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藤脸色冰冷:“瀛氏之血?加上上次的凤山后人,还有什么原巫教徒,最近这是怎么了,似乎不太对劲。”
萧鹤蹙了下眉头:“是不对劲。不过也没什么证据说明有问题,还是解决眼前吧。南藤,你去牢里问问那些揽月楼的人这件衣服哪里来的,问完了不要留下痕迹。”
南藤点头:“好。”
南藤的效率非常可靠,第二天就给萧鹤汇报:“这件衣服不是揽月楼给白莲置办的。而白莲平时做衣服的裁缝店说没见过这件衣服,店主说从衣服上的纹绣和丝线看,不光料子是当年的,这衣服也是做了十几年以上了。也就是说白莲应该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件成衣的。
可是揽月楼的人说,白莲从来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再说以白莲现在的情况,不至于去买别人的旧衣服来穿的,光这一季她就刚订做了十二套衣裙了。但是有揽月楼的姑娘说见白莲穿过这件衣服,最早记得是从一个月前的一次歌宴上。
现在白莲的贴身侍女和徒弟都一起死了,真的不知道白莲哪里得来的衣服了。”
萧鹤揉着南藤送还的毛绒团子小獾的毛:“你也没发现么?不能顺着味道找到来源么?”
毛绒团子努力摇头。
萧鹤抬眼看南藤:“问那白莲平时去什么地方了么?尤其自己单独去的地方,既然知道那衣服大概出现的时间,排查一下那段时间白莲出入的地方。”
南藤回答:“属下问过了。揽月楼的老鸨说像白莲这样的红姑娘,她们是不限制出门的,所以她也不清楚白莲去过哪里。
而揽月楼的其他姑娘说白莲很孤僻,除非一起出去献艺侍酒,私下里不和她们一起出门。甚至有人说白莲经常偷偷出去找个神秘人学艺,才能胜过其他姑娘一筹。”
萧鹤把绒毛团子放下,看他自己张开四肢紧贴地面上,马上睡去,才说:“去问问白莲的轿夫马夫的,她总不能自己走着出门,必然会用车轿,这些人自然知道她到过哪里,你去排查一下——不,你亲自去询问,然后思考一下可能地方,就直接来回我。
我总觉得这瀛氏之血出现的蹊跷。
返魂树之返生香、魅生藤之天生果、瀛氏返魂血、夜氏长生香,传说中起死回生的四种神物。如今返魂树已经消失,魔域的东西也没那么容易流传到人间,这个时候出现瀛氏返魂血,怎么想也不对劲,你还是小心为上,不要冒进。”
南藤告退之后,夜熙从屏风后头走出来:“你认为是有人设下陷阱?”
萧鹤的目光扫过塌下睡着的小獾:“要不呢?六百年销声匿迹的瀛氏之血二十年前曾经重现人间,却一点消息没有透漏出去,可能吗。”
夜熙在萧鹤对面的榻上坐下来:“是不太可能。
如果二十年前能掩盖的如此严密,现在怎么可能有沾了这味道的衣服流落青楼女子之手。倒是像有什么人故意把这件衣服丢出来,还怕别人注意不到,特意弄出一个惊人的命案出来。这明显的确实不想当做陷阱都不行。
不过真的用瀛氏之血做诱饵,这个诱饵也够大,不怕弄巧成拙,引来窥视者乱了计划么?何况什么人能有瀛氏之血啊?”
萧鹤蹙眉回想:“这么说来,我突然想起,我似乎小时候听谁说过,瀛氏之血的味道经久不散,就是说如果把那件衣服放到六百年前出现瀛氏之血的地方,也能沾上瀛氏之血的味道。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有味道,却没用处,因为是早用过的六百年前之物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说不上陷阱才怪了。”夜熙有些不平:“只是我们夜氏根本没有长生香,难得还有人不信么?如果是针对你,也太早了,最早还得等四年呢。”
萧鹤的手指拂过桃夭的刀身:“如果现在有人赌咒发誓见到了瀛氏后人,你能选择完全不信么?起死回生的瀛氏之血,只怕未必有不老不死的长生香诱惑大。
当年不就是这长生香秘密泄露,使得我们夜氏一族几乎遭遇灭顶之灾,前朝废帝不是也不相信我们没有长生香了。可是真的从夜雍之之后,夜氏没再出现过长生香了,可是谁信呢。”
夜熙叹口气:“也是啊。夜檀卷叛逆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致一族安危于不顾,而且还是一个和他无关的女人。”
萧鹤的笑意只停留在嘴角:“他估计认为自己是正义侠之大者,心里鄙视嫌弃夜氏这样避世的异类之族。”
“于是害的夜氏再无宁日,想避世除非另寻空间了。”夜朱弦自己掀开对着外廊的帘子进来,“如果只是想要长生香也罢了,不会盯上阿鹤了吧。”
夜熙看着从夜朱弦手里滑落的银丝竹帘上织的咒文:“不会吧,也太早了。”
萧鹤靠在凭几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也不早了,谁能确定我能活到成年啊。”语气平淡的和说“今天怎么下雨了,昨晚还看见星星呢”一般无二。
不过听的人都沉默了一下,夜朱弦才又开口:“对方的目的也不一定是想要长生香,也许恰恰相反,不想长生香再次现世。
阿鹤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这几天你老实在家躲着吧。最近的事越来越麻烦,就算这次真的和你无关,那些鬼族的出现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萧鹤素来不是喜欢揽事的,只是问了一句:“谁去探探风,看看真的和我们夜家有没有关系?”
