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正统的道术仙侠。(转载)

  第二百九十八章 早已注定

  老五闻言振翼西飞,与此同时变出人头出言问道,“老爷,你怎么跟四爷也闹掰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莫问随口说道,他与刘少卿交恶的时候老五还在蛮荒孤岛上接受龙气,并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的事情。
  “他不是会隐身吗,你咋知道他在钟楼?”老五又问,之前与金雕作战时莫问就曾提醒过他防止刘少卿暴起突袭,那时候他就知道莫问跟刘少卿已经反目了,但他不明白二人为什么反目。
  “我留下了你的孝棒作为诱饵,刘少卿若是顺利赶到,一定会藏身钟楼,等你我回去拿取孝棒之时自暗中偷袭。”莫问出言解释。
  “那你怎么知道他到底在不在钟楼?”老五心存疑惑。
  “待会儿说与你知道,不要飞的太快,自南侧绕行西侧,然后回到北侧。”莫问说道,他留下孝棒为的就是将刘少卿引到钟楼,与夜逍遥争斗时他曾经发出过两道定气符咒,分别位于东北两面,此时只需要一张定气符咒就能成阵,但是三张定气符有可能困不住刘少卿,为了万无一失,最好自西南两面各补一张。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变为蝙蝠头颅缓慢西飞,进城之后绕行钟楼南方和西方,莫问取出符盒发出了两道定气符咒,最后绕到了钟楼北侧,冲老五先前歇脚之处看了一眼。
  “下去吧。”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落于街道,变为人形,扯过一面酒肆挑旗围在了腰间,“老爷,他在里面吗?”
  “应该在,你的孝棒被人移动过。”莫问说话之时再度画写多张定气符咒,将钟楼周围的百丈区域彻底困住,定气符咒阻拦了地气的流通,阵内的家禽牲畜开始焦躁不安。
  “老爷,现在咋办?”老五一直穿着围裙跟在莫问身后。
  “寻个药铺,为你治伤。”莫问看了看符盒,由于先前频繁做法,此时符盒里的紫色符纸即将耗尽。
  “我没啥大事儿,不用治。”老五摇头说道,巨蝠身上的伤口在老五变化人形之后小了很多。
  “此时不能动手,等夜逍遥走远之后再做计较。”莫问解释道,刘少卿和夜逍遥是一同到来的,此时夜逍遥已经失去了刘少卿的消息,不知道刘少卿在哪儿,倘若此时出手对付刘少卿,夜逍遥出于道义势必会调头回来。
  “你不会是想放火烧他吧。”老五满脸的坏笑。
  “你难得聪明一回。”莫问迈步向不远处的药铺走去,先前的激烈争斗将这几条街的人都给吓跑了。
  进得药铺,莫问自药屉里找出止血生肌的药物,揉碎碾细为老五敷药。他之前的止血丹药尽数给了百里狂风,奈何百里狂风受伤太重,无力回天。
  敷药之后,莫问留下银钱带着老五离开药铺进入隔壁的衣料店铺,老五找了套书生衣物胡乱穿上,转而拿来一双靴子弯腰要为莫问换鞋。
  “我自己来,你也去找一双穿上。”莫问接过靴子换下了已经透底的旧鞋。
  “老爷,九姑还没信儿吗?”老五蹬上鞋子过来帮莫问更换破烂不堪的道袍。
  莫问沮丧摇头,脱下破碎的道袍换上了包袱里备用的一件。
  “你的刀呢?”老五问道。
  “断了。”莫问走到柜台内侧,挑选了几件女子的绵衣放进了包袱,剩下几处禁锢都在中原以北,此时仍然非常寒冷。
  “老爷,接下来你准备咋办?”老五抓过莫问留在柜台上的银钱掖在怀里,转身跟随莫问出门。
  “还有几处禁锢我没有去过,需要前去寻找。”莫问环视左右,向南侧街道走去。
  老五在这里等了莫问十几天,好不容易逮到了说话的机会,一刻也不闲着,“要是找到了,能救出九姑吗?”
  莫问没有答话,自古至今所有违犯教规的异类没有一个能够幸存脱困,先前那些禁锢里的森然白骨令他触目惊心。
  “老爷,你饿不饿?”老五见莫问情绪低落,急忙岔开了话题。
  老五一问,莫问方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食,“我包袱里有干粮。”
  “吃点儿好的吧。”老五心疼的说道,这三个月他见过莫问两次,莫问一次比一次瘦,此时颧骨凸显,眼睛凹陷。
  莫问没有说话,探手拿过老五背着的包袱取了一个粟饼,这些天他几乎没有操行过早晚功课,言行举止也无心讲究,按照道家礼仪,道士是不能边走边吃东西的。
  二人走出不远,前方出现了一队官兵,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官府总得出来维持秩序。
  领队的校尉骑马在前,见到莫问先是一愣,转而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原来是护国真人,末将风云瑶拜见真人。”
  “你认得贫道?”莫问侧目打量着这个年轻的校尉。
  “回真人问,末将曾追随真人北伐三郡,定州荒村一战侥幸不死,官升冀中校尉,领临西城防。”年轻的校尉自报家门。
  “起来吧,给你们添麻烦了。”莫问点头说道,当年定州城东的草甸荒村一战打的极为惨烈,两万赵军打到最后只剩下数百。
  “若无真人,就没有末将今日,真人为临西百姓降魔诛妖,保临西太平,当受百姓朝礼。”那年轻的校尉很会说话。
  “派人看守钟楼四周,莫要让闲人靠近,带贫道前去文房。”莫问也没有过于谦逊,冲那年轻的校尉说道。
  后者闻言痛快的答应下来,分兵前去召唤百姓回归,自领一路带着莫问前往城中最好的文房雅室,紫竹所造的纸张平日里很少有人会用到,幸好这里存有几张陈年旧货,莫问检验之后确定为紫竹浆晒,便亲手裁剪了数十张补入符盒。
  “真人还有什么吩咐?”那年轻校尉小心的侍奉在旁。
  “哪里有金银铺子,贫道要打件东西。”莫问问道。
  “离此不远就有一家,末将为真人引路。”那校尉殷勤备至,他如此殷勤并无所图,只是出于感激和敬佩,莫问虽然挂印离去,却留下了惊世威名。
  到得金银铺子,莫问取出老五当日给的金砖一角,交予老师傅,转而拿出一张符纸再度递了过去,“按照这种大小和厚薄,捶打一张金片。”
  后者虽然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接过符纸开始起炉。
  “打两张。”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补充。
  “老爷,还有厉害的对手吗?”老五疑惑的问道,他虽然不是道门中人,却在道观里当了一年的厨子,耳濡目染,知道金符乃是最厉害的符咒。
  莫问摇了摇头,玉清宗之事,晋国僧人之事,这两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足以令所有想杀他的人胆寒却步,尽管那些僧人并不是为他所杀,但是无有活口,所有的罪名最终都会落到他的头上,时至今日他算是彻底的臭名昭著了。
  “老爷,你打金符是为了救九姑?”老五追问。
  莫问侧目看了老五一眼,没有说话。
  “你受的了吗?”老五面有忧色,金符通常是仙人使用的,以莫问的修为使用金符很是勉强,莫问一次备下两张令他非常担心。
  “我只是以防万一。”莫问随口安抚。
  老五知道莫问不愿多说,也就不再多嘴扰他。
  金符打造很是简单,一炷香之后熄火完工,莫问将金符收起,付了工钱。
  此时已经是下午申时,隔了这么久,刘少卿还没有露面,莫问更加确定刘少卿已经被困在了城中钟楼。回到钟楼附近,大批官兵正在环绕看守,莫问站立楼下,斟酌如何处置刘少卿。
  驻足良久,莫问屏退左右,支开老五,平静开口,“我知道你在阵内,现身吧。”
  莫问说完,塔内并无动静。
  莫问等了片刻,始终不见刘少卿现身,便转身离开,他虽然与刘少卿不合,却不愿辣手屠杀,如果放火逼他现身,刘少卿将会颜面尽失,堂堂的大凉国师被人放火烧了出来,日后如何有脸见人。
