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七分人祸
当我奶奶仗着胆子从小鬼猴子手里接过黄纸以后,小鬼猴子一转身,呼呼几个纵跃,钻进不远处的玉米地里,消失不见了。
我奶奶拿着黄纸站在坟头,愣了许久,最后看着小鬼猴子消失的那片玉米地,低声说道:“小鬼猴子,你来晚了呀!”再回头看看埋着我太爷的那胚黄土,眼泪忍不住再次落了下来……
一个孤苦伶仃的寡妇,带着两个孩子,这日子,可想而知……
这人世间,其实就是这个样子,谁能一辈子风调雨顺呢?
一年后,时间来到了一九五八年,这一年,我奶奶四十岁,我父亲九岁,我母亲七岁,我姑姑七岁。
一九五八年,这是一个雪藏了很多故事的年份。
5月,中国共产党八大二次会议举行以后,“大跃进”运动在全国轰轰烈烈展开。
大跃进,大致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农业大跃进”,一个是“全党全民大炼钢铁”。
农业大跃进,出现了史无前例、荒唐滑稽的“浮夸风”。浮夸风,也就是漫天吹嘘,也叫放“卫星”。
浮夸风最牛逼的是天津市,当时的《天津日报》声称,天津市东郊区新立村,水稻试验田亩产12万斤。紧接着,是河北保定市徐水县,亩产山药120万斤、小麦12万斤、皮棉5000斤、全县粮食亩产2000斤以上。
我们这里不种水稻,主要是种小麦,水稻我不了解,不过就我们家现在的小麦亩产而言,最好的收成,亩产不过八百到九百斤左右,就过去那生产条件,小麦亩产12万斤?12万斤呐,这是个啥概念?这已经不是一个天文数字,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不过,就这笑话,还真有人信,党中央明确批示: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现在看来,真的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放开胆子吹呗!
写到这儿,或许有人会问,上级领导都不下来视察吗?到地里一看不就知道了。知道啥呀,上级领导来了以后,地方领导把几十亩地里的庄稼移栽到一亩地里,那地里的庄稼个个颗粒饱满,拥挤的密不透风,一屁股坐上去都没事儿,看上去那就是逆天的大丰收!
全民大炼钢铁,那时候条件简陋,随便垒个土台子就炼上了,炼钢技术又不过关,好铁炼完了炼下脚料,下脚料炼完了到老百姓家里收,铁锅铁勺,只要是沾点儿铁气儿的都收了去,盲目、又不切实际地扔进炼钢炉里,炼成了一堆堆的废铁疙瘩,最后扔的马路边儿上到处都是,急功近利、好高骛远、劳民伤财!
当时的中央领导,其实是想不蒸馒头争口气,昭告全世界,俺们中国虽然穷,但俺们有志气,俺们有人,没有粮食俺们自己种,没有钢铁俺们自己炼。不过,有事儿,不是志气和人海战术就能成功的,死钻牛角尖儿的,那不叫志气,那叫傻气。当时的赫鲁晓夫批评了中国的冒进,因为这些路,他们俄罗斯已经走过,已经吃过亏了,算是良药苦口,不过,毛泽东并没有尝出这是良药,只知道它苦口,这个算是后来跟俄罗斯决裂的诱因。
与此同时,全国农村成立人民公社,特别是在我们河南省新乡市七里营镇,当时的带头人叫史来贺,八十年代史来贺成为全国闻名的“人民公仆”,当时在七里营建立了一个“七里营人民公社”,毛泽东视察到七里营,说了句“人民公社这个名字好”。紧跟着,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河南全境全部成立了公社,有些地方甚至强迫群众加入。“跟风”一词,似乎最早就出自这个年代!
