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传捉鬼人,说一说祖上几代人和我的真实经历。

  第二百七十九章 王强顺
  我高祖憨厚耿直,太爷侠肝义胆,奶奶聪慧过人,甚至连我父亲都是仗义疏情,可是到了我这里……各位是不是对我有点儿小小的失望呢?心里是不是拔凉拔凉的呢?是不是觉得“管他娘的,谁爱烧谁烧”这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损害了我在各位心目中的形象、让各位如鲠噎喉呢?是不是觉得,这么多优秀的长辈,咋培养出这么一个不靠谱儿的货呢?胆小、爱哭、自私、怯弱、吃柿子还专捡软的捏,人类的缺点咋几乎都在这货身上暴露出来了呢?出生梅花开,哭声惊天地,按照常理来推断,有这种天资的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难道真的应了那句满带贬义的方言,黄鼠狼生兔羔,一窝不如一窝?是不是呢?诸位接着往下看。
  埋掉老婆子纸人以后,奶奶给我拍了拍小手上的沙子,拉着我离开了林子。
  一边走,我一边回头,整片林子黑漆漆的,就像一道与世隔绝的大屏嶂。
  奶奶问我,“黄河呀,你今天在林子里学到点儿啥?”
  我把头扭回来想了想说:“用柳条可以打鬼,打三十下鬼就死了。”
  “还有呢?”
  我又想了想,说:“用纸人把鬼收在纸人上,再用红绳套住他们的脖子捆到树上,这样他们就不能抓我的脚脖子了。”
  “还有呢?”
  “还有……”我顿了一下,心说,还有啥呢?想了老半天,最后犹犹豫豫说道:“还有……还有,没了。”
  奶奶看了我一眼,我见奶奶眼睛里好像有点儿无奈,可能觉得我这块朽木不太好雕吧,奶奶提醒道:“还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再仔细想想。”
  真的还有吗?我抬起头回望了奶奶一眼,奶奶正低头看着我,满脸期待。这让我感觉很不安,我要是说不出还学到了啥,奶奶一定很失望,最重要的一点,这要是答不上来,回家以后会不会挨揍呢?
  路,显得很漫长,我跟奶奶一直在路上走着,我却想不出除了柳条纸人,我还学到了啥,奶奶最后叹了口气对我说:“黄河呀,记住,还有‘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是最重要的,凡事不能做绝了,不管是人还是鬼,都要给他们留下一条活路,懂吗?”
  我点了点头,嘴里说了一句,懂了。其实,我当时并不懂,甚至根本不理解“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到底啥意思。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很意外的,我们东屋的电灯居然还亮着。
  我们家里人睡觉都比较早,天一黑吃罢晚饭就睡下了,这时候还亮着灯,家里要不就是有事啥儿了,要不就是来客人了。
  当时,家里倒是有一台“飞跃”牌的14寸黑白电视机,不过我妈不怎么让我跟弟弟看,除了每逢星期天下午六点半到七点之间的动画片,什么《唐老鸭米老鼠》、《变形金刚》、《蓝精灵》、《希瑞》、《希曼》等等等等,对了,还有小日本儿的《恐龙特急克塞号》,就跟现在的“奥特曼”一个熊德行,小时候挺迷恋的,不过我现在更喜欢看电影《地雷战》里面,那个鬼子军官挖地雷挖出一泡屎的表情。
  言归正传。奶奶拉着我刚一走进院子,我就闻见一股酒味儿,看来家里来客人了,我爸正陪着喝酒呢。
  我奶奶朝东屋看了一眼,拉着我没停,径直朝堂屋走去,这时候,我还跟着奶奶睡在堂屋,我在外间屋,奶奶在里间屋。
  走到堂屋门口,奶奶抬手开门,门还没打开,东屋的门响了,我扭头一看,我爸从屋里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不是别人,王强顺的父亲,王思河。
  我奶奶这时候也看向了东屋,见是王思河,我奶奶说了一句:“思河来了。”
  王思河看着我奶奶着急说道:“妈可你回来了,我今个儿就是来找你咧。”
  我奶奶原本正要开门,听王思河这么说,停下了手,问道:“啥事儿呀?”
  王思河紧走了几步来到奶奶跟前,说道:“你快到俺家看看吧,强顺不知道是咋了,一直哭,问啥也不说,我觉得可能是撞着啥了。”
  我爸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宽慰王思河,说道:“没啥事儿,小孩子哭两声不稀罕。”说着,一指我,“强顺再能哭,也比不上我们家这个大少爷。”
  我听我爸这话好像不是在夸我,朝我爸脸上看了看,一脸醉意,刚才说话的时候舌头还有点儿犯硬,估计快喝够数了。我爸一拉王思河,又说道:“别担心,没事儿,这事儿交给咱妈就行了,走走走,咱哥俩有好长时间没在一块儿了,回屋接着喝。”
  王思河看样子并没有喝多少,看着我奶奶等我奶奶回话,我奶奶一笑,说道:“没事,你跟震龙回屋喝酒吧,我过去给强顺看看。”随后,看了我爸一眼,又对王思河说道:“叫你哥少喝点儿,喝醉了像个傻子似的。”
  王思河点了点头。
  奶奶连屋都没进,这就要去王思河家,我赶忙说:“奶奶,我想跟你去,我好几天都没见过强顺了。”说着,我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当然了,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可不是我装出来的,我心眼儿没那么多,这是小孩子们表达内心渴望的真情读白。现在的孩子很少流露这样的表情了,因为现在家庭条件好了,孩子也少了,还没等孩子们露出这样的表情,家里大人提前就满足他了,不像我小时候,全是眼泪。
  奶奶摸了摸我的头,笑着对我说:“好,奶奶带你去找强顺。”
  我裂开嘴也笑了。
  王思河当时住的还是他们的老家,在我们老家的东边儿,两家人紧挨着。
  这时候王思河跟我父亲的年龄都不小了,都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了,即使是隔墙邻居,他们也再不能像年轻的时候天天在一起玩乐,笛子二胡他们都很少碰了,各有各的事儿,各有各的忙。
  在这里插一句,说来也奇怪,写我爸跟茹真真那段感情经历的时候,我听我妈说,我爸那几天,天天在家拉二胡,难道,我写那段的时候,我跟我爸之间,产生了啥心理感应了?昨天,就在昨天,我老婆跟我说,她下午在十几里外的一个村子里遇到一个女知青,那个女知青曾经下放的就是我们村子,也在玫瑰泉挖过泉眼,不过这个女知青去的比较晚,当时年龄也不大。她跟我老婆几个人,讲了一个曾经在玫瑰泉发生过的爱情故事,她说她跟那女的在同一个宿舍,那女的千里迢迢来找这个男的,后来俩人就好上了,再后来男的结了婚,父母包办的婚姻,男的结婚以后女的在宿舍哭了一夜,再后来,两个人隔着一条大沟两两相望,他们那表情,看着都叫人心里难受,最后,女的父母来接她,女的一步一回头,含着泪离开的。
  这个爱情故事,把我老婆几个听的心都快碎了,都为这对可怜的鸳鸯惋惜、不值。
  我老婆一回家就跟我讲了这个,可能也想叫我感叹一番吧,不过,我并没有感慨,把我爸那几章翻出来给我老婆看,我老婆看完以后,惊愕地说道,那个男的,就是你爸!