  回到歇脚之处,莫问辞谢了年轻的校尉,躺在床上闭目假寐,入更时分醒转,与老五详谈至三更时分,转而回到钟楼下方,取出一张符纸画写了定气符咒以灵气送于阵内,“加盖你自己的法印就可出阵,你可以百般难为我,我却总不能真的将你烧死。”
  莫问说完转身离去,刚走不远,身后就传来了破风声,莫问闻声辨物,抬起左手接住了急飞而来的孝棒。
  “不要指望我会承你人情。”西北方向传来了刘少卿的冷哼,“面由心生,号藏气数,其他几处都是空的,她应该就在那里,我不欠你的了,你好自为之。”
  莫问闻言疑惑回头,夜色之中并不见刘少卿的身影,先前的声音自阵外传来,刘少卿想必已经去的远了。
  刘少卿临走之前的言语很明显在提醒他阿九被困之处,但刘少卿的言外之意是他也没有去过那处禁锢。
  “面由心生,号藏气数。”莫问自言自语,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名号,但莫问二字虽然应合天机,却并无线索,闪念之后他想到了自己的字号,心中陡然一凛,快速掏出了怀中地图……
  第二百九十九章 九州绝顶

  莫问,姓莫,名问,字寒峰。
  此时的年轻人通常只用名,字用的较少,到了中年以后字用的较多,到了老年还可能有号,但号并非所有人都有,故此刘少卿所说的号指的应该是字号,也就是寒峰。
  莫问展开之前勾勒的地图快速观看,剩下的六处禁锢之中有两处位于山峰之上,但只有一处与寒峰对应,那是一座西北严寒之地的雪山,异常偏远,距离凉国西北边境还有八百多里,相连的有五座雪山,禁锢设在主峰上,主峰名为木里,为胡语。
  这处禁锢由来已久,自启用至今只使用过一次,囚禁的是一只于秦朝初期犯戒的雌性驼马。
  由于这处禁锢很少使用,加上它位于偏远的西北,故此莫问将其列为了最后一个排查,联想起天门道长让阿九添衣的细节,莫问感觉阿九极有可能被困在这处名叫木里的雪山上。
  人内心往往会有很多情绪同时出现,莫问此时心中就是百味陈杂,有欣慰,有紧张,有激动,还有绝望。
  对刘少卿的手下留情换来了刘少卿善意的提醒,这令他很是欣慰,刘少卿虽然有可恶的地方,却也有值得认可之处,人本来就是这样,没有完全的好人,也没有彻底的坏人,好人会有缺点,坏人也有善面。
  令他紧张的是刘少卿的提醒用的是排除法,刘少卿所在的凉国位于西北,听到消息之后肯定去过另外几处禁锢,知道阿九不在那里,由此推断阿九在木里雪山,至于号藏命数一说确实有之,但寒峰应对雪山只是刘少卿个人的猜测,故此,只能说阿九很可能被困在木里雪山,而不能肯定这一推测。
  不管怎么说,阿九终于有消息了,哪怕这个消息尚未被证实,却也有九成可能,前后奔波数月,终于有了阿九的消息,莫问心中的激动无以复加。
  令他绝望的是据清羽集成记载,木里雪山是华夏第一高峰,地势险恶,空气稀薄,气候多变,极度严寒,从来就没人上去过,哪怕是修行中人也无法攀登,如果阿九真的被困在那里,别说援救,能否安全前往都是未知之数。
  自钟楼下方站立良久,莫问离开钟楼自城中寻到一户有光亮的大宅,翻墙而入闯入了内堂,这里是赵国地界,胡人的宅子很容易分辨。
  “木里是什么意思?”莫问冲那正在纠缠婢女的胡人问道。
  “你说什么?”那胡人惊恐的看着手持孝棒的莫问。
  “木里在你们胡人的言语里是什么意思?”莫问再问。
  “白色的迷雾。”那胡人推开婢女惊恐站起,“英雄有话好说,要钱要物尽管开口。”
  莫问问明了情况也不多待,转身离开,回到了与老五落脚的客栈。
  “老爷,你把他也放了?”老五等了半天不见大火烧起,知道莫问将刘少卿也放走了。
  莫问点了点头,将孝棒递还老五。
  “老爷,咱是现在走,还是等天亮?”老五接过孝棒出言问道。
  莫问直视老五,没有开口。
  “要不现在走吧,找九姑要紧。”老五抓起了莫问的包裹。
  “老五,你多大了?”莫问问道。
  “你咋忘了,我比你小一岁呀,今年二十四了,老爷,你问这个干啥?”老五不明所以。
  “天亮以后再走,我想喝酒,你随我去。”莫问转身走出了房间。
  老五不解的看了莫问一眼,疑惑挠头,提了包袱拿了孝棒跟着莫问出了房间。
  此时已经临近四更,客栈的店家和伙计早已经睡去,莫问和老五身上都带有银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使人起早,四更三刻,酒席齐备。
  “老爷,今个儿咋要这么多菜?”老五疑惑的问道,莫问吃饭一直比较节俭,且多为素食,但今天是八荤八素,酒也是此间最好的,是不是最好的不知道,总之是最贵的,这一切都令老五大为不解。
  “慕青母女还好吗?”莫问提壶为老五斟酒。
  老五见状急忙抢过酒壶为莫问先倒,“承老爷惦记,都好,就是过年不见你和九姑回去,一直念叨你们。”
  “你带回的金钱都如何处置了?”莫问问道。
  “都藏地窖里了,也没怎么花。”老五回答。
  “财不可露白,平日里花销不要太过张扬,饭食饱人就行,不要大鱼大肉,免生痰火。穿着舒适就好,不要锦罗绸缎,免招人妒。”莫问抬起酒杯。
  “老爷,你就别操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等找到九姑,让九姑当家。”老五举杯应声。
  莫问饮罢杯中酒,再度出言说道,“上清观地势偏远,只要不生是非,想必不会有人过去寻衅。若有市井无赖滋事,万不可给钱消灾,不然无有休止。将他们打跑就行,切记下手不要过重,以免事情闹大,惊动官府。”
  “老爷,你不带我一起上路?”老五听出了莫问的言外之意。
  “北方寒冷,带上你会拖累我。”莫问摇头说道。
  “那我找个地儿等你吧,要是有事儿也好有个照应。”老五抬手请酒。
  莫问拿起酒杯再度喝净,还杯于桌,“不用,你回道观去。以后除了回乡祭祖,不要随意变化蝠身。”
  “老爷,到底出了啥事儿呀?”老五焦急的问道,他虽然没有读过书却并不混沌,莫问的举动和言语有些交代后事的意味。
  “没什么事情,现在已经没人再敢阻拦我了,只是上清禁锢极难破除,就算找到了阿九,要想破阵救人也需要很长时间,数年内我可能无法再回道观。”莫问随口敷衍。
  “找着九姑了你回来告诉我,我去帮忙,我干不了别的,跑腿儿总行啊。”老五恳求。他与莫问一起长大,儿时几乎天天见面,此时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有些地方你去不了的。”莫问苦笑摇头,木里雪山是华夏九州最冷的地方,比东北的三九严寒还要冷上几分,老五根本就无法前往。
  “老爷,到底出了啥事儿,你跟我明说成不,别拿我当傻子。”老五察觉到莫问有事瞒着他。
  莫问闻言皱眉沉吟,最终决定不能告诉老五实情,老五若是知道阿九的所在,一定会冒险前往,木里雪山是华夏第一峰,可想而知山势有多高,老五去了那里,怕是连呼吸都不顺畅。
  但是不跟老五说实话,老五会一直心存疑惑,会感觉憋闷,莫问斟酌片刻自怀中取出符盒画写一道定位符咒交予老五,“这道定位纸符你收起来,五年之内不要惊扰我。”
  老五见莫问给了他定位感应的符咒,顿时放下心来,虽然时间漫长,却总好过没有期限。
  老五接过符纸折叠放好,再度提壶倒酒,“老爷你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随便喊你。”
  “你脾气太急,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莫问抬手饮酒,力求说的随意自然。
  老五连连点头,满口答应。
  莫问抬手示意老五吃菜,转而出言再道,“你虽是莫家仆役,我却从未将你当下人看待,你也不可将自己看做下人,遇事要自己权衡应对,,实在拿不定主意可以跟慕青商议,不能总是依赖我为你料理善后。”
  老五刚刚夹了一口葵菜进嘴,听得莫问言语不由得为之一愣,疑惑抬头,不安的看向莫问,“老爷,你别吓我,你到底想干啥?”