“夜荧光这几日就到京城了,她正想找点事磨练一下,一举两得。”夜朱弦回答。
夜熙有了兴趣:“荧光小姑妈啊,听说年前雅鱼败给她了?”
夜朱弦扫了他一眼:“切磋上头,雅鱼比较吃亏,真的实战,荧光不如雅鱼。”
这时候外头侍女来报:“有位自称墨九渲的术士求见。”
夜熙皱了一下眉头:“墨九渲?就是那个狄辞的弟子吧?”
“对啊,狄辞的关门弟子,他正好自己卷进来,看看狄辞到底对我们夜氏知道多少。”萧鹤支撑起身体,对外头说:“去请他去西侧厅等我。”
夜熙看着侍女离开室外的小院,才说:“虽然狄辞老年的时候脑抽风了,但是要说能力可是不一般,不知道他这个弟子学到多少。”
萧鹤有些恋恋不舍起身,从屋角陈设的青铜毕方火焰纹的衣架扯下一件长衣,一边换下自己身上的室内常服,一边回答夜熙:“他天赋很好,可惜太年轻了,一点经验没有,虽然实力还不错,可是真的实战就不行了,遇上意外情况应付不来。不过磨练些时日,没准能成大器呢。”
夜朱弦说:“他们一门的功法本来就是循序渐进的,进度慢,他这个年纪修为还是在基础阶段,要不是狄辞死的早,恐怕不会让他出来。”
夜熙皱了一下眉头:“即使狄辞死了,他也应该留着原地修行,等过了基础阶段再出山,一般人不是都这样步骤么。”
“狄辞临死吩咐的,让他在他死后就直接进京,具体为什么好像没说明白——当然他也可能隐瞒了。他看起来更像在老家给他师父守三年孝的。
我想狄辞所谓神算是算不了自己,所以不知道自己会死的这么早,对这个弟子的培养安排根本没完成,那少年挺简单的一个孩——啊!”萧鹤的手指被玉带上的玉片边划了一下,抬右手在眼前看,还好没破皮,只是一道白色印子,本来这玉带是精雕细琢的,正常不会伤人。
夜朱弦走过了,看了一眼:“没破。偏你不能出血,偏你爱受伤。”一边顺手帮萧鹤把玉带系上。
而夜熙也站起来走过,伸手抬起萧鹤右臂,另外一只手在玉带的玉片摸了摸:“没动过手脚,正常的。真的是阿鹤你的皮肤太敏感了。”
萧鹤眉眼一弯:“你也太紧张了,没那么多人这么紧迫的杀我。
我去看看墨九渲有什么事,他可是第一次来找我,应该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墨九渲被领到金丝楠木的花厅,只见地上筵席外,上头又全部铺半月席,再上才是素色的毡毯。四下的窗棂上糊着烟霞一样的窗纱,香楠镶嵌珊瑚的石榴纹屏风,彩绘的凭几,胭脂玉的条石案,端是不一般的豪门气派。
松香茜草拼色襦裙的侍女托着黑漆案,送上了茶和细点,又悄无声息的退下去。
墨九渲心里对这样直接跑到郡主府找萧鹤的事,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冒失了,可是因为叶无声出京办事未归,他发现的事也不知道能和谁说,柳惜惜也不在小宅,所以他只能来找萧鹤了。可是真到了郡主府,这森然弘大的府邸对墨九渲这样乡下长大的孩子还是有些压迫感,让他觉得不自在。
所以墨九渲就忍不住从透过竹帘看向路上,希望萧鹤尽快出现。感觉过了许久,才看见萧鹤从林荫道走来。
经过门口的海棠树下,萧鹤绯缎的长衣上浅红的纹绣和枝头盛开的海棠花交相辉映,更衬萧鹤的灼灼之姿。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墨九渲心里突然有一闪而过的想法——现在的萧鹤就像那树开到最盛的海棠,转眼就要飘零了。他对自己的这个念头不由嘲笑,不说别的,海棠虽然花期不长,但是开到最盛到凋零也不是一夜之间的事,起码飘好几天花瓣呢。
再说萧鹤明显没到最好的年华。虽然过了一个冬天,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还在成长的时段,难免也有些许变化,身量更高了一点,五官也更张开了些,稚气几乎已经不见,可是到一个男子最盛的年华,他还早太多。当然他也许永远不可能到那个年纪。
寒暄之后,墨九渲就直入主题:“在下上次回去之后,想起白莲姑娘说起,因为她感觉被什么东西缠上,她师傅建议她找个术士,就谈到她几年前在外头认了一位师傅,和她学习些技艺,才能艺压群芳的。
在下就像这位师傅是不是知道一些白莲姑娘别人不知道的事,就想要找这位师傅。在下也不知道这位师傅的具体住址,白莲姑娘只过说一句,不过个大体方位。在下想死马当活马医,就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教人歌舞艺的师傅。
结果在下问起来,没人知道这里有教人歌舞乐器的人家,却发现了一处很奇怪的家户。”
萧鹤不管自己是不是有兴趣的事,习惯作为听众总是适时鼓励发言者的兴趣,何况这件事他确实也有兴趣:“怎么奇怪?”
