强撑着问。
  ——他当然会用火,他还会把你彻底烧得灰飞烟灭。
  ——兵天大圣的心里,却在这样哀嚎着。
  “会啊。”
  火二平静地答道,“雄州的那场大火,你很快就会听说了。”
  兵天大圣愣了一下,那时他还并不知道,原来火二在与他相会之前,已在雄州辛城,杀人放火,犯下滔天罪行。
  “天下间有一把火就够了!”
  兵天大圣勉强驱散脑中的杂念,却因此更加心神不宁,只能没滋没味地说,“真正的大火会吞噬小火,今天我们就来比一比,谁的火势更强,谁是天下第一位的用火高手!”
  “天下第一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不过说到比试,其实我已经有了一个题目。”
  火二微笑着,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胸膛,“你的祝融神火,不是能将一切东西炼成兵器么?来炼炼我吧,我很好奇,我会有几个尖,几个刃。”
  兵天大圣吃了一惊,可是仔细一看,火二的神情却不像是在诈他。
  于是他伸手过去,就在火二的胸前,放出了自己的炼火。
  ——“腾”的一声,火二烧了起来。
  在青色的石板上,紫色的火苗瞬间包裹住了火二的全身。火二在火焰中叹息了一声,摊开四肢,一双眼变得迷迷蒙蒙。
  兵天大圣咬紧牙关,单手向外一提,要从火二的身体里,炼出兵器。
  可是,火焰中却什么都没有出来。
  兵天大圣连提三提,隐约间,他已经可以感应到火二体内的兵形,可是每一次他要将之炼出的时候,却立刻又有另外一团火焰,又将那兵形融于火二体内。
  ——真正的大活会吞噬小火。
  兵天大圣脸色惨白,心中一惊明白了这一场的胜负,却实在不能承认。
  祝融神火忽地衰弱了下去。
  在紫色的火焰之下,火二的身上,又由内而外地烧起了新的一团火焰。
  那团白色的火焰,在祝融神火下如银水流动,不知不觉,便漫过了火二的全身,将祝融神火从火二的身上剥离下来。
  兵天大圣的手上骤然失重,不由往后一个踉跄。
  火二整理衣襟,慢慢地坐了起来。
  兵天大圣看看自己的手,看看火二,一瞬间,已是万念俱灰。
  “我……我输了。”
  火二看了看他,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手:“你能用祝融神火炼出兵器,那能反过来,把兵器炼成别的东西么?”
  “……可以。”
  “把我的矛炼了吧。”
  火二说着,将自己身边的长矛执起,递给兵天大圣。
  “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赤火金风矛。你帮我把它炼了,你输给我的事,我不会传出去。”
  火二坚定地说。
  于是,兵天大圣就将赤火金风矛拆成了一条呷火蛇、一条巨蟒,放生于山谷之间。
  “竟然是你,将赤火金风矛,分成了两条怪蛇?”
  蔡紫冠目瞪口呆,全不料竟在这里,又听到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
  “你们决斗的地方,就是……就是赤龙谷?”
  当初他从赤龙谷带着赤火金风矛回到生人亡冢,叶天师和雪飞鸿都曾经说起当初火二发疯,而遭广来峰清理门户之事。那时他们也都曾好奇,为什么火二没用这趁手的蛇矛反抗。
  ——原来是在那之前,火二竟已专门让兵天大圣将其拆解。
  火二,他在决战前后的所作所为,无疑充满了矛盾。
  结合他留在子午潭的四句偈语“大梦醒来,皆是泡影。杀尽苍生,以为证明”,这个人的身上,竟像是隐藏着巨大秘密与痛苦。
  蔡紫冠冷汗涔涔,脑中一片纷乱。
  在叶天师与雪飞鸿同归于尽后,他一度认为,广来峰的恩怨已经烟消云散。
  可是现在看来,恐怕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远远超出众人已知。而那一场同室操戈的惨剧,也绝非一场畸恋所独力促成。
  “后来呢?蔡紫冠嘎声问道。
  “后来?”
  兵天大圣迷迷糊糊地笑道,“后来,火二就死在了山大、风四、雷六的手里。而这天下间,也就只剩了我一个用火的高手。”
