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深奥的人文科学。 额,就算黄芹会拿捏,你看那态吧,大龅牙小眼睛咸菜罐子脸,特别两只颧骨高的突兀,让人看一眼有被撞一下的危机感,什么资本。 看来,她被优待还不完全是会拿捏,婆婆就是喜欢对她服软,这一点也占很大成分。 那天,婆婆简直被黄芹教育的五体投地,翻箱倒柜找N2的通信地址给黄芹抄,说让黄芹想要钱随时跟N2写信,有了钱想买么头就买么头,就差没拉开老N家的地皮,扒拉两锨黄土让黄芹背回家。 黄芹哪还是黄芹,黄芹是需要逢年过节时摆在长条机上的祖宗。 黄芹抄完地址,却又不径直出大门,而是昂脖顿脚,革料的鞋后跟荡起一阵飞扬的轻尘,回头斜视一眼猪圈旁立身的我,“没结婚就往婆家奔,不要脸!” 王八蛋,我真想拿我的结婚证砸死她,一个山村小逼丫,竟敢拷问我的贞洁,要不是她定亲要巨额的彩礼,搞得N家穷比佃户,一个婚都结不起,我遭恁多地狱罪么我。 我不能啊,我怕吓着这女神,婆婆那么尊贵的客人,我不想搅了那位老人家的局呀。 关键这逼丫说完这话还没死,又扭动细腰,倾斜上身,薄薄的紧身棉体恤勾勒出两个小馒头似的前胸,再次狠狠斜睨鄙人我一眼,才和女伴,并肩走出N家的红漆大门。 黄芹那鄙夷间杂仇恨的目光啊,那意思,哼,XX霞小妞,你什么大学生,和我在同一个家庭做妯娌,你活该矮过我小学二年级毕业生。
我心里这把火啊,烧不出来,又自灭不了,看婆婆送黄芹跟她女伴出门的后影,都感觉那是三朵梵高奇形怪状的向日葵在眼前变态发展,靠,我都结果实了我。 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TM为什么?我舀了半瓢凉水照着N的脚踝就泼,水珠浸润他的光脚趾,在阳光下闪亮闪亮好像黄沙中的贝壳——小子你倒是放屁啊,别老是搞肠内回收,不知道本姑娘最最不喜欢的战斗方式就是自我挣扎。 N沉默不语,头顶突然传来又一个女声: “告诉你个秘密XX霞,N就不是这家亲生的娃。” 乖乖,那是N家伟大的女前邻,趴在屋顶栏杆上观察N家小院剧情发展,她那灰白相间的头发,烫着农村人少有的玉米须,两排牙齿,整齐的有点像模型,大阴唇一样薄的两片嘴唇,仿佛多说话跟多做爱一样让她神魂颠倒。 她总是这样瞭望,搞得我每次上茅厕都习惯性抬头看一眼天空。 不是亲生的娃?怪不得啊怪不得,我看着N恍如隔世的冤魂。
N扫一眼头顶女前邻,说,听她造谣,前几天下大雨咱妈把她家淌脏水的雨搭给拿竹竿子敲掉了,要复仇呢。 那你给解释,就你妈对待我和黄芹为何反差如此巨大!我弯曲右手食指轻敲他脑门,这小子却又陷入沉默。 “N2蹲过劳改,一身病,你婆婆能不伺候N2老婆当祖宗,XX霞你就不行了,拔了俩小子的头筹,活该遭贬。” 女前邻继续探身在上空,做着她层层递进的解说,仿佛我有一百个问,她就会有一百个答,她比耶稣还真诚。 N伸手要拉我进屋,我一把甩开他。 我看看女前邻,猩红舌尖舔着黑紫阴唇,哦,宝贝儿,你真是谜一样的玩意儿,就可惜没被命名为UFO,只从你妈那里得了个贱名,李大嘴。 “混蛋头筹,你若叫头筹,我便是王母。”我撇下UFO和N混蛋,去收晾衣绳上的衣服。 “要出走?” “远离污染源。” “全国都姓共了,你还能独善其霞?” “那你给个荣辱与共的理由,给啊!” “你回屋,我保证给,我不喜见一头老母猪不定时在头顶放炮,跟整个小村庄都要出殡样。” N伸手拉我,同时瞄一眼头顶天空。
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抱衣服回屋。我还梦想该小伙进屋得给我端正站好,行吻手礼,或者倒杯热茶递手里,然后深情讲述家庭进化史,没成想该情种一进屋就把我给按床上了,我在下,他在上,就那样,脸对脸,胸对胸,小腹对小腹,我的呼吸纠缠他的呼吸,标准的男欢女爱姿势。 阿嬷,我再次被蒙蔽了。 我摇头摆屁股奋力挣扎,嘴里还冒着不文明的语言之泡:别碰我,王八! 他才不理我,伸长性感小嘴往我脖颈窝里戳,拉长了舌头尖激情四射的舔我,湿润润一条猪耳朵草,在我小脸庞上蠕动啊蠕动。 受不了啊。 我开始心花乱颤,我不由就抱紧其后背,他则不失时机使劲托了托我的大胖腚,笨拙的两手很反常的顺畅合作,三秒钟以内,将我的裤子拽了下来,然后,轰隆进入我的身体,仿佛开进来一趟马力巨大的高速列车。
我的身体渐渐潮湿,咕咕嘟嘟冒着初夏的热气。 我的脾气软了,我的心软了,那些刚刚还张牙舞爪的这刺儿那刺儿一下子幻化成芳香的花朵,忘记了它们的使命是愤怒,愤怒。 只有我的大脑还有半醉半醒,不服输的问,“摆,什么理由能打动我伤痕累累的心。” N 顿时停止动作,四肢僵硬冬眠,恰似温暖的房间飘过一场万里飞雪,“乖乖,你还真执着。”
“猪窝不会白站,白眼不会白挨,别不明事理了小子,珍惜姐给你的申诉机会。”我闭紧眼睛,有不解释便不通融之气势。 N抱着我沉默,沉默,两分钟后,到底还是说了,那个让我忧伤的故事。 他真的,一个故事从此将我带入几十年不能翻身的下层社会。
