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传捉鬼人,说一说祖上几代人和我的真实经历。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夜林中
  三火,也就是天地人三火,这些火在人体内有三处凝结点,也算是人体阳气的凝结点。对于三火,其实也就不用我多说了,各位也应该基本上都听说多。
  眉心天火,左肩地火,右肩人火,三火有一火不旺容易见鬼,两火不旺容易撞邪,三火要是全不旺,那你就赶紧收拾收拾,准备棺材板儿吧。平常所说的“三火不旺”,一般情况下是指一火或者两火不旺,只有死人才是三火全不旺。
  我奶奶这时候用井水和泥,粘我眉心,就是为了灭我眉心的天火,因为我自打一生下来就是火气十足。用我奶奶的话说,就我夜里那哭声,把村子方圆五里的鬼怪都吓跑了。俺们村很多已经死去的老人,夜里等我睡着的以后,给我奶奶托梦,跟我奶奶说,白仙姑,可别叫你大孙子哭咧,吓得俺们都不敢回来拿钱咧。
  用我奶奶的话说,我一生下来就能当一件上好的行器用,说我可能是过去家里那把“寿方剑”转世,当然了,对于我奶奶这种说法儿,各位可以当笑话看看,不必当真,因为连我自己都没当真,我就是我,我就是我妈生的,十月怀胎生的,虽然后来在我身上出现了很多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的事。
  书归正题。我奶奶给我眉心粘了一块湿泥以后,警告我,不许把泥擦掉,要不然我就看不见那些“妈呀”了,我那时候还小,眉心粘块泥算个啥呀,也就信以为真了。
  我奶奶带着我穿过村南大堤,在堤南沿一条小路,直奔东南方向。
  在我们村正南方,距离我们村子大概三四里地左右,有条河,名字叫“渭河”,也可能是护卫的“卫”,卫河,不算大,当时河里的水比较多,河面大概能有四五十米宽吧,现在窄了很多,不光窄了,两边儿还给村里人开垦成了庄稼地。那时候河水比较清澈,工厂少,河水没啥污染,里面有鱼虾、螃蟹、泥鳅、黄鳝,还有人在里面逮着过海碗口大小的老王八。
  当时那时候,河两边就跟那什么“洪湖水呀浪打浪”似的,两边儿长的都是进到里面就不露头的苇子,周围的土地沙化的很严重。
  我奶奶带我去的那地方,就在河边,属于是没过河,还在河北边儿。那地方树很多,有参天老树,也有胳膊粗的小树,都是些野树,也没人修理剪枝啥的,个个长的枝桠横生不修边幅,一到晚上,特别是有月亮的晚上,这里简直就是怪影婆娑,要是再加上一些夜鸟的怪叫,夜风穿过林子发出的呜呜咽咽,那简直就是鬼哭狼嚎。
  这些都还不算啥,最主要的,这里是我们村的乱葬岗,葬的基本上都是些没儿没女的孤寡老人,也有年轻人,有些横死的年轻人不让进祖坟的,也会埋到这里。
  这么多年下来,这里的坟丘一座挨着一座,大多是村里干部派人埋的,也不讲究个啥丧葬格局,挖坑就埋,有的人连棺材都没有,破草席、纸盒子,只要能遮住尸体就成,而且有些埋的也不深,经常有三五成群的野狗上这里转悠。
  走了能有二十几分钟,奶奶带着我来到了这里。站在乱葬岗边儿上,我奶奶朝不远处那些大大小小的树指了指,说道:“就是这里,‘妈呀’可多了,黄河,你进林子里抓吧。”
  我奶奶这话真没错,这里“妈呀”可多了,试想,白天都没人来这里,它能不多吗,不光“妈呀”多,树上的鸟窝还多呢,就这时候,时不时从那些树上传来一声怪叫,听的我心里毛毛的。
  我就问奶奶:“奶奶,你不跟我一起去抓呀?”
  我奶奶说:“去,奶奶跟你一起去,你走前头,奶奶走后头。”
  我小时候除了怕门口儿那口老水井,啥都没怕过,这时候奶奶还是跟我一起去,那我就更不怕了。
  踩着那些半沙化的土地,一脚深一脚浅的我就朝那片树林走了过去。刚到树林边儿上,还没等进林子呢,我就看见一棵树上有三四个鸽子蛋大小黑乎乎的玩意儿,凭我在黑夜里逮“妈呀”的经验来说,这几个全是刚才土里钻出来的“妈呀”,我悄悄走过去拢起手朝其中一个上面一捂,给我捂住的这个小玩意浑身上下软软的,略带肉质弹性,外面还套着一层硬壳,而且捂上以后遭遇到轻微的挣扎,那爪子抓的手指头直痒痒。我心里立马儿就乐了,逮着一只!
  把这只塞进来之前就预备好的小布袋子里,我又去捂另外几只,这几只也全是“妈呀”。我更高兴了,这要是回到家,我弟弟见了指定比我还高兴,俺们哥俩儿就能可劲儿吃上一顿了。
  在这里,为啥我要说“这几只全是‘妈呀’”呢,别以为这是我的文字错误,这话说的没一点儿都没错,因为有时候捂着的不全是“妈呀”,比如说,还能捂上臭虫,叫你手上臭半天,这还不算啥,最恐怖的一次,我其中一个小伙伴明军,捂了一只蛇脑袋,捂着以后抓起来就往袋子里装,结果从树上往下一拉……妈呀!咋那么长呢?
  那蛇头朝下,在树上盘了好几圈,明军从侧面只看到了它的脑袋,没看见树上的身子。明军比我小一岁,大概八月份出生的吧,他这个,怎么说呢,假如说,咱们健全人的智商是十层,他只有八层,而且,一只眼还是斜的,我们这里管他这种叫“斜目眼儿”,像他这个抓着蛇头当成“妈呀”,并不稀罕,因为他干的类似这种稀罕事儿太多了。那一次,可把我们几个吓坏了,哭爹叫妈的往家里跑,把之前抓的“妈呀”也跑丢了,不过像我们这种农村孩子,玩儿心大,记吃不记打,你要是捏蝎子吧,蝎子蛰你一下哭了三天三夜,等不疼了你还敢接着捏。
  这时候,还没进林子,我就在林子边儿第一棵树上就捂了四只“大妈呀”,可以想象林子里面有多少,紧接着我就去旁边的一棵树上摸,那棵树上也是四五只。我当真兴奋坏了,在别的地方两三棵树上才能摸到一只,在这里两棵树上摸到将近十只“大妈呀”,一鼓作气我又往别的树上摸,等我又摸了两棵树以后,我这才想了起来,赶忙举起袋子转身,嘴里欢呼雀跃地说道:“奶奶你看我……”
  话没说完我就傻眼了,因为我身后根本就没有人!
  奶奶哪儿去了?我赶忙来回扭头在身边找了找,身边能看到的除了树,啥都没有,再往远一点儿的地方看,黑漆漆的,树影婆娑,就是没人影儿。
  呱——!
  冷不丁的从我身边那棵树上传来一声怪叫,像是老鸹之类的大鸟儿在叫,我吓了一跳,登即大声喊了起来,奶奶!奶奶!