“结界。”墨九渲想了想怎么更好的表达出奇怪的状况:“其实有结界不稀罕,如果是隐居的术士自然会设下结界保护自己的家,可是这个房子设的结界却效果正好相反。
一般结界的作用是保护宅院,有些隐士的居所的结界的作用还有保护主人的隐私,让人忽略这处房舍或者使得别人感觉这房舍泯与环境中。在下以为既然居住在这样陋巷中,应该是避世之人。
可是这个宅子的结界,怎么说的,对不修炼的人可能看着没什么,可是对于有修为的来看,根本就是昭彰着,生怕不被注意到一样。而且这结界确实能屏蔽掉中低等的不速之客,可是对力量强的——妖魔鬼怪的可是说是大门敞开,甚至吸引。在下孤陋寡闻,真的没听说过这样的情况。”
“这样啊,我也一样孤陋寡闻的,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况呢,听说可是今天第一次,于是然后呢?”萧鹤的笑容真的很激励述说者。
墨九渲继续说:“在下觉得奇怪,就冒昧过去拜访。
里面住着一位女子,大概三四十岁年纪,荆钗布裙,看起来颇为憔悴,在下看来她修为不差。可是在下问起结界的事,这位夫人说她不知道在下在说什么。”
萧鹤侧着头插嘴:“好没技术含量的推辞,这话现在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墨九渲认真的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的,如今说这种话好像是承认一样呢。不过在下当时也不知道如何继续才是。不过在下看那室内虽然简朴,但是墙上榻上都是乐器,就有个想法,怀疑她就是白莲说的师傅。
果然在下问起白莲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就承认她教白莲技艺。她只是一次偶尔技痒,被白莲缠上,不得已才教授白莲几样才艺而已,并未收白莲为徒。
在下又问起白莲的死因,她说听说白莲的事了,因为领军卫的案子,街头巷尾已经流传开了。”
萧鹤就说:“麻烦了,张岚最好面子,这下可不好安抚了。”不过墨九渲看他的样子,实在看不出真的为难的神情。
墨九渲又说:“那位夫人,她自称姓范,这位范娘子表示,她不知道白莲的情况,但是倒是也算师徒一场,如果结案,她希望能替白莲收敛,就怕青楼那种地方最是无情,不肯好好安葬白莲。这件事还得求助萧长史您呢,在下看着范娘子真的很伤心白莲,在结案后还请您允许她为白莲收敛安葬。”
萧鹤点头:“好说,有人愿意收尸最好不过,省的浪费官家人力财力了。不过除了安葬白莲,这位范姓娘子还说了什么?”
墨九渲是个老实孩子,既然决定叙述就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尽心尽责继续:“在下想着,之前范娘子不承认结界一事,可能是因为对陌生人的提防,也是人之常情。现在在下已经表明了是因为曾被白莲姑娘雇佣,因为白莲姑娘的话才找到的,不是什么心怀叵测的人。于是又问了结界的事。
范娘子这次说她不过学些皮毛,所以只怕是弄错了,所以才这样结果。在下看她修为不应该弄错的,就想可能她在这一方面不擅长。在下提出可能帮她做结界,她马上拒绝了。
当然结界这东西当然是自己做的最为放心,要不也是愿意让亲友所为,不信任在下这个陌生人非常正常。在下就说,那防护结界还好,起码能过滤一般不速之客,只是这使得这小院过分突出张扬的结界还是索性撤掉吧。那范娘子就答应一生,即使在下也看出她有口无心,这个结界应该自有用途。在下实在不好再问,看范娘子有意送客,在下就告辞了。
只是出门的时候,在下想起问了范娘子一句‘娘子知道返魂香么?’那范娘子的脸色就变了,盯着在下一会儿,才问‘你为何问起返魂香?’在下说‘因为白莲姑娘留下的东西里沾着返魂香的味道。’那范娘子问在下:‘你怎么知道是返魂香的味道?’
因为在下想着涉及您的案件调查,不知道能不能说,就没有回答。这样离开了。可是在下怎么想这位范娘子不对劲,先不说她家的结界,这个毕竟是个人爱好,怎么都是人家自己的事;可是她怎么知道白莲衣服上沾的返魂香没有任何味道,人类感觉不到的。事实上在下一直以为返魂香应该很明显。
所以她一定知道一些事,只是她不愿意说,在下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就冒昧来找萧长史了。”
萧鹤正一边听一边看自己手上还没消失的白印子,现在已经已经渐渐变成一道浅粉的印记了,听到这里,他抬头对墨九渲一笑:“只怕她不是知道一些事,而是全部,倒是白莲死都不知道为什么。
我派人调查过,那件衣服做成已经二十来年了,不可能是白莲的衣服,白莲现在正红,不会买别人件旧衣服,她本人又穿过这件衣服,也不可能是别人偷偷放进她房间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别人送给她的。
我还想呢,谁把十几年前的旧衣服送给白莲这种青楼红姑娘,白莲还能不翻脸呢,现在听你说来,这个师傅最可能。可惜白莲一生精通于让人一厢情愿,没想到自己死在自作多情上,这段师徒情分,只是她自以为的。”
墨九渲听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白莲这样的女子会怎么想,只能说:“我看那范娘子说到白莲的死挺伤心的,应该不是她杀的白莲。”
萧鹤抿了一口茶:“当然不是她杀的,不过她送给白莲沾着返魂香味道的衣服就是让白莲做靶子,不!应该是做诱饵,只是不知道她想要钓什么样的鱼呢。”
墨九渲认真的说:“可是没有证据啊。”说实话他可不想因为他自己的言行,给只是有嫌疑的范娘子带来牢狱之灾——他虽然不通世事,也知道现在京畿司现在压力大,不会放过一点线索,他想了想又说:“这样的案子不是应该交给司天台么?”
