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再相会
阴桥上的衣服突然滚落下来,舅舅便知被人扰了法坛,那姑娘家可能请了先生,正要将她强行送入轮回。
若是平常,舅舅自然管不着,现在那姑娘正拉着李元,若是强行送了下去,李元也就跟着枉送了性命。
李二娘赶紧端了碗水来,舅舅喝了一口,定了定神,嘿嘿笑道:“学艺不精,我先吓你一吓,要你长进些。”
说着在我后脑勺拔了一根头发,缠在拇指上,重新焚了炷香,掐个印诀,念了个咒语,喝道:“借物代形,遁!”
一阵清风吹出大堂,霎时间去得远了,却是舅舅借了我一丝神气,以物代形,化成恶鬼夜叉的模样,去吓那先生一顿。这厢舅舅依旧闭着眼,口中喃喃不止。
过了一会,舅舅停了咒语,睁开眼来,笑道:“成了,没个一时半会他还缓不过气来,可怜那一家子,也跟着吓得不浅。”
这边李二伯方才缓过劲来,指着盆里的衣服道:“衣服都湿了,还有用么?”
舅舅点头道:“衣物鞋袜,只要她用过的,就沾了她的阳气,是今生福,改不了。”说着将那衣服捞了出来,张手抖了几抖,甩去水珠,依旧放在阴桥上。
接着又对李二伯说:“阴司路行不通,就走阳关道,待会我将他们拉出来,你就将绑在床头的麻线牵在手里,报上他的生辰,喊三声他的名字,他就能醒来了。”
李二伯点点头,吩咐老伴在大堂伺候着,便进了李元的房间。
舅舅重新焚香燃纸,先请了六丁六甲护身,接着念个咒语,唱道:“有请太上祖师爷,法驾降临,诸天星罡,护持法场,急急如律令!”
请了三清,舅舅戒尺一指金盆,喝道:“生者往者,各有缘法,起!”
那水盆一阵摇晃,大堂里突然暗了下来,那阵似哭似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李二伯见机得当,急忙报了李元的生辰,连喊三声李元,只听李元喉头低吼了一声,大梦初醒一般回过魂来。
舅舅取了那姑娘的衣服,放在香案上,叹道:“你将他生生地拉了去,也是没用,将来阴司里还要受一阵苦难,坏了缘法,来世见都未必见得着。我是可怜你一世福禄没享尽,不然我先将你打落黄泉,洗洗你的戾气,再跟你算因果。”
好言相劝了一阵,那姑娘似乎软了下来,阴测测的声音也渐渐停了下来。
舅舅见她服软,点头道:“今世因果来世报,该是你的总是你的,现在我帮你打开阴阳路,送你往生,莫要回头了。”
说着掐了个手印,抄起案上的金钱撒入水盆,喝道:“金钱撒落,三世因果从头算,阴司鬼差把门开!”
水盆里的清水一阵翻滚,仿佛煮开了似地,哀怨的女声响了几声,盆水一静,就再也听不到了。
舅舅焚香送走祖师,这才收了坛。
这时老两口扶了李元出来,只见他双眼失神,木木呆呆的,依旧没有几分活气。
舅舅画了道符,递给二老,吩咐道:“他只是沾了阴气,泄了阳关,将符挂在身上,七天之后就没事了。”
老两口忙不迭地点头,又请舅舅在家里住一晚。舅舅想了想,诸多不便,当下拒绝了两人的好意,带着我连夜回了家。
@傻宝丑丑 2011-11-26 17:27:00
楼主。
很喜欢你的文字。
很好的文。
很喜欢。
但是~~记得一定要写完一定要写完哦~~嘿嘿~~我会一直看的~
-----------------------------
好
第三十三章 上天梯
别了李家,舅舅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闷头赶路。我从来没见过舅舅这样,照理说,解了一对鬼鸳鸯,事情也算完满了,没必要像个躲债的似地没命地赶路。
出了村子,翻过山坳,周围已经没了人烟。天上月朗星稀的,弯弯拐拐的山路从密林中穿过,颇有点像一条大蟒蛇。走着走着,周围突然变得异常的寂静,虫鸣声仿佛消失了一般,一丝山风也没有,静得让人窒息。
舅舅忽然停下身,倒踩了三步,左手掐个印诀,望着前面,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顺着舅舅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条山道银灿灿的,赫然笔直地竖了起来,像一道天梯一般,顿时把我惊得一个趔趄。
舅舅一把抓住我,苦笑道:“新安啊,这回舅舅可能过不去喽!”
我心里怕得要命,急忙问道:“这是鬼打墙么?”
舅舅摇了摇头道:“舅舅刚才被人扰了坛,算错了一步,那姑娘的死,跟一个木匠有关,我坏了他的事,现在来找我麻烦了。那木匠会使《天经》里的法术,厉害得很。”
我一听是个木匠,倒也不怎么害怕了,便问:“跟我老爸一样的么?”