  莫问笑了笑,拿起筷子夹菜,他知道自己救出阿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番叮嘱老五的这些话的确是在交代后事,若想将后事交代清楚又不令老五起疑,这个尺度实在很难拿捏,说的随意,就无法交代清楚。说的详细,老五就会察觉到异常。
  “老爷,要是九姑出了意外,你咋办?”老五问道。
  “放心好了,我不会寻短见的。”莫问出言笑道。
  由于莫问没能隐藏住悲哀的心情,这顿饭吃的很是沉重,莫问实在无法克制内心的悲伤,他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他虽然无所畏惧,却放心不下这个患难兄弟。
  由于开席较晚,一直吃到天亮时分,东方天际放亮的时候,莫问离座站起,探手去拿放在旁边的包袱。
  “老爷,你就让我跟你去吧。”老五拉住包袱出言相求。
  “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若是你能帮上忙,我不会跟你客套,但我要去的地方你真的去不了,回去老实待着,不要招摇生事。”莫问说道。
  “老爷,你还会回来吗?”老五拉着包袱不松手。
  “会的,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回道观见你们。”莫问点头笑道,哪怕丧命雪山,魂魄亦可飘至道观再见故人。
  “真的?”老五并不相信莫问的话。
  “真的。”莫问正色点头。
  老五闻言这才松开了包袱,莫问背上两个包袱,转身向门外走去。
  “老爷,孝棒你拿着。”老五将孝棒递向莫问。
  “我不擅长使用棍棒。”莫问摆了摆手,“此处情况不明,可能暗藏危险,你即刻离开,我送你走。”
  老五见分别在即,忍不住想哭,莫问见状皱眉呵斥,“快走,我着急上路,不要磨蹭。”
  老五情绪很是低落,闻言点了点头,收拾妥当,变化巨蝠,振翼南下。
  莫问目送老五离开,紧了紧包袱,提气轻身急掠西北,目的地,木里雪山。
  那里是九州绝顶,天下至寒……
  第三百章 找到阿九

  临西城位于赵国西南,要前往木里雪山需要横穿赵国和凉国,路程长达五千多里。
  一日狂掠,傍晚时分莫问赶到了邺城,自邺城做了短暂的停留,购买了大量食物和酒水,动身之前又买了两床绵被。
  尚未离开邺城地界,莫问便发觉身后有人尾随,他急于赶赴木里雪山,无心分神旁顾,任凭对方在后跟随。
  没过多久莫问就知道是谁在身后,因为夜风带来了一股女人的气息,这股气息他之前曾经闻到过,是玉清派赵灵妃的。
  当日他将悬崖凸石豁断,并不知道赵灵妃是否送命,赵灵妃没死他也并不意外。
  知道赵灵妃跟随在后,莫问中途就没有停下休息,赵灵妃虽然身法玄妙,却不足以令他忌惮,他忌惮的是玉清派的前辈高人,若是中途休息赵灵妃就会将他们引过来,只要中途不做停留,赵灵妃就无法召唤援手,只她一人,并不足虑。
  二人的身法本在伯仲之间,莫问负重不轻,赵灵妃可以轻松追上他,但赵灵妃一直尾随在后,并没有上前阻拦,玉清宗之事已经令她心惊胆寒,晋国僧尼之事她也听到了风声,她跟随莫问只是想确定莫问前往何处。
  莫问自然知道赵灵妃心中打算,但他并未绕路,木里雪山猿猴难攀,飞鸟不渡,玉清宗的人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到雪山上去追拿他。
  次日清晨,莫问离开赵国进入了凉国,他曾经坐在老五背上和阿九横穿过凉国,对凉国地势较为熟悉,选择了直线前行,他前日手下留情放了刘少卿一马,而且在饶命的同时保全了刘少卿的颜面,刘少卿自然不会再跟他为难。
  此时凉国和赵国都在边境上屯有重兵,探马不时往来,战事一触即发。见此情形,莫问能做的只有暗自叹气,赵国和凉国一旦开战,百姓又要承担兵役和劳役,田赋也会随之增加,卖儿卖女,人肉相食的情景不久之后又会再现。
  莫问灵气充盈,一直没有减慢速度,到得中午时分进入了凉国境内的放牧草场,周围很是空旷,没有遮蔽之物,赵灵妃无法隐藏身形,只能现身出来,远远的跟着莫问。
  中午到日落,日落到三更,三更再清晨,清晨又中午,第三日的中午,莫问离开凉国境内进入了一望无际的戈壁无人区。
  戈壁不同于沙漠,戈壁的地面大部分是硬的,莫问选择自戈壁里行进是因为这条路线是前往木里雪山的捷径,若是自两侧圈绕,会多用去两天时间。
  戈壁将近千里,出了戈壁就是胡人的地界,这里的胡人以羌人居多,按照现下说法,只要不是炎黄后裔的民族都为胡人。
  羌人以放牧为生,住帐篷烧牛粪,民风淳朴,生性好客,见到莫问之后皆冲其招手高喊,莫问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不过根据他们的神情和举动来看,应该是请他过去歇脚。
  莫问心头虽然笼罩愁云,见到羌人如此热情,也只能微笑摆手以示感谢。
  第四天清晨,莫问赶到了木里雪山附近,此处距离木里雪山有三百多里,已经没有羌人居住,到得此处,地势陡然升高,气温异常寒冷,呼吸开始急促,先前一掠之下可达四五里,此时一掠只能达到两里。
  “回去吧。”莫问停了下来,冲身后百丈外的赵灵妃说道。
  赵灵妃定住身形抬头远眺西侧一望无际的雪山,收回视线又看了莫问一眼,并不答话。
  “我要前往木里雪山,那里从来就没人上去过,哪怕修行中人攀登也是凶多吉少。”莫问再度开口。
  “你的妻子就在哪里?”赵灵妃皱眉发问。
  “我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你跟了我这么久无非想知道我要去哪里,你已经知道了,回去吧,再跟下去你会丧命的。”莫问好言相劝。
  “那岂不是正和你的心意?”赵灵妃冷哼。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他与赵灵妃的积怨已深,不可能化解。
  之前一直未曾歇脚,到得此时莫问已然很是疲惫,放下背囊和包袱,坐在一块巨石之下暂歇。
  赵灵妃环视左右,选了一处较为避风的土坡坐了下来。
  莫问随身携带了大量的食水,赵灵妃并没有携带水囊,眼见赵灵妃嘴唇开裂,莫问解下一只水囊甩给了她,赵灵妃虽然是他的敌人,却也是个女人。
  赵灵妃延出灵气接过了那个水囊,转而颦眉侧目看向莫问。
  “喝吧,我要杀你,无需用毒。”莫问说完之后大口喝水,他已经做了男人该做的事情,对方喝与不喝跟他没关系。
  “你就算躲到这里也逃脱不了罪责,你杀了那么多人,玉清宗和佛门都不会放过你。”赵灵妃说道。
  “我从未想过逃避,你们随时可以来寻我报仇。不过晋国僧人并非丧命我手,杀他们的人是我的同门玉衡子百里狂风。”莫问说道。
  “你将罪责推到一个死人身上,岂是君子所为?”赵灵妃皱眉看向莫问。
  “我杀了那么多道人,还会在意杀几个和尚?那数十位僧尼受恶人挑拨,围攻百里狂风,百里狂风为求自保方才大开杀戒。”莫问说道,百里狂风已经死了,他无法再为百里狂风做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的辉煌战绩告之世人,传于后世。上清准徒百里狂风,独身迎战劲敌数十,骁勇不败。
  赵灵妃闻言再度皱眉没有说话,抬手拿起莫问扔来的水囊,想了想又放了下去。
  莫问再度喝了一口带有冰碴的清水,“杀死绝情子拿走九龙鼎的人是上清开阳子,此人已经伏法丧命,玉清宗的九龙鼎我委托天玑子带给了你们。我杀废了你们玉清派那么多人,你们要想报仇可以前往木里雪山找我。不过我不建议你们上山,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上去。”
  “我有一事不明,一直想问你。”赵灵妃直视莫问。
  “何事?”莫问问道。
  “为了一个异类自毁前程自绝后路,你后悔吗?”赵灵妃问道。
  莫问闻言很感惊诧,他没想到赵灵妃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为何有此一问?”
  赵灵妃闻言并未开口,而是直视莫问等他回答。她追了莫问三天,在这三天之中她的想法无形之中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她注意到莫问身后背了绵被和绵衣,也看到莫问背负了大量的干粮,她知道这些东西莫问是要送给被困的妻子的,一个为了寻救妻子急切之下做了错事的男子应该得到谅解,一个冒着生命危险前往雪山为妻子送衣送食的男子不可能是坏人。
  莫问摇了摇头。
  “你有把握救她脱困?”赵灵妃又问。
  莫问再度摇头。
  “如果能够救出她,不要再回中原了。”赵灵妃说道。
  莫问闻言疑惑的看向赵灵妃,他并不知道赵灵妃的态度为什么忽然之间出现了这么大的改变。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敬佩你的勇气。”赵灵妃面色一红,提着水囊转身掠走。
  赵灵妃走后,莫问闭上了眼睛,在登山之前他需要休息。
  小憩了一个时辰,莫问起身背上包袱和行装向西掠去,下午未时,来到了木里雪山的山脚,木里雪山有五座山峰,南北排列,主峰位于正中,并非拔地而起,而是缓慢拔高,主峰绵延百里,自山腰往上就被白色云雾遮蔽,站在山下根本无法见到峰顶的情况,不过大致估算这座雪山离地应该有三千多丈。
  莫问心中急切,短暂的仰望之后开始登山,起初攀爬速度颇快,但是到得山腰就慢了下来,越往上走空气越稀薄。呼吸困难,提气更加困难,呼吸不畅导致了心慌气短。
  反应如此剧烈是莫问之前未曾预料到的,他曾经多次坐在老五背上飞过云层,那时候呼吸也并没有这么困难。沉吟良久他方才想出了所以然,这里的地势比平原地区要高很多,平原地区的云层甚至达不到他目前所在的高度。
  呼吸不畅导致了很多不良后果,思维变慢,周身乏力,到得此时不要说两里,一跃之下甚至不过十丈,而且每一次落地都需要大口喘息才能提气回力。
  自山脚到山腰,莫问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但是自山腰往上移动就慢了很多,山势越来越险恶,积雪越来越厚,气温越来越低。
  一直到傍晚时分,莫问仍然没有爬到山顶,他自平原地区到来,无法适应稀薄的空气,到得后来头痛欲裂,运转灵气也不得缓解,好在他精通歧黄之术,划破双手中指,用滴血之法活血解压。
  雪峰上部寒冷异常,冷到不使用灵气催动气血,中指的血液在低落之前就会被冻住的地步。
  天色逐渐暗淡,西方出现浓重云层,那是暴风雪即将到来的前兆,莫问灵气自劳宫涌泉向外延出吸附光滑雪壁,手脚并用向上急攀。
  临近山顶,莫问看到了一处无雪区域,那片区域距离山顶只有数丈,呈圆形,有百步见方。
  看到禁锢的同时,他也看到了蜷缩在山壁下的阿九……
  第三百零一章 雪峰禁锢

  看到阿九,莫问长出了一口气,阿九还是人形就表明阿九还活着,那三颗辟谷丹并没有被搜走。
  见到阿九的瞬间,莫问心中的担忧,忐忑,悲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欣慰,不管情况何等恶劣,只要人在,就有希望。