人民公社开办了大食堂,也就是俗称的“大锅饭”,到公社食堂里吃饭不要钱,不过,得把自己家里的田地交出来,所有私产变成公产,家里不能私自生火开灶,甚至不能饲养家禽,所有的一切,包括你这个人,全都是“公家”的。
大食堂成立伊始,大多数人表示怀疑,哪有吃饭不要钱的,很多人怀着一副观望心理。据我父亲说,一开始食堂里的伙食非常好,白面馒头大米饭,甚至还有油条,一开始加入食堂的人个个吃的满嘴流油。
后来,那些观望的人忍不住诱惑,纷纷把自己过去“打土豪分田地”分来的田地交给“公家”,加入公社,在大食堂吃起了大锅饭。
我奶奶家,因为家里没有劳动力,一年下来吃不了几次白面馒头,算是最早一批加入大食堂的,我父亲也有幸吃了几天白面馒头加油条。
不过,由于后来“浮夸风”的影响,党中央以为全国各地有吃不完的粮食,于是放出口号:“放开肚皮吃,甩开膀子干”。
这口号,其实是句空话,大食堂成立以后导致的结果是:粮食浪费不说,很多吃大锅饭的人消极怠工,反正干多干少一个样儿,到了吃饭的时候一口也不回少吃,一个偷懒,一群人跟着学,继而导致无数农田荒废,麦苗长的还不如野草高,有的田地甚至颗粒无收。不过,国家上层领导并不知道这些,就是知道了也不敢说,睁眼瞎似的以为国家已经进入了一片大好的“共产主义”社会,共同生产、共同分配。而且,在国家粮食局的统计数字里,全国粮食产量那是成几何数字的翻倍增长,当时农业部公布夏粮产量同比增长69 %,总产量比美国多出40亿斤,这样的数字,就好比金三胖摆下一块巨石,扬言能碾碎美国新式坦克一样不切实际。
一九五八年冬,很多地方的大食堂出现了断粮现象,局部出现饥荒。与此同时,国家因为“浮夸风”,提高了农粮赋税,全国各地为了能够缴齐“公粮”,只能让那些社员饿肚子,即便这样,那些被浮夸出来的公粮数目也没办法交齐,有些地方怀疑有人私藏了粮食,出现了生产队干部上门追逼公粮,甚至出现殴打、逼死人的情况。
一九五九年春,史称的“三年自然灾害”全面爆发!
这时候的大食堂,哪里还有啥大米油条,一日三餐,每人一小勺儿能当镜子照的稀汤水,喝下去一泡尿就没了,人们不得已又像42年那样儿,挖草根、剥树皮,最好的食物是红薯穰子,也就是红薯的茎蔓。
一九六零年,最艰难的一年,饿死人无数,活着的人几乎人人患上“浮肿病”。胳膊腿骨瘦如柴,肚子却奇大无比,这就是“浮肿病”的症状。
我父亲和我姑姑当时饿的根本就站不起来,趴在地上,用胳膊爬着走路。每天我父亲和我姑姑从早上喝过一碗清汤水以后,就守在南墙根儿那里,南墙根儿的土墙上,给我父亲画了一个横道儿,兄妹两个就那么趴在地上看着那根横道儿,用我父亲的话说,啥时候太阳光照到那横道中央位置的时候儿,啥时候队里食堂就要敲钟开中午饭了。
我父亲跟我说这个的时候,脸色带着笑,但是我知道,那笑容的背后,是无尽的辛酸与苦楚……
相对来说,我们这一带还好些,我父亲、我母亲、我老丈人都很明确地说过,我们这里没有出现饿死人的现象,不过,很多人饿的到生产队上偷粮食吃,抓住以后,那就不得了了。据说黄河边上,抓住偷社会主义粮食的人,用麻袋装了以后,直接扔河里去,那黄河里边儿,因此不知道葬送的多少枯骨亡魂。同时,也听说有地方出现人吃人的事件,不过还是不在我们这一带,他们还有顺口溜,叫做“人吃人,狗啃狗,老鼠饿的啃砖头。”
同年秋,某一天,我太爷的忌日。那时候,活人都保不住,哪儿还能顾得上死人呢,不过,我奶奶却每年都要到坟地里祭拜,这时候家里边儿呢,黄纸早就没了,就剩下我奶奶私藏的半捆线香,我奶奶抽了九根,趁着夜深没人的时候,一摇三晃来到坟头,给我太爷、我太奶、我爷爷,每人分别点了三根,也不敢哭,怕给别人发现,因为我奶奶这时候是“地主婆”,成分不好,要是给人知道私自来坟地上坟,搞封建迷信,又会是麻烦事儿。
我奶奶跪在我太爷他们三个的坟头,轻声的嘟囔:“爹呀、娘呀、哥……你们好不?这眼下呀,又闹上饥荒了,不过呢,你们也不用再受这份儿罪了……”说着,眼泪下来了。
一九六一年秋,党中央眼看饿死的人越来越多,只好解散大食堂。刘少奇建议,给每家每户分出一小块保命的“自留地”,这个建议得到了通过。
老百姓分到“自留地”以后,又有了干劲儿,因为这块“自留地”不用缴“公粮”,自己种了自己吃,渐渐的,饿死的人越来越少,到了一九六二年秋,大饥荒基本结束,当然了,我说是我们这一带,并不代表全国各地。我们这一带最难熬的也就六零年这一年。
据不完全统计,这场饥荒里饿死、加上某些不正当原因致死的人数,大约是两千多万,所谓的“自然灾害”,其实并没有发生灾害,那几年还算风调雨顺。
这三年,海外一些学者称之为“三年大饥荒”,西方学者则称其为“大跃进饥荒”。
事后,国家总结这次饥荒的起因时,刘少奇说了一句:“三分天灾,七分人祸……”
感谢“wanwufenghua”这位朋友的赏金,关于天涯打赏这个,好像已经说过好多次了,不再说,谢谢。
第二百四十四章 疯狂年代
大饥荒过去以后,算是安生了几年,我奶奶省吃俭用让我父亲和我姑姑上了学。我父亲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已经十二岁,我姑姑十一岁。