  喊声在寂静林子的里传出去好远,就是没人回应我。在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不过,用手摸摸布袋子里的“妈呀”,半袋子“妈呀”在里面悉悉瑟瑟挣扎着,很真实,实实在在的,肯定不是做梦。
  我又大声喊了两声,还是没人回应,我一琢磨,难道我奶奶进到林子深处去了,这些树挡着,她听不见我喊她?我这时候有心回家,不过我又怕我奶奶真的进了林子深处,等她从林子里出来以后再找不着我。
  我用孩子的思维方式想了想,当时我也就是孩子,不可能有大人的思维。我就想,不行我到林子里找找我奶奶,一边找,一边抓“妈呀”,说不定奶奶现在抓的“妈呀”已经比我抓的多了。
  于是,我拎着布袋子进了树林子。
  林子里更黑了,只能依稀分辨出一棵棵树,走近树以后,仔细看,还算是能从那些树上看见“妈呀”的小身影。
  我一边喊着奶奶,一边抓“妈呀”,不知不觉,我把林子走了能有一大半,再往前走不远就是那条河了。这时候,我布袋子里的“妈呀”已经冒尖儿了,再抓只能往衣服兜里塞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我脚下一软,紧跟着就听脚下那土里面“咔嚓”一声,好像啥东西给我踩断了似的。我当即第一感觉就是,这下面是一个陷阱,上面用几根细树枝横着,树枝上面又盖了些草叶子,草叶子上面撒了一层沙土,不注意就能踩进去。
  我为啥这么判断呢,因为那时候我们无聊的也经常玩这个陷阱游戏,有时候是给人踩的,大多时候是用这方法幼稚的到野地陷兔子,不过一只也没陷着过,就是有特别不长眼的野兔掉进去了,就我们刨那一尺来深的坑,它们也能轻易从里面跳出来。有时候陷不着兔子,就骗其他孩子过来踩,陷进去了我们就哈哈一笑。
  这时候,我感觉自己踩在了谁挖的陷阱上面,而且咔嚓一声把上面的横枝踩断了,根据我的经验,紧跟着,我就该有一只脚陷进去,然后“噗通”一声很狼狈的趴地上。
  还别说,我判断的还真准,还没等我想完呢,我一条腿真的开始往地里陷了,我立马儿老练地把身子往前一扑,不过,我没想到坑能有那么深,我匍到沙窝里的时候,我整条腿已经陷了进去,而且没能够着坑底,感觉这陷阱很大,我那条腿整个悬空着。
  这时候,我心里有点震惊了,因为像我这么大的孩子根本挖不了这么深的坑,要是,肯定是比我大的孩子挖的,可能是六年级的大孩子挖的,六年级的大孩子,看着都跟大人似的,肯定是他们挖的。他们可能知道这里“妈呀”多,故意挖个坑来害人。
  当时,我就是这么幼稚的想法儿,索性我踩是陷坑边缘,没掉进坑里,我把手里的布袋子放到一边儿,双手刨着身下的沙子,另一条腿可劲儿绊着沙面,挣扎把那条陷进去的腿往上拔,还算不错,拔了几下,把那条腿拔了出来,而且鞋子也没掉坑里。
  依旧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有惊无险,而且心里还有点儿得意洋洋,看我多机灵,这陷阱没害住我吧。
  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我就去摸那布袋子,还不错,两下就给我摸着了,里面的“妈呀”好像少了几个,不过,能把别人处心积虑挖的陷阱破掉,比损失几只“妈呀”收获更大,等回到家里就能跟强顺明军他们炫耀,别人挖了一个大陷阱,没能陷住我。
  拍了拍身上的沙土,拎着袋子继续往前走,不过,这时候已经没了捂“妈呀”的兴致,只想找到我奶奶赶紧回家,然后先跟我弟弟夸耀一番陷阱的事儿。
  走着走着,我就走出了林子,河边水声潺潺,因为黑,看不见河里流动的水。
  我这时候就很奇怪,我奶奶到底上哪儿去了?在河边儿喊了几声,还是没人答应。
  孩子嘛,都是三分钟热度,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
  我这时候,啥兴致也没了,就想回家,心里又一寻思,估计我奶奶已经回家吧。明军跟我们玩儿捉迷藏的时候,有时候我们都回家吃饭了,明军还在那里藏着呢,他们家里人经常半夜出去找他。我估计奶奶这时候也回家了吧。
  于是,我再次穿过林子往回走。等我走到之前陷阱那个地方的时候,我看见陷阱边上站着个人,我一激动就喊了一声,奶奶。
  那人从我这里看过去,侧身站着的,我这里一喊,他把头缓缓朝我这里转了过来,黑乎乎的我也看不太清楚,这时候感觉那不是我奶奶,因为我奶奶一头白头发,这个人……好像是个秃顶,还是个男的。我心说,这陷阱不会就是他挖吧?
  那人看了我一眼以后,当即大吼一声,吓了我一跳。那人吼道:“原来是你这能哭的兔崽子,是你把我的房子踩漏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鬼抓脚
  那人一声吼,吓了我一跳不说,也把我给吼懵了,他要是问我,是不是你把我们家的玻璃砸碎的?这个,我还有可能会承认,要说把别人家房子踩漏这种事儿,我可真没干过。
  眼下面对一个气急败坏的大人,再加上在这么一个漆黑没人的老林子里,要说我心里不害怕那是假的。我奶奶没少跟我讲,在旧社会的时候,那些抓小孩儿的人贩子都是拿个麻布袋,看见不听话的小孩儿装麻布袋子里,背山下就卖了。
  眼下这个秃头男人,虽然看不清脸,不过我感觉他不是啥好人,说不定就是奶奶说的那些人贩子,这要是用麻布袋把我一装扔河里,或者用麻布袋把我装了卖到别的啥地方……
  我带着颤音儿大声回了他一句,“你家房子不是我踩漏的!”说完,拔腿就跑,跑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那人又吼了一声,“站住!”声音跟打雷似的,吓的我一趔趄,一回头,就见那家伙朝我追了过来。
  “小兔崽子,你还敢跑了你,逮着你非掐死你不可。”
  一听这话,我心里彻底害了怕了,跑的更快了,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就见那家伙的速度比我快了好多倍,人家毕竟是大人,顿时又害怕又慌张,等我把头扭回来的时候,前面出现一棵黑乎乎的大树,我想绕开,不过已经很近了,想停下,却收留不住,“咣”地一下,整个人结结实实撞在了树上,浑身一震,脑袋当即“轰”地一声,整个儿小身板被反弹回来倒退几步,“噗通”一下仰翻在地上,就觉得浑身上下又麻又疼,跟散了架似的,眼前一片黑一片白,四处冒星星,耳朵边传来嘿嘿嘿一串怪笑……
  我忍着疼,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等站起来,我扭头朝身后那家伙一看。
  这家伙,已经来到了我跟前,心里顿时慌了,也来不及站了,像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似的,四脚着地跪着往前爬,不过,没爬几步就觉得右脚脖子一紧,我心里一惊,感觉脚脖子给一只大手抓住了,我吓的差点儿没哭出来,还没等我回头看,抓着我脚脖子的那只手往后一扯,“我叫你跑!”
  我整个儿人顿时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那家伙拖着我脚脖子就往后拖,那感觉就像被一只大蟒蛇缠住了脚脖子,要把我冷冷地拖进洞里吃掉一样。
  我上身的秋衣瞬间撸到了胳膊跟肩膀这里,整个肚皮裸露着紧贴地面,索性下面都是半沙化的泥地,肚皮在上面出溜出溜的,又湿又滑,偶尔有棵草叶子在下面割一下,这要是土坷垃的硬土地,肚皮上恐怕早划出血道儿了。
  被那人拖了几米以后,我用尽全力在地上翻了身,侧身朝那人一看。这人不但是个秃子,还是个老头儿,陌生的老头儿,一身那种老式的长衫,年龄应该比我奶奶小几岁。
  我大叫了一声,“放开我,你家房子不是我踩漏的。”
  老头儿听了连看都不看我,猫着腰抓着我的脚脖子,自顾自地往后拖,我又要叫,就听他冷冷说道:“不是你你今天也活不成了,你问问这里的人,谁不恨你!”
  我一听这话,哇一声就哭了,从没听大人跟我说过这么狠的话,我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承受不了这样的话,感觉这就是我的世界末日。
  我这里一哭,那老头儿浑身一激灵,居然把我的脚脖子松开了,我趁机翻身爬起来就跑,这一次,一边哇哇哭一边没命的跑,又害怕又惊惧,感觉魂儿都快从身体里飞出了,心里想着,要是我爸妈现在突然出现救我就好了,要是他们能出现,我以后一定好好儿学习,好好儿听他们的话。
  不知道跑了能有多远,或者只跑了几步,我也弄不清楚了,反正感觉右脚脖子又是一紧,妈呀,又给抓住了,我顿时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噗通”一声,又把我拉翻在地,拖着又往回拖,我又扭头往回一看,居然不是给老头儿抓住了,这一次换了个老婆子,我还是不认识,反正跟那老头儿一样恐怖,老婆子一头花白的乱头发,猫着腰,那眼睛珠子向上翻着,很凶恶很凶恶地瞪着我。
  我都不知道咋得罪了他们,他们为啥要这么对我,我终于忍不住了,一泡尿全尿在裤裆里,湿乎乎的,那老婆子顿时惊叫一声,撒开了我的脚脖子。
  我一翻身从沙泥地里坐起来,泪眼朦胧地再去看那老婆子跟那老头儿,全不见了,除了树,啥都没了,静悄悄的,好像那老头儿跟老婆子从没出现过,好像林子里一直都是我一个人……
  我这时候,居然一只手还抓着那个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妈呀”还在挣扎,我把“妈呀”搂在怀里就哭上了。
  在地上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感觉哭够了哭累了,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辩辩方向,搂着“妈呀”往林子外面走去,还好,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我居然还能找到回家的路。
  出了林子以后,我沿着小路直奔家的方向走,不过,走了没几步感觉身后好像有人在跟着我。我不敢回头看,一溜小跑起来,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地方了,就是我妈往井里扔我,我也不来这地方了。
  跑到家门口的时候,院门虚掩着,我奶奶那屋的灯没亮,我们那屋亮着灯,十五瓦的玻璃灯泡,光线昏黄,不过这时候在我看来,那安全感就别提了,与此同时,心里那股子委屈劲儿上来了,哭着走进了院子里。
  还没等我走到门口,院子里的灯亮了,我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我妈看见我就是一愣,我咧嘴哭着朝我妈走了过去,我妈一把拉着我的胳膊,皱着眉头问我:“你上哪儿玩儿了,身上咋弄成这样儿了?”又朝我脸上看了看,没好气地又问:“你是不是跟别人打架了?”