N说,他爸生那场重病时,N家生活狗血难,单靠婆婆叫魂不足以填饱四口人的肚皮,N还要读书,N2初中毕业15岁就去省城学厨师了,学徒中有人偷了老板钱,赖N2干的,因为N2年纪小人又老实,N2不承认偷,老板就往死里打,拔掉一颗门牙,打断肋骨两根,扔到大街上。从那以后,N2精神就不大正常了,不管跟谁交流,嘴里就剩了一句话,有人要谋杀他。 后来,N2被家人接回来,住了半年精神院,总算不再喊谋杀了,可再也不能和别的年轻人一样活蹦乱跳谋生计了,他只能混口自己吃的饭,还是想混便去混,不想混便只会钓鱼看花。 他活着,也就是没断掉那口气罢了。 N2这种青年按说老婆是找不上的了,黄芹是N家二姑牵线花了两万块从大山里买回来的,那Y头上边俩哥,等着这笔彩礼钱找老婆。 买的时候没人告诉黄芹N2有毛病,只说这个青年有点懒惰,有点懒惰。 N讲到这里我就想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N2的情景,提着一个帆布背包,摇摇晃晃的进家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 N2能有个老婆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面对N2,我充满了无限的同情。 面对N2的未婚妻,我什么坏事没干,就和N家人一起被打入罪人的行列。 特别,N最后说,那年,该辍学的是他,不是N2,不管怎么说,他是当哥的。
此言让我后背发凉啊,我当时就有万劫不复之感,我跟N说,“小子,你甭给我灌输历史,那是你自己欠下的驴打滚,凭什么要我连滚带爬的还?” “你想N2没老婆?”N又进入诱导我误入歧途的语境。 “你想看我成下一个精神病患者?”N眼镜片上闪耀我扭曲的脸。 小子啊,谢谢光临,无奈前路已不通,我不会再让你牵着鼻子走了,因为,我可以没有鼻子,我却不能,没有自尊。
自尊是什么,自尊一般来说,是做人的底线,对我来说,却只是一阵子的赌气,然后,继续一万年的屈膝。 因为,爱。 爱让我失去了自己。 N已经深刻了解我。 我说我要精神失常,那小子趴我身体上,抱着我,看着我,软乎的就像一枚烤地瓜,两片线条分明的嘴唇,从来没那么产品丰盛过,呱呱呱往外流淌着五彩缤纷的词语,“霞啊,你得不了精神病的,我刚去花圃咱爸说了,黄芹定亲花了两万块,两千块还是要花给你小霞,等秋后黄菊花卖完,咱爸支援咱,立马去买大踏板摩托,风风光光把你娶回家。”
我就这么软了呢。 我就这么乖乖的任由他又亲又抱了呢。 要不然怎么样?面对他人的弱点我乘胜追击,打死落汤鸡?或者临阵脱逃,让他人陷入孤立?这都不是我霞某人的作风,只要还有可以生长的风口,我就得给一缕阳光就灿烂。 所以,不要再埋怨命运不公平,实在是,我们死皮赖脸要将命运抓在手中。 那个让我喝一碗粥的老头,我要一下子拽走他两千块钱,我如此的内心不安。 我抱着N的脖子,问,那我能做点什么,可以弥补两千块钱的家庭损失?N稍一沉思,姑娘,劳动啊,这个夏天,你的家庭作业就是帮咱爸照顾花圃,该搬的搬,该运的运,该赶集上店的赶集上店。
好一个小帅哥,他玷污了我的精神还要贱卖我的体力。 还说么来,有句话叫天生我是他的菜。 从现在起,我就要去花圃劳动,我要光荣致富。 我当时就裸露两腿从床上蹦下来,提着裤子去换运动鞋。 那个夏天,我半工半农的度过,上班时间就不说了,兢兢业业给我们局长写材料,下班时间,花圃成了我的战场,拔草、施肥,有送花的大卡来了我要帮着卸车,有订花的客户我还能送上家门,这些事情都不是太紧张的时候,陪着公公到我们县城南门口出摊,那里有专门的花鸟鱼虫古玩玉石一条街,没有棚子,大家露天买卖,来的时候搬下,走的时候装上,谁带的物品多谁家出的力大。嗨,考大学就是为了脱离苦力劳动,再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没想到在大学拐了个弯,又一头扎进广袤的市井乡间。
“霞,你累不累?”劳作的间隙,N会问我。 “不累,多希望,那柏油路上的绿化带全是我们家黄菊花。”我回答。 “没看出来小妞你还这么喜欢钱。”N给我白眼。 我双手合十紧念阿弥,“别瞎扯,钱可在你之后,要稀罕钱姐早攀了高枝,还轮到给你当牲口?!” N嘿嘿笑,“别说这个,弄的我骗子似的,你可是上赶着撵。” 我鼻孔里轻哼一声,“还说么来,没有你我哪知道钱的好,没有钱我还是需要你,一朝入得君之瓮,我已非我。” “那你原本是谁?如今又是谁?”N笑呵呵。 “我原是地地道道文学爱好者,做着小说家的春梦,如今,标准的村妇,地道的瘪三。”我哈哈笑。
那一个夏天,我们就这样边劳动,边拌嘴,边甜蜜。 让黄芹和婆婆,渐渐远去。 再好的日子,再苦的日子,它也就这么过去。 秋天到来了,带着喜气洋洋的丰收景象。 菊花那一年的行情很好,N家卖了好几千块,公公履行诺言,某个夜晚,大把大把的十块二十块零钞铺满十四平方的客厅地皮,要我们帮他一起数钱,数到两千,帮我们买大踏板。 到这时候,N才告诉我,“霞你不要太内疚,那两千块,是家里借了我的工资盖房子,还回来的一小部分。” 这个驴! 我当时就狠拧了一把他的胖屁股:“小子,告诉你什么叫深爱,就是,深掐一把的爱!”
