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心掏肺为婆家,冷血的他们却得寸进尺,靠,姐再也不当包子了

  就是,脱裤子脱裤子,冒充什么淑女,淑女能未婚同居,还能未婚先孕?
  我四仰八叉就躺在了手术台上。
  泪,顺着我的两鬓滑下来,砸在手术台下的软垫子上,啪一下,啪一下。
  几胎?女医生晃晃朗朗摆弄着手术器械问我。
  头一个!我哭着说。
  舍不得,那还流,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又不像那小女孩,不到年纪!女医生停下,让手术过程有一个中断。
  流,必须流!我小腹抽动。
  女医生终于不耐烦了,说,哭个屁啊,跟男人办那事的时候也没见你哭!
  我靠她妈的,这王八蛋是不是没男人睡了,内分泌失调?
  当然,她这话也并不是真心的落井下石,她只是想告诉我一个道理:姑娘,什么事情你要么不做,做了,就不要再说承受不了后果。
  嬷嬷的,真是人生经验无处不在啊,在你还没有遭受足够多的罪,成为生活的强者之前。
  我的孩子终于被掏掉了,我看不到小小的他什么样子,伴随他的死去,是我撕皮割肉的疼。
  我知道他也会疼,如果他长到了足够大。
  生理书上说,七周的胎儿就已经有了四肢的萌芽,手指长出来,还有一条小尾巴,十一周的胎儿被流掉,最先被扯掉的,将是他的头皮,然后,四肢被绞断,他会感觉到疼,他只是不会挣扎......
  手术结束了,我感觉我就要死掉了。
  女医生已经换好衣服就要下班,我却还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没人召唤我,也没人主动过来搀扶我。
  女医生冲着门外喊,XX霞陪人,谁是XX霞陪人,过来领货啊,下班时间都过了五分钟。
  N终于进得屋来,扶我下了手术台。
  不要说当时的头痛欲裂了吧,也不要说那种万千的对逝去孩子的悲悯,我跟N租了一辆人力三轮回家,然后就在家门口,N跟我说,回家让妈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我记得我当时就捂住了他的嘴巴,我说,不要,什么都不要说,然后,为了减少跟婆婆碰面的机会,我躺到了那张小木床上,开始沉睡。
  早晨金色的阳光洒向大地,N 要去上班,临走,掏出二十块钱给在外屋准备做早饭的婆婆,说,妈,霞有点贫血,请假休息两天,你买只母鸡炖炖给她营养营养。
  婆婆两只手在藏蓝粗布围裙上擦擦,接过钱,笑嘻嘻说,好办!
  N推着他的小金鹿无牵无挂的出了家门,没大会儿便消失在洒满羊粪蛋蛋的大街上。
  我也早早起床,弄了一大盆水洗衣服,身边坐着一口大水缸。你说刚做完一场流产洗什么衣服,我就是不想躺在床上让婆婆骂我偷懒,我劳动着她总还是会愉快点吧,我想。
  终于一大包床单衣服洗完,到了早饭时间。
  我坐到了那张小方桌前,没看见哪地方卧着一只被炖好的母鸡,甚至比平常白粥油条的更恶劣:玉米粥就咸菜,白馒头。
  家里就三个人,我、婆婆、公公。
  公公照旧在喝他的饭前酒,一天三顿,每顿一两,吱喳,吱喳,有菜吃菜,没菜腌萝卜条也行。
  婆婆举着一块白馒头撕,一粒一粒往桌上掉着白面渣,我不知道她恨的什么,她偶尔洒落在我身上的一缕半缕目光,还不如洒向趴在桌边等喂食的小狗花花身上的目光充满母爱情怀。
  没人跟我说话。
  我实在受不了那种亲人间的虐待,一碗粥没吃完,便重新躺回床上,这回不是装死,是真想死。
  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保护不了孩子,还连肚皮都填不饱。
  两个老人吧嗒吧嗒的咀嚼声,有点像关不上阀门的滴漏,从门缝里传来,一阵接着一阵。
  公公终于忍不住,放下酒杯,催促婆婆:那个,霞吃的也太少了,你去喊她,再来喝碗粥。
  我至死难忘啊,这一碗粥。
  尽管,我并没有真正喝进口。
  后来,我以很多碗很多碗粥来回报当时的这碗粥,只因,就算他没有对我好到让我涕泪横流,他也从没有把我往死里逼。
  我婆婆呢,我等着她老人家,按照公公的嘱咐来喊我再去喝碗粥,毕竟,那么长时间滴米未进,我饿了。
  婆婆是多么不情愿的服从了公公的命令,因为,从外屋到内屋短短的十步之遥,她蠕动了万年之久。终于一步三停跋涉到了内屋门口,老妇女平常板板正正的身子这会儿像极了偏瘫患者,歪歪斜斜往薄薄的三合板木门上一靠,犹如三夏的麦收,一捆捆扔进车斗的麦秸个子,胡乱被扔进某个车斗,要掉就掉下去,不掉就赖在那里:
  “那粥你就不要喝了吧,我还等着喂狗!”