  这昔日的江湖大豪,这时软绵绵地躺倒在竹椅上,因为刚吸尽了一支纸烟,恍恍惚惚地垂下了手来,两眼望着墓顶,呵呵傻笑。
  “在没有他的世界里,我是从没输过的……天下第一。”
  一个女人捧着烟丝盒,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向兵天大圣走来。
  “大圣——”那女人媚笑道,“奴来为你卷烟。”
  那正是兵天大圣先前介绍过的丽姬。她两眼迷离,白袍松散,露出大片春光。踉踉跄跄地来到兵天大圣的身边时,忽然脚下一绊,一下子扑倒在了兵天大圣的身上。
  “哎呀,大圣。”
  丽姬媚笑着,握紧了手里的刀柄——而那刀身,已经带着森然的火苗,深深地没入了兵天大圣的胸膛。
  “你……”
  兵天大圣猛一欠身,又惊又痛,面目扭曲。
  “你去死吧……”
  丽姬拔出刀来,又要往下捅,却蓦然发现,刀锷之上,已经没有了刀身,不由一愣。
  “你想杀我……可是你杀不了我!”
  兵天大圣狞笑道,“冰姬之后,我的祝融神火早已遍布五内,你的匕首一刺上我的皮肤,就已经被我的神火融化——你们再也别想暗算我!”
  他一翻手,便抓住了女人的长发,用力一拉,将丽姬拉回到自己的眼前,“你为什么要杀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因为你犯了罪!”
  丽姬面目扭曲,叫道,“因为我们都犯了罪!”她放声大叫,声音里已经没有一点理智,“你说这里是世外桃源,什么规矩伦理都不用讲,我们才做了那种事!可是现在我们要出去了!这里暴露了,我们要出去了!”
  她挣扎着望向四周,又哭又笑:“姐妹们,我们要出去了……我们的“罪”,我们那不可饶恕的罪……就要藏不住了!”
  她所说的“罪”到底是什么,蔡紫冠并不清楚。
  可是随着她的呼喊,极乐宫中岁数较大的姬妾们,却不约而同地,都露出了绝望、恐惧的神情。
  “你很怕出去,啊?”
  兵天大圣忽然喝道,他一挺身自竹椅中站起。丽姬给他抓在手中,头发扯得稀乱,头颅也艰难地扭向一边
  女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不顾一切的狂热退去后,取而代之的又是恐惧。
  她拼命转动眼珠,去看兵天大圣,眼中尽是哀求。
  “那你就不用出去了!”
  兵天大圣猛地把右手一提,与此同时,丽姬猛地烧起来的身体,却猛地向地下沉去。
  “嗡——”
  兵天大圣信手一挥,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短把的宣花斧。
  在他不远处,蔡紫冠抱着丽姬的尸身,慢慢地浮出地面。
  刚才那一瞬间,兵天大圣用祝融神火炼化丽姬。蔡紫冠见事不好,连忙去土遁抢救,却终究还是慢了一点,只抢下了丽姬的遗蜕。
  因为她所有的精华都已经炼成了那柄宣花斧,所以她留在蔡紫冠怀中的尸身,已干瘪得仿佛沙雕,不住地簌簌风化,一转眼,就自蔡紫冠的怀里滑落。
  蔡紫冠咬着牙,怒火一波一波地冲击着他的理智。
  “今天,谁都别想给我活着出去!”
  兵天大圣狞笑道,烈焰从他脚下升起,这二十年前震动天下的用火的宗师,以左手为基,右手为炮。猛地振臂一抡,那一柄宣花斧,登时脱手飞出。
  “空”的一声,整间极乐宫的空气竟似被这一斧,一下子劈成了两半。
  白衣的姬妾们颤抖着发出无声的尖叫,就像火堆后的景物,被炽热的气流扭曲了本来的形状。而只等着那大斧飞来,砍下她们的脑袋。
  “你们不用担心,你们不用出去!你们的‘罪’不会大白于天下!要出去的只有我,要重出江湖的,只有我兵天大圣!”
  幸存的五六个女人惨叫起来,在她们眼前,那七八个姐妹被那一斧绞碎的血肉,溅了她们满身满脸。
  “住手!”蔡紫冠喝道。
  “住手!”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声音,以十倍的愤怒、十倍的厌恶大吼道。
  抱歉,这段时间状态特别差,然后忽然间涌过来好几个人情稿,实在是推不掉,耽搁了一下……