生活总算日新月异啊,2000年的秋末冬初,加上公公给的两千块,还有我们自己手里的三千块,我成了有车一族——摩托也是车啊,标志着生活进入现代化。 那个下午,在我们县城ABA国道上的风驰摩托商城交了钱,取了车,我前面掌把,N后面坐着,加一把油门,噌一下上了柏油大路,只觉得不用脚丫子蹬车便会跨越从A点到B点的距离真是酷毙了。虽然那天阴天,速度之风有点凉,我还是觉得满足的没法说,恨不得让世人都知道,摩托车被我坐在了腚底下。 快要出城的时候,我跟N说,要回趟娘家,展示展示我的交通工具更新换代。 N环抱我的小蛮腰,两条长腿放在后踏板,下巴颏搭我香肩,无条件的附和,“好啊,捎带展示展示我。” 我反手打他膝盖一下,“贫嘴!” 呵呵。
大踏板速度可真快,不到半小时,我们就到达了我家竖立着两扇木门的简易大门前,半小时前接到通知,我爸我妈都在家里等着欣赏摩托呢,给他们家二妮儿一个面子。 我到了门口狂按喇叭,嘀嘀嘀,嘀嘀嘀,吸引的老两口都去看,就是我弟弟小贝赖床上跟遭了瘟疫样,沉睡不醒。 这小伙中啥招了?嗨,当年参加高考,没考上,补招的电大,正犯愁要不要去上。 那段时间,我妈最热衷的事就是跟这个小伙子算账,谁谁考上国立大学了,还是应届生,看看他,复读生,还弄一委培,比人家多花多少钱,还没长成珍稀动物。 我爸没有这么高压,却也是抱着一本新华字典,每天蹲在灯光下,“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做苦学铭读状,以冷暴力方式刺激小贝——小子,你要这么苦读你一准考得上大学,你没这么苦读,所以你才没考上。
搞得本来朝气蓬勃喜爱篮球足球羽毛球乒乓球玻璃弹球多项体育运动的小贝,那段时间最热衷的事是躺在床上,思考,他的未来,反思,并没有十分用功的高中年代。他还有心管我的摩托?买火箭他也恍若隔世。 我也真是不赶趟,大家盼望有一辆摩托的时候,我穷途末路,等我摩托买到手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了。 “二妮儿,你弟上学的事你考虑了没,复读还是去上电大?”回屋,我爸庞大的身躯塞进木质联邦椅,问小蒜头一样一把扎到马扎上的我。老人家粗大的手指,卷着他没有卷完的旱烟——一张废纸条,包一包烟叶,点火就能抽。
这都什么年代了,从普腾到白莲再到宏图软大鸡,老百姓的烟嘴子更新了一代又一代,我爸还延续着我爷爷的土烟,我看见墙角里那包自烤的烟叶子就心酸,我爸那手麻叶一样大,足有半尺长,每次却总能把我们学习用过的废纸裁的横平竖直,那得多大的忍耐?! 我们家的生活,切切实实需要一次质的飞跃,我姐飞到了半空,被我一把又拽了下来。 我多希望我能帮他们再次飞起来,就像这次小贝落榜,我说什么也得出把力。
我爸我妈也是多希望从我身上看到一线曙光,自从小贝二次落榜,他们跟我说话就没有别的话题了,一张嘴就是要安排小贝的现在,跟未来。可怜姐就一小文秘啊,有什么能耐安排别人的未来?我还不敢说不安排,当初我要找个比较拽的对象,小贝这上不上大学还有什么了不得,找个好工作,全都结。错就错在我只顾个人喜好,忘记了爹娘还处在水深火热。 我心肠拧着麻花辫,秫秸质地屋顶突然有动物爬过,然后,一只粉红小鼠从顶棚掉下来,啪,水泥地上阵亡。 我妈拿铁铲子打扫小老鼠尸体,恶心的直吐唾沫,这也让她更加对我弟充满了愤懑,仿佛一朵希望之花中途夭折,带着一个家庭也从澳洲直转直下鬼越南,“让他去上电大,早毕业早挣钱养家,再复读也没指望,我早看透了。”我妈说。
“上嘛电大啊,又不分配工作,还是啥学不上早早就业最划算!”我比我妈更加逼近“真理”。 就什么业?一个只有高中文化的人,刷油漆铆电焊修理汽车给人搬运水泥石灰还有开货车做泥瓦匠,差使多的是,反正教干部实验员工程师啥的与他无缘了,他只能出苦力。 嗯,就这么定了吧,最好的结果上电大,最差的结果没底,复读根本别提,三个女人一台戏,我跟我妈算是唱了多半台,其余的人,谁还管小贝的死活。 “什么话,就业就业,钱就这么急?看小贝个人意思,想上大学上大学,想复读复读,甭管怎么说,学还是要上,这时代,没有大专文化都算文盲!”一直没有吭声的N却狠狠咬了一口我的话尾巴。看他蹲我们家联邦椅一端那熊态,他凭啥呢他,要啥没啥。 我拿眼白狠狠瞟N,希望他会心有灵犀。 N才不会跟我有灵犀,竟然还拿模拿样的问,“怎么了霞,你上完大学了不让小贝上?”