  那麦秸个子说。
  太累了,睡了
  未来我为什么会成为混蛋,因为我曾经狗都不如。
  粥是不能再喝的,家也不能再呆下去,吾只求能有什么方式,可以与今世的恩怨一刀两断。
  我跟婆婆说,我不喝粥,你去喂狗。
  我从床上爬起来,立刻推车出门,往单位去。
  我清晰的记得就在我出门之际公公和婆婆的对话。
  老头咧咧:你怎么能那样说话,多难听。
  老太咧咧:谁家捉鬼有好听的话,好听的话那鬼能摆平吗?笨蛋!
  嬷嬷的,我这还叫爱情吗,这纯粹就是自投神网。
  我疯狂的蹬着自行车,感觉腹部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就算今后的岁月有超过联合国秘书长的风华,谁能安慰鄙人此刻的凋零?
  到单位,遇到查岗的黄保安,穿着保安公司统一配发的蓝制服,很诧异的问我,“霞秘你脸好黄啊,快去查查,肝脏是不是有贵恙?”
  “贵恙没有,有贱恙!”我回答黄保安,嘎噔,自行车在凸起的不锈钢门槛上狠狠垫一下,让黄保安的小心坎也跟着狂抖一下。
  我提着我那十五块钱批发商城买来的人造革手提包摇摇晃晃走进办公室,正赶上办公室主任刘玉生出门,这个纯净水桶一样形状的矮胖男人看到我十分诧异,“霞秘,请病假了还来上班,封顶120块满勤奖,至于?”
  我以精神病人的高亢直视他,“闲话少说,有没有出发任务?”
  他一脸酒糟疙瘩逗逼的似乎都要个个跳下来,操着他标准的东北普通话,嬉皮笑脸的说,“一会儿有个调研,要不你去,一天误餐补助交通补助总共十八,瞧你今天这脸色,要是运气好搞个工伤阵亡回来,那补的可就更多啦。”
  我立马冲他鞠躬,“刘主,谢啦,要真是能工伤阵亡,情记得安排我弟接我的班,还有,记得抚恤我那没有退休金的爹妈。”
  刘玉生觉得不对劲,靠近我,大哥哥关心状,“霞秘,被驴踢啦?”
  我桌上收拾纸笔装进手提包,故意不去看他探寻的眼神,说,“被神仙召唤了。”
  那次的调研任务是跟随局长走访困难户。那一年,我们县里实行定点包村,每个局都与一个困难村结对帮扶,各局根据各局条件可以为村里修路架桥,也可以挖井修渠栽树,还可以捐资助学上项目,说白了就是帮助他们改变落后面貌,最短的时间,实现最快的发展。
  我们局里包的那个小山村距离县城四十多里路,前一阵子局长刚给弄了五千多棵免费树苗,这一次是对困难户调查走访,我看了局长拉的单子,总共十五户,有十户住在半山腰。问题这走访还不是说句闲话就拉倒,还得让人家签字满意,这就不能是速战速决的了。
  嗯,就这样听天由命了吧,死了我是光荣的,活着继续遭受神婆压迫,各有利弊。
  反正我没吃饭,也没喝水,早已口干舌燥,听之任之。
  谁想到活着不容易,王八蛋的工伤阵亡也不是那么轻易就到达了目的地,老百姓是多么热情欢迎我们的到来,要我们喝水,还要我们吃苹果,官民平等,不吃不喝不让走。
  我们局长也是,说是劳累一天,要犒劳犒劳我们两个小兵兵,中午下了馆子,下午还下了馆子,我不光吃到了肉,吃到了馍,我还被女士优待喝到了果汁。
  这样子还死个屁啊,我最起码也得把我们局长的调研记录给搞出来好吧?!