  我擦了把眼泪,呜呜地、含糊不清说道:“我没跟别人打架……”
  “那你干啥去了?”
  “我不知道……”
  我为啥要说“我不知道”呢,我也不知道为啥要说不知道,当时我好像一下子把林子里发生的那些事儿全忘记了,也可能是不愿意提起、不愿意去回想。
  我把怀里的袋子给我妈看,“我抓了一袋子‘妈呀’……”
  我妈抓着就给我摔地上了,拉着我进了屋,我爸在屋里呢,看见我爸,我心里的安全感又提升了。
  我爸看到我也是一皱眉,问我:“你咋弄成这样了?”
  我怯生生地摇了摇头,我从小就害怕我爸。上“育红班”那年,我有个女同学的家长找到了我们家,也不知道是因为啥吧,可能是我欺负了那个女同学?我忘了,我真的忘了,那一次,我爸差点儿没把我打死,最后把我打得,那个女同学的家长抱住我,不让我爸打了。后来我妈问我在学校到底是咋回事儿,我怎么也说不清楚,我真的想不起来了,给我爸打失忆了。我只记得,要不是我爸打我一顿,我还记不住那女同学呢。
  这时候,我妈气呼呼地把我身上衣服给扒了下来。我小时候那会儿,十来岁的孩子,根本就没个内裤啥的,一个秋衣一条单裤,扒下来就露小鸡鸡了。
  我这时候才发现,身上哪儿都是泥糊糊的,净是沙土,身上那衣服,都成黄泥蛋子了,裤裆那里还尿湿了一大片。
  我爸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我这时候才觉得额头疼的钻心,好像还肿了,胀胀的,感觉上面还扑地扑地一跳一跳的。
  我爸问我,“你撞哪儿了”
  我泫然欲泣,很委屈地说:“撞树上了……”
  我妈拿着衣服扔到了院子水管那里,我爸拿起桌上的保险壶,在大铁皮盆里给我兑了点温水,让我妈给我洗洗。
  我脱了泥糊糊的鞋子坐进大铁皮盆里,我妈蹲在旁边给我洗了起来,不过,给我洗脸的时候,我妈洗了老半天,最后就听她嘴里很奇怪地说了一句,“眉头上这片儿泥咋这么难洗呢,你到底在哪儿撞的。”
  我听了抬起手背往眉心上一抹,我妈愣住了,看了看我的手背,说了句:“我洗了这么半天都没掉,你咋一抹就掉了呢?”
  我低头往自己手背上一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黄泥粘在上面,这时候猛然想了起来,这块黄泥好像是我奶奶给我粘上的,然后我看了看我妈,呆呆地摇了摇头。
  我妈也没说啥,继续给我洗,当给我洗到脚脖子的时候,我妈惊叫着喊我爸过来看。我爸过来朝我右脚脖子上一看,脸色变了,我爸跟我妈说:“你接着洗,我到堂屋喊咱妈过来给儿子看看。”
  澡洗好了,当我从大铁盆子站起来的时候,水都成黄汤了,我爸这时候喊我奶奶还没回来,我妈给我换了件干净衣裳,又问我,“你到底去哪儿玩了?”
  我这时候心里踏实多了,那种世界末日的感觉彻底没有了,觉得眼皮打架,困的要命,我回答说:“跟奶奶一起抓‘妈呀’了。”
  “啥?”我妈似乎没听清楚我说的话,也或许不相信我说的话,又问我:“你跟谁去抓‘妈呀’了?”
  “跟……”还没等我说出口,我奶奶推门打外面进来了,我爸也进来了,跟在我奶奶身后。
  我奶奶笑着说道:“跟我去的。”
  我妈一听就有点不高兴了,带出去玩儿不是不可以,不过咋能叫孩子弄成这样儿呢。我妈不敢对我奶奶发火,拿我撒气,啪啪照我头上揍了两巴掌,大声问道:“你是不是不听你奶奶的话弄成这样儿了!”
  我这时候都懵了,可能是我不听奶奶的话吧,我当时要不是一心抓“妈呀”,把奶奶给忘了,也不会弄成这样儿。
  我奶奶又一笑,跟我妈说道:“孩子很听话,这事儿说起来怨我,行了,别打他了,今天晚上还叫他上我那屋睡吧。”
  我爸说道:“妈,你看看他脚脖子上那是咋回事儿。”
  我奶奶看了我爸一眼,又看了看我妈,说道:“不用看了,没事儿,我会给他治好的。”
  我爸闻言,脸色有点儿不太好看了,问我奶奶:“妈,他这个是不是‘鬼抓脚’?”
  这几天过年走亲戚,比较忙,我感觉自己都好几天没往天涯这里来了,不好意思。还有,谢谢“劳改犯11006”这位朋友的赏金,还是那句话,别给赏金了,我又收不到,都打水漂儿了。
  第二百十七五章 熏烟法
  我奶奶看了我爸一眼,没说话,拉上我出了门。来到院子里,我见奶奶屋里的灯还是黑的,那时候还小,想不了那么多,现在想想,我爸应该不是在堂屋找到的奶奶,奶奶好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应该回来的比我还要晚。
  被奶奶拉着进了堂屋,奶奶把灯拉开,让我坐到中堂的椅子上,她自己转身走进里屋,从屋里拿出一盏油灯点上了。那时候我们这里供电不太正常,隔三差五停电,每户人家里还都备着油灯蜡烛啥的。
  奶奶把油灯搁到我脚前,把右边的裤腿给我挽起来,蹲下身子端起油灯给我检查右脚脖子。我也低下头朝自己的右脚脖子上看,我看见脚脖子那里有五个淡淡的手指印,四根手指在我脚踝正面,大拇指在我脚后跟位置,全是淡黑色的,不是那种特别扎眼的黑青色,是那种很像烟雾一样的淡黑色,那种形态咋形容呢,就是很朦胧的那种形态,看上去很不真实,似有似无的。
  我奶奶用手指挨着个儿摁了摁那五个指头印,动作很轻,然后抬起头问我:“疼吗?”
  我摇了摇头,回道:“不疼,就是有点儿麻有点儿凉。”
  我奶奶从地上站起了身,“你坐着别动,奶奶找点东西给你熏熏就好了。”说着,把油灯放到我旁边的方桌上,奶奶转身又进了里屋。
  过了一会儿,奶奶从屋里拿出一捆香、一大团艾草叶。艾草叶可能是去年的,早就风干了,有些还打着卷,要是不小心一抓就碎成沫儿了。
  香跟艾草叶放到方桌上,我奶奶又到院子水管那里打了半盆冷水,水盆放到我脚前,艾草叶全部放进水盆里,随后坐到方桌另一边的椅子上批那捆香。
  我们这里卖的香,都是那种特别古老、特别传统的那种,一般四到六根粘成一批,烧的时候需要一根根小心批开。
  我这时候坐在椅子上直犯困,这是我的惯例,大哭一场以后就犯困,上下眼皮打架,脑袋一栽一栽的,我奶奶见了就叫我数香,她批一根,我数一根,当我数到第三十六根的时候,我奶奶不再批了,把三十六根香拢在一块,剩余的香放回了里屋。
  我们这里给仙家烧香,图省事儿的就烧三根,图心诚的,就成捆烧,一捆七十二根,这叫天地全神香,我奶奶这时候批的三十六根香,不是烧给神的,是对付鬼的,后来我也是这么弄的。
  香批好以后,我奶奶蹲到水盆边看了看里面的艾草叶,这时候艾草叶因为吃了水已经被泡的半软了,水盆里的水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清澈了,有点儿发浑发暗。
  我这时候又想睡了,呵欠连天,我奶奶抬起头跟我说:“你先别睡,等叶子泡好了奶奶给你洗洗再睡。”
  我抹了一下因为打哈欠挤出的眼泪,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我爸推门走了进来,我奶奶回头看了他一眼,从地上站起了身。
  我爸走到我奶奶跟前,朝方桌上的香看了看,又朝水盆里看了一眼,口气有点儿不快地问我奶奶:“妈,你吃过饭以后到底带黄河去哪儿了?”
  我奶奶这时候显得很平静,扶了下桌子走到刚才把椅子跟前,慢慢坐了下去。我奶奶说:“也没去哪儿,带他到村南那片乱葬岗转了转。”
  “啥?”我爸一愣,很快的,我爸把声音提高了一点儿:“妈,你带他去那儿干啥呢?”
  “练胆儿呀。”说着,我奶奶转过脸去拨弄桌上的那些香,我爸看着我奶奶眼神闪烁,很快的,我爸语气略显焦急地又问:“妈,你是不是把那些东西教给他了?”
  奶奶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不紧不慢说道:“教了,不到四岁的时候就开始教他了,这都教了好多年了。”
  “你教他那些干啥!”我爸的声音更大了,在我看来有点儿兴师问罪的意思,随后,我爸抬手一指我,接着说道:“你还想他跟你一样,也叫别人给他脖子里浇开水呀!”