靠。 我赶紧眼白收回,目光垂直地面,谁知道再白下去,N崽子还会放什么酸屁?! “我复读你给我交饭钱?”小贝躺床上问N,那家伙软绵绵的一条虫,他的骨头呢,他咋就一点骨头没有呢?! 我起身就到了里屋门口,门帘扑拉撩起,目光盯着木板床上孤零零一座蚊帐,血盆大口张开:“钱钱钱,狗屁钱啊,为什么有学生打工挣的钱自己都吃不清还能添补家用,你就会张手要钱?自打你上高中就是姐在负担,一礼拜30,可怜姐工资一月才450,被你凭空抽去三分之一,要钱你老老实实吃伙房啊,你还非要吃学校门口的鸡蛋饼,一顿赶别人两顿花,有你这么不知道金钱来之不易,去之要珍惜的吗?我凭嘛给你钱,你是我祖宗啊,高中供完供大学,没完没了啦。” 蚊帐里再没话语传来,只有沉重的呼吸,冲击到我长满小绒毛的耳道里。 小子你就屈服了吧,上学再好,没钱白搭,你乖乖去学手艺,从今后上高爬低、钻汽车底还是蹲驾驶室,那都要看你个人造化了。 我知道我孬了,自种恶果,却要小贝一起吞食。 那有啥法子,目前的状况,我感觉再给一根稻草我就要卸磨杀驴。
我爸我妈不说话,除了供养儿子上学,他们还要翻盖房子,还要攒钱为这个年轻人准备彩礼娶老婆,他们没有多余的钱再去帮他吹泡沫——那大学上完,万一找不到工作,那可不就是泡沫? 我姐倒是有钱,那再有钱它不是我们家的啊。 小贝啊,你这学,不上已成定局了。 哪想到N还有话啊,这个二百五呱一下,把一红皮本从裤兜里掏出来拍在我们家长条茶几上:“小贝别怕,你想上学尽管上,哥有的是钱,从今天起,哥的财政都由你姐掌管,你用钱,直说!” 我远远看见,那小红本是工资折。 妈呀,意外收获啊。 这意味着,我有双份工资可以支配了。 先看看余额多少吧,我左手哆哆嗦嗦捏起折子,右手蘸着唾沫往后翻,找到了,最后余额,二十八块八。 这真是他妈的经典时刻。 二十八块八就把姐给收买啦?!
多少人为钱消得人憔悴,俺也喜欢,可俺更看重的是人的本质,钱嘛,多点少点可以延缓追加。 最终,小贝坦明,为了早日就业减轻我们负担,他还是决定去上电大。 “该有的都有啦,我们,结婚吧!”我捏着工资折冲N抿嘴唇。 我的唇小而薄,抿起来就还剩了一小点,自我感觉应该很可爱。 “别忙,你先跟我去邻县做个手术,回来咱就结!”N低头亲我一下。 生活真是五彩斑斓,在河流之中蕴含湖泊,在湖泊之中蕴藏淤泥,淤泥之中还藏着大水蛇,我跟N这小子自打成亲以来就没顺当过,以为总算要钱有钱,要车有车,痛痛快快结婚吧,这家伙竟然还要先做个手术。
什么手术呢,还要到邻县? 跟这小子咨询了一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割包皮。我说什么是包皮?他脱下裤子边拿我手去摸那部位边骂我:笨蛋,这一年是不是在你身上那些深耕浅耘都白做了,竟然对那么重要的部位缺陷毫没察觉? 奶奶滴,关键在他之前谁把玩过那玩意,谁把玩过啊,光知道有肉皮包着,谁去研究那些玩意的具体学名叫什么。 到了他才知道,那些贴满电线杆子的小广告割包皮割包皮割的到底是啥地方。 又嬉皮笑脸的问N,邻县不是跟我们县一样的线外之城吗,为嘛放着生意给他们做,怎么滴这也不符合反哺家乡的做人原则。他拿一根火柴棍掏着耳洞说,且,你知道咱县做这种手术要多少人民币?六百,邻县呢,三百,这反哺的代价也太忒么大了。
我说,那留着不割,一分钱不花多好。他当时摸我头皮,麻酥酥的痒:小丫啊,那玩意不割会长病滴,真要弄个阳痿早泄那可是我们俩共同的不幸,跟我二十几年了,乘着结婚,也算给它举行个告别仪式。 恩,割割割,必须割,那怎么滴,都是一样指甲盖大的破地方,咱县割个包皮都比人家邻县高出三百多,要是肠癌肺癌食道癌的还不把老百姓坑死了,这事我得给有关部门反应反应!我说。 N摸眼镜架:别损我们故乡人亲爱滴,咱去邻县不是去大医院,是去小诊所。 我当场对那小子白唾狂舞:包皮虽小,部位却关键,你去小诊所,万一碰到神经或者血管,谁负责?我可不想你将来尿尿不出来生孩子还生不出来,要知道我能跟你成夫妻,跟你那潘安之貌也很有关系,我要遗传,遗传,正宗N氏遗传。