  姐妹们,下午到此,晚上继续。
  刘玉生拥抱女神一样拥抱了我的归来,“霞秘,知不知道,要是你今天阵亡了,我保证你妈以后就是我妈,因为,是我亲手送走了你呀。”那小子殷勤的接过我手提包放桌上。
  我白他一眼,“哥,光喊妈顶钱用?我那份孝敬你还得接着哦。”
  他嘻嘻笑,看我有看震后余生的宝贝。
  勤杂兼同事好友L则赶紧帮我倒了一杯热水,细细审视我的疲惫不堪,说,“明白了姐们儿,你是想火线入党。”
  我狠捶一下她胖腚,“妹儿,深刻纠正,姐本就自我高尚,党要不要我我都要党。”
  她顿时大呼小叫,“姐们儿,这是要炸碉堡的节奏么?”
  我终于忍不住了骂她,“滚,敢侮辱人民英雄黄继光,走你的丫子吧,姐还要为工作奉献青春。”
  娃娃们——就是刘玉生和亲爱的L终于下班回家,我就着卫生间水管洗把脸,提提神,连蹬带甩搞掉高革的高跟鞋,赤着一双大脚丫子站在办公室水泥地上,铺开半打稿纸,奶奶的,姐的今晚就在写稿中度过吧,反正已无处可安眠,就当时光老人又免费赠送一个白天。

  今晚更文完毕,亲们,晚安!
  有人推门进来,我眼角余光扫他一下,确定不是劫匪,便又低头码报告如入无人之境——深深感谢局长丰美两餐救我小命一条吧,其他人此刻在我眼里全他妈该灭,雷锋除外。
  那人慢吞吞将一只饭盒放我手边,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副方便筷,掀开饭盒盖子,顷刻间一股鸡肉圆的清香爬进我鼻孔,徐徐的热蒸汽,朦胧了我的眼睛,“吃吧,饭店里刚煮的。”他咧咧。
  吃,我有什么心情吃他的东西,因为他,我失去了孩子,我还被一个神婆当鬼捉,打听打听,山东太大,就我们小县城吧,谁敢这么衰败过我XX霞,谁他妈敢过?!
  我虽没有亲眼见到他来找我的过程,但我绝对能逼真想象其中某个段落:他下班回家,看看床上没美女锅里没鸡肉,就到花圃去找他妈,他妈正在往一辆人力三轮上搬运一株发财树还是滴水观音准备给人送货,他问,XX霞呢?他妈说不知道,那丫又不是那么有礼貌,走也不给知会一声,他于是就问,那妈没有炖鸡么?他妈会说,她走了我们还炖什么鸡,我们又没那么馋嘴鸭的货。
  他于是就什么都不会再说了,就算有人当场踹他两蹄子他也不会问出下句:刚刚做完流产的女流,要是能安生呆在家里,怎么会自己跑出去,她就算有点二,还没二到那步田地吧。
  他只会默默的离开,默默的饭店买吃的,然后默默到单位来找我。靠,写到这里,我真想给他取个别称,叫默默。
  我不知道失去孩子他是不是也会难过,我只知道我会难过,滚妈蛋的鸡肉圆,姐的小命就值一堆那激素吹起来的破落户尸体?
  我撇下爬了一页半的稿纸,啪啪啪拍着质地劣等一拍晃二拍摇三拍几乎就要卧倒的办公桌,说,少装相吧N先生,这里没人等你厚葬,带丸子回家让你妈喂狗。
  N对我的叫嚣反映又可谓默默,不吼不拍亦不调头而去,只是很平淡的看着我,说:什么话啊,厚葬厚葬的,我看你还是活蹦乱跳几十年吃点喝点比较值,快裂了吧,这丸子,一会儿凉了,五块钱可就白瞎了!
  亲们,上午码毕,下午继续
  亲们,家里上不去网了,办公室来发文,相距十里路,关于这种艰苦奋战的作风,求点赞,呵呵
  我目光超然,保持对那盒鸡肉圆的高度漠视,不漠视不足以表达我对这小子有多恨啊。
  “霞,神经还正常吧,那玩意坏了可了不得。”N仍旧陪着笑,一口一口吞着干唾沫,儒雅俊美的大男孩,落得为刁女奴颜卑膝,真是让苍天垂怜,大地生恨。
  真是拿这个人没办法,你说他懂人情世故吧,他跟他妈联合起来,谋杀了我的孩子。你说他不懂人情世故吧,他关键时候表现的还这么感人。我能杀了他抵罪吗?我也不可能在办公室里聊度残生,那是办公的地,不是我晾晒脚丫子的澡堂子。
  “姓N的,这么大事你想一盒鸡肉圆蒙混过关?”我终于又开始叫嚣。
  N满脸堆笑,“你那意思,诚意不够,我再去买两盒?