舅舅哼了声道:“你老爸那算什么,空有些花架子,没有拜过坛神,使不出威力。这个人可能拜的是鲁班祖师爷,法术用起来,比舅舅的遁法还要厉害。他这个上天梯的法子,你要是踩上去,那就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走到老都未必能走得出去。”
我听了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以前曾听说过一个故事,有个年轻人被人使了邪术,叫做找天边,那个年轻人从家里出发,在一条道上走啊走啊,一直走到老,拐杖都磨断了,直到死的那天才发现,自己连村口都没走出去。那时候以为这是个鬼怪故事,哪知世界上真有这么邪异的法子。
舅舅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先别怕,我用法子镇住了它,它暂时过不来。要破这个法子,需要一个人在外面,画个符咒,念句‘天上一天,人间百年’,自然就破了。现在我们两个都卷了进来,要想个法子送你出去才行。”
我一听来了希望,急忙道:“那你快用遁法将我送出去。”
舅舅沉吟一阵,在兜里摸了一阵,摸出一撮黄泥,哈哈笑道:“天无绝人之路,祸福相依,祸福相依!”
我一看,却是当天从家里的土地神位下带来的,在姚家用了一些,没想到舅舅还没扔掉。
舅舅张手一搓,将黄泥搓成粉,沾了口水,在我手心画了一道符,接着拿出一张纸符,掐个印诀,念道:“皇天后土,神明指路,遁!”
念完一掌拍在我背心,我只觉得头脑一阵昏花,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似乎有无数的东西在身边飘过。
过了一阵,耳边响起了阵阵虫鸟的鸣叫声,睁眼一看,脚下已经是那条踏踏实实的山路了。山路弯弯曲曲,前面并没用倒挂而起的天梯。
我知道那是个障眼法,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想起舅舅的话,不敢怠慢,将画了符的手掌使劲拍在地上,喊道:“天上一天,人间百年,破!”
一阵阴风刮过,仔细看时,舅舅赫然已经站在了面前。
舅舅沉着脸,默默盘算一阵,末了说:“我们要到那姑娘家去一趟。”
我心里老大不愿意,嘀咕道:“那木匠那么厉害,还是别去了。”
舅舅嘿嘿笑道:“他既然找上我了,我不去找他,他也不会罢休。我倒想看看,当年你外公抄来的《鲁班天经》,跟他的版本有什么不一样。”
说着拉上我便往回走,寻了一条岔道,慢悠悠地赶了去。
楼下的马路在修管道,吵得要命,静不下心来,晚点再写另一段
第三十四章 画影符
舅舅一路上跟我说,那天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便感觉事情大不简单,所以临时起意带了些土地神下的黄泥,以防万一。灶神灰,土地泥,出远门的人只要带上一些,既能辟邪,也能防止鬼打墙,半道迷了路。
身上带了这两种东西的人,即便是客死异乡,亡魂也能自己寻路回家,而不用担心沦为孤魂野鬼。
我们被困在上天梯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不入五行,不化阴阳,再高明的遁法都用不了。若不是那把土地泥,还不知要被困多久。
我心里有点忐忑,问舅舅道:“木匠会不会在那姑娘家等着我们?”
舅舅笑了笑道:“那倒不会,方才做法扰我坛的人不是他,只是阴差阳错而已。既然那姑娘的死跟他有关系,他肯定躲得远远的。道行到了他那个地步,随便给他一根头发,隔个上千里,他也能要你哭,要你笑,没有半点差错。”
我听得懵懵懂懂,也没有全明白,又问道:“你知道那姑娘的家在哪里吗?”
舅舅翻开手掌,掌心躺着一个茅草扎成的蚂蚱模样的东西,笑道:“我能使五鬼搬山,差个小鬼带路有什么难。你也不用担心,方才我是被他有心算无心,才着了他的道,现在他要再来,保证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这才放下心来,沿着山路走了好一阵,将近半夜,穿过一片梯田,终于到了一个大村子。村子横陈在半山腰,密密麻麻地挨着几十户人家,大部分人家都熄了灯,只有一两户仍然灯火通明,其中一家不时有人声传来,显得很是热闹。
舅舅带着我,直接向那户人多的人家走去。到了家门前,只见门口坐了不少男女老少,正七嘴八舌地议论什么。
其中一个老头眼尖,看见舅舅走来,立刻迎了出来,口里打着哈哈道:“这不是吴家坪的大先生么,快到屋里坐。”
舅舅客套了一番,得知这老头正是那姑娘的老父亲,也没说明来意,便随老头走了进去。在场的也有少数人认出了舅舅,一阵招呼不停。
到了屋檐下,舅舅看了看水沟,皱眉道:“燕子低头水,三年无喜事,你们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老头叹了一声,摇头道:“也是大先生您,换了别人,我还不敢请进来,您进来看看吧。”
进了屋,老头径直带着舅舅进了厢房,房里亮着灯,一张崭新的木架床上,躺着一个穿着碎花对襟衣的女子,地上散落着一堆纸灰香脚,也没别的人在里面。
我当时也知道,这就是那吞农药死了的姑娘,只见她面目依旧栩栩如生,很是好看,就好像刚睡着了一般。
老头战战兢兢地说:“这不中用的孩子,自己寻了短,差不多六七天了,赖在家里,怎么都不肯走,下午还请了个先生打扫了一番,后来出了点乱子,那场面,把先生都吓跑了。大先生,她这是在要我的老命啊,请你一定要帮个忙。”
舅舅哦了一声,也没说话,走上前去,站在姑娘的床头,仔细看了一阵,突然问道:“这床是新做的?”