N瞬间扔掉掏耳道的火柴棒,跟扔掉我这只穿过的拖鞋样,说,去邻县,这回我说了算,怎么滴,还没摆酒席就不听指挥了,你到底还想不想做我老婆? 靠,这倔驴,为我弟甘献全身心,对待个人能少花就少花,单凭这点,我也不想跟他闹掰,我还是乖乖的跟他走了吧。 有摩托车开道,去邻县不足30里路,半小时就到。 小诊所就是小诊所啊,别说处在火车站那脏烂差的大环境中了吧,单看它的自身建设,两间屋子,一间做门头,一间放机器,放机器的那间不做手术时是敞开的,需要做手术时弄个布帘子一拉,便兼做手术室。什么卫生达标,无菌操作,全都扯淡,也就比自己在家里割稍微专业那么一点点。诊所墙壁上还挂满前来就医者的照片,有割肉瘤的,也有激光拉双眼皮的,血不拉几,瘆人!房间里还连个护士都不衬,就一个自称老军医的医生,富富太太,白白胖胖的手,摊在柜台上,捏着一张价格表,给我们作介绍,“激光割包皮三百块,卫生棉消毒水自己买。”
我赌气都想走,哪想N一听三百块早迫不及待爬上了手术台,仰面而卧,那架势,就是一缩在壳里的千年老鳖,拽都拽不下来。 鉴于此人不计后果的脑出血,那手术到底做了。 很好,狗家伙没被激光刀折磨的狼嚎,也没见流血,这就叫祝他顺利吧。 时间慢慢推移,一分一秒,犹如被花掉的人民币,去了,就再也不回来。 夜幕降临,N割包皮那块开始疼,拽掉裤子瞅瞅,那神圣之区肿的,皮肤表皮都成了透明状,似乎里面点着一盏小灯泡。 我赶紧翻箱倒柜找消炎药,这N家俭朴节约的,根本没有。 那狗屁军医也是,做完手术也不挂吊瓶消炎,你以为省三百块是白省的,少挂几瓶水什么都有了。
我抱住N两条腿把他以屁股为支点转悠到床上:稍安勿躁,我去叫医生! N疼的龇牙咧嘴还若无其事:叫什么医生,浪费人民币,搞几粒消炎片给哥吃吃,继续猪坚挺! 这王八蛋,他是害我谋杀亲夫呢。 我到底快驴加鞭去村卫生室喊来医生。 医生温度计往N胳肢窝一夹,当场对我发飙:你这个女人是不是那个脑筋有病,这手术去那个小诊所做,搞得那个又发炎又发烧,我们村多少年才出个大学生,你要让他那个青年夭折?!” “就是说嘛,找这么个三八霞,要是XXX那姑娘,我们N早就哪里刀子贵往哪里去割,揍死不能有发炎发烧这一折!”医生放完屁,我还没捞着接,婆婆进屋接了。 春去还未返,这柳芽发的。
额以为卖了黄菊买了摩托就可以顺利摆酒席,那是额以为。神怎么会懂额的心,神都是有她自己的性格,不说了么。 我可怜楚楚看婆婆,请求神仙放过我。 我的眼神从来没有这样软热白,一直都是三棱石一样冲硬直,我改了性子,为了爱情。 婆婆目光在房间里环绕,落在N身上时是怜爱的,落在医生身上时是毕恭毕敬的,落在我身上时,温度未经预告便骤然下降,仿佛那目光在发射的过程中穿越了一座冰箱,到达哪里,哪里都被沾掉一层皮,“XX霞求你了,我们家穷鬼多着呢,不缺扒豁的,趁没留后你该撤撤,我们就说你看不上N,不说我们N看不上你,还不行么?”婆婆说。 说完,那神还双眼一闭,留着齐耳短发的脑袋向后一仰,那状态,明摆着就是,将我浓缩在了三界之外,恨不得就此,中国再也找不到这个公民。 我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多余,就我小时候睡颠倒搞得我妈没觉睡都没这样多余。 我TM存在都是祸害,更别说还要在人家地盘上繁衍后代,安居乐业。
只是割掉一小截包皮,哪想到小妖精冤魂不死掀起如此大的风波,到底还是埋怨我们对她相送的太过廉价啊。 难道我真的要为这跟爱情说一声告别? “妈,我跟霞可是要结婚的了,你就烧点纸,让那个过去的XXX,升天了吧。”冷冷的房间,冷冷的气氛,N通红着脸说。 “结婚,你怎么有脸提结婚,你弟N2那个样子,你给老娘幸灾乐祸么?”婆婆捏着烟卷在屋子里转圈,活像磨道里打转的老驴,搞得医生都坐立不安,摆摆手:额先走,留两片胶布贴针眼,皮管子记得还回去额! 我靠。 N2那个样子,N2那个样子,谁想让他那个样子,从外地回来一二十天了,除了睡觉看电视就是弄条旧轮胎绑块旧门板家南水库里捕鱼,谁想那王八蛋轮胎中途撒气,把他掉水里,差点没淹死,捞上来,不捕鱼了,改在房间里唱歌:我是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呀怎么也飞不高,不论白天黑夜。真是让我们揪心死了,不怕别的,就怕黄芹哪天蹦来了,这媒还成个屁哦。