  人情稿还没写完,估计一两周内,速度还是起不来。

  唉……

  想全力以赴,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六七点,我会参加北大二教107的一个座谈会。聊聊“不灭的武侠情缘”,木剑客和三月初七也会到。

  有附近的朋友,可以来玩~~


  4、

  “住手!”
  随着那一声大喝,墓室之中突然又响起蹄声。
  一道白光猛地从一旁的墓道中冲出,其势之快,直如闪电惊鸿,正是白鹿又驮着百里清去而复返。
  兵天大圣躲闪不及,与白鹿迎面相撞。
  “轰!”
  兵天大圣双足陷入地下,而白鹿却头下脚上的飞上了半天——就在方才那一刹那,兵天大圣竟顺手抄起插在一旁的赤火金风矛,以矛杆撑住白鹿的叉角,又旋即借力翻摔,硬生生将那一人一鹿扔过了头顶。
  可是这么一来,兵天大圣也就再也顾不得杀人了。
  “咔嚓”一声,白鹿和百里清一起落下地来,那白鹿呼呼喘息,刨蹄不已,百里清反手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叫道:“兵天大圣,你还认得这把刀么?”
  那是一把一尺长的短刀。
  烂银绞成的把柄,没有刀鞘,刀身宽约一指,弯如柳叶。刀锋虽然不曾生锈,但却已蒙上了一层暗污的雾气,看来是长久不曾使用保养。
  “这……这刀是……是冰姬的……”兵天大圣脸色大变,道:
  “那么冰姬呢?”
  “冰姬……冰姬早就死了,这把刀你从何得来?”
  “我从何得来?”百里清怒笑道,“你忘得真干净啊!”