  我推他一把,“滚,那是一盒两盒的事吗,我就是要告诉你,经过此番磨砺,本姑娘宁与魔鬼为伍,不与穷汉同床了。”
  我以为N会顺着我的杆子爬,逼丫,你还想和谁同床,二手货了,老子留你就已对得起你,那么我跟他直接奔了解散的主题。
  他才没那么傻,他根本就当我啥屁没放,掰开方便筷子,夹一枚丸子,像模像样放嘴边吹吹热气,递到我唇边,说,“霞,先吃丸子,你要是觉得住家里憋屈,咱出来租房。”
  我不接丸子,我却感觉对N的反感正在渐渐落潮,而好感重又慢慢占领思想高地——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想揭开他妈的蒙羞布而已,他真是个孝顺孩子,我也是个孝顺孩子,一般老子不咬我,我不会咬她,老子咬了我,我还不定有狠心置她儿子与死地。
  说实话我不想花那租房的钱,要想租早租了,可生活婊子不答应啊,它用实践告诉我,该交的过桥过路费如果不交,它会让我翻倍。
  我于是跟N说,去哪租?你以为看房子三天两天能搞定?
  他说,去弹簧厂家属院,我有两个同学在那里,让他们帮忙联系,会很快滴。说着,就凑我张嘴的空,他把一枚鸡肉圆塞进了我的嘴巴里。
  奶奶的,姐的性子可圈可点,姐就是抵不过这样的温柔感化。
  我靠在椅背上,看那盒鸡肉丸儿,热气早他妈没了,可数量还在,我绷紧的心脏一点点被他们攻击,一枚丸子一块疤痕,将我带回,和这小子曾经共有的缠绵时光。
  就在此时,N还多么不失时机将他的狗脑袋贴我脸颊上了,热乎乎的,特像刚出苞的牡丹花的裙边,酥啊软啊的骚扰我,“要相信,我们的生活比蜜甜。”他说。
  啊,我们的生活会比蜜甜,多少代人,都靠着这句话活过来,咋着,到了我这一代就活不下去了?
  我的心脏开始冰消雪融,我的眼泪为这个狗崽子又开始流的纯粹,我们的孩子,在天国也不希望两个同经伤痛的人分崩离析,我就在这五味杂陈中张开小巧的嘴巴,接住N递过来的一颗颗已经凉如空气的鸡肉丸,它们到达我的肠胃里,就会变成热热的东西了,尽管只是一泡粪。
  “先带我去弹簧厂狗窝看看,搬不搬,到时候再说!”我吃完丸子开始穿鞋收拾提包,要跟N回家,蓦然抬头,头顶天花板上的几滴蚊子血,犹如婆婆那张诡异的脸,转啊转啊浮萍般在灯光里打旋。
  神婆,再见!我冲她挥挥手。
  亲们,下午没了,晚上继续
  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女人流过产是不能随便串门的,因为会污人门庭。
  等灾难过去一个月,身体干净了,天气也更加暖和,街上柳树叶都耷拉的跟老寿星眉毛一样长了,我才跟N去了弹簧厂家属院。
  那里住着N的两个大学同学,一个孔银根,也就是老K,老婆吴平;一个刘芳铭,老婆赵敏。
  嗨,这弹簧厂,怎么说呢,它得算我们县效益最不好的厂了,别的工厂发工作服洗衣粉,它卫生纸的福利都不发一包。其家属院的破败程度也可想而知,往往,这座坐落在县城西北部国道边上的院子,其房屋建筑陈旧的色彩,落后的样式,会让路人瞬间感观,时光倒退三十年,倘若正好遇到有住客从里边出来,又会感观,他是活着,还是不耐烦的活着,因为看上去一脸的愁绪呀,那衣服,更是褪色褪的好像从就没有过崭新。
  稍微条件好点的人是不会来弹簧厂住的。老K夫妻俩一个在电缆公司上班,一个在酒厂,工资都不高,图个租金便宜才来。刘芳铭在化肥厂上班,他的妻子赵敏本身就是弹簧厂职工,可以免费住房,所以条件好孬,他都会在此住下去。
  我跟N到达老K家的时候,老K两口子和刘芳铭两口正在打麻将, “二饼,三条,发财,东风......”他们扯着嗓子吆喝,好像那高分贝能让他们时来运转,真是穷怕了。
  我们到了之后,几个人散了麻将局,又是让座又是洗苹果的回复正常人状态。
  我坐在门口一只破沙发上,观察初来乍到的环境。
  房子真他妈袖珍,比我初到这个世界见到的我们家那早已失火烧掉的三间毛坯房还袖珍,两间屋加起来不到30平,又被隔出厨房客厅卧室一小间一小间,就更显得鸡腚样的萎缩。
  贯穿房屋南北的过道也就半米宽,人可以直挺挺走过去,绝对不能提溜嘛东西超出肩宽。沙发和电视机之间的过道就更窄,直挺挺的过是不可能了,必须侧转了身子,还得是不能太胖的,像老K那样五大三粗接近二百斤,一走路满身脂肪直晃悠的,从沙发和电视机之间经过,侧转了身子还不行,还得连累沙发上的人遭受他揉啊搓啊压啊的挤压。