  我老婆只知道我爸跟她爸一样,年轻的时候跟女知青好过,不过并不知道细节。我听完故事其实也挺感慨的,原来,这个世界,这么小……
  言归正传。这时候,我爸拉着王思河又回屋里喝酒了,奶奶拉着我出了院门朝东一拐,没几步,这就来到了强顺家门口儿。
  这时候,强顺家的院门虚掩着,隔着门缝可以看见里面的灯光,我奶奶抬手推开一扇门,拉着我走了进去。
  来到院子里,我这才听到屋子里有轻微的抽噎声,可以判断,这是强顺的哭声。
  其实一个人的哭声,代表了一个人性格和未来,我从没见过强顺大声的哇哇哭过,就会掉眼泪,小声儿唧唧,在屋里哭声音勉强能够传到院子里,这倒是有一个好处,不扰民。而我的哭声,跟他这种没有存在感的哭声恰恰相反,我的哭声势若奔雷、声厉震天,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的存在似的。
  在这里,提前介绍一下我这个最要好的朋友王强顺吧,他将来等于是我经历里的第二男主角,我将来驱邪抓鬼的得力助手,是我同甘共苦的死党中的死党。
  说起强顺这孩子,其实打小儿就是个裤裆里拄拐棍儿“闷捣”的家伙,不怎么喜欢说话,跟一群男生在一起玩的时候很正常,也看不出啥,不过,一旦跟女生接触,就会害羞地捂上嘴,害羞你就彻底害羞也算回事儿,捂上嘴害羞了,还斜着眼睛时不时偷偷瞄人家女生一眼,光明正大的看,会死呀?那斜斜的眼神儿,加上一双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小眼睛,很像一只贼溜贼溜的老鼠,特别的猥琐,对了,他小时候外号就叫“老鼠儿”,总是头发长长的,带着自来卷儿,衣服脏脏的,跟我一样补丁摞补丁。
  就因为见到女生就捂嘴这个,经常被我们几个好朋友笑话。直到现在,我都对他这个别具风格、闷骚式捂嘴斜瞄的样子记忆犹新,想起来嘴角就会挂上一丝笑……
  这时候,奶奶推门的响声,惊动了屋里强顺的母亲,也就是王思河的老婆,我管她叫婶子。
  婶子把房门打开一看,见是我跟奶奶,赶忙回头把院子的电灯拉着了。
  奶奶拉着我一边往屋里走,嘴里一边说,“不用拉灯了,看得见。”
  婶子这时候看见奶奶,就像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带着哭腔说道:“妈,你可来了,快给强顺看看他这是咋了。”
  我跟着奶奶进了屋。
  强顺这个老家我可是打小去过无数次,熟悉的跟我们家一样,他们家当时一贫如洗的样子,也跟我们家一样。
  来到屋里,我看见屋子中间位置,铺着一张草席,草席的边边角角已经破烂不堪,草席上面铺着一张床单,床单上放着枕头、小被子。那时候家里也没个电扇啥的,天一热我们这里一般都是睡在地上或者睡在房上,睡房上可以数星星,睡地上可以数老鼠。
  强顺这时候穿着一个大裤衩在席子上坐着,他姐姐也在席子上坐着陪着他,他姐姐这时候已经十四五岁,在当时的我眼里,已经可以用“女人”这个词儿来形容他姐姐了。
  奶奶放开我的手,走到席子边儿,蹲下身子给强顺看了看。说来也挺邪门儿的,打我跟奶奶一进门,强顺的哭声就曳然而止了,而且那双白眼仁多黑眼仁儿少的小眼睛死死盯着我看,看得我后脊梁沟都发寒。
  奶奶问他:“强顺,认识我是谁不?”
  强顺把泪水未干的眼睛从我身上挪开,看了我奶奶一眼,点点头,声音沙哑地说道:“你是奶奶。”
  我奶奶一笑,似乎奶奶也发现强顺一直盯着我看,随后抬手朝我一指,又问:“认识他是谁不?”
  强顺把眼睛又看向了我,呆呆地盯了我老半天,嘴里终于小声儿的崩出四个字儿:“他是妖怪……”
  我一听就急了,说道:“你才是妖怪,看西游记看傻了吧你……”
  第二百八十章 傻兔子
  我这话一出口,奶奶回头瞪了我一眼。为啥呢,事后奶奶告诉我说,遇上这种事,不管对方说啥,都得先顺着说,等摸清情况以后再对症下药,不能一上去就把他惹毛了。
  奶奶一脸和蔼的又问强顺:“告诉奶奶,为啥说他是妖怪呀?”
  强顺依旧盯着我,不过表情比刚才显得有些气愤了,过了一会儿,强顺嘴里低声地说道:“他们说他是妖怪。”
  奶奶忙问,“谁说的呀?”奶奶的口气听上去还是很和蔼,不过我见她脸上表情却变的比刚才凝重多了。
  强顺把目光从我这里挪开,看向奶奶,声音还是低低的,说道:“他们不让我说。”
  我奶奶笑了,说道:“别怕,奶奶在这儿呢,他们不敢把你咋样儿,告诉奶奶,你都看见些啥听见些啥。”
  强顺看看我奶奶,一转脸,把眼睛又看向了我,两片厚嘴唇一绷,一句话也不说了。
  我这时候歪着头跟他对视着,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奶奶总说我窝囊、怕生,我看强顺比我还窝囊怕生呢,三脚都踹不出一句话来,要不俺俩咋会成朋友呢。
  这时候,强顺眼神呆滞,一副刚睡醒还没睡醒的样子,一脸傻呼呼的,我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猛地一瞪眼一歪嘴一呲牙。
  强顺顿时拖着长音“哎哎”两一声,又哭上了,奶奶一回头,看见我做出这副鬼模样,站起身抬手就要揍我,我赶忙朝旁边一躲。
  席子上强顺的姐姐也不乐意了,说我,“黄河,你干啥呢,强顺都这样儿了,你还吓他,你们俩还是不是好朋友。”
  我刚要反驳,我奶奶蹲回席子边儿哄起了强顺,“乖孩子不哭不哭,待会儿回家我叫你大娘把他扔井里。”
  一听奶奶这话,可把我吓坏了,强顺则立马儿破涕为笑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想当年,我妈抱着我往井里扔的时候,强顺站在旁边没少看我笑话。
  奶奶趁着强顺笑了,顺势又问:“告诉奶奶,刚才你都看见些啥?”