  先前时,百里清骑在那白鹿之上。
  白鹿颠扑不已,周围的人大声惊叫。百里清宛如腾云驾雾,硬给颠得五脏移位。
  可是他这人愈强则强的,被这白鹿折磨之余,犟劲上来,双手牢牢把住鹿角,发狠道:“偏要降伏了你!”
  未几,那白鹿撞破了木门,跑进那荒废的墓道。
  墓道之中的光线较之外面暗了些,百里清勉强看到墓道尽头的陶石,不由得魂飞魄散。这回想要跳下鹿背,可是拼了这么久,两腿用力过猛,居然已经僵硬得动转不灵了。
  还没等他搬腿下来,那黑石就已经近在眉睫。
  百里清吓得把眼一闭,满以为这一回非得撞个脑浆迸裂不可。谁知过了良久,却并不觉得痛苦,大着胆子睁眼一看,周遭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似乎空洞广阔,是很大的一个空间。
  “难道我们来到那石头的后面了?”
  百里清喃喃道,“难道你这鹿子穿过石头了?原来你是蔡紫冠的大师兄?”
  胯下的白鹿起伏行走,根本听不懂他的笑话,可是平稳迟缓,似乎已不再有颠他下来的念头。百里清慢慢伸手去怀里掏火折子,哪知就在这时,那鹿身子一倾,已然跪倒前腿。
  百里清也是猝不及防,也是筋疲力尽,一下没坐住,一个跟头从白鹿头顶栽了下去。
  身下碎石嶙峋,凹凸不平。百里清被硌得痛叫一声,慌忙爬起身来,幸好火折子没有脱手,这才随手晃亮。
  一点火光……微微……微微燃起。
  百里清在一瞬间看清了室内景象,手一抖,火折子失手落地,幸好他反应还在,半空里又一把抓住。这不容交睫的一刹那,冷汗已经布满全身。
  在他的脚下,四周并无什么怪石岩块,视线所及,却满是森森白骨:有大有小,有整有散,瞧那形状都是人骨。
  刚才硌倒他的,便是某个人已被压碎的胸骨肋骨。
  骷髅们空洞的眼窝从四面八方看向百里清,百里清只觉头皮发麻,心跳加速:这兵天墓明明是活人墓,怎么却有这么多死人?
  在白骨中间,那头白鹿安然卧在地上,眼底皮毛湿润,挂着晶莹泪水。方才还暴怒凶残的煞星,这时安然若处子,周身散发的,更纯是哀伤与悲苦之气。
  “这……这是哪啊?”
  百里清勉强镇定。他养狗养得久了,知道兽类天生敏感,你若有敌意,它便会现出凶性。现在这白鹿既然安详,自然不可撩拨于它。
  他随手将火折子插在某具髅骨的眼窝里,然后伸手双手,掌心向上亮出空手,身子微微蹲下,面带笑容,望着那白鹿。
  “鹿兄、鹿兄,这是哪里?你带我来这儿干吗?这么多骨头你不怕吗?不会是你吃的吧?你长得这么俊,吃草吃花,才是正道啊。”
  口里乱七八糟的说着,人却已经离白鹿越来越近,双手摊在白鹿的鼻下,白鹿闻了闻,侧过头去,显然没有胃口。
  百里清大喜,知道以兽类来说,这其实就是信任的表示了。
  于是他左手去摸白鹿的后颈——鹿喜不喜欢不知道,反正那黑狗太平是喜欢的要命,每次被人这样一摸,摸不了两下,就直接躺倒,亮出肚皮来让人挠痒痒……
  ——那癞皮狗这会儿也不知跑到哪去了……
  百里清微微走神,想到那黑狗的赖皮样子,忍俊不禁。
  回过头来再看那白鹿,却见鹿儿的一双湛蓝的眼里,一串晶莹的泪珠正扑簌簌地落下。
  “你现在知道错了么?”
  百里清想起宠物,心中柔软,轻轻抚摸白鹿颈子,道,“后悔杀人了吧?不好好吃草,学人家玩的什么残暴……”
  忽然白鹿回过头来,百里清吓了一跳,手僵在空中,不敢稍动。
  “我开玩笑的,我没打算真的批评鹿兄!”
  白鹿嗅了嗅他的手,又伸长脖子,用鼻子触了触身前的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颇为与众不同,骨架上都包着筋肉。此处燥热,尸体未及腐烂便已蜡化,暗棕色的干肉瞧来狰狞可怖。