  我听不明白我爸这话啥意思,扭头看向了我奶奶,奶奶脸色一黯,慢慢扭过头看向了我爸,我见奶奶眼睛里好像要流眼泪了,奶奶声音低低跟我爸说道:“震龙啊,你说,你爸不能学这个,你爷爷为啥要把我从山里抱出来,把这些传给我呢?”
  我爸听了把脸一扭,不屑道:“我咋知道呢。”
  “你不知道……那妈就告诉你吧。”我奶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咱祖上这个手艺呀,不能丢,你爷爷把我从山里抱回来,就是不想把这手艺断了,想叫妈接着往下传,要是打妈这辈儿给断了,等妈死了以后,咋有脸去见你太爷跟你爷爷呢?你不想学,妈只能传给我孙子,你想想,妈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活几年?你想叫妈死不瞑目吗?”
  我爸听了咬了咬后槽牙,好像找不出啥话反驳我奶奶,他看了看我,又问道:“你带他去乱葬岗练胆儿,他咋会给鬼抓了脚呢?”
  我奶奶也看了我一眼,有些为难地说道:“本来我今儿个是带他去练胆儿的,不过,这孩子阳气太重,那些东西根本到不了他跟前,妈就捏了块‘阴泥’压住了他的阳气,也就是想叫他见识见识,谁知道,他不小心踩坏了人家的坟,原本倒也没啥,不过那坟……那是咱村一个老光棍儿的坟,那老光棍生前就不讲理、不容人,谁家得罪了他,他就给谁家鸡窝里下耗子药、毁人家庄稼,死了以后,觉得咱全村人都对不住他,怨气不散,不舍得离开。黄河两岁那年,咱村不是来了一个要饭的妇女嘛,四十多岁,死在了老张家门口儿,你还记不记得?”
  我爸莫名其妙的看了我奶奶一眼,反问道:“咋又扯到那要饭的身上了?”
  “我就问你,你还记不记得?”
  我爸点了下头:“记得,那要饭的妇女胆子特别小,到老张家门口要饭,结果老张家的大狼狗一叫,把她给吓死了,后来老张觉得过意不去,给她弄个了口薄皮棺材埋到了乱葬岗。”
  “不错,那个女的刚好就埋在了老光棍旁边儿,那女的头七过了以后,就该走了,老光棍儿缠着她不让她走,后来两个人好上了,就在他们两个成阴婚那天,刚要拜堂,咱家黄河哭闹起来,那次哭的还特别厉害,那女的呢,生前胆子就小,做了鬼以后胆子更小,咱家黄河一哭,他们听着就跟天上在打雷似的,结果咱家黄河把那女的给吓跑了,那老光棍就恨上了咱家黄河,不过他不敢来咱们家闹。今个儿,我把黄河的阳气压了下去,不偏不巧的,黄河又把他的棺材给踩漏了,把他惊动以后,他见黄河身上阳气不足,这就要跟他新帐旧账一起算。”
  我爸听完皱起了眉,脸上带出点儿怒气,说道:“妈,你是说黄河脚脖子这手指印,是那老光棍抓的?等明天我到乱葬岗,把坟给他扒了,骨头给他砸了!”
  我奶奶赶忙冲我爸一摆手,“震龙呀,你都四十了,脾气咋一点都不改呢,就知道打呀砸的,这是解决问题的法子吗,打小儿妈就不该同意你爷爷教你练武,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不光那老光棍,还有一个上吊吊死的老寡妇,那老寡妇在咱家村东头儿住着,前几年吊死的,就因为邻居说她偷了他家门口的菜,老寡妇说她没偷,没儿没女的,也没人给她撑腰,心里想不开,上吊死了,死了三年她回来找他邻居报仇,结果,咱家黄河一哭,吓得她再也不敢进村了,仇也没报成。”
  “她也抓了?”我爸又皱了皱眉,因为那老寡妇人不错,老光棍小心眼儿,抓我脚脖子也就算了,这待人和善的老寡妇也来抓,显然我爸这个能“啸长空”的儿子,已经混到了人鬼共愤的地步了。
  我奶奶点了点头,“她也抓了。”
  我爸看了看我,又问:“那你那时候在哪儿呢,咋不管管呢。”
  我奶奶说道:“我就在旁边看着呢,我寻思着,黄河能说两句狠话,说出来就能把他们吓跑,谁成想,这孩子太窝囊,就知道哭,我一狠心就没管他,想让那些东西教训教训他,将来也能有点儿出息。”
  我爸一听我奶奶这话,抬手在我脑袋上给了我一巴掌,骂道:“咋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孩子,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儿,你就跟他们打!”
  我爸这一点儿,特别像我太爷。
  这一巴掌打的还挺疼,本来我想睡来着,这一巴掌下来,我想哭了,不过,没敢哭,憋住了。
  这时候,盆里的艾草叶彻底泡软了,我奶奶走到水盆边蹲下身子,从里面捏出两片看了看,扭头跟我爸说:“天不早了,你回屋睡吧,不用操心,咱家这孩子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要是搁着别的孩子,根本就回不来,就是能回来,现在也早就高烧不醒了,这孩子是块好料儿,就是缺锻炼。”
  “那我回屋了妈。”我爸看了看我奶奶,又看了看我,转身离开,几步走到门口儿,我爸好像又想起了啥,回头跟我奶奶说了一句:“妈,教他一个就行了,老二就别再教了。”
  我奶奶点了点头。
  我爸走了以后,我奶奶把盆里的水用手搅了搅,撩起水给我洗脚脖子,洗了能有十几下,从盆里捞出几片艾草叶贴在了那些指头印上。
  擦了擦双手,我奶奶起站身拿起桌上的香,就着油灯点着,让我把腿伸直把脚抬平,我奶奶蹲到旁边,搁着艾草叶,开始用烟熏我的脚脖子,一边熏一边问我,“有感觉不?”
  我回答说:“有点凉。”
  我奶奶说:“等热了跟我说一声。”
  奶奶说过没一会儿,我就感觉贴在我脚脖子上那几片艾草叶开始发热,一开始觉得很舒服,暖暖的,后来,越来越热,再后来,我大叫了一声:“奶奶,烫了!”
  我奶奶赶忙把香拿开。把香灭了以后,我奶奶问我:“林子里抓你脚脖子那两个人,你恨他们吗?”
  我摇了摇头。
  “想找他们报仇吗?”
  我又摇了摇头,小声说了句:“我不敢。”
  “要是奶奶明个儿带你过去找他们报仇,你敢吗?”
  我反问奶奶:“你打得过他们吗?”
  我奶奶一笑,“当然打得过他们,明天奶奶再带你去,给你报仇。”
  我一听,又问:“你不会再把我丢下吧?”