  这处山峰虽然高耸,顶部却并不尖锐,而是呈圆拱形状。阿九所在的区域位于南侧偏东,禁锢内没有积雪也无泥土,山体岩石裸露在外,光滑的岩石表明这处禁锢并不是一处温暖的所在,禁锢内没有积雪不是因为禁锢挡住了风雪,而是禁锢位于风口,降下的积雪都被疾风吹走,无法存留。
  惊喜过后莫问努力平息心情,正襟整冠走向禁锢,禁锢长有百步,但宽不过五丈,阿九蜷缩在禁锢西南靠山的角落。
  莫问探手前伸,缓慢上前,在距离阿九不足三尺的地方感受到了禁锢的边缘,入手的瞬间他就皱起了眉头,这处禁锢入手十分坚硬且暗藏反弹之力,这就表明这处禁锢并不是阵法,而是一处灵气屏障,而且布置这处灵气屏障的人修为至少也在金仙以上。
  感受到灵气屏障,莫问情绪再度低落,这是他之前想象的各种结果中最坏的一种,如果是阵法,可以设法找到阵眼加以破除。如果是金仙布置的灵气屏障,他可以凭借天狼毫书写金符将屏障强行震碎,可是这处灵气屏障出自金仙以上的上仙之手,金符不可能将屏障震碎。
  “阿九。”莫问挤出笑容轻声呼唤,辟谷丹虽然能够延长人的生命,却无法补充人体所需,三个月下来阿九异常消瘦,好在性命无碍,他能够清楚的看到阿九呼吸遇冷之后的细微霜气。
  莫问喊过之后,阿九没有任何反应。
  莫问见状心中又冷几分,他猜的没错,先前他如此靠近阿九,阿九都没有反应,他就已经猜到这处禁锢有可能隔绝声音。
  声音不得传入屏障,莫问有些慌了,自包袱中拿出粟饼抛向禁锢,粟饼并没有进入禁锢,而是被禁锢的反震之力震飞,跌入雪谷。
  此时暴风雪已经逼近,莫问收起包袱和行囊靠上了山体。
  风和雪同时到来,大雪铺天盖地,眼前一片白茫。暴风凛冽无比,几乎无法站立。
  直到此时,屏障内的阿九方才察觉到暴风雪的来到,匆忙之间扭头向西看了一眼,转而伸出左手抓住身后的岩石,以此稳定身形。
  这里是天下最冷的地方,阿九的左手此时已经严重冻伤,莫问见之心如刀绞。阿九刚才向西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看到他,这表明阿九看不到屏障外的东西,不然她也不会在暴风雪到来之前毫无察觉。
  莫问有生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猛烈的暴风,风雪来到的瞬间就将他头上的道髻吹散,见势不好,莫问急忙发出灵气护住周身,与此同时自脚底涌泉穴延出灵气吸附山石抵御狂风暴雪,他必须设法让阿九知道他来了,而眼前的暴风雪就是一个难得机会。
  片刻之后,莫问离开身后石壁,横身挡在了屏障外,他没有别的办法告诉阿九他就在屏障之外,只能挡住寒风。
  离开石壁之后莫问彻底暴露于暴风之下,双足延出的灵气几乎无法吸附地面稳定身形,眼见要被暴风卷走,莫问急忙延出灵气抵住屏障,以此稳定身形。
  虽然只是为了稳定身形而不是为了击破屏障,但发出的灵气还是被禁锢的灵气屏障抵消,要想在屏障外站住,必须不停的发出灵气,不然无法在暴风雪之中保持身形直立。
  虽然灵气在快速消耗,莫问却并未贴回石壁,他知道阿九看不到屏障外的事物,只希望阿九能通过风势的忽然减缓察觉到他的到来。
  但莫问最终失望了,他虽然离阿九只有不足三尺,奈何风势太急,凛冽的寒风自他身体左右侵入了屏障,他的七尺之躯根本不足以阻挡凛冽的风势。
  古语有云,风者,声之驿。说的是风声能帮助声音传递,也说明风能到达的地方声音也能到达,但这处由大罗金仙或者是上清祖师亲手布下的灵气屏障却违反了这一规律,风可以进入屏障,他发出的声音却无法传入。
  眼见阿九一直不曾抬头,莫问只能缓慢的贴回石壁,片刻过后再度移步而出。为了能够让阿九感受到细微的风势变化,他移动的速度较快,左脚踏出之后,右脚随之踏出。
  奏效了,阿九感觉到风势似乎有所减缓,转头西望。
  但莫问并没能继续传递信息,他踏脚太急了,左脚踏地之后灵气尚未牢固吸附地面,右脚就挪了出来。在能够吹散发髻的狂风之中,站立不稳是致命的错误,就在阿九转头西望的同时,他被暴风卷飞了出去。
  这一刻莫问享受到了天仙才能做到的腾云驾雾,迅疾的狂风将他吹上了高空,幸好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灵气包裹自身,被吹飞之后没有丧失神智,但风势太急,他几番施出千斤坠的身法试图落地,都被狂风抵消,眼前全是暴风卷起的雪花,无法观察到周围和下方的情况。
  半柱香之后,风势终于减缓,莫问强行落地,由于被狂风震的神智发昏,竟然不偏不倚的落入了一处羊圈。
  有羌人听到羊圈异动,提了铁叉出来查看情况,见到刚刚站立起身茫然四顾的莫问,先是一愣,转而冲他高喊了一句什么,莫问听不懂对方言语,冲其摆了摆手纵身跳出羊圈。
  胡人各族的民风也不一样,羌人民风淳朴,在他们眼中似乎没有坏人,那羌人见莫问神情茫然,走过来拉他进帐,莫问先前在空中虽然没有上下打滚,却被暴风吹的左右乱转,此时头重脚轻,被那羌人拉进了帐篷。
  帐篷当有两间房舍大小,里面弥漫着羊膻气,帐篷正中有一火坑,里面烧的是牛粪,火坑上吊着一个铜壶,里面应该是羊奶,帐中有一个妇人和三个孩子。
  进入帐篷,莫问卸下包袱和行囊躺倒在了帐帘左侧的空地上,时至此刻他仍然感觉头晕目眩,先前被暴风卷飞只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高山呼吸不畅,四肢无力,头痛欲裂,修行中人终究不是神仙,人力有穷时。
  那妇人见莫问躺倒,不待男人吩咐就舀了一碗羊奶呈送待客,莫问本就头痛恶心,帐中的羊膻气已然令他很是难受,闻得羊奶气味,只差分毫就要吐了出来。
  强行提气压制恶心,莫问冲那妇人摆了摆手,转而行了个江湖中人的拱手礼。
  “你脸色很难看,是从下面来的吧?”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这个妇人竟然会讲中土言语。
  “是的,多谢你们。”莫问探手入怀检查天狼毫,确定天狼毫还在,顺手拿出剩下的黄金递给那个抱来铺盖的羌人。
  那羌人很是淳朴,淳朴的人不会跟人见外,也不会跟人客气,欢喜的接过黄金,为莫问在帐帘外铺床。
  “喝点儿吧,喝了羊奶,喘气能够顺畅一点儿。”那妇人再敬。
  莫问此时气息不稳,闻不得膻气,再度摆手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那羌人汉子提起莫问的包袱和行囊,将被褥放下,与此同时跟那妇人快速的说着什么。
  “他说你力气真大,能背这么多东西。”那妇人见莫问面露疑惑,急忙出言解释,“买羊的汉人空手来这里都非常吃力。”
  “这里距离木里雪山有多远?”喘息过后,莫问气息逐渐稳定,抓过包袱,取了一只酒囊,仰头喝了几口,峰顶的气温低到何种程度他无法准确估算,但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发现白酒之中混有冰碴。
  “可不近。”那妇人转头冲自家男人说了一句土语,汉子手指西北快速回应了几句。
  “骑马要走两天。那里很少有人去的,你去那里做什么?”妇人不解的问道。
  莫问摆了摆手,将酒囊递给了那个垂涎欲滴的汉子,那羌人汉子急忙接过,但他并没有立刻喝酒,而是走到帐篷北侧拿了一把尖刀出来,三个孩子年纪在五六岁到十岁出头之间,见状高兴的跟在那汉子后面跑出了帐篷。
  “不要杀羊,我歇会儿就走。”莫问盘挽着发髻冲那妇人说道。
  “天已经黑了,外面又下雪,你出去会被冻死的。”妇人摇头说道。
  “我有急事要办,不能久留。”莫问逐渐稳住灵气,呼吸开始恢复正常,头痛有所缓解。
  “那也得雪停了之后再走,这里很远都没有人了。”妇人连连摇头。
  莫问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要休息,不需要吃晚饭,请你们不要打扰我。”
  那妇人答应一声转身走向帐帘,就在此时羊圈方向传来了一声羊临死前的叫声,那妇人听到声音,放下帐帘没有出去。
  莫问躺卧下来,抬手封点了自己耳后的翳风穴,令自己暂时失听,他需要绝对的安静来审视现状。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阿九还活着,剩下的全是坏消息,木里雪山上的禁锢是大罗金仙或上清祖师亲手布置的灵气屏障,食水送不进去,声音传不进去,阿九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当务之急需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要让阿九知道他来了,二是要设法将食水送进去。
  他先前曾经见过阿九,阿九的情况虽然堪忧,十日之内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他有十天的时间想办法,如果十天之内仍然无法将食物送入禁锢,两人之中就有一人要死,但死的人绝不会是阿九……
  第三百零二章 灵气屏障

  这处禁锢虽然出自上仙之手,却并非不能破除,阴阳二气化生天地万物,但天下万物却并无阴阳完全均衡者,阴阳总居其一,阴阳之多寡分出了相对的乾坤,男女,尊卑,上下,只要阴阳不完全均衡就有缺陷存在,有缺陷存在就可以被打破修改。
  窥天法门虽不能说多如牛毛,却也为数不少,易经,八卦,九宫,四柱,麻衣,奇门,六壬,紫薇等皆为窥天数术,但所有这些窥天法门都并非原祖,窥天原祖只有两个,皆来自上古,一是伏羲所见龙马河图,衍生八卦周易类。二是大禹所得神龟洛书,衍生九宫紫薇类。河图和洛书才是原祖,其他所有窥天法门皆为子孙。
  河图和洛书有相同之处又有不同之处,但两者都共同遵循的就是阴阳五行,阴阳博大,大则显空,无迹可寻。五行具体,具体就容易被了解和掌握。
  这处雪山禁锢为灵气屏障,牢不可破,以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震碎屏障,哪怕借助天狼毫画写金符也无法破除。散功自爆更是不成,能否震碎屏障暂且放到一旁,就算震碎了屏障也会将阿九一同震死,此法万不可取。
  这处禁锢的缺陷就在于木里雪山是由五座山峰组成的,五座山峰可以成五行大阵。五行大阵一成,会令周围地气产生巨大变化,以地气冲抵灵气屏障,禁锢当可破之。
  发现破除禁锢的方法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何施为。
  他是莫家少爷,小时候没有挨过饿,但他曾经见过老五挨饿,早年吴母为了防止老五偷食,会以石臼压住缸盖,老五明知缸内存有面饼也拿不到,因为他太过幼小,搬不动缸盖上的石臼。
  他此时的情形与老五当年的情形很类似,明知道只要组成五行大阵就可以破除禁锢也很难施为,因为要布置五行大阵必须移动除了主峰之外的另外四处山峰。
  九州华夏的山川河流都有固定位置,就像何处应该于何时降多少雨量一样,都是由上天决定的,擅自移动山峰的位置会造成一连串的未知后果,罪过比随意请雨要大的多,倘若以金符移山动岳就步入了赵真人后尘,与赵真人当年所行之事几乎如出一辙,结果就是折光寿数,死不抵罪。
  要移动四座雪山,两张金符应该够了,他有七成把握以山布阵冲开上仙的灵气屏障,但这个办法是个不折不扣的下策,他不怕死,也不惜牺牲自己换取阿九活命,但是他不能不考虑后果。
  倘若盲干,上届仙人势必动怒,倘若将阿九再困别处,他岂不是白死了?