我父亲和我姑姑,当时一年的学费大概得四块钱,两个人加起来四块钱,买个作业本呀、铅笔啥的,那简直是……一根新铅笔,能让我父亲和姑姑兴奋好几天,兄妹两个一起用,直到铅笔用的手指头都捏不住了还舍不得扔;作业本,当然正反两面全写上字,直到写不下了,放茅厕里当手纸用。跟他们兄妹两个相比,我母亲就更惨,只上了一年半的学,因为我姥姥偏心,我母亲只上到小学二年级,下半年开学的时候,我奶奶就不让我母亲上了,骗我母亲说,等将来家里有了钱再上,其实我姥姥是想把钱全部用在我舅舅身上。我姥姥想当年是千金大小姐,手里有几样值钱的私房货,随便拿出一样儿都能让我母亲把小学念完,不过,她并没有这么做,偏心呀。我母亲被我姥姥连哄带打的辍了学,我母亲每次一提起这件事儿就觉得很委屈。
前几年呢,闹饥荒,一直不算安生,我太爷教给我父亲的那些功夫,也给他荒废了许多,这时候,又给他捡了起来,每天找王小顺的儿子王思河一起练武,两个人的关系也跟亲兄弟似的,一起上学,一起练武。
我奶奶想把家里这些手艺教给我父亲一点儿,不过,或许因为学校教的那一套跟我们家里这些手艺唱反调儿吧,我父亲很反感我们家这些手艺,前学后忘。我奶奶没办法,感觉这手艺可能要断送在自己手里了,想想当年我太爷为啥要把这手艺传给她,不就是希望她接着再传下去吗,眼看着我父亲不愿意学,我奶奶只能整天在心里叹气。
我奶奶这时候,每天还得到队里干活儿,挣工分。工分是啥呢,干一天等于一工,一工的满分是十分,这就是工分。有些活儿轻,有些活儿重,有些人干的好,有些人干的不好,这就出现同样干一天的工,得的分数是不一样的,满分十工分的人很少。“十工分”大概就等于当时的一毛钱吧,年底结算。我奶奶因为是个女的,一工最多只给五工分,也就是说,我奶奶每天也就挣五分钱,不过那时候钱不怎么好使,有钱你也买不着东西,还得使粮票,还有很多物件儿是限量供应的,托熟人走后门才能买得到。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因为村里这时候还有那八块镇石镇着,村里基本上没啥邪乎事儿出现,偶尔有个孩子丢魂儿啥的,我奶奶也不用去,教给孩子父母叫魂儿的方法,让他们自己私下里叫一叫就成了。
前两年,王草鱼的儿子、也就是王小顺的父亲,王实诚去世了。
自打我太爷和我爷爷去世以后,王实诚全家对我奶奶帮衬不少,因为是几代世交,两家人的关系一直处的很好。王实诚家跟我奶奶家一样,都是地主成分。
时间,很快来到了一九六六年,这一年,我奶奶四十八岁,我父亲十七岁,我母亲十五岁,我姑姑十五岁。
秋收过后,打市里来了四五个年轻人,有男有女,全部一身绿军装,胳膊上带着红袖箍,上面写着“二七红卫兵”,大的看着能有二十岁出头,小跟我父亲差不多,几个年青人说自己是什么“市青办”的。
我们这小山村,穷乡僻壤的,哪里见过城里来的金贵“市民”呀,大队干部看见他们,对他们点头哈腰,就跟上级领导来视察了似的。
几个年轻人来到村里以后,当即让学校停课,开大会,说什么全国都在搞文化大革命,你们村子也得搞。主要的就是破四旧、立四新、打到牛鬼蛇神、打倒“黑五类”,黑五类也就是: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
先是让村民们把家里那些老书、老物件儿全交出来。据我父亲说,村里十字路口当时堆得老书、老物件儿跟小山似的,其中也有我们家一些祖上传下来的“行器”,这些“行器”是土改的时候连那座新房子一起分给了别人家,后来我爷爷找那家人要了,不过,那家人就是不肯给,这时候一说要破四旧,那家人怕惹上麻烦,把这些“行器”全都交了出去。最后,给那些“市青办”的人一把火全都给烧了。
之后,开始盘查每个村民的根底儿,地主富农、牛鬼蛇神之类的,要跟他们划清界限。紧接着,开始带着村里一些根红苗正的贫农子弟,打砸村里那些老庙、孤坟,当时把那无头军官的小庙也给砸了,把那颗子弹也给砸了出来,那些人上报到市里,市里下来一批人,黄花洞因此遭到灭顶之灾,歆阳子被逼上吊,几个徒弟死的死残的残,关门弟子陈辉带着歆阳子最小的一个徒弟逃进山里,直到几十年后才出现在了我们家。
再接着,市青办的人把村里的地主富农、牛鬼蛇神集中到一块儿,让那些所谓的、受苦受难的、遭到这些地主富农残酷剥削的、遭到牛鬼蛇神蛊惑迫害的村民们全都站出来,指出这些人的“滔天罪行”。
这些地主富农、牛鬼蛇神们,在台子上站成一排,头戴报纸卷成的大尖帽,身上挂着大牌子。我奶奶脖子里挂的牌子上面写的字最多,上面写着:“打倒牛鬼蛇神大地主白守枝”
市青办的人让村民们一个个儿上来控诉我奶奶的罪行,说我奶奶怎么怎么像周扒皮半夜鸡叫似的迫害他们家啦,怎么怎么宣传封建迷信啦,怎么怎么有病不让就医、耽误他们家孩子的病情啦。
村里大多数人,还是有良心的,不愿意信口污蔑我奶奶,都说我奶奶没罪,是个大好人。不过,那些市青办的人可不这么说,你说白守枝没罪,那你就是包庇她,你跟她同罪,你说不说?