  强顺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含含糊糊说出仨字儿:“芝麻糖……”
  “芝麻糖?啥芝麻糖?”强顺这话,显然把我奶奶也闹懵了。芝麻糖只有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祭灶的时候才有,又叫祭灶糖,在我高祖父的时候已经详细介绍过了,这时候大夏天的哪儿来的芝麻糖?
  强顺接着又说:“刚才俺家来了几个人,他们都拿着芝麻糖,我想吃,他们说,‘你哭我们,我们就给你吃,不许告诉别人’,我就哭了,黄河一来把他们都吓跑了,他们说黄河是妖怪。”
  “他们才是妖怪呢。”我不服气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被我奶奶瞪了一眼。
  奶奶看着强顺沉思了一会儿,一扭头,看向了席子旁边的强顺母亲,我奶奶问道:“今天是十五了吧?”
  婶子赶忙点了点头,我奶奶又问:“吃过晚饭,你是不是上庙里烧香了?”
  婶子又赶忙点了点头。
  奶奶顿时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笑着从地上站起来,对婶子说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婶子一脸莫名其妙,问道:“妈,到底咋回事儿呀?”
  奶奶笑着说:“咱村里这几个庙你都去了吧,每个神仙都上香了,烧的还是全香,对吧?”
  婶子又点了点头,奶奶接着说道:“你烧的香太多了,庙里那些神仙吃不完,分给庙后头那些野鬼了,那些野鬼得到香以后感激你,来你家看看,我估摸着再过几天,你家里就该有好事儿了。”
  “真的啊?”婶子深信不疑,不过她似乎还有些顾虑,问道:“那、那强顺咋能看见他们呢?”
  奶奶又蹲回了席子边儿,托起强顺的头朝他额头上看了看,说道:“这孩子小时候跟思河一样,能看见那些东西,不过,六岁以后就看不见了,这一次……或许跟在林子里被鬼上身有关系,给鬼上过身的人在一段时间里能看见那些东西……”说着,奶奶在强顺眉心揉了两下,又掰开强顺的单眼皮看了看,说道:“没事儿,我看过几天就好了。”
  一回头,朝我招了招手,“你过来。”
  我没过去,相反的,我朝后撤起了身,哀求道:“奶奶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叫我妈把我扔井里。”
  奶奶又朝我一招手,“你过来,过来奶奶就不让你妈把你扔井里。”
  我很老实地走了过去。
  “手伸出来。”
  我又很老实地把手伸给了奶奶。
  “伸着别动。”说着,奶奶从身上掏出一根缝衣针,那针尖在电灯照射下发着一闪一闪的寒光。
  我心里就是一跳。我小时候还害怕打针,我们村里那个郎中张敬安,当时有个徒弟,他徒弟一边给我打针,我一边哭着骂他,越骂,那针打的越疼,人鬼都不待见我。
  这时候看见那明晃晃的缝衣针,我差不多已经预感到奶奶想干啥了,我想把手缩回来,不过已经晚了半拍,奶奶一把捏住了我的一根手指头,还没等我反抗,另一只手里的缝衣针“咔呲”一下,给我扎进了手指头肚里,我一咧嘴,我奶奶厉喝一声,不许哭!
  我赶紧憋住了,那血从我手指头肚汩汩冒了出来,奶奶放下缝衣针,把强顺的一只手也抓过来,手心朝上,把我的血滴在了他手心一滴。
  随后奶奶放开我,把我那滴血在强顺手心抹了五分钱硬币那么大一片,又给他轻轻吹了吹,好像生怕我的血干的慢似的。
  我委屈地看着奶奶,把扎破的那根手指放进嘴里允了起来,心里发誓,以后奶奶就是往井里扔我,我也不会给她伸手了。
  等我的血在强顺手心干的差不多了,奶奶再次站起了身,对旁边的婶子说道:“这个血印子,等十天以后再擦掉,在这十天里,别叫强顺洗手。”
  婶子点了点头。
  强顺看看自己手心里的血印子,又看看我,嘴里又嘟嘟囔囔出俩字儿:“妖怪……”我奶奶忙扭头对他说道:“强顺呀,黄河不是妖怪,黄河身上阳气重,那些人受不了他,都跑开了,还有啊,他们手里拿的不是芝麻糖,那是神仙分给他们的香,咱们活人不吃那个,你要是想吃芝麻糖,等过年祭灶的时候,奶奶给你存几根。”
  强顺听了傻不拉几地点了点头。现在想想,那香要是能粗上几十倍,咋一看还真像芝麻糖呢。
  强顺的问题这就算是解决了,奶奶又给婶子交代几句,最近这几天晚上最好别叫强顺出门,睡觉前屋门上插一根桃枝,稍微挡一挡,那些东西没有恶意,不能赶走它们,更不能对它们下手,要不然会影响到家里最近的运势。
  交代完了以后,奶奶拉上我离开了,婶子跟强顺的姐姐把我们送到大门口儿。
  出了大门直奔我们自己家,这时候,我爸已经彻底烂醉了,站院子里都能听见我爸那满嘴胡话,听着王思河也喝了不少,舌头都硬了,两个人声音都挺大,你一句我一句,聊的全是些乱七八糟的醉话。
  奶奶拉着我经过东屋门口的时候,朝门那里瞥了一眼,轻叹了口气,可能是在叹息儿大不由爹娘吧。
  进了堂屋,这就准备睡觉了,奶奶吩咐我,明天去找强顺玩,这几天最好天天去找他玩。我说,我妈不叫我出去。奶奶说,明儿个奶奶跟你妈说。
  第二天,我妈真的给我跟弟弟解了禁,白天可以出去玩儿了。
  第三天,下午,我跟强顺、明军、还有我弟弟,四个小孩子玩儿捉迷藏,我们这里的方言叫“藏老闷儿”,玩到傍黑儿的时候,该着强顺找,我们三个藏。不过,明军非要我们三个藏,他负责找,为啥呢,明军虽然只有八层,不过他还没傻透,打算等我们藏起来以后,他直接回家吃饭,也放我们一回鸽子。
  我们家这一带,过去空闲的地方很多,草地、树林子啥都有,就因为空闲的地方多,附近很多人家的麦秸垛、柴禾垛啥的都在我们家这一带。这么一来呢,那些麦秸垛、柴禾垛也就成了我们捉迷藏的最佳道具。
  这一次,明军让我们藏,他来找,试想呀,他那小算盘,我弟弟都能看出来。我们三个商量好了,藏在一起,等一会儿明军要是不来找,我们就自己回家吃饭,明天不跟他玩儿了。
  于是呢,我们三个找了一个最大号儿的麦秸垛,我打头,强顺在后,我弟弟在最后,排着队往里面拱,拱了一会儿以后,我身前猛地一空,这个大麦秸垛里面好像有空间,不过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见,我接着往前再拱,就在这时候,也不知道是个啥东西狠狠撞在了我胸口,我还没来得及叫疼,那东西贴着我的身子就往外钻,速度很快,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拱在最后的我弟弟喊了一声,“大兔子!”