婆婆转完圈子说,N,老娘不管你婚结不结,你先把N2给老娘搞出去,越远越好,不图赚钱,活着就成! 可怜N自己手脖上还扎着吊针,伸出那只没扎针的手给他妈打敬礼:妈你放心,N2搞不出去,我婚不结了。 搞出去搞出去,上哪搞啊,一个无知识无技术无力气的三无青年。N是没有路子的,就算有,也还没到可以供养一个闲人的关系。 多亏姐还有一表姑,年轻时候去闯关东,小十年下来,在哈尔滨就有了一家很大的家具公司,说可以让N2去帮忙看场。 我跟N汇报了自己的联系成果,N说,从鲁地到哈地那么远的距离,N2不会坐火车,霞咱俩得去送他。 嬷嬷的,我怎么总是一不留神就掉坑里啊?! 我个傻蛋还不愿意一下子就从那坑里爬出来,因为,N那么好的一个人,舍了多可惜。 唉,从鲁地到哈地,别的不干,光坐火车,就要一礼拜,这个事情得跟分管办公室的W局长请假啊。 还好,尽管我们办公室人手紧张,W局长也没有难为我,只是在给我签完字的时候,轻轻揽了一下我肩膀:妹妹,你瘦了! 那一刻我差点泪崩,想起跟N混在一起的许多,还好,我跑的快,跑出W局长的办公室,就没有了那种要哭的感觉,只剩了,天降大任于斯人,我披肝沥胆也要把N2完整送到哈尔滨。
这时候就别再说不想坐火车,因为晕车的屁话了,炸带鱼炸花生米煮猪蹄膀为N2和N大准备干粮才是正事。 一切准备停当,我又带了一只小马扎,预备路上坐。 可怜我们小县城没有火车站,到邻县火车站还没有始发车,就一趟直达,还是始发站在大上海,趟长,人多,尽管做了思想准备,其拥挤状况还是让人承受不住,不仅座位上有人,座位下还躺着人,过道就更不用说了,大背包小背包,堵塞的,几乎丧失了流通功能。整个车厢飘荡着澡堂子的气味,还有点像牲口棚,不喘气不行,喘气还不行,那就尽量减少喘气的频率。 乘务员推着餐车在过道里挤来挤去,一路叫嚣:唉,让让,让让,烧鸡、火腿、盒饭、方便面谁要来?让本就杂乱的车厢更显烦躁,餐车一走就有人抱怨:挤死个孩子,热情啥捏,又不是免费。
拥挤的车厢里,我和N还有N2,一人背一大包,有吃的喝的,还有给表姑的一箱家乡酒,难民一样流窜。我在最前,左拨拉右拨拉找个空儿放下行李,安排N2坐马扎上,N坐酒箱子上,然后我再去挨座。 有N在,我怎么就成了排头兵了?不知道啊,一上火车就那样,我在前面扒拉人,他和他弟跟在我腚后头,我走哪他俩跟哪,活像俩跟屁虫。 我在人海中穿梭,“让一下,让一下”感觉都成了女版唐僧,就差手里没拿木鱼,呱唧呱唧敲。 “踩脚了呀,唉,你这个妇女,长没长眼啊。”一个趴在背包上昏睡的民工,穿着薄薄的黄球鞋被我的鞋后跟踏到了脚趾头,厉声尖叫。 “对不起,对不起。”我头都来不及回又踩上下一个妇女的脚趾头,都不知道那俩对不起是对哪个讲滴。 “大哥,大姐,二姨妈,您哪里下车?”我挨个问着座位上的幸运者。 “北京,”“长春,”他们的回答没有一个让我满意,嬷嬷的,他们干脆坐进北朝鲜算了。
拥抱亲爱的姐妹们,谢谢大家陪我一路走来,家中事情总算告一段落,现在,开始更文
我厚毛衣厚毛裤的折腾出一身水,比姜汤发汗还淋漓,才总算遇到个济南下车的女乘客,我激动的当时抱住人家,亲热的喊:姐,您真是我亲姐,烦您一定给我留着座,我还有个亲弟晕车! N兄弟俩哪想到还有座儿,等我流窜回去喊俩公崽,看他们那目光呆滞无神就知道他们有多绝望。 我喊了兄弟俩,仍旧在前面做开路先锋,踩着一路脚趾头到了亲姐身边,三个人围绕党中央一样围绕着女神,就怕到时候座位被流产。 N2真晕车啊,这上车不大会儿都吐了两回,脸色蜡黄,手里提个方便袋子,随时准备崩溃。 我也晕,不知怎么,一看N2晕我就不敢晕了,钢枪一样戳在他身边,好像他就是我要倾力保护的边疆。 车到济南,女乘客下车,我赶紧让N帮人提着大背包送,我则一把拉起马扎上的N2往座位上按,一个大男人的屁股早落了上去,N2一下坐在男人腿上,厉声尖叫,一下比跳蚤跳的还高。 这男人啥时候冒出来的?一路上都没见过他,他就在这一关键时刻出壳了?