  尸体趴伏在地上的,却有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仍刺在它的背后。
  这具尸体身材高大,看起来像个男子,右手向前伸出,似乎是临死前有所动作。百里清顺着看去,果见不远处又有一具干尸,个子娇小,是个女人,只是倒伏的姿势十分古怪,脊骨似乎完全断了。
  百里清此前做过捕快,对于凶杀现场,再熟悉不过。
  这时一眼就看出来,这男子乃是背后中刀,扑倒毙命,可是在咽气之前,又挥出一掌,劈空打死了前面的女子。
  这人受了如此重创,还有这样的掌力,其掌力之高,令人咂舌。
  白鹿侧过头来,将自己的额头触在百里清的手上蹭来蹭去。
  “你有什么冤情亟待昭雪么?这人,是你的主人么?”百里清推测道。
  白鹿的额头毛茸茸、软绵绵,触感极好。百里清手掌微微放实,就在这一刹那,整个人如遭电殛,兵天墓的过往,瞬间涌入了他的脑海。
  ——那一幕幕骇人听闻的罪行,毫无遮拦,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
  “你对得起冰姬吗?”
  百里清跳下鹿背,怒笑道,“这个你过去最喜欢的女人!其他的女子,是你买来的,只有她是因为爱你,才跟你来到这活死人墓。可是你怎么对她?你杀了她,把她弃尸于‘食冢’,你晚上就从来没坐过噩梦吗?”
  兵天大圣体如筛糠,道:“你……你……闭嘴!”
  “水蛇腰,啥情况?”
  杜铭虽给断刀钉在地上,仍不失时机地趴在那叫,“老子都糊涂了!”
  蔡紫冠站在那,深深地吸气,勉强平复自己体内,那突如其来涌起的黑暗力量。
  “我也糊涂了!”
  百里清顿足道,“我们都糊涂了!我们早就该发现的!这座兵天之墓,最大的秘密所在!”
  “到底是啥玩意?”
  “一个最简单的常识!二十个姬妾,二十年,不会是只生女儿,只生了四五个吧?”
  百里清望向白衣姬妾,眼中的愤怒令人心悸。
  “不对,这二十年中这墓中出生的婴孩至少有五十多个,可是他们都死了。这其中,有的是因为缺吃少药而夭折;可大多数,根本就是一出生就被杀死了!”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直将众人都惊呆了。白衣姬妾们陆陆续续瘫倒在地,想到那些孩子,一个个泣不成声。
  “蔡紫冠、活死人——”
  百里清的声音像冻在冰里的钢针,“你猜,兵天大圣,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孩子?”
  蔡紫冠张口结舌,心中隐隐约约知道答案,却绝不敢,也不忍说出来。
  “因为他们想吃肉。”
  百里清森然道,“我们来的时候,他们想吃我们。我们来这儿之前,那时候,他们上哪找肉吃?”
  卞老太太发出一声噎在喉咙里的惊叫。蔡紫冠浑身冰凉。
  “吃……吃人?”
  杜铭这样的凶徒,都结巴了。
  “馋虫勾引之下,你们倒底是化身为鬼了。”
  百里清指点着兵天大圣,指点着一众白衣女子,“你们吃人——你们吃自己的亲生骨肉!死人你们也吃,活人你们也吃……你们真的以为,躲在地下,就可以不要良心,把人不当人吗?”
  百里清怒吼着,两眼喷火。
  ——这兵天墓里的肮脏与畸变,真的令人想要毁灭这个世界。
  “冰姬是你们中间最后一个良知未泯的人。她把此前你们吃剩的骸骨,全都整理好,安放于兵天墓的一间墓室里,为它起名‘食冢’。后来她无法再也忍受你们的行径,终于决定要杀了你。可惜却功败垂成,反被你一掌打死。你打塌墓道、封闭了食冢,可是你到现在,也仍然害怕那里,因为你知道在那儿,曾经发生过什么!”
  “那里什么也没发生过!”
  兵天大圣咆哮狂叫,“你胡说!你胡说!我这就杀了你!”
  周六晚上在北大参加那个座谈。