  “不会,奶奶这次拉着你的手,一起过去。”
  我又摇了摇头,“我不想去,我不敢。”
  我奶奶把脸轻轻一绷,“咱家没有你这样没胆子的孩子,你太爷十九岁就在河里杀死了龙王爷,你爸二十二岁在玫瑰泉里也打死了一条龙,咱们刘家的男人都是顶天立地的,你也要跟你太爷、跟你爸多学学。”
  听我奶奶这么说,我点了点头,我奶奶笑了,虽然她并不知道我当时心里还是挺害怕的……
  第二百七十六章 吃西瓜
  随后,奶奶把贴在我脚脖子上的几片叶子拿下来,在上面轻轻吹了几口气,让我上床睡觉。我这时候,早就困坏了,一躺床上就啥也不知道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清早起来,我奶奶又给我检查了一下脚脖子,上面的手指印不见了,不疼不痒的,恢复正常了。我奶奶说,晚上带我去林子里,给我报仇。谁知道,还没等到晚上就出事儿了。
  吃过早饭以后,带着弟弟扫地抹桌、剁菜喂鸡,这是我跟弟弟每逢星期天或者放假以后必须干的活儿,我妈安排的。
  这期暑假的每天上午,就是干干活儿,写写作业,到了下午,歇罢晌以后,也就是睡过午觉以后,带着弟弟出门找强顺明军玩儿。
  昨天晚上我奶奶领着我走了以后,强顺跟明军先后过来找我,我弟弟就跟他们说,俺奶奶带俺哥,到一个“妈呀”可多可多的地方捉“妈呀”了。两个人听了羡慕的不得了,像我们这些农村孩子,给家里大人带着玩儿的根本就没有,我奶奶带着我去抓“妈呀”,他们两个听了又稀罕又羡慕。
  这时候,找到他们两个以后,两个人非要我带他们去昨天抓“妈呀”那地方。对了,昨天抓的那一袋子“妈呀”给我妈摔院子里以后,一直没人捡,直到早上我弟弟在院子里发现了,不过里面除了死掉的几只“妈呀”,其他的全跑没影儿了,我弟弟因为这个还跟我闹了起来,最后我妈骗他说,这些“妈呀”全是屎壳郎变的,吃了嘴上就长疮,我弟弟这才罢休。
  这时候,强顺他们,包括我弟弟在内,都催着我带他们到昨天那地方捉“妈呀”。试想,我昨天都给吓尿了,今天还敢去吗?死活不肯去,三个人就跟我耍起了脾气,说以后再也不跟我玩儿了。小孩子,就怕这招儿,就怕别的孩子全都不跟他玩儿。
  谁都打小孩子过来过,那种感受应该谁都能理解的。当时我也是小孩子,我也怕没人跟我玩儿,我一想,不行把他们带到那里,他们进林子抓“妈呀”,我在林子外面等他们,最好呢,让那老头子跟那老婆子也抓抓他们的脚脖子,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去。
  于是,我们带上罩“妈呀”的网兜子,高高兴兴朝那片乱葬岗进发了。
  在这里顺便说一句,你们别把我们抓“妈呀”的网兜想的那么美好,我在电视里见到过,农村片儿,那背景估计跟我小时候都是同一个年代的,甚至比我小时候还早,那些小孩子手里拿的都是那种白色的、特别精致小巧的网兜子,那时候农村孩子能有这种网兜吗?那电视导演肯定不是农村人,那网兜子指定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七八十年代的。
  我们那时候的网兜子,都是用废窗纱做的,大多是自己个儿动手做的,家里大人才懒得管你呢,除了罩“妈呀”,还能到野坑里捞小鱼小虾。新窗纱不让用,你要是敢把新窗纱给剪了,看不揍死你。那时候的窗纱也没白色的,就一个颜色,草绿色,用一根粗一点儿的硬铁丝窝成一个带把儿的环状,一般都是碗口大小,窗纱缝成一个跟环口大小差不多的兜子,然后缝在环上,环上那个“把儿”捆在一根细长竹竿子上,做工非常粗糙,等看见“妈呀”以后,只要是能够的着的,把兜子慢慢靠过去,等接近到十几到二十公分以后,猛地一扣,“妈呀”顿时受惊,扑棱一飞,自己就撞兜子里了,然后把网兜口一转,快速往地上扣,等扣到地上以后,“妈呀”这才算是彻底给逮着了,这过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有点儿难度,讲究个手疾眼快,要是动作稍慢一点,罩进网兜的“妈呀”有一大半儿的几率还能再飞出去。
  言归正传。带着他们三个很快来到了乱葬岗,我站在林子边儿上,朝林子里指了指,跟他们说,就是这里。
  明军一听立马儿就兴奋了,为啥呀,这时候林子里的“妈呀”正叫的起劲儿呢,吱吱嚓嚓,一大片一大片儿的,好不热闹。这时候就是我不说,他们三个也能听得出来,林子里面的“妈呀”多的不可计数。
  前面提过,明军的智商只有八层,整个人又傻又愣,是那种一说玩儿,就特别亢奋,啥都敢玩儿的家伙。原本他比我低一个年级,应该上三年级,不过,打上一年级开始,他就一直“蹲班”,也就是留级,现在跟我弟弟是同班同学,平常那些捅马蜂窝、捏蝎子的事儿,都是他第一个打头的,小时候他可创下过不少“丰功伟绩”,最“伟大”的一次,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那一次,我们上别人家房上摘枣吃,谁知道,这家人房顶上倒霉有个烟囱,烟囱上盖着一个弧形的瓦片,揭开瓦片一看,下面是个灶台,灶台上放着一口做饭的铁锅,明军就突发奇想,就着烟囱拉了一泡屎,全给人家拉锅里了……
  那一次,他爸爸双喜儿,把他捆树上,用骡子鞭打了大半夜,那惨叫声,哎呀,不说了。明军智商之所以有问题,主要是他爸跟他妈是近亲结婚,表兄妹关系。
  写到这儿,各位别说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傻子才跟傻子玩儿,也别说我跟明军玩是在骗傻子玩,你们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从没骗过他,当时我们家那一片儿孩子少,就那么几个,不跟他玩儿,跟谁玩儿呢。倒是还有一家,他们玩儿都是偷鸡摸狗,他们父亲是个大赌鬼,蹲了好几年监狱,他们大哥是个地痞流氓,经常给派出所抓来抓去,我们家里人都不让我们跟他们家里的孩子玩儿。
  明军第一抄着网兜就走了林子,我弟弟见状,从我手里要过网兜,跟着就进。我见我弟弟往里面进,我连拦都没拦他,那时候小呀,太天真,不知道这么做会造成啥严重后果,现在想想,其实这个就跟怂恿不会游泳的人,到深水区玩水一样道理,强顺是最后一个,他看了看我,奇怪的问我,“黄河,你咋不进去咧?”
  我说:“昨天晚上我进去过了,抓了可多可多‘妈呀’,今儿个就不进了,你们进去抓吧。”
  强顺听了拿着他的网兜子走了进去。我呢,在林子边儿等了一会儿,见几个人不出来,我就四处转悠的起来。这地方,因为没啥人来,野生的植物很多,有野生的甜瓜、蒲公英,还有那种黑色的小豆豆,成熟以后很甜,带着一股子青草涩味儿,还有那个,那个什么,反正现在都没了。
  我当时转悠了一会儿,看见一片,一片,那叫什么来着,对了,我们这里土话叫它“马炮”,是一种很小的瓜类,跟那种甜瓜模样差不多,椭圆型的,光溜溜的,长的特别讨人喜欢,成熟以后青皮微微泛黄,个头儿能比鹌鹑蛋稍微大一点儿,里面全是黄瓜一样的籽,不能吃,咬开以后酸味儿很大,带苦头儿,真要是吃那个简直就是受罪,不过拿来玩儿还是可以的。
  这时候,这些“马炮”还没长成,比玻璃球还小一号儿,又圆又硬,上面还有一层霜一样的白毛。不过,我可不管那些,摘山枣似的摘了一手窝,等我拿着“马炮”回到林子边儿的时候,我弟弟慌慌张张从林子跑了出来,手里也没拿网兜子,看见我就喊:“哥,你快去瞧瞧,强顺跟明军在林子吃西瓜哩。”
  我一听就愣了,问弟弟:“你说啥?林子有西瓜呀?”
  我弟弟摇摇头,又说:“不是西瓜,他们在吃沙子,他们说是西瓜,还叫我吃,一点儿也不好吃。”
  听我弟弟这么说,我朝我弟弟嘴角看了一眼,就见他嘴角黄黄的,挂着沙子沫儿,我捏开他的嘴一看,牙缝里全是沙子,我问他,“你也吃了?”
  我弟弟委屈地说:“我吃了一口,不好吃,他们骗人。”
  我这时候也没多想,赶紧叫弟弟带我进了林子,等到了地方,强顺跟明军两个正蹲在地上挖沙子往嘴里塞,大口大口的,又咬又吞,看着都吓人。这时候,我感觉林子里有点儿冷,也不知道从哪儿一直冒凉气儿。
  我弟弟这时候浑身都有点儿哆嗦,他好像也感觉到冷了,他给我一指强顺两个,问道:“哥你瞧他们,这真是西瓜吗?”
  就在这时候,强顺把头抬了起来,把手里那些还带着口水的沙子递向我,声音很奇怪地说道:“黄河,来吃西瓜,可好吃咧。”明军也抬起了头,跟强顺一样,显得有点不太对劲儿,他嘴里说着:“好吃好吃……”
  见他们两个这样儿,我当时也傻的够可以了,将信将疑走过去,从两个人脚下捏起一小撮沙子放进嘴里,用舌头一舔。
  呸呸,我立马儿就吐了出来,这哪儿是西瓜,分明是沙子!
  两个人不再理我,可劲儿往嘴里塞了起来,那样子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这时候,我弟弟跟我说:“刚才有个拄拐棍的老头儿说是咱爷爷,叫我到外面喊你,他说你能救他们。”
  我转过脸看了看我弟弟,问道:“那老头儿呢?”