  此外,就算上仙不再将阿九另困别处,阿九脱困之后也势必痛不欲生。丈夫为了救自己的性命不惜移动山岳,以牺牲性命换她脱困,如此惊天动地之事足以令任何女子刻骨铭心,在他死后,阿九一定会为其守节。
  但是,这些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真正的男人不能只作自己想做的事情,还要考虑到对方的感受,在为对方做什么事情之前,要细想对方是否希望自己那么做。如果是对方想要的,那就去做。如果对方不希望自己那么做,就不要强加于人。
  自己带着重情男子的光环撒手人寰,留爱人在世上承受痛苦,此事不但不伟大还很自私。真正爱一个人不是为她去死,而是跟她在一起面对风雨享受阳光,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就不能走绝路。
  心念至此,莫问长长叹气,他虽然带兵出征杀人无数,也曾杀伤玉清同道,但他并不好杀,早年受到的儒家教导在其内心深处牢牢扎根,行事一直遵循儒家的中正仁和,虽然执着却并不偏激,能和平处理绝不冲动鲁莽。
  他有时候也会羡慕那些莽夫,遇事不计后果,先打上一架再说,但他无法做出那种愚蠢的事情,他一直希望将事情向好的方向努力,倘若与人交恶也会尽量化解,尽管化解仇恨比砍下对方的脑袋要困难的多。
  就在此时,莫问察觉到有轻微的脚步声向自己靠近,睁眼之后发现是年纪最小的那个男孩端了一碗羊肉来送,那男孩见莫问睁开了眼,将饭碗双手递向他。
  莫问笑着冲那男孩摆了摆手,后者有些怕生,端着羊肉转身回去,其父中途接过饭碗再度来送,莫问摆手道谢,闭上了眼睛。
  选择了要走的路,莫问开始思考对策,如果十日之内想不出对策,就只能牺牲自己换阿九脱困。
  首先要让阿九知道他寻了过来,此事是当务之急。自禁锢内无法看到外部情况,也听不到声音,无法正面告知阿九他的到来,只能设法予以暗示。
  如何暗示?那处灵气屏障出自上仙之手,坚固异常,由于修为差距太过悬殊,就算他以灵气去冲撞屏障,气息也不会有所异动,内部根本无法察觉。
  召唤神兽冲撞屏障也没用处,神兽的实力顶多与天仙相仿,在世人眼中,它们是威猛的神兽,但是在大罗金仙甚至是上清祖师眼里,它们不过是挡车的螳螂,撼树的蚍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在寒风来临之时挡住寒风,只要能够让阿九感受到寒风忽然减弱,她就有可能猜到他寻了过来。但是这个办法很难实施,根据禁锢的形状不难看出灵气屏障是圆形的,在山体之中也有灵气屏障存在,灵气屏障覆盖了主峰山顶的大部分区域,剩下的区域根本无法竖立石墙。就算能够竖立石墙,这道石墙还必须是能够移动的,不然阿九无法察觉到风力的忽然减弱。
  在主峰绝顶之上呼吸都十分困难,更别说在飓风之中搬移石墙了,石墙挡风的同时也承受风力,他在狂风之中稳住自己的身形都很困难,再拿上一面石墙,怕是立刻就会被大风卷走。
  此路不通。
  苦思无果,莫问转变了思路,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将食物送入禁锢,只要将食物送进禁锢,阿九自然知道他来了。
  虽然粟饼无法送进去,风雪却能进入禁锢,风雪能够进入禁锢就有一线生机,有雪就有水,水无需去想,只需将食物送进去就可以。
  粟饼与风雪有什么区别?粟饼经受过凡间烟火!莫问是修行中人,对于天地万物了解深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点,雪山顶部的禁锢极有可能是隔绝人间烟火的。
  正因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一点,故此莫问并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简单,千百年来,犯戒被困的雌性异类成千上万,失去爱人的上清道人也成千上万,这成千上万的男道不可能只有他自己是重情的,那些道人也有可能寻找爱人,冷血的雌性异类即便得不到食物,在几年之中也不会被饿死,她们的爱人也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她们,那些道人也知道烟火一说,必然也会尝试送入生的谷粟,但那些异类最终还是饿死了。由此可见,未受人间烟火的谷粟也不见得能送进禁锢。
  就在莫问皱眉沉思之际,男主人再度端碗过来,这一次里面是一碗白酒,莫问冲开穴道,拱手道谢,仍然没接那碗白酒。
  男主人疑惑的走开,莫问重新闭目深思,灵气屏障是由上仙灵气构成,金仙以上的仙人体内没有丝毫的浊气,其灵气也极为纯净,但凡沾有凡尘浊气的食物都会被屏障阻隔,而世间的所有食物都或多或少的带有浊气,能够送进屏障的得是没有丝毫浊气的食物。
  与禽兽有关的肉食奶蛋率先被排除,五谷杂粮也带浊气,水果干果也是不成,灵物药材虽然能够补身却仍然带有浊气,思前想后,世间所有的食物都被排除。
  苦思无果,莫问很是沮丧,此时羌人和自己的妻儿已经躺卧休息,莫问虽然困乏不堪却睡意全无,要想寻找不带凡间浊气的食物,除非前往仙山灵地跟滞留凡间的仙人讨要,那些仙人洞府可能会有灵根仙种,但仓促之下自何处寻找仙人?就算找到了仙人,其洞府之中也不见得就有仙家食物。
  辗转至下半夜,莫问心情越发烦躁,翻身坐起想要外出透气,就在其拍打手掌沾附的泥土时忽然想到一种食物是不带浊气的,地ru,一种位于地下深处的灵物,为洁净地气滋润化生,呈白色ru汁状,未见天日,不带浊气,历来被修行道人视为最有利于修行的食物。
  想到地ru,莫问立刻起身收拾行装,不怕难找,就怕没有。
  羌人汉子听到声响,推醒了自己的老婆,那妇人本就是和衣而眠,坐起之后出言问道“你要去哪儿?”
  “你们二人知不知道这附近何处有妖物出没?”莫问问道。
  “妖物?”那妇人面带疑惑。
  “就是害人的妖精怪物。”莫问解释。
  那妇人闻言转头与自己的男人说了一句,随后二人开始用胡语快速交谈,片刻过后那妇人手指东北,“五百里外的塔吉克可能有怪物,我们放牧从来不敢去那里,你要做什么?”