据我父亲说,那些村里人也是给逼的没办法,只能顺着那些市青办的人,子虚乌有的胡说八道。
最后,开批斗大会,挨着个儿批斗,让这些地主富农、牛鬼蛇神们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认自己有罪,完了就是抄家、游街示众。就在那个时候,我们家这些物件儿,全给抄走了,我们家的匾额、我太爷的短剑、王守道留下的寿方剑,全是在那个时候没的。那把寿方剑后来给人当柴禾煮粥,那锅粥喝死了三个人,或许是食物中毒,也或许是那把剑带煞气的缘故。对了,村里立的那八块镇石也给这些人挖出来砸成了几块,后来又给村民们弄回家当地基了。
刚才说的批斗大会,还有批斗小会,几个人把我奶奶喊进一间屋子里,用绳子倒背着双手捆了,让我奶奶跪在高凳上,那高凳的面儿,也就勉强能跪下一个人。
问:“白守枝,你认不认罪。”
你要是认罪,那就没事,你要是反问,“我犯了啥罪?”直接一脚把你从高凳上踢下去,因为双手被捆着,从身后一脚蹬过去,人落地以后头先着地。
我奶奶秉性耿直,死不认罪,一次次被这些人从凳子上蹬下来,摔的头破血流。最后,给摔迷糊了。
又问:“白守枝,你认不认罪。”
我奶奶这时候头已经摔迷乎了,啥也不说。
啥也不说也不行,有个市青办的,拿过一个保温壶,拉开我奶奶的后脖领子,一壶热水全倒进了我奶奶脖子里,我奶奶歇斯底里的一声惨叫!
直到我奶奶去世那天,脖子里,后背上,这些烫伤,依旧历历在目!
当时那些人,已经不是人了,全他妈是畜生!
那一次,我奶奶是被几个村民抬回家的,我父亲当时已经不上学了,一看我奶奶被打成这样儿,拎了把劈柴刀就要出门,试想,我父亲当时十七八岁,正是血气方刚惹是生非的年纪,自己亲娘被人打成这样儿,谁他妈能咽下这口气,砍死一个是一个,砍死两个赚一个。
我姑姑抱着我父亲的后腰,不让他去惹事。我奶奶这时候清醒了过来,看见我父亲拎刀要去拼命,我奶奶也不着急,对我父亲说了句,“震龙呀,给娘倒碗水,娘渴了。”
我父亲是个大孝子,相对而言,要比我爷爷跟我太爷孝顺的多,从来没有忤逆过我奶奶的话。
我父亲压着火气给奶奶倒了一碗水,我奶奶朝碗里看了一眼,笑着跟我父亲说:“震龙呀,你看这碗里有个啥?”
我父亲朝碗里看了看,除了碗里的水稍微冒点儿热气儿以外,啥都没有。
我奶奶说:“这碗水里还有别的东西,你仔细瞧瞧。”
我父亲又朝碗里看了看,对我奶奶说:“妈,这水里啥都没有。”
我奶奶十分肯定地说:“有,你再仔细瞧瞧。”
我父亲放下手里的柴刀,仔细看了起来。那一天,我父亲没出去砍人。
不过,这个仇他是记上了,把打我奶奶的那几个人的脸和名字,记得是清清楚楚!