  我弟弟朝林子看了看,摇了摇头。
  我试着走到强顺跟前拉了他一把,我也就那么轻轻一拉,强顺居然腾一下翻了个白眼儿,躺地上就不动了,这可把我吓坏了,仗着胆子又去拉明军,手刚碰着明军胳膊,明军跟强顺一样,白眼儿一翻,躺地上也不动了。
  我弟弟见状,吓的叫了一声,还没等他说啥,我拉着他就跑,当时,主要是还小,不管出了啥事儿,就知道往家里跑。
  跑到家里以后,一进院子,我们兄弟两个松懈下来,想想明军跟强顺那吓人的样子,全哭了,为啥呀,害怕呀。
  我爸那时候已经不在玫瑰泉干活儿了,主要是我爸把泉眼里那条龙打死以后,那泉眼里的水就越来越少,没过几年慢慢干掉了,再也挖不出水了,那里的人也就散了。我爸回家以后我在村上开了一个电焊铺,同时修理自行车、打铁、换锅底、用铁皮箍水桶等等等等,反正我爸这辈子,跟“铁”打了一辈子交道。
  我爸当时不在家,在电焊铺,我妈下地干活儿了,家里就我奶奶一个,我奶奶听到我兄弟俩的哭声,赶忙从屋里出来了。
  等问清我们咋回事儿以后,我奶奶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了,交代我们两个在家呆着,不许再乱跑,她自己匆匆忙忙离开了家。
  直到天快擦黑儿的时候,我奶奶这才回来,我爸跟我奶奶一起回来的,一脸怒火,把我们兄弟俩揪住痛打了一顿,尤其是我。
  后来听我妈说,我奶奶出了门以后,就到电焊铺喊了我爸,他们都来不及回家,我爸跟电焊铺旁边一户人家借了一辆平车,跟我奶奶一起到林子里把强顺跟明军拉了回来,当时强顺他们两个还在林子里昏迷着,嘴里、脸上全是沙子。
  拉回来以后,我奶奶给他们看了看,说是魂儿丢了,最后又到林子里给他们喊的魂儿。
  据我奶奶说,强顺他们是给林子里的脏东西附身了,我用手一拉他们,因为我身上的阳气重,直接把那俩脏东西从他们身上赶了出去,不过,他们的魂也跟一起出去了。
  我奶奶告诉强顺的父亲王思河跟明军的父亲双喜儿,等孩子醒了以后,啥也别叫他们吃,就给他们灌香油,要不然吃进肚子里的沙子可不好拉出来。
  强顺跟明军两个用了两天时间,喝了四瓶子香油,这才把肚子里的沙子拉干净。当然了,那四瓶子香油,全是我们家花钱的买的,就因为这四瓶子香油,我被我妈数落了好几年。
  这件事过去能有四五天吧,这时候,我跟我弟弟两个已经给我妈禁足了,别说晚上,白天也不许再出去,把我们兄弟俩在家关的抓耳挠腮。
  这天吃过晚饭,我奶奶把我叫到了院子里,我奶奶问我,“黄河呀,想不想出去玩儿?”
  我点了点头,不过,嘴里说道:“我妈不叫俺俩出去了。”
  我奶奶一笑,“没事儿,跟奶奶走,奶奶带你出去。”
  我问奶奶:“去哪儿呀奶奶?”
  我奶奶说:“那老林子里的玩意儿,也该规治规治了,奶奶今个儿教你怎么教训它们。”
  第二百七十七章 制二鬼
  听奶奶这么说,我心里当时很是抵触,说实在话,打心眼儿里不想再往那地方去了,那鬼地方,都快给我幼小的心灵上造成阴影伤害了。用我奶奶的话说,我那时候是学会了全套本事,但是我还没有那种能够面对的胆气,一是年龄小,二是还没练出来,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其实不然,大老鼠要是不教小老鼠打洞,小老鼠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打洞。
  从小到大我都没忤逆过我奶奶,奶奶叫我干啥我干啥,哪怕心里不情愿,这时候,奶奶要我跟她再去乱葬岗,我怯生生点了点头。
  奶奶拉着我,到东屋跟我妈说了一声,我妈有点儿不情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奶奶,最后不冷不热地跟我奶奶说,“可别叫他再弄成上次那样儿了。”我奶奶笑着点了点头。
  我弟弟这时候也在旁边,听了也要跟着去,奶奶就吓唬他,那里晚上有“老猫”,专吃胖小孩儿,你哥长得瘦,“老猫”不稀罕吃他,你要是到了那里,“老猫”逮着你就把你吃了。
  “老猫”,相传是一只成了精的老花猫(这个以后我可能会再讲到),专到村里叼小孩儿吃,听见谁家有孩子哭声,等到深更半夜,悄悄溜进那户人家里把小孩儿叼走吃掉。久而久之,谁家孩子一哭,大人就吓唬他,老猫来了老猫来了。到我们这时候,“老猫”已经成了大人吓唬小孩儿的代名词,深刻影响了我们这一代人,在我们一代人心里,“老猫”就是恐怖与邪恶的化身。
  当然了,我对“老猫”都是免疫的,从小到大都是免疫的,别说没有“老猫”,就是真有“老猫”,谁吓跑谁还不一定呢。
  我弟弟跟我不一样,一听我奶奶这么说,吓的钻到我妈身后再不敢出来了,奶奶拉着我离开了家。
  书说简短,出了堤南,也就等于出了村子。沿着小路朝乱葬岗正走着,奶奶突然问我,“黄河呀,黄山说在林子里看见一个拄拐棍儿的老头儿,说是你们爷爷,你看见了吗?”
  我摇了摇头。
  我奶奶放眼朝乱葬方向看了看,叹了口气,小声的自言自语说道:“哥咋也没走呢,不会是来接我的吧……”
  我耳朵尖,听见了,就问奶奶:“奶奶,谁来接你,你要去哪儿呀?”
  我奶奶没说话,一脸回味地笑了笑,拉着我继续往前走。
  这天傍黑儿的时候天色阴了下来,这时候天上越发阴暗了,整个儿闷闷的,叫人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燕子跟蜻蜓啥的飞的也很低,看样子夜里又要下一场大雨了。
  在乱葬岗西边,靠河岸边儿的地方,长着一排老柳树,十几棵的样子。奶奶说,我们全家从三王庄搬过来的时候,这些柳树已经长在这儿了,上百年肯定是有的。
  奶奶带着我没着急往乱葬岗那里去,很意外地来到了这排柳树旁。这时候天色虽然昏暗,却也能看出个大概,十几棵老柳树树影婆娑,枝条随着微风轻摆,好像这些老柳树正在对着河面讲述着啥,河里边儿水声潺潺,整个儿这一带显得既恬静又自然。
  奶奶拉着我走到那排柳树跟前,从一棵老柳树上折下两根柳条,小拇指粗细,二尺多长,递给我一根,她自己拿了一根。
  我问奶奶拿柳条干啥,奶奶说,“你忘了奶奶过去教你的,你说柳条有啥用。”
  我想了想说:“柳条叫‘阴鞭’,抽鬼用的。”
  奶奶笑着点了点头,“待会儿你就这个抽它们。”说着,奶奶再次拉上我朝乱葬岗走去。
  很快的,来到乱葬岗林子边上,奶奶停了下来,从随身包袱里拿出一根鸡血条,系在了自己手腕上,然后又拿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黄泥,给我摁在了眉心。
  当时不知道啥意思,现在想想,我奶奶系鸡血条是为了辟邪,而给我眉心摁黄泥,是怕我身上的阳气把那些玩意吓跑,两个截然不同的状态。
  准备工作做好以后,奶奶又要我走在前面,这一次我可不干了,生怕我奶奶再来个“失踪”。我死活不依,奶奶没办法,只好拉上我,跟我并肩走进了林子。
  这时候林子里跟我前几天来时没啥两样儿,黑乎乎阴森森的,加上是阴天,林子里就好像一个黑布袋一样,闷的更加不透气。
  奶奶拉着我,问我踩塌的陷阱在哪儿。直到这时候,我都不觉得自己踩塌的是个坟冢,因为那根本就看不出是个坟冢,我们这里坟冢都有封土堆,没见过跟地面一样平展的坟。后来我奶奶跟我说,那是因为坟冢存在的时间太长了,也没人给上面封土,久而久之也就平了。
  凭着记忆,我带着奶奶很快找到了那个“陷阱”,真看不出是个坟,只能看见被我踩出来的那个黑窟窿。
  我抬手指着那个窟窿,跟我奶奶说,就是这里。
  奶奶闻言松开我的手,看着坟冢转了一圈,回到我身边以后,突然对着坟冢大声说道:“老贾头儿,认识我是谁不?”
  那坟头当然不会回答她,我奶奶继续说着:“常言说的好,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们竟然欺负到我孙子头上了,这么多年来,谁逢年过节给你们烧纸钱、送衣裳,难道你们都忘了吗?知道你们为啥一直给困在这里走不成吗,就因为你们活着的时候想不开,死了你们还放不下,你们这辈子,干的净是恩将仇报事儿。”
  我奶奶说着,走到那个窟窿跟前朝窟窿里看了看。就在这时候,我突然看见奶奶身后多出了一条人影,那个头比我奶奶稍微高一点儿,像是个男的,就是看不清脸,感觉上,这家伙就是,就是抓我脚脖子的那个老头儿。
  我心里大急,刚要喊,奶奶小心,还没等喊出来,我奶奶猛地把手里的柳条朝身后一抽,从小到大我都没见我奶奶速度这么快过,她身后那人影当即被柳条抽中,“呼”地变成一团黑烟不见了。
  看到这一幕,我眼睛珠子都瞪大了!