萧鹤长睫一抬:“这个可不行。你是不知道,领军卫的张将军不信鬼神,你要用鬼杀人打发他,他不发飙才怪。他发飙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会向我哥告我的状啊,这点比较可怕。”
墨九渲不了解别人的家庭关系,只能不发表看法。
萧鹤又说:“既然那范娘子有嫌疑,可否麻烦墨先生您带着我的獾再去她那里验证一下,她能送出带着返魂香味道的衣服,她的住宅里应该也有残留的味道。”
墨九渲就答应了,萧鹤把还在打呼噜的毛团子小獾交给墨九渲:“这人神秘莫测,先生要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上。实在不行,我派人抄了她的地方也行。”
墨九渲马上说:“这个还不必,范娘子看起来也是可怜人,还是不要惊吓她了,再说打草惊蛇也不好,没准她身后还有人呢。”
萧鹤浅笑:“墨先生说的也是,没准她还有同谋,不好打草惊蛇。”
等送走了墨九渲,萧鹤独自坐了一会儿,把目光转向身边的桃夭,他缓缓拿起了桃夭,一手抓住刀鞘中间,横举到眼前,另一只手拂过刀身,像最温柔的情人拂过心上人的掌心:“你在烦躁?是感觉到血的躁动了还是在担忧我?”
一个时辰之后。
一个全身包裹在纱巾里的身影从叶宅的后墙翻出来。
“白日就做梁上君子可不是好习惯啊,大娘?”音色很动人,带着一丝慵懒,里面透着一种无所谓的意味却让人恨。
那全身包在纱巾里的身影转过身去,后街的巷口站在一个俊美的少年,绯红的长衣宛若燃烧的晚霞,把转角的杏花全压下去了。
那纱巾包裹的人却很快冷静下了:“原来是夜潋滟的小少爷,说起来我当年第一次遇上令堂也是一样的情况。”
“就是说您当年就喜欢白日做贼。”萧鹤笑容甜美的像当年的桂花蜜,可是话却一点不甜。
那人并不生气:“这话倒像了当年的姜数,可惜你不是他的儿子。”
萧鹤却不为所动:“就是说大娘贼做的太多,也被姜大侠抓住过。可惜大娘你做了这么多年贼,技艺却一点不好,连目标也找不准。墨九渲不过是个责任过剩无意中卷入的人,就是那瀛氏之血也是我告诉他的,身边自然不会有什么大娘想要的东西。
不过我想大娘只怕不信,非要自己搜上一遍才是,所以我把他支开了。”
“然后你就在这里等我?”那女子范娘子突然明白:“可不是,只要把目标定到我,我的一举一动都能落在你眼里,掌握我的行动不过看一眼的事。不过你也一样找错了目标,我对你,对夜氏一族都没威胁,我只是想要找到返魂香救一个人罢了。”
萧鹤连嘴角的笑容都一丝不动:“你也告诉那倒霉催的白莲你没威胁吧。”
“白莲,是我对不起她。这只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会招来那么麻烦的东西。”范娘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忧伤:“不过我可能害了白莲,可不想得罪夜氏一族。我只是希望延长一个人的阳寿,我们人间烟火的平常人家,有不得已的理由希望偷生几年,不敢也没必要奢望夜氏长生香。”
萧鹤的手始终没有离开桃夭的刀柄:“不管夜氏有没有长生香,只是夜氏就实实在在的在这里,似乎比完全销声匿迹虚无缥缈的瀛氏之血更容易得手吧。”
范娘子叹了口气:“瀛氏之血只是我放出去的诱饵,不过把那件衣服放在六百年前瀛氏之血最后出现的地方,多放一段日子,就沾上了瀛氏之血的味道。我想找的是返生香。”
萧鹤的眼睛眯起来,危险的像盯着猎人准备殊死一搏的云豹:“返生香?你哪里去找返魂树?”
范娘子被这陡起的杀气一激,急忙解释:“我说不敢招惹你们夜氏一族,自然是真的,我还没活够,长生香也好,夜朱弦也好,我都避之不及的。
我是听说有人重见到了返魂树,我是顺着这个线索来的。”
萧鹤目光牢牢锁住她:“返魂树?哪里见到的?”
“海市辰楼。”范娘子看看萧鹤一直没离开桃夭刀柄的手,说起来倒是痛快:“出现返魂树的辰景就在京城,那是二十年前,你还没出生之前的事了。最近又有人看见有返魂树的辰景,我就想着一次只是曾经的残像,可是两次的话,只怕还有返魂树存在,所以来京城碰碰运气。”
萧鹤的笑容只停在嘴角:“你不是应该去出现辰景的地方找线索么,来京城做什么?二十年前的辰景现在还能残留什么痕迹。”
范娘子停了一下还是说:“我就算看见辰景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来京城这种繁华地方,没准有什么人能得到了返魂香。”
“要说消息灵通莫过于风月场,所以你就以才艺为诱饵,吸引青楼女子为你所用。”萧鹤声音没丝毫起伏:“揽月楼的白莲不是你唯一的弟子吧,你为什么选了她做你的死士饵?”