  很意外,人数居然很多。


  我和木剑客、三月初七私下里想,其实以为只是一间普通教室,,二三十人记号,结果居然有二三百了。

  很意外,也很感动。


  读者的韧性,有时候是让我们惭愧的。

  我们写得慢,又叽歪矫情,唯一可以回报的,大概就是……我们也是死心眼,会一直写下去吧……





  他猛地倒转蛇矛,“呼”的一声,向百里清掷去。
  几乎就在同时,一直萎顿在地上的云光,突然之间纵身而起,背着无根老祖,孤注一掷的迎向蛇矛。
  他刚才神思恍惚之下,束手就擒,实在没受什么伤。这一段时间养精蓄锐,这一扑真的堪比离弦之箭。
  “嘭!”
  云光双手抓住了蛇矛矛柄,一瞬间,仿佛有一道黑烟火气猛地灌注到他的身体里,然后又从他周身的毛孔射出。
  无根老祖被这无畴劲气一逼,竟几乎从他的身上脱落下来。连忙双爪一扣,十指深深抠进云光的肩头,这才把身子稳住。
  云光顺着长矛来势落地,腾腾腾连退数步,脸色铁青,一双眼亮得吓人。
  兵天大圣不料竟有旁人接了自己这一矛,气急败坏之中,一伸手,召回了丽姬所化的宣花斧,正想再打,忽然“轰”的一声,却被那白鹿,偷袭,一角抵散了周身的火气。
  “你还在逃避!”
  百里清叫道,“兵天大圣,你还是不肯面对真相吗?你已经死了!五年前冰姬的那一刀已经要了你的命了!可是你贪图着温柔乡的享受,留连不去,化而为鬼——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兵天大圣一震,百里清这几句话,几乎成了拥有最大威力的咒语,强迫他去无限接近当初杀死冰姬时的记忆。
  ——他背心中了一刀……
  ——他在背后一掌打死冰姬……
  ——他震塌墓道……
  ——自始至终,他不曾回头……
  ——为什么?身后发生了什么,令他如此惶恐?
  “啊——”
  兵天大圣惊恐的叫喊起来,他的身体里猛地溢出了青色的火焰——突然间,他开始从自己的迷梦中醒来了。
  “你认出它是谁了么?”
  百里清指着黯然走来的白鹿,“它就是你的死敌!它就是你最后的良心、为人的尊严!你千方百计的舍弃了它们,可是它们在这兵天墓里凝结成这白鹿,仍想阻止你们的恶行。每当你们为恶,它都会出现,骚扰你们、警告你们!你们却越陷越深,只想杀掉它。它终于开始对你们展开追杀,因为,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让你们停止腐烂!”
  百里清声音哽咽,他在触摸白鹿额头的那一瞬,就接收到了这座坟墓中所有的丑恶。那无边无际的悲哀与绝望,终于在这个时候释放出来。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百里清突然放声大哭。
  蔡紫冠轻轻扶住他,对于这个外表冷酷,实则内心仍然天真的捕快来说,这所坟墓里的丑陋所带来的冲击,也许实在是太大了。
  兵天大圣痴痴地望着白鹿。
  那些他一直逃避的回忆,渐渐浮出心海——
  来到这墓里时,他准备周详,是真的打算好好享受余生了。美人、天罗蜜花的种子,真个是有备无患。既让自己乐了,又让那些姬妾断绝了回归地上的念头。可是天罗蜜花吃多了,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除了令他们对它产生了每日的依赖以外,更可怕的,是让他们的欲望,变得越发强烈和直接了。
  ——想吃肉……想要更多的女人……
  原来这墓中二十年,他做了这么多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兵天大圣老泪纵横,伸出手,轻轻去摸白鹿的脸颊。
  当他的手指触到白鹿的皮毛的时候,白鹿的身上也在同一时间,烧起了赤红的火苗。
  在红色火焰的包裹下,白鹿渐渐变小。当它变得像手掌那么大时,它撒开四蹄,在空中奔跑,笔直的跑进了兵天大圣的胸膛。
  青火与红火融合。
  兵天大圣抬起头来,蔡紫冠、百里清、杜铭,所有的人都发现,虽然五官还是那样的五官,但是兵天大圣已经变了。
  他的眉宇舒展开来,原本隐隐约约的油腻、狎邪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宛如酷日一般强烈、炽热的气质。
  他的目光坚定,在他的注视下,蔡紫冠他们突然感到一阵畏惧。
  ——这才是真正的兵天大圣,才是足以与广来峰火二并称的豪杰!如果此前他就有这样的气势,他们或许根本就无法拔刀应战。
  “原来人的一生,真得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兵天大圣开始说道,“我错了。从我开始逃避的时候,我想,我就错了。”
  他为火焰包裹,熊熊燃烧,却庄严得宛如天神。
  蔡紫冠、杜铭、卞老太太,不知不觉,都站起来,就连先前躲在墓道里的玉娘,也自己走了出来。
  “百里少侠!”
  兵天大圣一招手,远处一点金光,登时呼啸而至,落到他的手里,原来是百里清失落已久的金河刀。
  金色的火焰一卷,金河刀已又给他炼过一回。
  “承蒙你的点悟。老夫无以为报,仍以这刀的炼化做个纪念。以后你真正地轻重由心,大小随意。”
  他挥手一松,金河刀稳稳地飞到百里清面前。
  “那老子呢?”
  杜铭从后腰上拔下半截断岳刀,不依不饶地嚷嚷,“老子被你捅了,刀也断了两截了!”