看他那张座山雕脸,脸上闪烁着的一双猴眼,一看就不是上火车只知道傻睡的旅客。 我靠近座山雕,切着我的小白牙,“对不起,这座是我问好的。” 男人塌塌眼皮,扫一眼比他矮二十公分的我, “公家的座,谁坐上算谁,想要?交钱。” (原来这是个倒座的主儿啊。) 我闷声闷气,“多少钱?” 座山雕晃晃脑袋,“三十。” 座山雕说这话时,周围还一下涌上来四五个男女,全是跟他一个气味,脸上布满油腻,在卡他卡他车轮伴奏下,将我沦陷。 我连忙寻找同盟,兵荒马乱的过道里,N已经送客归来,和N2一个坐马扎上,一个坐酒箱子上,一个一脸的书生气,一个一看就是打不还手的老实孩子,两个人眼神空洞,身体随着车皮康当而康当,分明游离于这起事件之外。 “你,过来!”我伸出右手食指指着N,感觉自己是站在威严的讲台上,指着世界上表现最差的学生。 “罗罗啥,站着也能到哈市!”N很轻柔的看我一眼,让我都分不清,他是活人呢,还是游魂。
看来我只有单枪匹马勇斗座山雕了。我要扳倒那个非人类,我要为我小叔子争来那个座。 咋着才能扳倒这个熊呢,看他人多势众,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副置我于死地的狠毒。 “哇,要打架啊。”半睡不醒的乘客们还纷纷别过头去,把我撇在人生之外。 卖盒饭的乘务员穿着她屁也不当的制服来了,撒出去三个白饭盒子,又“三块一份,三块一份,白米煎蛋花生米热炒菜花。”的叫着拽着胖腚失踪。 这车上到底有没有乘警,我没看见啊。 座山雕宽手掌拍我白脸颊,“傻儿,掏钱你就坐,不掏钱你站着,想省钱还想坐座,哪有这便宜!” 嬷嬷的,我凭什么站着?我这次送行的最大作用,就是要给我小叔子占个座。钱我是不掏,买了车票买了吃的用的带的,去一趟哈市近千块,我哪还有闲钱?更重要的,掏钱买自己占好的座,这气我咽不下去。 那我跟这帮人争个你死我活?那更不行,我一死,一月四百五十块工资没了不说,还得连累家庭名声不好,乡亲们会说,我妈养个闺女真不孬,为了一个车座也能跟人拼个一命呜呼,更重要的,我要死了,这兄弟俩跟这帮人打官司要赔偿的估计能折腾死。 “混蛋!”我低骂一声,也不知道骂的是N,还是那万恶的座山雕。 “妞,给你半价也行,看你女人家家的面子上。”座山雕低头在我耳边轰出一团热气。 我有那么卑躬屈膝吗,我活的就那么不值吗,为了个半价助长歪风邪气? 我弯腰拍N肩膀,让他把那箱酒空出来,我伸手抱起,然后跟N2使个眼色,“有倒粮食的倒鸡蛋的没想到还有倒火车座的,这市场经济的魔爪伸的可真长,这节车厢有坏蛋,走,咱换一节!” “就是,咱换一节。”兄弟俩提起各自身下的行李,起身便走。 这两个乖啊。
我火烧火燎带着俩乖又开始在拥挤不堪的车厢里流窜。 三节车厢过去,掠过几百个人头,上千个脚趾头,总算候到了座儿,是个男学生,带着一副近视镜,红艳艳的青春的嘴唇,在全神贯注看报纸,说是下一站就下车。 为防止再有屁股找碴,我让男学生靠里一点,让N2的屁股先挨上一点儿边儿,然后,我摸出两个小瓶装的家乡酒,塞男学生手里,说,阿弟,拿着,算你的辛苦费。 男学生特高兴,不是说图两瓶酒,是说他爸爱收集酒瓶子,茅台五粮液二锅头剑南春黑土地红高粱高中低档都有,我给他的酒不一定值钱,那古色古香的酒瓶子他很喜欢。 说完这话,男学生还呱唧站起,把整个座位都让给了N2,说反正下一站就下车,早让一会儿有保障。 呵呵,一瓶二两装的家乡老窖三块钱,两瓶加起来六块,我还是花钱买了座位,可这回我觉得花的气顺啊,既推广了家乡的酒,价格也比较合理。 我也真是,一直老老实实读书,安安稳稳写材料,头回发现自己还有这拉关系的本事,这真是时事出英雄,环境造人才。 嗨,去哈市就仨字,谁能体会鄙人费的驴劲?! 为了省钱坐的慢车,光来回路上就要五六天,剩下一天请表姑吃饭跟表姑亲戚孩子拉关系,让人家以后多照顾我小叔子,七天假期结束,哈市向往多年,什么地方没捞着看,就要打道回府。 劫后余生的是,不光回时有了车座,因为是始发车,N还用他最最甜蜜的嘴巴,给我一个最最中肯的评价:霞,咱回家就照婚纱照,腊月初六就结婚,谁再生事,随他便!