范娘子听了这话,只是一瞬的惊讶,就恢复了:“真是夜潋滟的儿子,一样的咄咄逼人。好吧,我选择白莲是因为她最无情,别人我多少有些舍不得。”
“青楼艳妓,本来你不该要求太高。倒是范紫葵你这么深情厚谊的要救人,倒是奇怪。”虽然这么说,但是萧鹤的声音淡淡的,一丝好奇都懒怠有。
范紫葵却一愣:“我二十年前从良以来,隐姓埋名,没想到这么容易给人识破了。”
萧鹤好心解释了一下:“你还用了旧姓的,再说这世上,能技艺高超到吸引京城著名青楼的红姑娘们自甘为你所用的地步的人真没几个,以你知道家慈当年的旧事,可以大概算出你的年纪。这么一考虑,除了三十年前色艺双绝的洛阳花魁范紫葵,还能有谁呢。”
范紫葵苦笑一下:“是啊,没想到三十年了,范紫葵的名字还是挺好用的,那些年轻后辈们居然还趋之若鹜,只希望能成为第二个范紫葵。”
萧鹤不由习惯性安慰一句:“说明你已经是一代传奇了,这些年轻代的青楼女子都想重现你当年的风光。”
范紫葵却十分自知:“我一个娼女,又怎么说的上传奇呢。倒是我当年的风光真能引诱这些姑娘们。”
萧鹤把话题转回来:“只是不知道什么人能让范紫葵重出江湖,寻找未必存在的返生香?”
范紫葵看了看萧鹤:“你说话的语气真的很想你母亲。关于刚才我的话,我真的很抱歉,其实你是静水郡主的儿子就足够了,像夜潋滟这样的女子,谁是她孩子的父亲并不重要了。只是我作为姜爷的旧人,心中总是偏向他的。”
萧鹤甜甜的一笑,可是声音带着刀锋一样的恶意:“这话说的,姜爷的旧人?只是这话由范大娘你说出来,这前头的定语只怕可以换个百八十个吧,你这心要偏也够辛苦的。”
范紫葵被噎的一愣,她是知道姜数和夜潋滟的旧情的,当年何等般配的璧人,都是姜数难改风流习性,气得夜潋滟悔婚另嫁,姜数固然后悔莫及,夜潋滟只怕这么多年也意难平吧。不过不忌讳提起母亲的婚前旧情,倒是对母亲前恋人的风流史不满的,却是少见,也只有夜潋滟的儿子才如此吧。
当年夜潋滟、姜数、冷白、花铃音那故事不光精彩赛过书上的传奇故事,也照实复杂,反正不是范紫葵这样的风尘女应该评价的。
虽然范紫葵真的觉得萧鹤的眼角眉梢偏甚是像少年时的冷白,那带着笑说出的话锋利如刀的习惯也却是冷白的风格。只是范紫葵是个聪明人,风尘打滚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有些东西不是自己应该多想的。
所以范紫葵自己转了话题:“我要救的人是我一位故人的妻子。她们夫妻伉俪情深,我这位故人因为旧伤卧病多年,家中还有未成年的儿女,如今他妻子偏中了乱花的毒,没有办法解除。如今已经接近三年了,可谓命悬一线了,可她放不下伤病的丈夫,年幼的儿女,她希望能多拖几年,起码等大女儿能撑起家才能放心的走。”
“乱花的毒啊,那可不容易找到的东西,如果真的是你说的普通人家,谁会在她身上浪费这个?又不是没有其他的毒药,何况那东西除了难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否则她能三年还不死。”萧鹤明摆着不信:“如果是误中,那就更不可能了。乱花不是生存在雨林里人迹罕至的地方的东西,她为什么去哪里?如何去的?”
范紫葵回答:“说实话,她说的原因我也不怎么相信,可是也没有其他的解释。
她去太阿山给她丈夫采药,不过一般的山坳里,却好像被卷入了另外一个空间,好在她没有完全卷进去,只是脚上进去了,一脚就踩在了一朵奇怪的花上,她拼命抓住岩石,挣扎出来。
可是她从此就中了毒,她本是藏边药神教出身的,但也不知道自己中的什么毒,但是各种方法用尽勉强压住,维持性命。
我一年多前和她一家偶遇才发现——我还是从冷爷那里见过乱花的毒呢,中毒之后,身上出现的花纹样子我到现在记得。
乱花的毒除非用乱花伴生的月枯草,无药可解,而且必须在七个月内才能解。可是我见她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年多了,就算有月枯草也无能无力了。
如今除非返生香,没有别的办法了。”
萧鹤平淡的说:“那不是正好,你可以毫无阻碍的取而代之,那垂死的女人还得对你感恩戴德,拜托你照顾她丈夫和孩子。”
范紫葵摇头:“我要真的对林郎有意,当年自然就嫁给他了,根本不用等他成亲多年,盼着他夫人去世的。”
萧鹤一笑:“那么我应该相信洛阳花魁其实侠义心肠,义薄云天,为个不相干的人家寻找返生香?”