当时的王小顺,因为是地主,也在批斗之列,我父亲就跟王小顺的儿子王思河商量着,找机会报复那几个市青办的人一下。
不久后,还真给他们狠狠报复了一下,并且引起了一场大乱。
第二百四十五章 疯狂年代(2)
在那个年代受迫害的当然不止我们一家,就拿西村我姥爷家来说,扎纸人的,也被打成了牛鬼蛇神,我姥爷、我姥姥、还有我大舅都挨了批斗。我大舅比我父亲大几岁,上学也比我父亲早的多,文革的时候,他已经在上高中了,文革开始以后,学校停课回了家。
当时,他已经一边上学一边跟着我姥爷学扎纸人的手艺。当然了,不是我想说我姥姥姥爷的不是,就个扎纸人的手艺,还讲究个传男不传女,两口子愣是没教我母亲。
不过,这文革一上来,我姥爷一家四口儿,就我妈没挨批斗。据我妈说,他们那个村打人打的特别狠,把人逼的光上吊的就有仨,投井的俩。写老槐树的时候,我不是说他们村有个七十岁老头捅死了八十岁的老头嘛,就那个八十岁的老头,他们村就数他心狠手黑,打人都是往死里打的,像这种人,老天爷能叫他活到八十岁,估计就是叫他等着挨刀呢,那七十岁老头捅了这老头以后,到监狱里安享晚年去了,国家一直把他养到寿终正寝。
当时,我大舅给人打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导致视力下降,我姥姥左腿给人打出了毛病,最惨的是我姥爷,给人打的大口大口吐血,之后落下了内疾,一到阴雨天就胸闷、偶尔嗝血,在我不到两岁时我姥爷就去世了。
他们村,最幸运的要数陈瞎子了,当时陈瞎子也被打成了牛鬼蛇神,不过陈瞎子这老家伙圆滑世故会来事儿,别人还没打他,他自己就招了:“我对不起国家,我对不起党,我对不起人民,我对不起全村老少爷们儿,我认罪,我该死,我活该瞎,这辈子瞎,下辈子还瞎……”
那些人一听这话,心里舒坦了,说陈瞎子表现好,只把陈瞎子的竹竿子撅折了,美其名曰:斩断牛鬼蛇神尾巴。
当时,红卫兵好像已经分出了派系,每个派系各自为战。在我们这里有名的派系大致有三四个。“二七派”、“八一八”,这两个是最老资格的派系,势力最大,另外好像还有个“大联合”“四一四”什么的,这两个派系较小。
“二七派”,本名“二七公社”,是我们河南省最大的造反派;“八一八”可能是北京的,不过在全国的影响力是最大的,源于一九六六年八月十八号,这一天是毛泽东首次在北京天安门接见红卫兵。
他们这些派系之间,唯一不同就是胳膊上带的那个红袖箍,当时可能叫红袖章。二七派,胳膊上带是“二七红卫兵”,八一八带的是“八一八红卫兵”。“红卫兵”三个字较大,居中,派系名称字较小,居上。
打我奶奶的那些人是“二七派”的红卫兵。
毛泽东在北京第二次接见过红卫兵以后,九月初,中共中央发出通知,支持全国各地革命学生代表来京参观“文化大革命”,还支持北京学生到全国各地进行革命帮助,坐火车、吃饭,一律由国家开支,也就是说,坐火车吃饭都不要钱。
这个通知一经出台,将红卫兵大串联推向了最高潮,全国各地的大学生、中学生、甚至是小学生,风起云涌,全部开始北上南下、东进西出。
打我奶奶的那几个红卫兵,临走时带走了村里大多数年轻人,说是大串联到北京去见毛主席,接受毛主席的检阅,每人带上一个红袖箍,拿上一本“红宝书”满腔激动地离开家了。
他们就这么走了,我父亲当然不甘心,喊上王思河,一路跟了过去。
我们这里现在叫凤泉区,过去叫北站区,过去为啥叫这个名字呢,因为我们这里过去有火车站,京广线,过去的火车不知道到达北京那个地方,现在一路直达北京西。
那些红卫兵就在火车站搭的车,我父亲跟王思河紧跟着他们钻进了另一列车厢里。
车厢里面,那是人山人海,全是大串联的年轻人,每个人脸上带的那种狂热,是无法用任何文字来形容的,鬼神见了都要退避三舍,就连我奶奶身边那位红裙女子都吓得半夜给我奶奶托梦,说到深山里躲一躲,将来有缘再见。那棵神奇的老槐树,文革来了以后就开始装死,一装就装了十年,可见当时那种鬼神皆惊的可怕程度。
在开往北京的列车上,我父亲跟王思河挤在两节车厢之间的角落里,想要开口跟别人说话,就得先对上毛主席语录,例如,别人说一句:“自信人生二百年,”你就得赶紧对一句:“会当水击三千里!”要是三个人在场,这个说:天要下雨,另一个说:娘要嫁人,最后一个赶紧说:由他去吧……
你要是对不上来,那你就摊上大事儿了,把你从火车上扔下去都是有可能的。
我父亲跟王思河在火车上基本上不说话,就是说话,也是两个人小声嘀咕,绝不让第三个人听见。不过,车上人多,大多还是年轻人,也没人留意他们。
那时候都是慢车,硬座绿皮车,烧煤的那种蒸汽火车头拉着。我父亲跟王思河坐了两天三夜的火车才到达北京。离开家的时候,他们两个每人身上带了几个窝窝头,下车的时候已经吃完了。两个人身上还带着五毛钱,五毛钱已经算是不少了,我奶奶辛辛苦苦干十天的活儿才能挣五毛钱。