哎呀妈,婚纱照呀婚纱照,我听N一句话,顾不得火车上众目睽睽,当时就抱住他腮帮咬一口,若果我是酒鬼,我真希望他就是那杜康,酒盅酒杯不过瘾,我要抱坛子吸溜,吱——喳,爽死啦! 接下来,我们商量哪天去拍婚纱,还有,拍什么品质的。他翻着装钱的黑皮夹子,说,要彩色的,怎么也是婚姻大事,千把块的吧。我翻着我装钱的人造革手提包,说,黑白就行,咋个都是将两个人缩小在同一张胶片上,十块钱就解决,干嘛放着便宜不干非要贵的。他往右手两根拇指尖上吐口唾沫,刷刷的查钱,说,霞你这就不懂了,彩色的最起码告诉大家,我们是在公元两千结的婚,那黑白的,谁知道民国还是全国正闹饥荒的1958。我将手提包里全部物件倒出来,以方便将硬币入账,让圆珠笔稿纸卫生巾还有指甲刀钥匙串摊了一车座,说,乖乖,人穷讲究还稀多,那好,依你,哪里来那千把块?他看着手里查了三遍算上毛票也仅有的三百块,说,那要不再攒攒?我将连三百块也不衬的手提包拉锁一拽,仿佛关闭了整个灰暗的世界,狗一样咧咧:攒个毛啊,没听说过夜长梦多,看你妈那一日不散伙便一日别想消停的战备状态,我可不想跟你夫妻一场连个名正言顺的孩子怀不上就解了体,我要拍照结婚,马上马上,没钱我去赊! 阿嬷啊,揍我一顿清醒清醒吧,我特别需要搞搞清楚,为什么总是这样,一不小心就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
赊,上哪去赊呢? 左打听右打听,还是我妈给指出了一条阳光大道,我妈说,我们村二花姑娘,嫁了个老板,帮她在中都大街开了一家叫爱之都的婚纱影楼,我可以去那里求个人情。 “看人家混的,总经理,再看看你,捏个影都得赊,老娘到底该后悔生了你,还是该后悔答应你,要给那个N当老婆,傻瓜!”末了,我妈说。 靠,就因为找了个N,我在生命缔造者眼里都没有了正常智商。 也是,二花,就小时候老抄我作业那姑娘,都混上了总经理,我还在为几张婚纱照求荫庇,不能怪我妈骂。 不过致富再光荣,二花那路我还是不会走,我妈是不知道,那二花嫁给的什么人,那是她芳龄十七八做保姆时候的雇主,两个人偷情偷了十来年,终于雇主把原配老婆光腚赶走,娶了二花。 求人怎么了,总比杀人强。
我带着N在中都市场找到爱之都婚纱店,那婚纱店一座两层古式小楼,古代仕女样亭亭玉立,巨幅玻璃窗从二楼倾泻而下,楼有多高它有多高,门边大篮大篮装饰花,五彩缤纷,门口还停着一辆老上海滩的白轿车,让过来过去的人们,感觉哪还是在半落后半进步的俺们内陆小县城,那真是到欧洲某座城堡游览观光。 这气场! 进入大厅,我看见穿紫皮草华贵如杨玉环的二花正背着手没事瞎逛荡,二花也看见了我和N,摇晃着白手脖上绿莹莹的玉手镯,热情招呼我们俩到贵宾室落座。 豪华如宾馆套房的贵宾室,有服务生端来热咖啡,我来不及品尝那咖啡苦涩中蕴含的甜美,坐在一张紫檀椅上,很急切的告诉二花,我要到她店里拍婚纱,只是目前我缺那啥,银民币啊银民币。
二花端着古典镶金边的咖啡杯抿嘴一笑便化解了我的忧愁,“霞,你说拍多少价位的,看在老乡情分上,一千以内的免费,我老公有这个经济实力。” 我脸一红,嬷嬷的,批评我老公啊,那怎么着,事实摆在眼前,枪林弹雨也得厚着脸皮接啊,我说,“我就要免费的吧二花,我老公没有经济实力,婚礼现场帮你拉一条幅,牵手爱之都,好梦天天有。” 二花噗嗤笑出声来,端详N英俊秀美脸好一阵子,揽我肩膀窃窃私语,“霞,我可跟你说,女人操心多了老的快!” 唉,这事啊,我也知道,可事情摆在那里,总要有人出面解决,两口子,分什么先后呢,我的原则是,众人拾材火焰高,谁有多大力出多大力,莫问谁出的少,谁出的多,这样才能推动生活向前奔腾不息,我喜欢这种奔腾不息。 一旦这样的原则确定,我就关注发展比关注自己要多得多,搓脸油一律廉价,吃饭全是大路货,困难出现我保证不畏手畏脚,这样的生活态度,我还想什么貌美如花?我栽N小子人生里了。 “老得快就老得快吧,一人一个命,我相信生活先苦后甜,只要老天爷不让我倒着过,操嘛心我都不嫌烦,这还得二花你多帮衬!”我在二花面前耍足痞态。 唉,当下的日月确实艰难,二花不知道她对我的温情劝告,只能相当于商场里的暧昧烟草广告——抽烟有害健康!不说还想不起来抽,一说,反而想起来原来这世界上万物皆不在,还有烟草可以抽食两口。
外面大雨哗哗哗,我默默的掏心掏肺,亲们默默的看,下午更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