  问题不光袖珍,房子还没有后窗,里面光线暗淡,弄得大中午头就像黄昏即将到来,让我轻度近视眼看东西都费劲。房间里幸好也没多少东西可看,两只简易的木椅,一只破沙发,还有一只放电视机的办公桌,几乎已经是全部的家当。
  我在这光线贫瘠物质匮乏的环境里暗自思量,如果搬到这地方来,住跟老K一样的房子,我能不能撑得住。
  而在我暗自思忖的时候,赵敏和吴平俩妇女已经去了厨房洗苹果,两个妇女嘁嘁喳喳的议论,让我感觉好像一群麻雀在头顶搭窝:
  “这女子挺漂亮,怕N将来伺候不了。”一个说。
  “就是,还事业单位,大学生,听说那类人都心理变态,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另一个说。
  呵呵,我“事业”了吗,我一点也不“事业”啊,只是与她们的大大咧咧相比,有那么一丝丝的文气;我难打发吗,我其实一点也不难打发,不难打发的婆婆都敢往死里整。
  可这些话我又不能说,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姐妹们,来日方长,若我是妖精,会现原形,若我不是妖精,当陪你们共度艰难人生!
  “三个穷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N你们也搬来吧,咱三家揍架都能叫做群!”俩妇女端了洗好的苹果走出厨房,吴平说。
  “窝穷,地方窄,板凳小,大家随便蹲。”赵敏紧跟着。
  “可别嫌我们穷,谁能说我们将来当不上百万富翁?看看,看看,李嘉诚霍英东,哪个不是来自于贫民阶层。”老K手捏果皮刀,让一圈圈的果皮哗哗的往下掉,在他大腿上,耷拉老长。
  老K还挺自信。
  是啊,我们没有现在,但我们有未来,中国人的平均寿命七十二,我们还有好几十年可以折腾。
  老K带给我多大的鼓舞啊,大房子好,可没有温暖的大房子还好吗?小房子孬,小房子只要充满温情那不一样是安乐窝?百万富翁,亿万富豪,将来我们都有可能成,娘耶,我当时就笑的哈哈哈,仿佛人民币已经撑破了钱夹子,而我,意气风发站在某艘豪华游艇。
  今晚更毕,亲们,明天见
  今晚更毕,亲们,明天见
  亲们,上午出门奔波生计,火烤的热,歇会儿,下午继续更
  老K也显得很兴奋,有朋友来了嘛,还带了喜欢听他讲话的漂亮女人,他撅着葳蕤大屁屁在鸡腚大的屋子里瞎晃,一会儿拿遥控板放电视,一会儿给俩男人发烟,再给我们三个女人发削好的苹果,就在他扭腰转身之际,他的前下半身或者后下半身就在我弓起的膝盖上蹭啊蹭。靠,我终于被这异性蹭的热血沸腾了,身体内一股潮湿喷涌而出,我赶紧侧转了身体,想要躲过他,没想到转身之际,他小腹下一大包鼓鼓囊囊的身体组织活像一尊小钢炮,又直面我而来。
  嬷嬷的,我热血沸腾,他也是有了身体反应呀,还是那种比较直观的。
  我几乎是光速的“腾”一下站起来,顿时缩掉两份之一占据,小子,这下你碰不到我了,我得意的看他一眼,没想到他也正在看我,一双迷离的大眼,让我又是一阵莫名的情愫由心底而生,说实话,虽然头次见面,我真的喜欢上了他的幽默开朗,乖乖,这真不是姐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实在是,空间狭小,情色易生啊。
  我尴尬的笑,K也咧着一张大嘴傻不拉唧的笑。
  奶奶的笑什么笑,真想把刚才那段时光掐掉,要不是没有前一秒,就没有后一秒。
  “搬吧霞,我们茶余饭后说说聊聊,也谈谈发展大计,多有意思!”吴平和赵敏坐到我旁边的小木凳上,接着说。
  俩妇女且不说漂亮与否,装扮朴实,发型自然,坐身边没有刺鼻的香水味,这一点我喜欢。
  “行啊,你们帮我打听间房子,就这条件的就行,我立马搬!”我顿时超脱于和老K的怦然心动,倏然追忆家里还有一位急于要摆脱掉的神仙婆婆。
  “这地方儿你不觉得窄,就你那大猪腚?”N接过老K削好的苹果啃一口。
  我往身后白墙上一靠:懂什么啊,本母猪要的是身心自由,不是表面宽松。
  我们就这样边吃边聊,老K抱着一只最大的绿苹果啃,只要有能啃的东西,他应该没有不啃的时候,要不他能那么胖,他啃着啃着,突然插话道,“N,车子放哪了?”