  一听大兔子,我立刻来了劲儿了,抓兔子可比捉迷藏好玩多了,没头没脑地叫强顺他们两个退出去,到外面抓兔子。两个人跟我一样的心思,再说我弟弟这时候身子才钻进来半截,很快就退了出去。
  等我倒退着从麦秸垛里钻出来的时候,强顺、我弟弟、还有明军,三个熊孩子已经拿着石头、土坷垃,大呼小叫着,可着麦秸垛附近撵起了兔子。
  我一听他们几个的喊叫,更加兴奋了,忙从身边找块石头,顺着声音追了过去。
  这只大兔子可真不小,至少直到现在,是我见过最大个儿的兔子,那身子比成年猫还大两圈儿,暗黄色的,我们这里的野兔子都是这个颜色,可能就是因为吃的太肥了,跑的并不快,被我们几个撵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刺溜”一下,钻到强顺家院里了。
  我们这一下可乐坏了,这要是把院门一关,看它还能往哪儿跑。不过,让我们没想到的是,等我们追到院子里的时候,那兔子又“刺溜”一下,钻进了强顺家堂屋里。
  我眼睁睁看着那兔子“咣”一下撞在了堂屋方桌的桌腿上,扑棱一下四仰八叉躺地上晕死了过去。
  我们几个在院子里都笑了,这傻逼兔子……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两只鸡
  我们几个把手里的石头、土坷垃扔掉,这就要进堂屋逮那傻兔子,不过还没等我们走进屋里,屋里人影一晃,有人弯腰拎住大兔子两只耳朵,把大兔子从地上拎了起来。
  我定睛一看,不是别人,强顺的父亲王思河,王思河拎起兔子朝我们几个看了一眼,估计见我们一个个满头大汗,就问我:“黄河,这兔子是你们撵进来的?”
  我点了点头,王思河笑了,眼睛里绰绰冒光,对我说道:“快去把你爸叫来,今天晚上喝酒吃兔子肉。”
  我一听挺失望的,俺们撵了大半天,结果叫你们这些大人捡了个现成的,还讲不讲理了你们。我眼睛看着兔子,身子没动,王思河不乐意了,催促道:“快去呀,你要是不去,我叫你妈把你扔井里昂。”
  我一听,得,都学会了。转过身,拉上我弟弟这就回家找我爸,走了没几步,弟弟小声跟我说:“哥,我也想吃兔子肉。”我扭头看了他一眼,对他说:“一会儿你跟咱爸一起来,多吃点儿。”
  我弟弟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走到院门口儿的时候,听见王思河又对明军说:“明军,去把你爸也叫来。”明军兴高采烈应了一声,像只大兔子似的从我们身边跑过去,回家喊他爸了。我看着他无忧无虑的背影,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唉,做个傻孩子真幸福……
  拉着弟弟回到家里,我爸已经从电焊铺下晌回来了,我妈正在做晚饭,我奶奶在院子里喂鸡。
  我跟我爸说:“爸爸,俺叔叫你去他家吃兔子肉喝酒。”
  我爸问我:“你叔家哪儿来的兔子肉?”
  我就跟我爸讲了刚才傻兔子撞桌腿儿上的事儿,我爸听了一笑,对我妈说:“就别给我做饭了。”
  我妈听了一脸不高兴,我妈最烦我爸喝多的样子,不过我妈这次也没说啥。
  这时候,奶奶喂完鸡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盛玉米的小簸箕,把簸箕放到门口,开口就问我:“黄河,你刚才跟你爸说啥呢?啥兔子?”
  我奶奶虽说年龄大了,不过耳朵眼睛都很好使,刚才我跟爸说的,她一定在院子里听到了,于是我把傻兔子撞桌腿儿上的事儿又说了一遍。
  奶奶听完沉思了一会儿,这时候,我爸刚要出门去王思河家,我奶奶忙叫住了他,郑重交代我爸,兔子可以杀,肉也可以吃,不过,肉煮好以后,人不能先吃,用一张黄纸写上“五鬼之位”,然后在院子西北角摆一个小桌子,“五鬼之位”搁桌上,供上兔子肉,再烧上一捆全香,等香烧到一半儿以后,兔子肉再从桌上拿下来随便吃。
  我爸一听,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奶奶,说道:“吃个兔子肉咋这么麻烦呢。”
  我奶奶说道:“这兔子是前两天那几个野鬼送来的,让他们先吃。”
  我爸砸了砸嘴,说道:“这兔子是黄河他们几个孩子撵进思河家的,跟那些野鬼没关系。”说完,推门就要离开。
  奶奶见状,无奈地说道:“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不敬鬼不敬神,出了事儿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我弟弟一听奶奶也要去,赶忙跑过去拉住了奶奶的衣角,弟弟仰着头,右手的食指放在嘴里咬着,一双大眼睛水汪汪露出渴望,可怜巴巴看着奶奶,央求道:“奶奶奶奶,我要吃兔子肉……”有道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虽然我弟弟打一生下就没哭过一声儿,不过他这装可怜的本事却是登峰造极,估计是胎带过来的,别人只要一看到他大眼睛水汪汪、噙着一根脏兮兮的手指头,谁都忍不住会把自己手里的食物分给他一点儿,就我弟弟这可怜造型儿,已经不知道秒杀了多少无辜善良的邻居。
  奶奶人称“白大善人”,对我弟弟这招更是一点免疫力都没有,奶奶立刻弯下腰,“哎呦,我的乖孙子,来来来,奶奶抱着去……”
  我妈在旁边听见了忙说:“妈,您都多大数岁了,还抱着他去,他都上一年级了。”
  奶奶可能觉得我妈这话说的没错,冲我妈一笑:“那我就拉着他去。”
  “奶奶……我也想去。”见状,我在旁边小声儿说了一句。
  奶奶看了我一眼,把脸色一正说道:“你不许去,在家呆着!”