老头急忙点头道:“前段时间来了个外地的木匠,手工都不错,我就请他做了张床,没想到才过几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舅舅指了指床头的柱子,问道:“这是做床的时候就有的?”
我跟着那老头仔细一看,只见柱子上赫然刻着一对男女,下身连在一起,形象分外生动。
老头一愣,摇头道:“要不是您看见了,我倒没注意呢,这是什么东西?”
舅舅叹道:“这是木匠的画影符,他可能看上了这姑娘,所以才在这做了手脚。这姑娘不愿意走,可能就是因为这个。”
第三十五章 入魂梦
木床上的雕花是木匠用锉子刻出来的,一般会雕写花鸟虫鱼之类的喜庆之物,极少有雕刻人像的。舅舅只看了一眼,便看出这是木匠才会的画影符。
画影符是《鲁班天经》中的手段,极为高明。以前走四方的匠人,哪个没有一点防身的本事,赶马帮子的有武艺,四大匠人各有一套本事。若非如此,人生地不熟的,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解放后就少了很多,大部分的民间术法技艺都失传了,会的人不多,一般都只有那种家庭渊源很深的人才能学到。
画影符有很多种,曾经有那么一个故事,有一家人孩子娶媳妇,请了一个木匠做婚床,这家人很是吝啬,三餐招待不周,工钱也给的苛刻。那木匠气不过,抓了只苍蝇,用锉刀砍掉脑袋,藏在婚床的楔口里。婚床做好了,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娶了新媳妇,谁知到了晚上,一对新人睡觉的时候,突然看见床边站着一个无头的人,这可够吓人的。天天夜里都如此,一对新人吓得不浅,喜事差点变了丧事,后来得人指点,找到了木匠,一番赔礼道歉,这才解了法子。
这个木匠的画影符更加高明,叫做合欢灵神,借着这道符,他可以天天夜里跟这姑娘入梦交欢。这个法子太过诡异,若不是舅舅说起,我一辈子也休想见到,由此也可以想到,《天经》为什么被人称为诅咒。
最初的《天经》也许并没用记载着这些诡异邪法,可能是后人加上去的也说不定。以前做这一行的人都是你抄我的,我抄你的,我外公那本《天经》就是抄来的。舅舅现在用的很多经书也都是抄来的,誊抄的过程中,也许被人加了别的东西你也不知道。
舅舅对老头说:“匠师一行也不看什么三世书,不明白三世因果,所以做起事来毫无顾忌。”
说到这里我就明白了,当时礼仪教化还是很严的,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无缘无故被人入了梦,跟个不相熟的人行欢。一次两次还罢了,天天如此,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诉苦无门,加上恋爱不得意,父母管得严,别无他法之下,只好寻了短见。
那老头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好在外面的人被吓了一通,此时不敢进来,若是传了出去,让人笑话不说,还找不到地方说理。
他嘴角一阵抽动,嚅嚅了半天,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抓着舅舅道:“难怪这孩子不肯走,大先生,您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我不能让孩子走得不明不白啊!”
舅舅想了想,又将李元的事情跟他说了,末了道:“这孩子已经走了,你们抬不动,是因为她还有一口怨气。”
老头听得一阵唏嘘,后悔不迭。
舅舅也没再管他,念了个惊魂咒,拿起戒尺在床头拍了三下,那姑娘脸上顿时褪了血色,变得一片青白,隐隐还有一阵尸臭传来。
舅舅对老头说:“赶紧送出去,在天亮之前,找个向南的地方埋了。”
老头子这才醒悟,叫了人进来,七手八脚地将姑娘的尸体抬了出去,装进薄皮棺材,连夜找地方埋了。
主家有人煮了夜宵,好吃好喝地一阵伺候。
吃过夜宵,这时姑娘的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了,木箱衣柜之类的杂物都搬了出去,只有那张床还留着,换了被褥,孤零零地横在房中。
舅舅对老头说:“今晚我就睡这里,里面有什么动静你们都不要进来,只管自己睡个好觉。”
老头点着头,这才叫一干人都散去睡觉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