  “楼下!”N说。
  “哎呀,忘了告你搬上来,这家属院,贼多!”老K直扑门外阳光而去,要是没栏杆,估计那始发速度能助他一步从二楼降落到一楼。
  我这才注意到,老K的屋子如此狭小,里屋竟然还放着两辆自行车,一只金鹿,一只飞鸽,随手搬上来的呗,娘也,他们在这里可真是活出了经验,活出了勤快。
  全体人员分别捏着各自苹果跟老K呱呱呱下楼梯。
  楼下,明媚阳光依旧普照光辉大地,家属院门口的小卖铺油盐酱醋照旧营业,一个流着稀鼻涕的小男孩儿照旧坐在小卖铺门口抠他的脚丫子,车流人流照旧扬着灰尘彼此留下沧桑人间的匆匆交错轰隆隆远去,一切的场景都在照旧,单单,我们上楼时停放在楼道口的小金鹿,没了。
  真是天降人祸啊。
  租房真他妈不容易,搭着租金还得照顾着小偷生意。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比蜜甜?
  本来说好和老K几个人去城北啤酒城吃大排档,没心情了,干啥都没心情了。
  回家吧,最高兴和最难过的时候,我们总是最先想到那个破地方,管她神仙不神仙,栖身要紧啊。
  N蹬车子,我坐车后架上,来的时候也这姿势,不同的是,来时是自己的小金鹿,回的时候是老K的大金鹿,暂时借给我们骑骑。
  从低矮的楼房到低矮的平房,从城市到乡村,绿麦田早已变成了黄麦田,在景色不断变化的柏油路上,我靠着N后背,右手环抱他的腰,感觉全身肌无力:“王八羔子们偷东西也不分层次,你说他们有没有阶级感情,有没有啊?”
  “毛主席说,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我们穷,还有人更穷,不就一辆车子,算赈灾了。”N回应。
  太累了,休息
  上午办公室断网了,对不住各位亲了,现在续八
  这男人从没烧过急火,老婆被人流不烧,车子被偷了还不烧,这气度,感情小偷命好,少挨多少语言诅咒。
  “你倒是慈悲为怀,一辆车子两百块,就我们这点粮米,禁得住赈几灾,偶尔赈一灾算你英雄,要一年赈个七灾八灾,我们自己都成了重灾区!”我忧心忡忡。
  “所以,宝地租金贵,贱地会遭贼,我看,还是住家里比较划算。”N回头看我一眼,那意思,小妮儿,这题不难,你看着选。
  嬷嬷的,我看着选,我有选的余地么?
  房子我是不租了,不到死路一条我决不会再想被偷,要真是被偷一辆顶十年我还受得住,关键我们那车子少了之后,老K郑重其事的宣布:我们这里平均一月少五辆,稍不留心就跟贼成了对门!
  妈的,我助长歪风邪气么,那还不如跟我婆婆搞暗斗。
  可暗斗容易吗,广袤的原野上,我似乎又看见我死掉的孩子,正在天国像一只白绵羊孤独的游荡。
  “回家就有好日子过吗,你妈那么冷漠冷漠好像来自俄国,还是最北边境的。”我说。
  “知不知道有个词叫风格,还有个词叫性格,冷漠是我妈的特色,她对谁都不热情,我姥爷,也就是她爹来了都一样,也不单对你。”N轻描淡写,就将一笔生命血债,轻飘飘带过。
  我信吗?
  我不信吗?