范紫葵沉默了一下:“不!我不想嫁给黄郎,从来都不想,但是我不能不管他,他是为了我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应该去死的人是我,我居然还活着,所以不能不管。”
萧鹤神色不变的看着她,终于范紫葵无力的靠在墙上:“是的,我爱他。只是,只是我当年不知道我会真的爱上他。毕竟林郎他在我的裙下之臣中那么不起眼,我只是逗逗他罢了。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爱上他了,不过已经晚了,他身边有了真的爱他懂他的女人。那个女人对他的好,我知道我自己比不了,何况我错了那么多,有什么资格被他原谅,再让他爱我?
我现在能为林郎做的,就是让他相濡以沫的妻子活下去,她才是他精神支柱,也是他家的支柱。"
萧鹤侧了下头:“你感觉对不起他,却不想嫁给已经残病还有未成年小孩的他,所以想要救了他妻子。”
范紫葵听了,沉默一下:“也是,我一贯的名声,不,我过去做的事,也难怪你这么想我。不管怎么样,我都真的想要救那个女人。”
萧鹤对别人感情一般不发表评论,他终于收起嘴角的笑:“你怎么想的也不犯法,但是现在的事你怎么收场?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白莲怎么死的。”
范紫葵回答:“那真的是意外,虽然我也不曾存了什么好心,但是我只想引出返生香的线索,没想到引来迷魂厉鬼,造成这样的惨剧。如果我能找到返生香了解心愿,就算追究我的罪责我也甘愿,只是现在还请侯爷高抬贵手先放过我。”
“迷魂厉鬼?”萧鹤对追究范紫葵没什么兴趣,这样的案子越简单化越好,但是口风一丝不松:“什么样的迷魂厉鬼?你怎么知道?”
见识过夜潋滟的手段的范紫葵面对夜潋滟的爱子,也不敢存了侥幸之心,回答起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白莲刚被缠上的时候,我看过的,不过是一个看起来普通的不记得生前事的积年鬼魂,只是对白莲很痴迷的样子,我当时以为只是一个认为白莲是他生前恋人或者做了鬼魂不自知爱上白莲的鬼魂,虽然看他有些力量,也没太当回事。
实在想不到他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居然能杀死这么多人,难道他生前是江洋大盗不成。”
萧鹤问:“江洋大盗的鬼魂看不出血腥么?”
范紫葵解释:“我听说如果忘了生前的事而且做为鬼的时间太久的鬼魂,很多生前的痕迹都不明显了。”
萧鹤有些明白:“怨不得我找的术士说现场和白莲的房间里都是有怨气有血腥但都不重,难道是这个原因。”
范紫葵却反问:“术士说现场和白莲的房间里怨气都不重?”
“是啊。”萧鹤问:“有什么不对么?”
“恩。”范紫葵点头:“我因为之前曾经被卷入过这些鬼怪之事里,所以对这样事有些了解。
像我刚才说的忘了生前的事而且做为鬼的时间太久的鬼魂看不出生前的痕迹,这种的前提是做了鬼之后不再做生前类似的事,比如如果生前是江洋大盗,倒是做了鬼之后很多年都没伤害过任何生物的,就看不出他生前的杀气了。可是如果他做了鬼继续杀人,怎么可能没有杀气和血腥气呢。
这种杀人之后还不留下太多怨气的鬼魂只怕是比较特殊的一种迷魂鬼,这种东西杀了人马上自己就忘了,不过阴间会记得他的作孽帐的。不过血腥气他不能掩盖的,不管他自己记不记得,没有留下明显的血腥气,应该是他身上沾了什么东西或许修行过什么功夫隐藏过去。”
萧鹤想想之前的寒烟的事,好像也类似,只是:“范大娘果然见多识广。”
这话里的意思,范紫葵不可能听不懂:“这些事普通人自然不喜欢知道的,我也一样,只是命里带的劫,我又本是命薄如纸的人,哪里逃得过。”
萧鹤听出了里面的悲伤,虽然像范紫葵这样的女人情绪是做戏,不过他并不想追究真假:“那么那杀人的东西既然是你招来的,是不是你也处理了。”
范紫葵有些踌躇:“虽然这是我的罪责,但是我现在实在分身乏术。”
萧鹤的声音里听不出真心还是随便一说:“你不是要找返生香的线索么,你怎么知道这东西不是返生香招来的?你自己算算时间,为什么它早不来晚不来,非要你拿白莲做诱饵就出现了。虽然鬼我不了解,但是瀛氏之血可是能掩盖血腥气我还是知道的。”
范紫葵似乎被说动了:“侯爷说的也是。”
萧鹤突然问:“你说的需要返生香的人家在哪里?这么大的案子,我不可能只听你一面之词,得核实才行。”
范紫葵犹豫一会儿才说:“太湖北边无锡治下一个叫棉柳镇的地方,在杏花街口第二家,姓林,林归舟,他妻子娘家姓楚,楚修竹。”
萧鹤浅浅一笑:“那么范大娘今天擅入民宅,不对,这可是官员的宅邸,我就装作没看见了。等你解决杀你徒弟的凶手的好消息。”
范紫葵看着萧鹤转身离开,那少年英挺的背影触动了她多年的回忆,就像当年冷白砸毁了倚红楼,离开的时候的背影。
到现在范紫葵也不知道那任性的爷冷白为什么要和倚红楼过不去,不过她亲眼见证了就在那一日,带着双刀为他“掠阵”的夜潋滟就在那里遇上了姜数。也许因为那一段爱情从刀光剑影开始,所以走不到尽头吧。
对了,那倒霉的倚红楼一大半都是毁在夜潋滟凛冽的刀风下的,而那性烈如火,锋利如刀的女子却让你很不起来。说起来范紫葵实在想不出夜潋滟怎么把自己的棱角和鸳鸯双刀一起收起来做人妻做人母的样子。
鬼使神差,范紫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你家为什么要让你接触这么多鬼事,难道要你借此弥补阴气么?”