火车到站的地方,并不繁华,还有点荒凉,我父亲一下车就晕头转向了,不知道这是到了哪儿,甚至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好在这趟火车上的人全都下来了,都是往一个地方去的,我父亲不知道这是哪儿,有人知道,跟着下,不害怕。
人群乌乌泱泱、人头攒动,踩的那地面都轰隆隆的响,就跟放了一大群羊似的。
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糊里糊涂随着人群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在人群里找“二七派”那几个货,也就不大会儿功夫,给他们找到了,因为人太多,不好动手,悄悄尾随在他们后面跟着。
走了没多远,前面出现一座大棚子,里面热气升腾,这是专门给红卫兵们开设的临时大伙,就跟过去粥厂的性质差不多,这些人在这里可以随便吃喝。
吃过饭以后,接着往前走,走着走着,我父亲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儿了,人群出现了分化,因为北京这方面有人来接站,接站的人都是各个派系的,人群很快分流,分成了好几股,接站的人领着他们,各自找各自的队伍去了。
我父亲跟王思河就尾随着“二七派”这一股,继续往前走。路上,越走看着越像那么回事儿了,路两旁出现了楼房、店铺,路上出现了汽车、自行车等,俨然一副老北京风味儿。当时虽说看着萧条,很多店铺都关着门,不过绝对要比我们这个破落小山村繁华的多,临街的那些墙上,贴满了白纸黑字的大标语、大字报,有的是毛泽东语录,有的是鸡血沸腾的口号,看着都叫人眼晕,给人的感觉就是——这天下乱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天色黑了下来,这股二七派的人,穿街过巷,在巷子里一处四合院落了脚。我父亲他们两个没敢进去,不是他们派系的,进去搞不好还得挨揍呢,两个人在四合院旁边找了个角落猫了一夜。
第二天,找了个地方吃过早饭,尾随着这些人来到了天安门广场。
用我父亲的话说,当时那广场上全是人,人山人海,一眼都望不到边,人人手里举着“红宝书”,在天安门城楼底下喊口号、唱歌、游行,口号喊的是: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歌唱的是: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可能因为人数还是不够多,没能引起中央领导们的重视,这些人在天安门广场上折腾了三天,也没能见着伟大的领袖毛主席。
三天来,我父亲两个也被迫混在人群里面,手举“红宝书”,跟着他们喊口号,唱歌,不过,他们没忘记自己两个千里迢迢跑北京干啥来了,心里一直惦记着那几个货。
到了第四天傍晚,终于给我父亲他们两个逮着了机会。当时,在我们村里打我奶奶的总共有五个人,三男二女,他们的名字,我父亲到现在都还记得,不过,在这里我就不再写他们的真实姓名了,毕竟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写出来也没啥意思了,再说他们现在不一定还活着。三个男的,咱们就叫他们男一、男二、男三,女的,就叫女一、女二好了。
那是天色将黑的时候,刚刚吃过晚饭,我父亲两个又猫到四合院旁边那个角落里,这个角落位置很好,只要一打四合院出来人,就能听见声音,一探头就能看见出来的是谁。
那几个货,估计也第一次来北京,估计在四合院呆腻歪了,男一、男二和一个女生一起走了出来,这女生不是打我奶奶的那两个,这个我父亲不认识。他们出来以后,朝着胡同另一个方向走去,我父亲跟王思河发现他们以后,悄悄跟了上去。
他们所在的这个四合院具体在北京哪个位置,我父亲说不清楚,因为当时乱的很,到处贴的都是字幅标语,有点儿标志性、特色性的东西也都给这些败家玩意们打砸烧了,这地方距离天安门挺远的。
我父亲记得出了胡同以后,往右走,是条大路,大路走了能有五六十米,左边出现一条小路,这仨货一转身上了小路。沿着小路又往前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当是天色也黑,就见前面黑压压的出现一个小树林,三个人高谈阔论着,走进了树林。
我父亲两个朝四下看看,挺背的一个地方,周围呢,也没见着人,不知道这仨人进树林里干啥,两个人小心翼翼跟了进去。
进树林以后没走多远,就听前面那女人大叫了一声:“你们两个干什么!”