  “福生无量天尊,稽首,告辞。”莫问背上行囊出言告辞、在寻找地ru之前必须设法让阿九知道他的到来,不然心灰意冷之下阿九有可能失去求生之心。寻常的声音传不进那处禁锢,但是风声可以,风声既然可以传入,雷声想必也能传入,要召请雷神总要有个理由……
  第三百零三章 天雷传信

  “等雪停了再走。”那妇人起身相留。
  “我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不知大姐家里可有谷粟粮米?”莫问问道,虽然感觉寻常谷粟送不进禁锢,却不能放弃尝试,如果谷米能送进去,也就无需费力寻找地ru了。
  “此处只产元麦,你要是需要干粮,可带些羊肉,要是吃斋,我帮你烤些面饼带上。”妇人热情的说道。
  “多谢善人,我不要熟食,元麦与我一些就好。”莫问说道。
  那妇人闻言很是疑惑,转头冲那汉子说了几句,那汉子也豪爽,转身走到帐篷东北角落提了满满一布袋元麦送给莫问。
  莫问只要了两升,塞进包袱冲二人道了谢,出了帐篷往东北方向掠去。
  此时仍在下雪,但大风已经停了,莫问冒雪飞掠,他不懂胡语,不知道塔吉克是什么地方,只知道大致方位,天亮时分大雪停止,他察觉到了异类气息,根据气息寻到地头,发现这道微弱的异类气息竟然出现在草原之中的一处湖泊里。
  站立湖边,莫问大为沮丧,他寻找异类是为了轰撵到禁锢周围召请雷神劈杀,让雷声传入禁锢提醒阿九他的到来,但水属异类在冬天活力大减,休说赶到雪山之巅,倘若出水怕是连百里都行不到就会被冻僵。
  起初他以为这湖里的异类是条巨蟒,后来凝神感知发现那异类似乎生有腿脚,生有腿脚却不是蛟龙,莫问自脑海之中将这种形状的异类逐一过滤,片刻过后终于明白藏在湖里的是一条蛇医,蛇医又名石龙子,是一种蜴类。成精的石龙子极为少见,此物为水属异类,与龙为近亲,有了道行的石龙子可以凝聚水气小范围降雨。
  自湖边驻足片刻,莫问转身离去,这东西没有用处,石龙子一旦出水很快就会冻硬,总不能将它背上山顶。
  寻找阿九的三个月里,莫问几乎跑遍了华夏各处,路上不时可以察觉到异类,但真正要寻找异类时却一个也找不到了,自雪地里掠了一整天毫无所获,一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察觉到微弱的妖气,循气而至,发现是一头藏在土洞里的草熊。
  草熊在冬日是蛰伏的,活动能力也弱,再者此物很是笨拙,跑到雪山怕是要好几日,若是打晕了背负,此物又太重,背不动。
  无奈之下莫问只好抽身南下,一口气掠出了千余里,终于在凉国边境的小镇察觉到了黄鼠狼的气息,此物当有七八百年的道行,隐于小镇西北方向的一户贫苦人家。
  此时是四更时分,莫问来到农宅抬手拍门。
  在莫问拍门之前,院内已经亮灯,因为他家的女儿忽然之间开始大吵大闹。
  开门的是一位老年男子,开门之后见门外站着一个道人,不由得愣住了。
  “贫道云游至此,见贵宅妖气冲天,特来降伏黄毛鼠妖。”心中焦急,莫问连唱诵道号都省了。
  那老年男子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他家女儿被妖物寐住已经一年有余,闹的家中鸡犬不宁,听得莫问言语急忙侧身将救星让进家门。
  莫问侧身进门,在其自外门走向正屋之际,那附于人身的黄鼠狼元神夺门而出,莫问有感,并没有阻拦,而是快步进入房中。
  三间房屋很是破旧,灶台漆黑,灯光如豆,一个身穿布衣的年轻女子倒在西屋与中屋的门槛上口吐白沫,一老妇正在旁边试图搀扶。
  莫问迈步上前抓过那女子右手,一股灵气催入,那女子立刻苏醒,茫然四顾之后开始索要果腹之物。这户人家很是清贫,穷到没有隔夜之粮的地步,莫问解开包袱,将粟饼留下大半。
  并非所有贫苦人家都懂规矩,这个被黄鼠狼寐上的女子抢过一个粟饼大口咬嚼,甚至不曾向他道谢。
  “你们何时开罪了此物?”莫问冲那对老夫妇问道。
  “不知道啊。”老年夫妇低头懦懦。
  莫问没有多问,转身向外走去,黄鼠狼这种畜生寐于人身通常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和寻仇报复,这户人家一贫如洗,黄鼠狼不可能是为了吃的。
  “那妖精要是再回来,我们怎么办呐?”老汉跟了出来。
  “它不会再回来了,日后再遇到这种东西,不打则避,打必打死。”莫问纵身西掠,他先前刻意没有阻拦那黄鼠狼的元神,就是为了让它回到本体。
  那黄鼠狼藏身之处乃是一处废弃老屋的阁楼,到得老屋莫问也不犹豫,将那黄鼠狼一掌震晕,贴上一道定神符咒提了就走。
  此处是凉国边境,距离木里雪山有八百里,中午时分莫问回到了山脚下,爬到山腰时莫问再度开始头痛,但这一次已经不似上次那么难以忍受。
  雪后的山峰更难攀爬,好在大风已经停止,傍晚时分莫问再度来到了禁锢旁侧。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阿九此时竟然站在石壁前手握石块画写着什么。东绕三尺,莫问看到了石壁上的字迹,字迹有五列,每列字数不等,“留书莫问夫君尊上:九本卑贱异类,得君垂爱不弃,引祠登堂,愧居正室……”
  阿九只写了这些,虽然字少,却字字深入山体,见此情形,莫问心中大悲,此乃阿九自忖命不久矣,开始留写遗书于他。
  世间最为悲苦的事情不是远隔天涯不得相聚,而是我就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在。一道上仙禁锢令二人咫尺天涯。
  虽然内心悲痛,莫问却并未落泪,世间有欢乐就有悲苦,既然承受了欢乐就该坦然面对悲苦。虽然阿九羸弱的背影令他心痛不已,但阿九的举动却令他内心甚慰,阿九留下遗书给他,说明阿九猜到了他正在寻找她,也相信他会寻到这处冰天绝顶,这是阿九对他的了解,这是夫妻之间的信任。
  悲痛和感动之余,莫问更多的还是担心,阿九开始刻画遗书,表明她体内的辟谷丹已经耗尽,在寒冷的雪山上,没有食物阿九最多只能撑上三天。
  在此之前他估算的时间是按照阿九现出原形来估算的,倘若阿九现出原形,其皮毛可以抵御一部分寒气,她可以撑的更久一些。但阿九并没有那么做。他了解阿九,能够猜到阿九心中在想什么,阿九不现出原形是不想让他看见她的异类之身,实则阿九内心深处还是自惭形秽的,她希望爱人看到的永远是自己美丽的一面。
  理智的克制令莫问没有失去分寸,他没有再去看阿九在石壁上写了什么,而是快速拿出包袱将元麦撒向屏障,结果不出他所料,元麦被尽数震出。
  由于之前早有心理准备,莫问并没有沮丧耽搁,而是环顾四周,寻找放置黄鼠狼的地方,天雷只有一道,在发出巨响的同时,最好能顺带分流一部分风势。
  环视良久,莫问并没有寻到合适的位置,山峰虽然很宽,却是呈环形的,不管天雷降在哪里,都不能缓解禁锢内的风势。
  无奈之下莫问只能退而求其次,将那黄鼠狼扔到了靠近屏障的西侧区域,倘若天雷降下,会在屏障外劈出一道缺口,可以作为垒砌挡风石壁的踏脚之处。
  扔出黄鼠狼之后,莫问自下方寻雪净手,转而掏出符盒画写请神符一道纳于掌中,再行绕至阿九身后凝神观看阿九画写遗书。请雷神攻击异类有很多禁忌,其中最重要的有两条,一是对方作恶多端,二是必须自己无法降服对方,符合这两条的异类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他请天雷劈杀黄鼠狼无异于以百万雄兵攻一顽童,属于审时不清,有逾越天规之嫌,只能使用一次,再请必遭责罚。
  唯一的一次机会必须用在关键时刻,要尽可能的让阿九知道是他在请神做法。
  此时女子写给男子的书信,多有赞美之言,阿九所写亦是如此,莫问屏气凝神,等待机会。
  阿九所刻字迹还能深入石壁,这说明她的修为还在,这让莫问心中宽慰了少许,有灵气支撑,阿九有可能多撑上一天,但前提必须是知道他来了,倘若求生之念消失,休说三四天,就是一天怕是也撑不到了。
  “宽仁厚德,灵性悟……”
  眼见阿九画到此处,莫问猜到了阿九接下来要刻画的是“莫不齐备”,立刻捏诀念诵真言,“受箓上清,代天行事,符令谕示,如天法旨,雷部神将速来听命,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符咒脱手,片刻之后上空雷云凝聚,“雷部万熊,应召来到,真人有何差遣?”