萧鹤听了这话,站住了,他停了一下才说:“我以为能做到花魁的人都应该谨于言的。”
他的年纪还小,娇生惯养这么多年,还不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杀气,只是没隐藏好的这部分,已经让范紫葵连后悔的心都顾不上了,那透骨的冷,不是夜潋滟的凛冽,不是冷白的锋利,那只是一种简单直白的杀意,才最透人心。
不过萧鹤还是继续往前走了,只留下一句话:“如果以前没学会,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好自为之吧。”
等他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范紫葵才发现自己已经汗透重衣。以她沉浸红尘数十年的经历,她知道这才是一把不世出的刀,只是他的心现在还是软的,所以她还活着。
隔日,太湖之畔,一个叫做棉柳镇的小镇。这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小镇,粉墙黛瓦,红桃绿柳,窄窄的街上铺着总带着湿意的青石板。
正是这小镇人每天来来往往的青石路上走来了三个镇上从来没有过的人。
走在前头的是一个黑衣的老妇人,满头白发整齐的高高挽起,虽然皓首苍颜,明显年事已高,但是腰背依然挺拔,步履依然轻盈,虽然小镇人看不出她身上有一丝奢华,却莫名的觉得她带着一种传说中的高贵,让之前见过的官老爷们都低到尘埃里。
她身后跟着的是两个俊美的少年,江南自古佳丽地,从来不缺美人,可是这两个少年让人看得移不开眼睛,这时候就算钢刀架在脖子上也舍不得移开一下目光,仿佛少看一瞬比丢了性命还要紧。
直到他们走到杏花街林家门口,敲开了林家的门,直到走到最后的少年浅紫的披风拖过林家斑驳的门槛,林家的门关上,什么也看不见了,街上的人才如同从一个绮丽的梦里醒来。
不过对于林家来说,事情就不这么美妙了。
开门的是林家的十岁的儿子,他眼里只不过来了陌生的客人找他母亲,可是正在院子里晒药材的林家大女儿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惶恐的感觉,莫名而来却强烈的让她发抖。抬头的时候,正见那白衣的少年对她一笑,他唇边的笑容比春雨后乍晴的阳光还要明媚,似乎让春风都在这小院里荡了荡。
豆蔻的少女何曾见过这般的笑,不由低下了头,目光却不禁落在他身后垂落在地的浅紫的披风的下摆,那不知名的闪亮绸缎上用银线绣着一朵朵盛开昙花。
林家的主妇听见门口的问答声,从屋里走出来。看似一个江南的平凡妇人,最好的年华已经逝去,只残留这几分天然妩媚,低垂的眼角却透着一丝坚毅,似乎和普通人家辛苦支撑一家的尘世主妇一样。
只是,在来人眼里就不那么简单了。
那黑衣老妇人对林夫人说:“老身虞熄烛,冒昧打扰林夫人了。实在是因为三年前太阿山一事要咨询夫人。”
林夫人听到“三年前太阿山”脸色瞬间苍白了,不过她马上回神,勉强一笑:“老夫人请屋里说话。寒舍简陋,还望老夫人见谅。”一边撩帘子请虞熄烛进堂屋,举手投足间显出不像小镇的寻常妇人的教养。
虞熄烛进屋之前,对身后的曾孙辈的少年说:“雅鱼、鹤儿你们出去玩会儿吧。我和林夫人聊聊就行了。”
萧鹤的目光已经把整个小院打量过了,当然在林家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到了新鲜地方任性少年的好奇。萧鹤确定这里除了这位林夫人已经不是活人外没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就把目光转回温雅鱼身上。
是的,林夫人不是一个活人了,只是一道实体化的魂魄。
实体化的魂魄就是某些力量或者执念强的鬼魂在失去肉身之后凝结不散,反而表现成普通的人身,一般人都只当是普通活人。
这位林夫人本身意志坚强,而执念更强,所以无论是朝夕相处的家人,还是见多识广的范紫葵都没发现她只是一道鬼魂了。这当然瞒不过夜氏家族的三人。萧鹤甚至能看见烙印在她魂魄上的乱花的花纹——这个印记可是他来之前刚补过课的,只是之前没人知道这种毒对魂魄也起作用。
萧鹤和温雅鱼出去的时候,林家的大黄猫挡在了门口。萧鹤弯腰想要逗逗这只肥猫,却被温雅鱼一把拉住:“小心抓伤你。”
林家女儿不好意思的把黄色肥猫抱走,那肥猫在她怀里挣扎,印证了温雅鱼的话,一只张牙舞爪的猫。
不过萧鹤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一晃,拉住了温雅鱼才站稳,温雅鱼转头问:“怎么了?”
萧鹤撇了一下嘴角,有些委屈的抱怨:“这地上都生苔藓了,滑。”
林家女儿听了这话更不好意思了:“今年春天雨水多……”
“你家这只猫养了多久了?”萧鹤却问了个转了一百八十度弯的问题。
林家女儿认真的想了一下:“六年了。”
“只有六年?”萧鹤似乎对猫的年纪有了兴趣:“从小猫开始养的么?”