  我奶奶这时候就跟不知道似的,围着坟冢又转了起来,一边转一边说:“你看看你们,我就说了你们几句,你们就不乐意了,还叫我咋留你们呢。”说着,我奶奶抬手一指我,“看见没有,我们家这些手艺,我都传给我这孙子了,他现在还小,等再过几年,我可就管不住他了。”
  我奶奶这话话音还没落,林子里突然莫名其妙起了风。我当时认为,这是快要下雨了,结果没过半分钟风就停了,也没有下雨,不过风停了以后林子里那股阴森森的气息小了很多,感觉出气也比刚才畅快了很多。
  后来我才明白,我奶奶说,再过几年就管不住我了,那意思是说,等我将来接了她的班儿以后,他可不对向我奶奶一样善待他们。话说这些玩意,打我一出生就吃尽了我的苦头,现在我奶奶又说我学了家传的这些手艺,在他们看来,那真就是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了,一听我奶奶这话,这些玩意儿立马儿一哄而散了。
  当然了,也有不要脸的,愣是没走,别的我不知道,抓我脚脖子那俩货就没走。
  我这时候突然见感觉身后一冷,扭头一看,一个秃脑袋,一个披头散发,两个家伙阴恻恻站在我身后,我吓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两个家伙抬手就朝我脸上抓。
  我顿时方寸大乱,幸亏我奶奶手疾眼快,赶到我身边把我拉到了她身后,紧跟着,我奶奶也不知道从包袱里掏出俩啥东西,一手托着一个,等老头儿老婆儿扑到跟前,抬手给他们一个人身上贴了一个,这俩家伙立马儿就不动了。
  我奶奶这时候速度很快,从包袱里又抽出两根红绳,挽成扣,分别套进了他们两个的脖子里,随后招呼我一声,扯着红绳把他们拉到两棵树下,又分别捆在了两棵树上。
  这时候,我跟在奶奶屁股后头,都看傻了,这俩瘟神,追我时候就跟俩恶煞似的,咋到了我奶奶手里,比猫还听话咧?
  捆好那俩家伙以后,我奶奶来到我跟前,指了指那俩家伙,问道:“黄河,前些天抓你脚脖子的,是他俩吧?”
  我怯生生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就是他们。”
  我奶奶一笑,“你别怕。”又指了指我手里的柳条,说道:“去吧,用这柳条抽他们,每个人抽上三十下,奶奶保证他们魂飞魄散。”
  我看了看奶奶,犹豫了,为啥呢,我不是顾虑柳条抽在他们身上,他们会不会疼、会不会魂飞魄散,他们那么可恶,真魂飞魄散了才好呢。
  我这时候主要是害怕,之前他们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心里阴影,都把我给吓尿了,那程度可想而知,他们现在哪怕被捆在了树上,我打心眼儿里还是不敢靠近他们。
  奶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把一脸绷,说道:“我咋会有你这么一个窝囊孙子呢,快去!”说着,用她自己手里的柳条狠狠抽了我屁股一下。
  我被奶奶抽的往前一撅,攥着自己的柳条一点点儿朝那老头儿走了过去。因为这时候,我见那老头儿好欺负一点儿,老头儿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那老婆子太吓人了,咬牙切齿瞪着我,好像我到了跟前她就能把红绳挣断咬我一口。我小时候,吃柿子总是捡软的捏的。
  走到老头儿跟前,我又犹豫了,抬起柳条就是不敢抽过去,我奶奶见了,又骂了我几句,我心里一生气,一咬牙一闭眼,把柳条朝老头儿身上狠狠抽了过去,就听“啪”一声,感觉好像抽老头儿身后那树上了,我心里一跳,又得挨奶奶骂了,咋这么窝囊呢,这么近都抽不中,我心里还没想完,老头儿突然传来“啊”地一声惨叫,吓了我一跳。
  睁开眼睛一看,老头儿可劲儿挣扎起来,我当时很纳闷儿,我就那么轻轻抽他一下,咋会这么大反应呢?
  我举起柳条又朝老头儿身上抽了一下,这一下比刚才那下稍微轻了一点儿,老头儿又传出一声惨叫。这惨叫声跟抽在他身上的疼痛度,完全不成比例,就刚才这一下,就是抽在我弟弟身上,我弟弟也不会叫这么惨。
  有这么疼吗?我偷眼瞅了瞅旁边的奶奶,奶奶这时候面无表情地看着惨叫中的老头儿,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看向老头儿的那眼神好像会说话,好像在说,这都是你自找的。
  我把脸扭了回来,看着老头儿的痛苦挣扎,听着老头儿的痛苦惨叫,我感觉心里总算出了口恶气,举起柳条又抽了老头儿一下,老头儿又是一声哇哇的惨叫。
  我这下彻底开心了,放开胆子,抡起柳条抽了起来。这时候,我心里的魔障全都暴露了出来,其实这种魔障每个人心里都有,咱们也可以说它是一种兽性,平常看不出来,一旦达到某种条件就会暴露无遗。
  老头儿这时候叫的越惨,我心里就越高兴。我奶奶呢,只是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脸上显得很平静……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饶人
  没头没脑也不知道抽了老头儿多少下,奶奶走来过拦下了我,我这时候抽的正高兴呢,奶奶却让我停下换个人,抽那老婆子。
  我攥着已经打秃的柳条,喘着气朝那老婆子看了一眼,心里顿时一跳,老婆子这时候还在咬牙切齿瞪着我,那表情好像跟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不过有了老头儿的前车之鉴,我这时候也不怎么怕老婆子了,知道不能她把我怎么着,一步步蹭过去,举起柳条在老婆子身上抽了一下,抽的倒也不重,不过一柳条抽下去叫我很意外,老婆子居然表现的不疼不痒,柳条抽她身上真跟抽在了树上一样,还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死瞪着我。
  我把力量加大一点儿,又抽了她一下,居然还是一声不吭。我心里顿时有点儿不服气儿了,难道抽她身上她不知道疼吗,好歹叫一声儿呀。
  抡起柳条使劲儿又抽了两下,这两下可以说是我当时最大的力气了,第二下抽完柳条都折了一截,不过老婆子还是一声不吭。
  这一下,可把我的火儿给勾起来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疼!
  抡起柳条疯狂地抽打起来。
  也不知道抽了老婆子多少下,奶奶又给我拦了下来,奶奶这次跟我说道:“黄河呀,行了行了,每个人给你打了二十五下了,你要是再打他们五下,他们就会死的,你好好想想,你还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我这时候有点失去理智了,眼睛回瞪着老婆子,气呼呼的,嘴里说道:“我要打死他们!”
  我奶奶闻言放开了我,我抡起柳条接着抽那老婆子,这次我数着数,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剩最后一下的时候,我连犹豫都没犹豫,心里想着,打完这老婆子再去打那老头子,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我。
  当我又把柳条举起来抽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手腕一紧,柳条被迫停在了老婆子身前,没能挨着它。我挣了挣,没挣脱,扭头一看,手腕给我奶奶抓住了,我有点不理解,奶奶一脸郑重地问我:“黄河,你真的想打死他们吗?”
  我眨了两下眼睛,说真的,我这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咋想的,听奶奶问我,点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奶奶接着说道:“将来你会面对很多这样的人,会有很多比他们还要可恨的人,难道你都要把他们打死吗,你要知道进退、知道容忍,得饶人处且饶人,懂吗?”
  说真的,当时我并不是太懂,不过我看奶奶的样子,好像是想我饶了他们,心里一琢磨,饶了就饶了呗,大不了以后再也不来这个林子了。
  奶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接着说道:“奶奶可没叫你饶他们,奶奶就是问你,你心里想叫他们死,还是想叫他们活?你放心,他们不是人,你就是打死他们,公安局也不会来抓你。”
  我看着奶奶那张平静到看不出一点表情的脸,心里七上八下的,奶奶这时候到底是啥意思,到底是想我打死他们,还是想我饶了他们呢?
  “这要问你自己,你心里是咋想的呢?”奶奶这话吓了我一跳,她咋知道我心里在想啥呢?