  我信与不信都不能让上帝打个喷嚏,将那老婆婆同我的孩子一起收入天国,因为我爱上了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希望她长命百岁,我就得跟着祝福她长命百岁,哪怕她看我狗都不如,我还是要跟她,同处一个屋檐下。
  我以为我原谅了她。
  后来我才知道,我可以原谅她对我做下的所有人渣,这一个,我不能放过。
  唉,人生啊,有多少时刻,我们能清晰的知道自己的路到底该怎样走,尤其是在,年轻的时候。
  “咱么时候结婚,我不能跟你分开,也不想再流掉孩子。”在挣扎力永远那么薄弱的彼时彼刻,我只能拥抱着N的后腰,让如妖唇彩在他蓝夹克衫的后背上留下一朵腊梅花的足迹。
  “这时候肯定不行,家里就一座空楼,连墙皮子都没吊,入冬吧,攒攒钱,装装屋,再给你把大踏板摩托买回来,咱就体体面面结!”N狠劲蹬蹬脚踏板。
  车子上桥了,西环城公路上唯一的一座桥,过了这座桥,N的家也就快到了。
  路上,不少人家的院门口都插了艾草,路两边的商店也都打出了红底黑字的促销牌子:鲜鸡蛋到货!
  端午要到了嘛。
  在我们这里,端午是需要女婿给岳父母行节礼的,鸡蛋点心提一篮子。在我们家,我姐由她婆婆打点的礼品篮子已经到位,八大样品:鱼肉酒烟挂面粉皮鸡蛋,还有两只通红冠子的大公鸡,样样上好的品种。
  我妈电话里跟我说,你姐婆婆想的真周到,能买的都买全乎了,你们N家也不图这么大排场,来两篮子鸡蛋就托了佛祖的洪福。
  问题鸡蛋我也去不了了,有了损失总得找回来,别的人不能剥削,剥削我妈总不会被抓了现行。
  “端午了,咱要不要去给你妈行个礼?”N看着那些广告小黑板,蹬着脚踏板,身子一躬一躬虾米似得问我。
  “不去,本来就浪荡,车子一丢,八十斤鸡蛋又出去了,等以后有钱再孝敬吧!”我说着跳下自行车,到路边上掐了一把艾草回来。
  “弄这个做什么?”N不解。
  “避邪!”我咬牙切齿。
  嬷嬷的,没有物质,咱有精神,人定胜天,王八还有翻身叫甲鱼的时刻,我就不信我这辈子就埋这穷坑里爬不出来了。

  喝杯茶,亲们
  艾草插在了N家大门上,这活不是我干的,是我婆婆。
  婆婆那么喜欢策划点家庭活动的人,怎么可能让插艾草这种面子工程落在别人家腚后边?这个神母真是无一处不神话般犀利,如宝刀不老齐崭崭收割着我的生活。
  我感到害怕,我预感有新的灾难要发生。
  我扔掉艾草,把和艾草一起带回来的几棵马蜂菜花栽到一个豁边大瓷碗里的时候,晴朗的天空还突然想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春雷,“汪汪汪—”,母狗花花用寻找公狗爱人的激情狂吠。
  我朝花花狂吠的地方看,两个年轻女人,已经穿过大门又穿过二门,到了院子里。
  看俩女个头都不高,神情却是统一的严峻,步履豪迈,眼神直视,连红方格的短袖衫都衬托着霸气,要不是廉价摩丝控制着,估计那头发都得一根根练倒立。
  真像两头愤怒的犀牛!
  这两牛,我还一头不熟悉。
  当然人家也没有给我打招呼的意思,在我抬头看过去时,俩牛齐齐冷冷的瞄过来一眼,好似放过来四只冷箭。
  奶奶滴,拿姐不当劳动力,姐还不招呼你们了,让N默默冷却俩牛逼。
  我转头收拾我的花,一分钟,俩女进屋也就一分钟,N却崩一下将自己弹出了屋子,“我去花圃喊妈!”一眨眼,遁形了。
  这俩女谁呢?我都驻扎好几个月了,一进这个家门还是心里没底,看人家,一分钟搞衰主人翁。
  “哎呀,姑娘,你说你来也不提前言语声,咱弄俩菜儿挺着照应照应哈。”婆婆回来了,因为正在给两亩露天的万年青喷药,黄球鞋沾满黄泥,裤管儿两分之一都被溅湿了,一走路一阵子农药味,她摔打摔打两只泥鞋进屋那幅度,哪是一个老妇女的步伐,那就是小书童一枚,天生伺候人的贱命。
  还说她风格一贯冷血,这叫一贯冷血吗?叫吗?