林家女儿点头:“是的,是我们家之前的大猫生的。”
等出门之后,温雅鱼焦虑的问萧鹤:“刚才怎么了?”
萧鹤有些犹豫:“我似乎听懂猫的话了。可能是幻觉,或者是鬼在叫吧,不是猫。”
温雅鱼沉吟了一下:“或者是那朵乱花的声音吧,那乱花附着在林夫人的魂魄上,却还活着。”
萧鹤侧头看着温雅鱼:“如果那朵乱花会说话,你说把它弄下来问问它,是不是能知道关于最近空间重合频发的问题啊?”
温雅鱼不以为然:“那朵乱花应该在它自己的空间就是一个生物,偶然被带到我们的时空,怎么可能知道空间重合频发的原因,最多可以从它那里知道更多空间重合的时候的情况。我们来找林夫人不是也是希望知道她遇上的空间重合的时候的情况么。”
是的,像范紫葵说的,近些年来,海市蜃楼出现的过于频繁,普通人也许只是奇怪一下,茶余饭后八卦一下也罢了。
但是,对于君临天下又对空间能力的夜氏家族来说,就不那么乐观了。
海市蜃楼可不全是蜃龙吐气制造的幻象,更多情况下是人类世界外的景象因为一些原因被人类看见,还有一种就是两个不同时空发生碰撞的时候,把另外一个时空的景象显印出来。
前两种是很正常的,后一种应该非常罕见,但是近年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这种情况居然频发。精通空间的夜氏家族,不用司天台的汇报,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甚至各种情况比一般术士更加了解。
所以这次萧鹤听说林夫人楚修竹居然遇上空间重合的情况,居然还能回来,夜氏家族相当重视,特意请隐居故居的虞熄烛出山。虞熄烛是温雅鱼的曾祖母,也是萧鹤的曾外祖母的亲妹妹,夜家的姻亲关系素来和蛛网一样错综复杂。
她老人家是夜氏家族对重叠空间研究最深的一位,纯学者型的老人。
不过他们看见楚修竹的时候也不知道该不该失望,因为楚修竹毕竟已经死了,但是她的魂魄还是回来了,而且被应该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乱花附着了。
这时候,温雅鱼突然转身看向身后,林家的女儿忐忑的站在他们身后,欲言又止的样子。
温雅鱼虽然不像萧鹤一样爱笑,但在礼贤下士、平易近人上做的却是最好,他转身的一瞬间已经把自己的情绪都隐藏一丝不漏,对着林家女儿的时候温润如同阳春的江水:“林姑娘有什么事么?”
在温雅鱼笑容的鼓励下,林家女儿也能鼓起勇气,问出自己一直埋在心里的问题:“请问,请问公子们为什么来找家母?家母发生了什么事,对么?”
温雅鱼反问:“令堂什么也没说过么?“
林家女儿摇摇头:“家父身体不好,我们姐弟还小,家里都靠家母支撑,所以家母无论什么困难都不会表现出来。可是我知道她病了,虽然我不知道她什么病,但是我知道很严重。只是我也不敢表现出来,不敢让父亲和弟弟知道,只能多帮她一点。但是……”
温雅鱼和萧鹤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姑娘,就算虞熄烛能把乱花从楚修竹身上分离出来,楚修竹也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除非真的找到返生香,或者瀛氏之血。可是这两样东西都已经不存于世了。
还可能存在的魔界魅生藤,夜氏长生香,也不是真的能超脱生死界限的。何况就算这两样也没处寻觅的。
温雅鱼和萧鹤对视一下,萧鹤对林家姑娘说:“林姑娘,其实令堂三年前已经不在人世了,现在你们看见的是她实体化的鬼魂。只有有执念的鬼魂能使得自己的魂魄实体化和肉体一样,宛若生前。”
林家姑娘不可置信:“不可能!”
温雅鱼接过话题:“可不可能,姑娘其实心里明白。之所以要告知姑娘,是希望姑娘劝说一下令堂。天下没有不付出代价的得到,让魂魄实体化的代价其实很大,是要消减下一世的福报,不足的话还会继续消耗再一世的福气,总不能为了这一世的厮守,把以后几世的轮回的福禄都消耗掉吧。
而且如果消耗严重的话,会消损灵魂的力量,最后可能导致魂飞魄散,根本不能再入轮回。”
林家姑娘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抖的如同深秋风中的落叶,只是这样的悲剧根本无法安慰。其实所有的安慰都是隔靴搔痒,再怎么样同情,你都不是她,谁能真的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呢。
等林姑娘泪如雨下的跑掉之后,温雅鱼说:“这姑娘只有十三四岁吧,这个年纪要顶门立户也太艰难了些。”
萧鹤叹了口气:“如果普通人家也罢了,不过是辛苦些,耽误些青春岁月照顾病父幼弟,晚几年出嫁而已,不是应付不来的。
可是那林老爷的伤,真的不是这个小姑娘能照顾的,这也是林夫人即使遇上空间错乱,哪怕魂魄也要回来的缘由,她要是回不来,儿女还好说,她丈夫……”
有时候选择只有两种,很坏和更坏,看你怎么选择了,怎么看的没得选,偏非得选一条路走下去。比如楚修竹,比如萧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