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顿时吓了一跳,心说,难道给他们发现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疯狂年代(3)
每个人心中都囚困着一头魔鬼,文革,就是打开囚笼、释放魔鬼的钥匙,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很多人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有的只是被洗脑后、歇斯底里的癫狂!
这时候,天色已黑,树林里更黑,女生的一声喊叫从前方传来,我父亲跟王思河都吓了一跳,不过,两个人很快镇定下来,因为女生喊叫过以后,紧接着传来两个男生的声音。我父亲听的出来,正是男一跟男二的声音。
男二先说:“毛主席说过,‘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男一又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女生又叫了一声:“我压迫你们了吗?”
女生说过这句话以后,男一跟男二都没吱声儿,除了女生继续喊着放开我,放手之类的话,显然他们自己人内部出现了矛盾。
我父亲跟王思河顺着声音慢慢摸了过去。昏暗的小树林里,几棵小树之间,三条人影扭打在一起,男一跟男二默不作声,女生一边喊叫,一边反抗。
再走近一点儿,看得更清楚了,男一跟男二正在扒这个女生的衣服。
他们想要干啥,我父亲不知道,单纯地认为这时候的天气要是把衣服扒下来,非给冻着不可。
男一男二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那个女生跟我父亲年纪相仿,十七八岁。王思河想趁他们不注意冲过去,我父亲拦下了他,因为男一男二基本上已经发育成熟,并且身材高大,我父亲跟王思河因为经过饥荒的折磨,不但身材矮小,而且瘦骨伶仃,双方真要是打起来,不见得能讨着便宜,正面不成,只能偷袭。
写到这儿,有人或许会问,男一男二就没饱受饥荒折磨吗?受了,不过程度很轻。这是有区别的,他们是城里的“市民”,当时“市民”的标准要比农民高一等,打他们出生那天起,国家就有口粮补助,要不然国家收那么多农粮税干啥,饥荒里饿死的基本上都是农民。一直到我上初中的时候,“市民”还是比我们这些农民高出一等,要说谁的户口由农民转成了“市民”,那别人指定羡慕的不得了。当然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城里的市民都羡慕起我们这些农民了,种地不交公粮还有补贴,无论走到哪一步,至少家里有粮食,能穷死也饿不死。
我父亲跟王思河一商量,两个人在小树林里转悠了起来。他们想找个树枝啥的,不过这小树林里的树都不大,再说地上也没有掉落的枯树枝,于是两个人跑到更远的地方撅了一棵比手腕细一点儿的小树,每个人弄了一根两尺来长的木棍。
等回到两男一女那里的时候,那女生已经被两个男生摁在了地上,上半身给扒的只剩一个小卦,男二这时候压着她两条胳膊,捂着她的嘴,男一压在她身上,好像正在解她的裤子。
男一跟男二两个这时候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地上的女生身上,我父亲跟王思河拎着棍子从他们侧面绕了过去,他们并没有察觉。
等到距离只有四五米远的时候,我父亲跟王思河举起手里的木棍,朝男一男二猛然间发起了攻击。
等棍子抡在男一男二脑袋上的时候,两个人这才察觉,不过已经晚了。我父亲、王思河,两个跟人动起手来特别的狠,当初我太爷教他们练的那些功夫,全是实战用的,说白了,就是杀人的招儿,他们知道哪里是要害,知道打哪里能一招制敌。
棍子抡下去以后,脑袋顶不打,后背不打,专打后脑勺跟脖颈子,这种地方最脆弱,正儿八经一棍子抡下去能把脖子给打折了,对方当场就没了反抗能力。
我父亲跟王思河几棍子下去,俩货连哼都没哼一声儿,全闷头翻在了地上。
我父亲他们两个并没有就此罢手,痛打落水狗似的,抡起棍子卯足劲儿的砸,别的地方不砸,砖砸脑袋。等这俩家伙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满脸是血,抱着脑袋满地打滚儿,他们倒是想爬起来反抗,但是根本没有那个机会,眼看快爬起来的时候,被我父亲或者王思河飞起一脚踹在他们屁股上,重重摔个嘴啃泥。
这俩货倒是挺硬气,一边挨着棍子,嘴里居然一边还破口大骂,我父亲跟王思河听他们骂,越打火儿越大,棍子抡下去一下比一下狠,打不着脖颈子,就打左右两侧肋下,这俩地方也是要害。我父亲在五十多岁的时候,我亲眼见他一拳打在别人左肋下面,直接把人家打翻在地,那人四十多岁,躺地上好几分钟都没能上来气儿,事后我妈登门给人家赔礼道歉,人家把衣服撩开,我妈一看,好家伙,左肋下面一个黑青的拳印,又狠又准,最后赔了人家四百多块钱医药费。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两个家伙躺地上不再动弹了,也不再骂了,棍子再抡在他们身上,就跟打在死猪身上差不多,我父亲跟王思河见状,这才停下来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心里边儿那些怨气跟恶气也跟着出来不少。