  兵天大圣有点尴尬,顺手接过半截刀,又在远处招来了刀头。立掌一抹,随随便便地把两截刀身又融为一体。
  “杜少侠请笑纳。”
  杜铭有点蒙,不甘不愿地伸手来接,接刀的一瞬间,忽然被兵天大圣指尖蹿出的火苗,狠狠地燎了一下。
  “啥情况?就……就这么糊弄着就打发老子了?”
  “老夫已经给了杜少侠一份厚礼,杜少侠以后千万不可失落了断岳刀。”
  杜铭愣了愣,拿着刀,翻来覆去地看,也没见多了什么。
  “你们都走吧,离开这里。这藏污纳垢之所,唯有以烈火焚烧,才能涤荡干净。”
  兵天大圣展开双臂。风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变成了龙卷风的风眼。风助火威,巨大的热量,令蔡紫冠等人灼痛难当。
  这老人,显然已有死志。
  “走吧!”
  百里清搀住了玉娘,杜铭抓住卞老太太,云光也背着无根老祖,开山道人被人踢了两脚,自己爬起来,怨毒的瞪了几人一眼,自顾自的一路咳血一路走了。
  卞老太太看他趔趄踉跄,偏偏走得飞快,不由奇怪,凝神一想,叫道:“啊呀!八达靸鞋!”
  “噌”的一声,开山道人跑得不见了。
  “你们……”
  蔡紫冠看着那些幸存的白衣的姬妾,道,“你们……可有去处?”
  “不,我们哪也不去。”
  这些与兵天大圣一起犯下大罪的女人们坐在地上,笑容温暖。
  ——那么,她们也是决心,却以死赎罪了。
  蔡紫冠看着他们,满心苦涩。
  虽然他一直想要以盗墓来救人,但面对这些犯下灭绝人伦的罪行的人,他也真的无法那么轻易地说出什么轻松的劝诫。
  百里清等人已经离去,兵天大圣身上溢出的火焰风暴越来越强,那老者的身体像是一颗无限燃烧的太阳,不停地放射着光和热,永无止尽。
  “只是因为火二吗?”
  蔡紫冠转身要走,可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由又站下了脚步,“因为你输了给他,所以你才会躲起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么?”
  火焰中的兵天大圣,仿佛愣了一下。
  “不,不是。”
  他的声音难得地犹豫着,“反倒是因为阴五。”
  “阴五?”蔡紫冠大吃一惊。
  “荒山一会之后,火二很快就死了。我输给他的事,天下间并没有第二个知道。可是我却因此对整个广来峰都又怕又恨。许多人都成我的祝融神火天下第一,可是我却知道,这个天下第一不过是一个广来峰的弃徒‘让’给我的,什么时候神通六将想要,根本就可以随时收回。后来广来峰内乱,六将一夜之间死绝了,我心里真是高兴极了。可是不久之后,我却发现,神通六将中的阴五,居然没死。”
  广来峰的消息,一个接一个,蔡紫冠震骇莫名,想不到在雪飞鸿口中,悲愤自戕的阴五,居然也还没死。
  “我得到这个消息,终于忍无可忍,于是千里寻仇,去与她决斗。想的是哪怕死在她的手里,也比这么提心吊胆的好。那时阴五已经身怀六甲,我与她一场恶斗,趁她胎动之时,用一块青山炼成的金砖,打死了她。”
  蔡紫冠一愣。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把那个孩子生出来!”
  兵天大圣苦笑道,“我亲眼见识了死了三天的女人,生下一个小孩儿来——这叫什么事?我当时就在想:完了,我永远也无法胜过广来峰了!广来峰的血脉无穷无尽,如果连死人都能诞下婴孩,那我将来的仇人、敌人,哪里杀得完?从那天起,我就萌生了退意。大概,天下间没有人知道,其实我堂堂兵天大圣,是被一个棺材仔打败的。”
  “你……你……”
  蔡紫冠被这突如其来的巧合,吓得张口结舌,完全傻了。
  “火二、阴五!”
  兵天大圣说到兴起处,蓦然大喝道,“我今天就把欠你们的,一口气都还了!”
  “等等……”蔡紫冠大叫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兵天大圣的身上的火焰被他催动,越来越纯、越来越亮,渐成白热之状。
  “蔡紫冠,你快走!”
  兵天大圣发出最后的警报,然后遍布他周身的那白色的火焰猛地一收,全都“吸”回到了他的体内。
  他现在一片白亮,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蔡紫冠又气又恨,猛地一跺脚,土遁进入地下。
  在他的头顶上,“轰隆”一声,兵天大圣的身体里那些炽热的白光,无限量地喷涌而出,将那些白衣女子、将那些桌台窗椅、将整个极乐宫、将整座坟墓,都炸裂开来。
  蔡紫冠深入地下数里之遥,仍给震得头晕眼花,又有多出灼伤。
  可是他根本顾不上那些伤势。
  晴天霹雳,五内俱焚,他脑中翻翻滚滚,想的只是——
  “难道,我的母亲竟是阴五?”
  “难道……我的父亲竟是火二!”


  (《白鹿,弥天大罪》完)
  大家再坚持一下,我会在这几天集中搞完约稿。

  争取下周四左右,开始稳定更新下一卷。

  蔡紫冠斗云光。神秘少女横空出世。

  杜铭初逢花浓。堕云峰雪飞鸿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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