  问我自己?我心里是咋想的?我愣了老半天以后,举着柳条的胳膊软了下来,我对奶奶说:“奶奶,我不想打死他们,你把他们放了吧,我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
  我奶奶闻言笑了。
  很多年后我才想明白,我奶奶一直都在试探我,要是当时我选择打死他们,我奶奶不但不会让我打死他们,更不会再让我接她的班儿,没有仁慈跟中正心的人,不适合干这行,我当时一旦选择错误,我奶奶就会把这门手艺亲手给断掉。
  写到这儿,或许有人会问,你那时候不是把手艺全都学完了嘛。当时是学完了,可是我一点儿都不会用,跟没学一样,再者,我们这个还需要一个小小的传承仪式,要不然,你就是学的登峰造极,也不是行里的人,用我奶奶的话说,没有传承,祖师爷不会承认你。当然了,我们的祖师爷到底是谁,我奶奶也说不清楚。
  我把手里的柳条扔了,我奶奶放开了我的手腕,转过身,她冲老婆子跟老头子说道:“前几天你们附在俩孩子身上,叫他们吃沙子,今天叫我孙子打你们,就是给你们一个教训,眼下,我再给你们有两条路,一呢,立马儿离开这里,去你们该去的地方,恩怨就此两清;二呢,你们留下来,逢年过节的,我会带孙子来看你们,不过,你们得老老实实的,不许再祸害人。”
  我奶奶说完,老头儿把头抬了起来,看了看我奶奶,又看了看我,看我的时候,眼神一触即转,显然是怕了我了。老头儿用哀求的语气对我奶奶说道:“白仙姑,俺知道错咧,放了俺吧,俺这就走。”
  我奶奶笑了笑,把目光又看向了老婆子,和气地说道:“大妹子,你呢?”老婆子没看我奶奶,眼睛依旧恶毒地瞪着我,看那样子她是不想离开。
  我瞅着老婆子这德行就来气,弯下腰把扔掉的柳条又捡了起来,我奶奶抬手给我脑袋上来了一巴掌,“不许胡来!”我赶紧把柳条又给扔了。
  奶奶说道:“大妹子,既然你不想离开,那就留下吧,不过,可不许你再害人了,知道吗。”
  老婆子把眼睛从我这里挪到了我奶奶那里,看了我奶奶一眼以后,慢慢说道:“白仙姑,你是个好人……”说着,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感觉那意思,我奶奶是个好人,我不是个好东西,老婆子继续说道:“只要你活在人世上一天,我胡寡妇就不走进村子半步。”
  一听老婆子这话,我见奶奶微微蹙起了眉头,蹙着眉头她看了看我,不过啥也没说。后来据我奶奶说,这个胡寡妇,不光因为邻居冤枉她偷菜的事儿,还有别的事儿,胡寡妇原本还有一个孩子,后来也死了,死的不明不白,有传言说,跟他们那家邻居好像也有关系,这个,我可不敢断言,这是道听途说的,说不好,我是要负责人的。
  我奶奶走到两个人跟前把他们身上红绳解开,随后一转身,抬手在我眉心上一抹,我感觉奶奶从我眉心上抹掉点儿啥东西,自己抬手一摸,之前粘在我眉心那块黄泥给奶奶抹掉了。
  这时候我朝那老婆子跟老头子一看,愣住了,俩人都不见了,就见那两棵树上,分别捆了一个半尺来高的纸人。
  我刚要问奶奶咋回事儿,奶奶给我解释说,这就是我们家手艺里的纸人附魂术,把鬼魂收在纸人上,然后在用红绳拴住,这是一种跟恶鬼谈条件用的方法,也就是先制住他们再谈条件,听话的就放了它们,不听话的,就叫它们吃点苦头。
  听奶奶给我这么一解释,我整个人都恍惚起来,仔细想想刚才那一幕,好像很不真实,做梦一样,扭头四下看看,感觉周围的景色比刚才清晰了很多,这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大梦初醒一样,又看看那俩纸人儿,身上一道一道儿,破破烂烂的,好像是给我用柳条打烂的,好像,我至始至终打的只是捆树上的这俩纸人儿,这时候我又猛然意识到,怪不得柳条打在这俩人身上发出跟打树上一样的声音呢。再看看给我扔地上的那根柳条儿,上面光秃秃的,叶子都打没了,还断了一截,这是唯一真实存在的地方了。
  我想问问奶奶那俩人哪儿去了,奶奶没等我问出来,就吩咐我把之前捆老头儿那树上的纸人拿下来烧掉,我照做了。接过奶奶递给我的火柴,把纸人从树上取下来,纸人这时候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要是再给我打几下,彻底就烂完了,或许纸人彻底烂完,那老头子也就彻底魂飞魄散了吧。
  烂纸人放在地上,我划着一根火柴把它烧成了灰。
  这时候,奶奶把另一个老婆子纸人从树上弄了下来,这个纸人没叫我烧,奶奶从随身包袱里掏出两张黄纸,把纸人拍在了两张黄纸中间,然后叫我就地挖坑。
  这里都是沙土地,用手就很容易挖出坑,我折腾了好一会儿,直到奶奶叫我停下别挖了,我这才停下,这时候,沙地里给我挖出一个脸盆大小、能有一尺来深的坑。
  奶奶蹲在坑边儿,小心翼翼把黄纸跟纸人一起放了进去,然后叫我把沙土回填,填好沙土以后,奶奶又叫把我打断的那根柳条插在了上面。
  用奶奶的话说,做个记号儿,以后逢年过节就来这里烧纸钱。
  你们说邪门儿不邪门儿,别说我是干这个的,我都觉得邪门。奶奶叫我插的这根柳条说是做记号的,还真成了记号,居然活了,没几年,长成了一棵小柳树。当然了,不排除这是一种巧合,当时刚刚下过一场透雨,柳条插地上很容易成活。
  至此以后,奶奶每年一到清明、十月一,就带我去那棵柳树底下上香烧纸。
  去年,也就是2014年阴历二月份,我奶奶过世了,可以说,我奶奶这一走,我霎时间心灰意冷,原本每年都去黄花观,今年不去了,原本有几个给那些孤魂野鬼上香烧纸的地方,我也不去了,一门心思的,当写遗书似的、不遗余力的开始写这本书,不过……不过我现在觉得,我这种扔掉一切、一意孤行的做法,好像是错了。
  说起来挺不是滋味儿的,奶奶临终前还嘱咐我,可别忘了给那些“人”烧纸,我当时点头像叨米似的。结果呢,我还不是真的给忘了,我是故意给忘了。我奶奶一死,我心里就想着,管他娘的呢,谁爱烧谁烧,烧了这么多年的纸,也没见着落个好儿。这想法儿,似乎刚好应验了我奶奶那句话,“再过几年,我可就管不住他了……”
  今年吧,不算是今年吧,去年,阴历是2014的大年二十六,阳历是2015年的2月14号,这个2月14号,好像是情人节吧,是不是?现在想想,这些事儿碰一块儿,咋都这么巧呢,看来冥冥之中真的有定数。
  我们这儿过年的谚语是: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蒸馒头,就蒸馒头这一天,情人节这天,我们村死了两口子,死的莫名其妙。二十六死的,二十九才给人发现,说是二氧化碳中毒死的。
  蒸馒头的面,需要发酵,发酵需要温度,屋子里温度不够,两口子生了好几个煤球炉,因为通风不好,两口子双双毙命。
  这两口子的父母,正是这老婆子要报复的人,也就是老婆子生前的邻居。
  这时候距离我奶奶去世还不到一年呢,这老婆子就不安分了,就像她自己说的,只要我奶奶活着,她就不会踏进村子一步,然而,我奶奶一死……
  也有可能是我不再给那些孤魂野鬼烧钱的缘故吧,我朋友的父亲,也是大过年的去世的,不光他们,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村一口气死了四五个。
  当时,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身上的病情加重不说,上医院检查完以后,家里连买药的钱都没了,钱都给我老丈人住院的时候垫付医药费了,因为钱不够,我老婆让厂子里给她预支了一年的工资,2015年,这一年她都不能在厂子里领到一分钱的工资。当时,大过年的,收电费的堵着门跟我要钱。可以想象,我当时那种状态,我能顾得上谁?
  人生,就是这么无奈。
  此子终非池中物,只待春雷啸长空,陈瞎子这句话,就是这么扯淡!
  过了年以后,也就是今年春天的时候,因为我要找桃树,去了乱葬岗一趟。为啥要找桃树呢,现在说了吧,因为我上医院检查完了以后,没钱买药,我在群里让群里的朋友给我买了点儿药,结果有十几个人给我寄来了药,现在身体比过去好太多了。
  我当时到乱葬岗原本是想找棵桃树,我记得那里好像有一棵老桃树,主要是想锯几根桃枝,用我们家这些方法,祭祀十几把桃木剑送这些给我邮寄药物的朋友,东西是寒碜了一点,不过绝对比世面上买的、比那些所谓开过光的玩意强的多,算是我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心意,感谢他们的寄药之恩。
  不过,后来没能找见桃树,倒是给我看见了那棵柳树,从我十一岁开始,这都二十多年了,年年给它烧纸,当时看到那棵柳树,我就想起二氧化碳中毒的这两口子,我觉得,这老婆子不能再留着了,因为老婆子的魂就附在这上面,这二十多年了都没走,我不知道她跟那家人到底有多大的怨气。
  晚上,我叫上了两个朋友,先做了一个驱赶的法事,其实我这时候已经有点“马后炮”了,凭我自己的经验判断,那老婆子当时已经走了。
  做完法事以后,我们三个一起动手,把这棵柳树给砍了,这棵柳树别看长了二十多年,因为旁边的树比它大得多,它根本就长不起来,个头不大,树干也不粗,两米来高,人腿粗细。砍了以后,又用大锯给它锯成一段一段儿的,用车拉到了我老家,晾干以后,一把火我给它烧了。
  这棵柳树,当年就是我插的,现在又是我砍的,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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