  我听了把头一低,下嘴唇包住上嘴唇,委屈的快哭了。
  这老天爷,你咋这么不待见人呢?同样是孙子,差距咋这么大呢?不是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我天天哭,我咋天天挨打呢?我弟弟倒是不哭一声儿,他咋有肉吃呢?
  奶奶拉着弟弟离开了,我一转身,找个墙角抹眼泪去了,也该着我倒霉,这窝囊相还给我妈瞅见了,又给我妈狠狠数落一顿,老天爷,屋漏还偏逢连日雨,人鬼都不待见……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睡梦里感觉有人可劲儿摇我,我睁开眼一看,屋里的灯亮着,弟弟站在我床边,弟弟笑着塞进我手里一个油乎乎的东西,“哥,我给你偷来一只兔子腿。”
  我把弟弟塞给我的东西放眼前一看,呜呜哭着把它吃完了……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奶奶为啥不叫我到强顺家吃兔子肉,因为我身上阳气重,我要是去了,那些野鬼看见我躲都还来不及呢,谁还敢踏踏实实坐下来吃兔子肉?天生不会笑,人鬼都不待见……
  第四天没啥事儿,到了第五天头儿上,还是傍黑儿,我们几个正在强顺家门口儿玩的高兴,强顺母亲喊强顺,叫强顺把鸡赶进鸡窝里。
  我们这儿的鸡,每天早上放出来,放一天,到了傍黑儿拎个竹竿子棍子啥的赶进鸡窝里,过去养的都是那种小草鸡,母鸡羽毛一般都是灰土黄色的,也有黑色的,公鸡羽毛是花的,公鸡很漂亮,还会打鸣儿。
  这种小草鸡儿聪明机灵,而且还认家、认人,白天在附近跑一天,也不跑远,傍黑儿的时候自己回来,只要不是给人摸走了,一般不会丢。
  赶鸡进鸡窝这活儿,我们这些孩子还是蛮喜欢做的,每人拎上一根长棍,围追堵截。
  听见强顺母亲吩咐,我们找来棍子,这就给强顺家撵起了鸡。我们这儿还有个习惯,每天把鸡撵进鸡窝的时候,还要数一遍,看丢没丢。
  还是我们四个,三个人负责撵,一个负责数。
  我比强顺他们年龄稍大一会儿,我负责在鸡窝旁边数数,他们三个负责拎棍子撵,撵了没几只,强顺不乐意了,让我跟明军换换,让明军负责数数,我来撵。为啥呢?前面说过,明军玩啥都特别亢奋,让他拎棍子撵鸡,一开始还行,没过一会儿,拿棍子敲开了,那些小母鸡儿给他敲的,一棍子一个趔趄,这要是给他敲死了,婶子非揪着强顺一顿胖揍不可。
  我跟明军换了换,我拿着棍子跟强顺、我弟弟,三个人撵了起来,明军站在鸡窝旁边瞪着他那只斜目眼儿数上了。
  强顺家的鸡,总共十六只,一只大公鸡,十五只小母鸡儿,等我们把它们全部撵进鸡窝里以后,一问明军多少只,明军一口回答,十八只。
  我们顿时大眼儿瞪小眼儿,咋多出两只呢?我们并不怀疑明军数学有问题,因为人家都上俩一年级了,这水平数几只鸡应该没问题的,要是有问题,可能就出在他那只斜目眼儿上,我听说这种斜目眼儿有时候能把一件东西看成俩。
  我叫强顺赶紧再数数,不过,等强顺数完以后,还是大眼儿瞪小眼儿,他数的也是十八只。
  难道真多了两只?我还真不信这个邪,我把手里的棍子伸进鸡窝里,一个鸡一个鸡捅着数,最后捅完以后,确实是十八只。
  强顺跑进屋里跟他母亲说了一声,婶子嘴里碎碎叨叨从屋里走出来了,“你们这些孩子,特别是强顺跟黄河,都上四年级了,连只鸡都数不好。”
  婶子跟我们要过一根棍子,把鸡窝里挤一块儿的鸡挨着个拨开,一个一个数,数完以后,嘴里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还真的多了两只哎。”
  婶子扔下棍子到街上去了,挨家挨户询问,你家的鸡少了没有,也到我们家问了,结果都说没少。
  最后婶子叫我们把鸡窝里的鸡全部撵出来,自家的鸡,自家人都认识,多出来的那两只鸡只要从鸡窝里撵出来,一眼就能认出来。
  没一会儿功夫,我们又把鸡窝里的鸡撵到了院子里,婶子一看,跟我们说多了两只个头稍大点儿的小母鸡儿,婶子呢,叫我们把那两只鸡赶走。有时候别人家的鸡跑过来也是有,只要把它们撵走,等它们到街上迷瞪过来以后,自己就回自己家了。
  还没等我们把那两只鸡撵出去呢,我奶奶打院门那里走了进来,连忙阻止我们,“别撵了别撵了,这是人家送来的,撵走了可不好。”
  婶子听了,就问“谁送的?”