等把气儿喘匀实以后,我父亲走到俩家伙跟前,用棍子分别捅了捅他们,两个人居然还是一动不动。这时候,我父亲跟王思河的脑子都冷静了下来,王思河小声儿问我父亲,“哥,咱不会把他们打死了吧?”从听声音能听得出来,王思河害了怕了。我父亲一听他这话,也害了怕,对王思河说道:“走,咱赶紧回家。”
两个人扔了棍子就跑,他们本想沿着原路离开树林,然后到火车站搭火车回家。
不过,等他们刚跑到树林边儿上,还没等出树林,就听着林子外面人声嘈杂,有人问,“那俩坏分子在哪儿呢?”紧跟着,一个女生答:“就在前面不远,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棍子,可凶了。”
我父亲一听女生的声音,这才意识过来,刚才只顾着打男一男二那俩家伙,没注意地上那女生趁机逃跑了,她这是搬救兵过来了。
我父亲扯了王思河一下,示意他不能再沿原路回去了,这要是给他们逮着,谁也活不成。
两个人在树林里换了个方向跑了起来,身后那群人紧跟着吵吵嚷嚷进了林子,我父亲一边一边跑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一大片,少说也有几十号儿。不过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发现我父亲他们两个,朝之前那地方去了。
我父亲跟王思河不知道在树林里跑了多久,据我父亲说,那树林子里的树小,不过林子却很大。等他们跑出林子以后,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条大路,当时因为天黑,也分不清到底哪儿是哪儿,就知道之前那个四合院在他们身后的右边,按照那个四合院的方向,他们应该顺着大路往右走,那样就能找到回火车站的路,不过,这条大路的右边出现了很多火把,星星点点,看那火把数量,估计能有上百号人。这时候,我父亲跟王思河已经有点儿惊弓之鸟的意思了,看见火把就认为是来抓他们的。
两个人没敢沿着路往右走,直接穿过大路又往前跑,在他们前面是一排排的老房子,两个人糊里糊涂钻进了一条胡同里。
刚到跑完胡同口,来到另一头儿胡同口,没想到,胡同口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不过没看见火把光亮。
两个人一看,这胡同指定是出不去了,不过这时候要是掉头再往回跑,胡同这么长,又没遮没拦的,那些人肯定能瞧见。好在这条胡同里的院墙都不是太高,一咬牙,两个翻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当时因为慌不择路,我父亲他们两个并不知道,这院子里住的也是红卫兵,而且他们刚翻进院子里,亮着电灯的屋里人影晃动,房门跟着开了,从屋里走出来好几个,当即发现了他们,其中一个喊了一声:“什么人!”
我父亲跟王思河顿时停在墙根儿没动,几个人见我父亲跟王思河不回答,朝他们走了过来,我父亲见状急中生智,赶忙回了一句:“毛主席的红卫兵!”
几个人脚步没停,其中一个问道:“那个派的?”
王思河回道:“二七公社的。”
几个人脚步还是没停,又问:“你们二七公社来我们八一八这里干什么?”
话音没落,另一个喊了一嗓子:“他们是来刺探咱们革命机密的!”
我父亲他们两个不傻,一听这话赶忙转身,双双又从墙上翻回了胡同里,与此同时,院子里那些红卫兵像炸了营的马蜂似的,嗷嗷叫地追了出来。
这时候,胡同另一头也过来人了,黑压压的人数还不少,估计是二七派的。我父亲两个一看,还是沿原路返回吧,回到之前那条大路上再说。
由于八一八的这些红卫兵离他们比较近,这时候已经有人追出了院门,我父亲怕他们人多甩不掉他们,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八一八保皇派的打人了,二七公社的战友们,头可断,血可流,革命气节不能丢!”
就这一嗓子下去,胡同另一头那片黑压压的人群全跑了过来,很多人都问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
从院子里跑出来的那些八一八的人,停下来直接开骂了,“你们他妈二七公社的人想干什么?刺探我们八一八的革命机密,你们就是反革命!”
“谁他妈刺探你们的革命机密了,你们才是反革命!”
两拨人很快相互骂了起来,等我父亲跟王思河跑出胡同的时候,两拨人已经嗷嗷叫的打了起来。
单说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人出了胡同以后,不敢沿着大路跑,因为这时候四周很多地方都有了火把光亮。我父亲他们心里明白,这一下是戳了马蜂窝了,而且是在毛主席的眼皮子底下戳的,这要给人逮着,别说自己,估计家里人都得跟着一起受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