  见到来者是万熊,莫问心中大喜,雷部诸神有很多,万熊算是其中比较通融的一个。
  “神将辛苦,此处有妖邪作祟,贫道无力降伏,故请神将降雷灭杀。”莫问说话之际看向阿九,“宽仁厚德,灵性悟能……”
  “你说的妖邪就是它?”万熊惊诧的看着那只半死不活的黄鼠狼。
  “正是。”莫问汗颜低头。
  “真人召万某来此,怕不是为了击杀这无能鼠辈吧?!”万熊问道。
  “请神将出手。”莫问急切请求,阿九现在已经开始刻写“莫”字了。
  “那我得打准一些,若是误击了贵派祖师灵气屏障,罪责可是不轻呀。”万熊亮出了法器。
  “今日恩德,绝不敢忘。”莫问急忙道谢领情。
  那万熊等的就是莫问这句话,不管凡人还是仙人都难脱人性,莫问得天庭嘉奖元神不伤之事天庭各部无不知晓,对于此等大有潜力的道人,神将也有示好之心。
  就在阿九“莫”字刚刚写完之际,天雷降下,将那倒霉的黄毛鼠辈劈了个尸骨无存,雷霆之威下延五尺,在山壁上留下了一道避风所在。
  “此处不比旁处,我得赶紧走,哈哈。”万熊收回法器,大笑消失。
  莫问稽首对天作揖打拱,眼睛看的却是屏障内部,雷响的瞬间,阿九周身巨震,天雷之声无疑传入了禁锢。
  愕然过后,阿九微微抬头,看向刚刚写完的“莫”字,神色瞬时大变,扔掉手中石头快步走到禁锢边缘,手扶屏障,喜极而泣。
  莫问瘫坐在地长出了一口粗气,阿九知道他来了……
  第三百零四章 太乙山奇遇

  莫问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奔波数千里方才找到一只体形较小的黄毛鼠辈。凝神等待,仔细揣摩,在阿九写到“莫”字时响雷。尺度,分寸,时机,无不需要仔细拿捏,历尽艰难方才将消息传入了禁锢。
  欣喜之余莫问也暗自后怕,幸亏阿九心思聪慧,明白了雷声的含义,不然他费尽心机发出的雷声就毫无用处。
  阿九起初是喜极而泣,片刻过后情绪失控热泪滂沱,她的大哭并不是看到了生机的欢喜,而是想到莫问寻到此处是何等的艰难。在与莫问完婚之前她曾经翻看过清羽集成,知道禁锢有五十多处,莫问在三个月内找遍了分散于华夏各地的五十多处禁锢,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不问可知莫问在她被困之初就开始了寻找,她能想象到莫问这三个月里是何等辛苦,心中满是心疼和感动。
  莫问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并没有走到屏障外与阿九说话,因为他知道阿九听不到也看不到。
  他此时心中满是怜爱和悲痛,想要走到屏障外与阿九对头痛哭,但他强行用理智克制住了,短暂的喘息之后将绵衣被褥留于雷击缝隙,背了包袱转身向南掠去,没有不舍,没有犹豫,走的非常果断,哪怕阿九此时正在禁锢内伤心痛哭。
  决定一个男人是优秀还是失败有很多原因,居首位的不是聪明与否,也不是品德好坏,而是此人是否具有强大的自制力,一个管不住自己或者不想管住自己的男人注定是个祸害,不但祸害自己,还会害了身边的人。人有兽性的一面,多吃食物,抢占配偶,欺软怕硬,这些都是人内心深处残留的兽性,倘若没有强大的自制力进行约束,一味的跟着感觉走,其结果就是退化为自私的动物。
  受了委屈宣泄情绪也是本性之一,莫问咬牙克制的就是这种本性,他也想留下,但他知道不能留下,一分一毫都不能耽搁,甚至连哭的时间都没有,倘若在阵外与阿九儿女情长痛哭倾诉,会Lang费掉寻找地ru的时间,最终结果就是害死阿九。
  一个起落之后莫问就自悲痛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迅速恢复理智,斟酌前往何处寻找地ru。
  地ru这种东西虽然稀有,却并不是非常宝贵,天仙以上不会吃这种食物,地仙也是仙人,但他们只能食用气息和香火,无法进食实体,真正视地ru为宝贝的通常是紫气或者紫气以下的修行中人。
  莫问首先想到了拓跋什翼犍,石真,刘少卿,周贵人。他们都是有权势的人,去找他们或许可以通过朝廷查找到地ru的线索。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排除了,原因有二,一是时间不够,三四天的时间根本不足以到处乱跑。二是各地道观并不一定都在朝廷司徒府备录。
  雪山上呼吸不畅,头脑思考问题很是迟缓,莫问下山之后寻到一处避风场所拿出酒囊,饮酒的同时快速思考前往何处寻找地ru。
  先前在搜寻禁锢之时,他跑遍了大部分中原地区,对山势河流多有了解,哪座山林有道观,哪处山峰有洞府,他基本上了然于胸,他首先将无法在三日内往返的区域剔除,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北方的这片区域。
  盲目前往各处道观自是不成,一来时间不够,二来他名声太坏,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倘若贸然前往道观会引起误会,遭受攻击和阻拦。
  愁闷之中莫问并没有失去分寸,而是强迫自己稳定心神,世人普遍犯的一个毛病就是没有想好就胡乱开始,由此导致耗时费力却一事无成。真要做一件事情,动手之前必须有充足的准备,有周密的计划,没有计划就是蛮干,别人蛮干大不了Lang费时间和钱财,他若蛮干,阿九就会死。
  莫问收起酒囊换上了一双鞋子,盘膝打坐平心静气,一个时辰之后直身站起,向南掠去。
  在这一个时辰之内他已经想好了去处,地ru还有一个名字,叫龙髓,一般出现在龙脉上,华夏龙脉发自昆仑,昆仑山一定会有地ru,但是昆仑山地广人稀,找到地ru的可能性很小。
  除了主龙脉,还有很多由主龙脉衍生的支脉,在支脉上也会产有地ru,他先前曾经四处搜寻,知道何处有龙脉的支脉。但大部分的支脉都是荒山,并无道观存在。这些没有道观的支脉也不能去,时间紧迫,没时间挖掘,只能寻找那些已经被道人发现并守护的地ru。
  龙脉上有多处道观,符合这一条件的地方只有一个,太乙山。
  太乙山是倒数十五处禁锢的所在,他先前曾经潜入其中,太乙山阳麓有一座很大的道观,山阴处还有几处小的洞府,那里想必有地ru存在,而且地ru被道人发现并占据的可能性也最大。
  确定了目的地,莫问连夜南下,先前赵灵妃跟到了木里雪山,赵灵妃回去之后应该会向玉清派如实讲述他的行踪,眼下玉清派的人要么放弃了追捕,要么正在组织人马一同前往木里雪山,总之不会在中原胡乱搜寻,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前往太乙山。
  三天时间只够往返太乙山,倘若太乙山的地ru没有被道人发现并开凿,他就没有时间再前往其他地方寻找了,故此能否自太乙山中获得地ru,直接决定了阿九的生死。
  飞掠之时莫问再度自脑海里仔细回忆太乙山的走势,确定太乙山为龙脉分支,随后开始斟酌地ru的所在,按照常理,地ru通常产自龙头龙颈部位,太乙山一共有五处道观洞府,阳麓的道观最大,但道观位于山脚偏西,不在龙头部位,产有地ru的可能性很小。山阴后的四处道观洞府都不大,位于头龙头颈所在的百里之内,都有可能出产地ru。
  次日清晨横穿凉国,一路南下,中午时分来到了太乙山外围。
  莫问自太乙山西侧停了下来,他在斟酌去到洞府之后如何行事,求是求不到的,地ru对于修行中**有裨益,人家不会无缘无故的赠予。思前想后,只能动抢。
  到得此时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打定主意之后自山中寻了一处隐秘之处打坐调息,未时过后自林下前往后山。
  前行四十里,到得第一处道观,说是道观,实则只是依山搭建的三间草屋,一个年幼的道童正蹲在屋旁的鸡舍边看着鸡舍内蹲窝的母鸡。
  由于房门紧闭,莫问便没有急于动手,片刻之后那母鸡产蛋离窝,道童捡了鸡蛋欢喜的跑进了草屋。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自藏身之处现身出来,迈步走到草舍前稽首开口,“福生无量天尊。”
  “咳咳,无量天尊,门外是哪一派的道长?”屋内传出的苍老声音夹杂着剧烈的咳嗽。
  莫问尚未答话,那小道童已经拉开了房门,仰头打量他,“你找谁?”
  那道童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身上的道袍很是破旧,能够看出裁剪缩小的痕迹,当是他的师父将自己的衣服改小了给他穿的。
  “贫道天枢子,路过此地,冒昧拜访。”莫问出言回答,其实到了此时他已经知道此处没有地ru,因为那房中老道生病了,若有地ru食用,哪怕是普通人也不会有病痛出现。
  “贫道马不平,身乏体虚不得起身,咳……无法出门相迎,还望……咳咳。”
  莫问不待对方说完便迈步进屋。这处草屋虽然依山而建,却并没有内洞,房中的摆设很是简陋,东侧的木床上一个虚弱的老道正在挣扎起身。
  三清座下道人不下十万余,只有极少数道人学有法术,这个老道明显不属于此类。
  “马道长,无需起身。”莫问迈步走向木床。
  “你要干嘛?”那小道童跑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了莫问面前。
  “为你师父诊脉瞧病。”莫问笑道。
  那小道童闻言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老道,老道冲其摆了摆手,“还不给真人倒水去。”
  小道童听得师父言语,这才跑向灶间提水。
  莫问也不多话,迈步走到床前抬手抓过老道的左手,中食二指搭于寸关尺,根据老道脉搏诊出了他的病因,这处房舍位于太乙山的阴面,冬日里寒风直冲房屋,这老道没有灵气修为,感染了风寒,加上其年老体衰中气不足,寒气侵入了肺经,心肺相通,此时已经有冲心征兆。
  这等疾病无需再诊右脉莫问就可确诊,确诊之后并未松手,而是延出灵气侵入那道人经络,取手太阴肺脏行少阴心经,他虽然已经与阿九同房,蒙天厚赐此时仍然是纯阳之身,纯阳灵气正是那阴寒之气的克星。灵气所至,那老道立刻感觉周身舒泰,连咳两口浓痰之后面色转为红润。
  “无量天尊,真人慈悲救治,老道拜谢大恩。”莫问松手之后,老道已经可以翻身下地。
  “举手之劳,无需多礼。”莫问摆了摆手,古语有云学无先后,达者为师,道家也遵循此理,道行高深的道人很受礼遇。
  那道童见老道忽然之间起身下地,欢喜的跑了过来拉着老道的手冲他道谢,“多谢真人。”
  见他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莫问很是喜欢,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转而自怀中取出一些碎银塞到了他的手里,“些许身外之物,与你们买些粮米。”
  那老道和道童自然不受,莫问三送方才送下,转而拱手告辞,他是来抢东西的,不是来当大夫的。
  “不知真人前来太乙山所为何事?”老道喊住了莫问。
  莫问闻声转身,“实不相瞒,贫道友人急需龙髓地ru,贫道无处寻觅,想来此处撞撞机缘,不知道长可知道哪处宝观生有地ru?”