  我奶奶说:“还能有谁呀,上次送兔子的那几位呗。”
  婶子一听,赶忙叫我们把院子里的鸡全部撵进了鸡窝里。
  这两只鸡呢,当天夜里就下了两个蛋,后来每天傍黑儿一个,特别准时。
  平白无故多出两只会下蛋的小母鸡儿,强顺家里人都挺高兴的,不光他们高兴,我发现他们家那只大公鸡也挺高兴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祭物法
  那两只小母鸡儿下的蛋,奶奶没说让强顺家里人供着啥的,跟别的鸡蛋一样随便吃,只是奶奶用黄纸剪了两个真鸡大小的纸鸡,让婶子拿到西墙根儿底下烧了,这等于是用纸鸡代替活鸡,孝敬那几只野鬼的。
  像烧纸鸡这种事儿,有时候其实也就求个心安,纸鸡烧了那几个野鬼不见得真能收到,不过,你要是不烧,那人家绝对收不到,同时也显得你这人不懂事儿、不够意思。
  日头一晃,这就来到了第八天。晚上,我们全家人正围着饭桌吃饭,突然听见有人拍打我们家院门,我妈就叫我去开门。
  我跑出去把院门打开一看,王思河。这时候天色黑的还不算彻底,我见王思河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王思河问我,你爸呢。我回答说,在屋里吃饭咧。
  王思河不再理我,兴冲冲走进了屋里。等我回屋以后,就见王思河拉着我爸一只胳膊,我爸已经放下碗筷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妈一脸不高兴,口气不算客气地王思河问:“咋又叫你哥喝酒呢。”
  王思河笑着说:“嫂子,俺今天升官咧,俺高兴,叫俺哥上俺家喝两杯。”
  没等我妈再说啥,奶奶问道:“咋回事儿呀思河,升啥官儿咧?”
  我这时候绕开我爸跟王思河,坐回自己的小凳子上继续吃饭,大人喝酒这种事儿,跟我沾不上一点边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过我弟弟巴不得爸爸天天喝酒,一有酒场,他就咬着脏兮兮的手指头,围着酒桌可劲儿转,把大人们哄得时不时给他夹口下酒菜吃。过去那家教都严,大人喝酒小孩子都不敢往跟前儿去,现在可好,就拿昨天来说,我几个朋友来家里喝酒,我儿子爬上酒桌,光着脚丫满桌子跑开了,打哭两次都不行,身为人父,我感觉自己挺失败的。
  言归正传。王思河所说的“升官”是咋回事儿呢?自打玫瑰泉干了以后,他也离开了,后来跟着村里几个人上山开石头了。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这一带属于太行山余脉,整个这一块儿的山名叫“凤凰山”。我们山下这个村子每个村子一个山头儿,把这凤凰山给瓜分了。分了干啥呢,开山,不是效仿愚公移山,而是就地取材,要那山上的石头。你们看那些建筑工地里面的石子、石粉,它们原本都是山上的石头。这些石头从山体上炸下来以后,用那种一头尖一头圆的大锤砸成小块,然后放进碎石机里粉碎,上好的青石碎成石子,要大的有大的,要小的有小的,次一点儿的“离皮石”碎成石粉,用来垒砖抹墙。
  当时,我们村分到的那个山头,算是我们村主要的经济来源,像我父亲这一辈人,基本上都上山开过石头。
  山上开石头,首先要在山体上打爆破眼儿,只有把那些石头从山体上先炸下来才行。那时候都是那种汽油机带的风镐,可能也风镐吧,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它叫个啥,现在那玩意很难见到了,模样就跟现在工地里用的的那种风镐差不多,不过比风镐的个头大多了,至少得两个人才能操作。
  那玩意儿上面有根细绳子,一拉那细绳子,就跟摩托车那脚蹬似的,拉两下那玩意突突突就响起来了,在它的底部,咬合一根六棱钢錾,钢錾大概能有三十厘米粗细,中间是个通眼儿,那玩意运转起来以后,钢錾抵在山体上,两个人扶着,一边扶一边往下摁,凭借汽油机那种生硬的冲击力硬生生往山体里钻,一边钻,一边通过钢錾内部的那个通眼儿,给里面灌水降温。
  爆破眼儿打好以后,接下来就是填炸药,炸药填完以后压雷管、放导火线。我估计见过雷管的朋友不多吧?雷管跟成年人的无名指长短差不多,比无名指细一点儿,对了,我记得好像跟香烟粗细差不多,外边看上去是土黄色的,咋一看就跟一截发黄的细竹杆似的,里面包着一层铜皮,铜皮再里面就是炸药,在它的一头儿是中空的,空了大概有一厘米左右,这中空的地方刚好能把导火线插进去,这导火线就是专门给这种雷管设计的。导火线是那种绳状的,麻花儿似的,几十股拧在一起,跟绳子一样结实,比香烟细一号儿,点起来燃烧很慢,但是点着以后很不容易熄灭,用脚是绝对踩不灭的。
  雷管的威力不大,你要是点着握着它,也就把你的手给炸碎,过去我们这里没手的基本上都是给雷管炸掉的。小时候经常跟强顺从他家里偷出雷管当炮仗点着玩儿,给雷管插上一小截导火线,上下用两块砖头压着,点着以后“咚”地一声,两块砖头瞬间四分五裂,把我们高兴的一蹦一蹦的,不过现在想想都后怕,那跟作死差不多。
  王思河呢,在玫瑰泉的时候搞过几天爆破,上山以后成了爆破队的队员。也就在昨天,也就是第七天头上,他们下午有个爆破,一口气打了几十个爆破眼儿,跟平常一样,放完炸药点火爆破。不过,等爆破完了,他们发现有一个眼儿没响,他们的爆破队长可能觉得自己是金钟罩铁布衫儿吧,没等尘烟落尽就走过去检查,等他把那爆破眼儿刨开,伸脑袋往爆破眼儿里一看。
  轰!