  关键不光婆婆,就连N都改了形体,笔直的身板瞬间异化,软、弯、柔、贱,移步换影辗转到我身后,小知了一样在我耳畔克己奉公:那两个女子,让妈交流,你不要发言。
  嬷嬷的,我不要发言,我吃饱拱肠屁么,不想撒花也得撒。
  恰逢此时,屋里传来牛哞声声:
  “端午到了,别人家女婿都有做节礼,你们家,就不是中国人了咋地?”
  我终于知道是哪路妖孽登场了。
  那不就是我小叔子N2的未婚妻黄芹。
  靠,我省掉八十斤鸡蛋却落得封嘴待遇,这个妇女索要节礼还被看做嫦娥下凡。
  我又开始控制不住情绪的小马。
  我鼻孔里开始冒粗气,我冲N勾勾右手食指:小子,靠前说话!
  N哈鼻子哈腰靠了过来:揍啥?
  我抬手便扇过去。呱!我期待着,手掌落在那块从没给我争过半分面子的狗腮帮子上,那一声脆响,骗子,杂碎,姑奶奶不跟你了,让你们这一家人,彼此一贯冷血去吧?!
  “信不信,我不用两把、三把,一把就能让它脱臼?!”耳光没能顺利着陆,因为N捏住了我手脖,狗娃两只秀气的大眼还活像两挺机关枪,只要一按扳机,我就会小命奔西。
  “我咬死你。”我照着那狗东西爪子就要下口,虽然可惜口前没能盐巴花椒粉的煮一煮。
  “咬吧,最好的结果是破伤风,最坏的结果,要是你咬到动脉,我还能安乐死。”N牢牢掐定我。
  我下不了口啊,毕竟,那是一块还连在活体上的肉,人性的慈悲总是战胜我狼性的预谋。
  我为什么全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生,却总是这样被人捉弄,很简单的一点,就是,差那么一点狠。
  易经都说了,月亮升起来,太阳才会掉下去,这叫阴阳平衡,我这月亮老是躲在云层里犹抱琵琶半遮面,那太阳就只能把庄稼烤啊烤啊焦了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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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霞,十分钟,你就保持安静十分钟,鄙人给你发泄恶毒的机会。”N小子又对我吹过来一阵耳旁风。
  “好吧,给你苟延残喘十分钟,就算我人生念经诵佛600秒,咱们俩一起看看,你妈如何冷漠对待俩女神。”我怒视那小子一眼,转身如入真空里。
  阿嬷,国产地雷有没有,小米步枪有没有,N家人这样贬低我,姑娘我要独导独演一场抗日战争。
  可叹我们全家都装鳖了,人家黄芹还是那么神风凛凛,“找老婆就是要养着的,逢年过节的孝敬要送到,没上过育红班么,自觉性这么不高。”她吧啦吧啦吧,唇色暗紫的小嘴随时都能吐出一枚酸溜溜的葡萄籽。
  这叫女青年吗?
  女霸王还差不多。
  我正猜测神仙婆婆会如何高段位降服这位自高的小主,耳畔传来婆婆的绵绵细语:“孝敬啊,那不N2打工不在家,备了礼送不过去,打算让你二姑给捎着过去,你二姑又看她外孙摔伤了老腰。”
  那老妇真满嘴都是春天里四野里花蕊的甜香,连累一座楼房都成了花房,随后,是茶壶茶碗叮当碰撞,脚步匆忙,老妇女要斟茶待客。
  二姑是谁,二姑是N的亲姑啊,我媒人学姐蒋中华的妈。这母女俩也不知咋地,跟老N家的俩儿子对上啦,生怕哥俩找不着对象绝了后似得。
  学姐提溜我来倒是一盏省油的灯。
  二姑提溜黄芹来可就不一样啦,自打跟N家订了亲,就跟签了卖身契样,会儿会儿要东西,明摆着,兄弟俩,乘着没分家,多要一分是一分。
  你说这样的女子我婆婆为啥还能喜欢?后来我跟L说起这个未来妯娌,人家L边分着当天的报纸还边能把黄芹分析的入木三分:霞秘啊,这就叫拿捏,懂吧?教你几次了学不会,真是缺少做媳妇的天分。
  我赶紧给L冲杯五毛一包的仿雀巢咖啡,奉送手边:妹儿,系统点讲,我与人为善多好啊为嘛非要拿捏?
  那姑娘吞一口热咖苦的吐舌头:唉,霞姐,看在你我同处一室的份上,免费传授你,善以待人不错,那要看你待的什么人,有些人就是属驴的,鞭抽脚踹才拿你当高等动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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