  当场毙命。
  队长昨天死了,王思河今天代替了他的职务,升官成为了爆破队的队长。用王思河的话说,他们队长那是活该,早就该死了,人品很差,不但经常无故克扣他们的工资,还利用职务之便欺负上山的女同志,早就人神共愤了。像欺负女同志这种事儿,在60年饥荒的时候经常出现,村干部要求女同志跟他发生关系,然后给女同志一个馒头啥的。这个队长60年的时候二十岁出头,老爹是村干部,父子两个祸害过不少妇女,这个卑鄙的恶习,直到现在他都没能改掉,死有余辜。
  王思河听我奶奶问升啥官儿了,王思河就把上面这些讲了一遍,挺高兴的,不过我奶奶听完脸上却显得不自然了。
  奶奶后来跟我说,这要是巧合还好,要是那几个野鬼干的,王思河家多多少少都要伤点儿阴德,除非王思河不当这个爆破队长,不过,奶奶当时看着王思河兴高采烈的样子,没把这话说出口。
  第二天,也就是第九天。奶奶给王思河做了一个护身符,这个护身符很简陋,就是一根五色线穿了一颗玛瑙珠子。
  各位可能都已经忘记了,我姥姥过去是个千金大小姐,跟我姥爷私奔的时候,从家里带出一些好物件儿。我母亲嫁给我父亲的时候,姥姥分出一点给母亲做了嫁妆,前面介绍过,其中一件,是一串血红色的玛瑙项链,后来穿玛瑙的绳子断了,给我偷出来当玻璃球玩儿,后来弄丢不少,给我妈揪着好一顿打。这时候,那绳子早就断过了,也给我偷出来玩儿丢了不少了。
  为了弄这个护身符,奶奶专门跟我妈要了一颗玛瑙。
  这护身符是怎么做的呢,玛瑙放进一碗清水里,等到午时的时候,清水碗放到院子里,斜着面向太阳,保证太阳光能透过清水照在玛瑙上,然后点上一捆香,捧在手里,站在水碗后面,对着太阳拜三拜,等香烧出一点儿香灰以后磕进碗里,嘴里念咒:“日神,日神,借你明光,护我真身,水从生,物从法,十步邪厄退,敕令百不侵。”
  念完口诀以后闭上眼睛冥思,用心念去祭炼那颗玛瑙珠子。其他的都好说,这个是最困难的,极耗心神,你自身的念力越足,那颗珠子祭炼的越好。
  炼完以后,碗里的水倒掉,让太阳光把珠子上的水分自然晒干,然后用五色线穿起来。可能有人会问,啥是五色线,五色线一般就是:红、黄、黑、白、青。
  奶奶做好这个以后,交代王思河挂脖子里,最少得带三年。这东西,主要是给他挡厄挡煞的,也能防止那队长的鬼魂不甘心过来报复。
  当天晚上,奶奶又带着我来到王思河家,用柳叶泡水,洒遍整个院子,一边撒,嘴里一边念:“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山里的上山,河里的下水,人鬼安泰,互不相扰。”
  这个,算是送王思河家那几条野鬼上路,告诉他们,你们给的恩惠够了,到别处去吧。
  到了第十天头儿上,奶奶领着我到王思河家,告诉婶子,可以给强顺洗手了。
  婶子自打奶奶给强顺手上抹了我的指血以后,不光不让强顺洗手,脸也不让他洗了。我们这些孩子都淘气,玩起来都不知道啥叫了脏,半天不洗手脸都成挖煤的了,更可况是十天,强顺这时候,就像打非洲过来的小黑孩儿,谁看了他那张脸都想笑。
  不怕各位笑话,直到我上初一的时候,我手上还是脏兮兮的,我初一是在一家厂矿的子弟学校上的,那里的孩子都是“市民”,比我们这些农民可高级多了,衣服、书包啥的也比我们穿的漂亮的多,我那时候还穿着补丁裤、千层底儿布鞋,妈妈用碎布拼凑的布书包,除了我的长相、学习、体育,比那些熊孩子们强点儿,其他的啥都不如人家。
  有一次上课,我同桌是个女同学,她嗲声嗲气跟我说,哎呀,我的手脏了。我一看,白白净净,哪儿脏呀?女同桌就用钢笔在她自己的手心给我点指,这儿,这儿,我一看,她手心不过粘上了几点蓝墨水,这就算脏呀?
  我偷偷朝自己手心一看,妈呀,这一节课就这么握着吧,别张开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阴阳眼
  言归正传。奶奶说可以给强顺洗手了,婶子赶忙弄了盆温水,给强顺洗了个澡。
  这是第十天,当天夜里也没啥事儿,等到第十一天,奶奶一大清早就交代我,今天不许出门,允许我弟弟出门,就是不叫我出门,把我在家整整关了一天。
  到了晚上,出人意料的,王思河又来我们家了,一脸着急地跟我奶奶说,强顺又哭开了。
  我见奶奶皱了皱眉,听她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怕啥来啥,真跟我想的一样了。”
  这一次,奶奶没叫我跟着她,自己一个人随王思河离开了。大概过了能有大半个小时,我这时候已经吃过饭准备上床睡觉了,强顺的姐姐来家里喊我,说是我奶奶叫我过去,我打着哈欠跟着强顺姐姐到了强顺家里。
  这时候,强顺家里的地上还是铺着一张破草席,强顺还是穿着个大裤衩在草席上坐着,满脸泪痕,看样子比上次哭的还要厉害。
  不过,打我刚才一走进他家的院子,就没听见强顺那腼腆的哭声,等我进屋一瞧,他已经不哭了,眼泪汪汪的。
  强顺的姐姐走在我前面,进了屋跟我奶奶说了一声,“奶奶,我把黄河喊来了。”
  我一看,我奶奶、王思河,强顺的母亲,都在席子旁边站着呢,几双眼睛齐刷刷朝我这里看了过来。
  我见奶奶嘴唇一动,看样子想跟我说啥,不过话还没说出来,席子上的强顺像诈尸了似的,腾一下从席子上跳了起来,光着脚丫跑过来,结结实实把我给抱上了。
  我这都没反应过来呢,把我吓了一跳,刚才出门时那股子瞌睡劲儿也给吓没了。我心里纳闷儿,这孩子啥毛病啊,哭癔症了是不是?当时还小,这要是再长个十年八年的,再这么腻腻歪歪的抱着,俺俩这辈子可都完了。
  我挣了两下,熊孩子抱的还挺紧,没能挣脱,我立刻把求助的眼神儿看向了奶奶,问道:“奶奶,这是咋回事儿呀?你叫强顺放开我呀。”
  奶奶显得一脸无奈,看看王思河,摆摆手示意王思河,王思河会意,过来拉了强顺两下,熊孩子抱的还真紧,最后他们一家人齐动手,这才把强顺从我身上弄了下来。
  为了防止强顺再抱我,王思河可劲儿把他摁到了席子上。
  奶奶蹲到席子边儿,轻声问强顺:“强顺,告诉奶奶,你为啥要抱着黄河呀?”
  强顺眼睛看着我,那眼神儿就像在看刚从油锅里煎出来的大妈呀似的。
  强顺没说话,我奶奶又问了一声,强顺停了好一会儿,扭过脸看看我奶奶,呆呆地说道:“黄河身上有火,我冷……”
  这大夏天的,这么热,说出这话的人绝对不正常。
  奶奶听了叹了口气,婶子在一旁问道:“妈,强顺这到底是咋了?”
  奶奶皱着眉头踌躇了老半天,最后叹着气从地上站起来,说道:“这是阴阳眼,上次我给他看的时候就觉着有点不对劲儿,把黄河的指血给他滴在手心儿,又叫黄河白天跟他玩儿,我就是想试试他是不是阴阳眼,昨天把指血洗掉了,今天一天我没叫黄河出门,没想到这孩子晚上真的又看见那些东西了,依我看,他这阴阳眼这辈子恐怕都甩不掉了……”
  婶子一听,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毛骨悚然了,忙问我奶奶,“妈,那咋办呢?”
  “咋办呀……”奶奶把眼睛慢慢看向了我,轻声说道:“我们家这些手艺里面没有能驱走阴阳眼的,不过黄河这孩子……”
  奶奶说到这儿,我心里就是一跳,就冲奶奶看我这眼神儿,我就明白她想干啥了?
  奶奶继续说着:“黄河这孩子打一生下来就跟别的孩子不大一样,阳气很重,他的血我不知道到底都有啥用,不过至少能压住强顺的阴阳眼。”
  “咋压呀?”王思河还在摁着强顺,冷不丁问道。
  奶奶说道:“跟上次一样,从黄河手上扎出点儿血给强顺抹上。”
  我一听,又要给我扎针放血,转身就往外跑,不过我奶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还没等我跑起来,一把揪住了我的胳膊。
  “别动,你要是敢跑,真叫你妈把你扔井里。”
  娘呀,我一下就软了,又来了……
  婶子问道:“还抹手心儿吗?要是一辈子成了这样儿,以后这就是长事儿了,总不能天天不叫他洗手吧?”
  奶奶笑了笑,说道:“不用,咱这次给他抹到胸口儿上,啥时候洗罢澡啥时候再抹。”
  我们这儿那时候比较偏荒,也没澡堂子,除了下野坑里玩水,直到过年的时候才洗一次澡。
  在奶奶苦口婆心、威逼利诱之下,我又她给放了血了,这一次还是两滴,一滴滴在了强顺胸口正中心,一滴滴在了强顺小肚子上,位置大概在肚脐眼儿往上三寸。奶奶说,这个其实抹在眉心最好,不过,抹在眉心上出门见人有点儿不方便。
  我当时挺无奈的,除了给蚊子献血,还得给这熊孩子献血,两者相较,我宁愿给蚊子献血,因为给蚊子献血没针扎的疼。不过还算不错,这次比上次强多了,婶子捅开煤火炉专门给我煮了俩鸡蛋,这才算是安慰了我饱受摧残的幼小心灵。
  写到这儿,各位可能会觉得我有点天马行空,可能质疑我的血为啥能压住强顺的阴阳眼。质疑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你们没在我身边,你们更不知道我刚生下来是个啥样子,要是你们在我身边,只要是真的给那些东西缠上的人,我只要往你们身边一坐,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就没事了,而且,你们可以明显感觉到我身上的温度特别高,特别暖和。
  还有,为了维护我自己的形象,我刚生下来的样子没跟各位讲过,一是模样不怎么像人,二是讲出来也没人相信。当时我一出生,把接生婆跟我妈都吓了大一跳,我奶奶用小被子小棉袄包着我,顶风冒雪把我抱到坟地,她其实就是想问问我太爷,我妈生下来的这个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用我妈原话说,就我一生下来那样儿,长大了能长成一个正常的人,她当时连想都没敢想过。我一生下来到底是个啥样儿呢?各位的好奇心可能都起来了。
  我一生下来,除了额头以外,浑身胎毛,孩子生下来有胎毛很正常,有些人家生个毛孩儿也算正常,但是我的那个不正常的太不正常了,我身上胎毛不是黑的,全部是金黄色的,唯一没有胎毛的额头,有枣那么大一片火红色,一哭起来,这片火红色红的就像着了火似的,就跟个怪物一样,那片火红色一开始以为是个胎记,后来发现不是。
  后来金色胎毛慢慢退了,额头那片火红色只要没哭到一定程度,也看不见了。各位可别怀疑,这就是我生下来以后的真实写照。
  书归正题。像强顺这种阴阳眼,小时候就有,不过长大了以后就不明显了,其实也不算没了,只是他自身阳气重了,把这种能力压了下去。他在小树林给鬼附身以后,可能遇上了某种机缘巧合,把他这种能力又给他释放了出来,就好像那武侠小说里写的,无意间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学到了绝世武功,这辈子想死都难了,强顺这辈子,想不看都难了,不过,我的血呢,可能也算是机缘巧合,刚好又压住了他这个能力。
  许多年后,另一个跟强顺一样的阴阳眼,听说我的血可以压住阴阳眼,通过好几层关系找到了我,他好像是封丘县的,也可能是原阳县,我忘了,记得他跟我一个朋友是同校同学,年龄比我小一岁,他这个阴阳眼很有意思,据他自己说,小时候他们村子闹过一阵狂犬病,我们这儿也闹过,也就是在我八九岁的时候。结果呢,他腿上给那疯狗咬了一下,家里人带着他赶紧就去打疫苗,打完疫苗的当天晚上,他开始发高烧,到村里卫生所看了以后,村里的医生没办法,叫他家里人赶紧给他送医院,到了医院以后,也不知道诊断的是啥病,就开始打针输液,不过一直不见好,等这孩子昏迷了两天两夜以后,自己奇迹般醒了过来,病好了,病好了以后,那就不得了了,经常看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特别是晚上,家里的院子里有时候莫名其妙就站着几个人,还有他们村里一些死去的人,他也经常在晚上见到,后来找人看了看,说是阴阳眼,没法儿治。这给他的生活、心理,都带来了极大的伤害,他变得胆小、怕黑,晚上不敢出门。
  后来他听我朋友说了我跟强顺的事儿,托我朋友找上了我,我给他用自己的血在他胸口抹了一片,到晚上一试,居然不管用,又给他抹眉心,还不管用,原来他这个跟强顺这个不一样,他这个,后来我才知道,这叫“狗眼”,估计跟那疯狗咬他那一下有关系。最后没办法,我教给他一些简单的驱邪驱鬼的本事,让他自己自求多福了。
  返回再说强顺,强顺呢,自打抹上我指血的这天开始,无形中对我产生了一种依赖,因为他需要我的血压下他的阴阳眼。我们后来一起辍学,一起工作,后来我又利用他的阴阳眼,如虎添翼,一起给人驱邪办事。
  有时候,人的命,可能真就是天注定的,写到这儿,叫我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事,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为啥这几章写的跟轻喜剧似的,因为我不想用沉甸甸的心情,写我经历里那一场场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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