  “贫道自此处避世已有五十多年,从未听说过太乙山有地ru出现。”老道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黯然皱眉,这老道神情不似说谎,难道太乙山真的没有地ru?
  “多谢道长,贫道告辞。”莫问稽首道别,这老道没什么修为,想必其他的道人也看他不起,就算其他道观有地ru存在,他可能也不知道。
  “真人请留步,不知真人求那地ru有何用处?”老道快步跟了上来。
  “贫道友人无法食用寻常食物,只有地ru可以果腹活命。”莫问想了想如实回答。
  老道闻言缓缓点头,莫问转身出门。
  “真人,这个给你。”那小道童跟了出来,将一物塞到他的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莫问蹲下身,将那鸡蛋递还给了小道童。
  “我叫无名。”小道童虽然年幼,眼神之中却有灵悟慧芒。
  莫问点了点头,无名出自道德经三十二章,道本无名,亦无常形。
  “好好照顾你师父。”莫问直身站起。
  “真人,慢些走。”那老道自房中出来再度挽留。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那老道,后者走到近前出言说道,“真人所需地ru此处当真没有,不过据贫道所知,这山中有一物比那地ru还要神异三分。”
  “何物?”莫问侧目问道。
  “此物名为仙人泪,乃太乙阴石感应天地阳精所化,十年方得一滴,凡人若是食之,一年无需进食,百年不生病患。”老道出言说道。
  “此物何处可寻?”莫问急切追问。
  “东方八十里外的绝壁上有一山洞,仙人泪就出自那里。”老道说到此处面露难色,“那处洞府为琼瑶道姑所有,此人法术高强,性情古怪,真人若是前去,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多谢道长提醒,此事贫道定不外传。”莫问冲老道稽首道谢,转身向东急掠。
  那老道所说仙人泪他之前从未听说过,当是太乙山特有之物,若是此物真能辟谷一年,那就比地ru要合用的多,只是此物十年才有一滴,不知那琼瑶道姑会不会留存。
  心中焦急,行的就快,八十里片刻就到,那老道所说的洞府位于太乙山阴麓最高处,离地近百丈,到得近前莫问提气拔高,纵身跃上山洞外的石台。
  峭壁上的山洞只有一间房舍大小,内宽外窄,站在洞外可以看到山洞内有一女子正坐在梳妆桌前,对着铜镜描眉画眼。
  那女子听到异动转头看向洞外,莫问得以看清了她的模样,此人年纪当在四十到五十之间,膀大腰粗,面如烧饼,狮口牛鼻,龟眼猪耳,好生吓人。
  难看的女子并不少见,但如此难看的女子却真的不多,莫问见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琼瑶本指美玉,眼前这坤道可无半点美意,当真是奇丑无比。
  见到莫问,那女子瞬时目瞪口呆,口落涎水,仿佛恶狼见到血肉,又似酒鬼闻到酒香。
  “福……”
  “大胆霪贼,竟敢擅闯本姑娘闺房,今日定不放你走脱……”
  第三百零五章 仙人泪

  那道姑话语说完,随手扔掉炭笔,怒气冲冲的向洞口走来。
  “琼瑶道长切莫误会,贫道绝非品行不端之人。”莫问连连摆手,休说此人长的惊世骇俗,就是美若仙女他也不会动心。
  那丑陋道姑也不答话,走到近前探手抓向莫问衣领,莫问没想到她会粗鲁动手,一时之间没来得及闪躲,被其抓住衣领拖进山洞。
  “贫道乃是男子,岂能进入道长私室?”莫问手足无措,若是换做旁人,他定会动手反抗,但这女子乃是仙人泪的主人,若是伤了她,仙人泪更加难以得到。
  “来都来了,还装什么君子?”琼瑶道姑大步向前,她身材高大,很是肥胖,莫问在其面前显得既矮又瘦。
  “道长请听贫道解释,贫道此来……”
  “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羞羞答答成什么样子?”琼瑶道姑回头嗔怪的看了莫问一眼。
  莫问见到她的表情瞬时打了个激灵,浑身汗毛直竖,急忙抬手拨开了抓着他脖领衣襟的肥壮手臂,快速退向洞外。
  “哎呀,敢摸本姑娘的玉臂?!”琼瑶道姑见状皱眉龇牙,说话之际施出身法欺身来追。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这个道姑虽然肥胖,身法却是极快,加之他是后退,速度较缓,琼瑶道姑一冲之下竟然抓到了他的左臂。
  找到他的左臂之后,琼瑶道姑右手五指微松,顺其手臂快速下移。
  莫问有感,知道对方要取他手腕脉门,他对敌经验丰富,并未冒险回抽手臂,而是将左臂快速前送,令对方无法抓握其左手脉门。
  要想将左手移到对方右臂不便用力之处,就必须身体前倾,如此一来犹如贴身进怀。
  “好生急色。”琼瑶道姑右臂高抬,再度露出了嗔怪的表情。
  这嗔怪的神情若是由美女流露,会有酥心软骨的妩媚风情,莫问此时也感觉心酥骨软,但他并非为琼瑶的姿色倾倒,而是被其恶心的神情和浓重的口气熏呛所致。
  莫问屏住呼吸,左手继续前送,与此同时快速转身挣脱了琼瑶道姑的抓握。
  莫问快,琼瑶也不慢,他刚刚转身,便被琼瑶道姑自身后拦腰抱住,“我劝你还是乖乖认罪,不要妄图逃走,今天就是神仙降临,本姑娘也要重重责罚于你。”
  莫问被琼瑶拦腰抱住,立刻感觉吸气不畅,由于无法移动双臂,便起脚踩踏其脚尖,琼瑶虽然未曾下望,却根据莫问起脚举动猜到了他的意图,双脚同时后挪,避开了莫问的踩踏,与此同时抬起左手挡住了莫问快速后撞的后脑。
  在琼瑶松开左手的瞬间,莫问也猜到了她的意图,快速旋转避开,以防对方吐出灵气将他震晕。
  “哈哈,还想跑啊。”琼瑶道姑见莫问闪身避开,大笑抬手抡向莫问,琼瑶的手掌很是巨大,如同熊掌一般,一抡之下将周围气息一并带动,莫问转身之际定身不住,随着气息被动旋转。
  “哈哈哈,我让你跑。”琼瑶道姑趁机快速出掌,将莫问击的彷如冰地陀螺急转难停。
  寻常人转上十余圈就会头晕目眩,难以站立,但莫问并未受到影响,他所学的追风鬼步就是自转圈开始的。他并没有急于灵气下行生根定身,而是趁机思量如何行事。
  这个肥胖道姑虽然丑陋,其灵气修为却着实不低,与玉清派赤阳子应该在伯仲之间,要想将其制服,只能画写符咒。若是画写符咒召唤神兽,会引起地气的波动,阳麓的道观规模不小,其中定有高手,若是闻讯而来,事情就会变的很是棘手。此外,若是将其这道姑击伤,她定然不会交出仙人泪。今日之事只能智取,不能硬来。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心中有了计较,转动之时开始步履踉跄,他要先行示弱迷惑对手,然后见机行事。
  琼瑶道姑似乎担心他会跑掉,也可能是玩心甚重,抽打陀螺一般的频频出掌,莫问随着掌风带动的气流快速转动,丝毫不敢减缓速度,点穴之法并非司马丰愂独创,他担心琼瑶道姑也会点穴之法,示弱是无奈之举,若是被其封点了穴道可就弄假成真了。
  片刻过后,琼瑶道姑玩的累了,双手掐腰站在洞口打量莫问,彷如获胜的将军审视俘虏。
  莫问本可马上停下,但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继续转动,与此同时进一步观察洞内情形,这处山洞堆放了大量的胭脂水粉和熏香木料,充斥了浓重的香气,石壁四周并无坑洞,反倒是顶部的石壁上有着一处半尺大小的青色凹陷,如同一只人眼,想必是出产仙人泪的所在。但此时那青色石眼下方并无汁液,不知是未曾产出,还是已经产出被那肥胖道姑给食用了。
  观察完情况,莫问刻意踉跄蹒跚的止住了身形,倒在了山洞西北角落。
  琼瑶道姑踱着方步走到近前,低头看向莫问,“你是如何知道本姑娘幽居在这深山之中的?”
  莫问探手抚额,身形微微晃动,“贫道只想寻一洞府静心修行,偶然闯入,并非有心。”
  “有缘千里来相会,真是天意呀。”琼瑶道姑冲天稽首,转而低头问道,“你我有缘,我就不怪你擅闯之罪,你可愿意跟我结为夫妻?”
  莫问哪会想到这丑陋的道姑会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闻言不由得愣住了。
  “我虽然年纪大了些,却是黄花处子,未开璞玉,算你有造化。”琼瑶道姑做出掩面含羞之态。
  莫问闻言愕然咧嘴,一个四五十岁的肥胖丑女掩面含羞,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你不乐意?!”琼瑶道姑见莫问一直没有反应,气急之下露出了凶恶嘴脸。
  “道长修为高深,贫道自愧不如,今日败在你的手下,贫道无话可说,但贫道此来只是为了寻找良处静心修行,并非为了求亲。”莫问出言说道,“你年纪尚轻,有此修为已然不易,你不要着急,你以后就随我住在这里,你我男女同修,阴阳契合,不愁修为不进。”琼瑶道姑威逼利诱。
  莫问等的确实是琼瑶道姑的利诱,但琼瑶道姑自以为是的利诱在他看来如同恐吓,他希望琼瑶道姑说出仙人泪之事。
  “容我想想。”莫问抬头冲琼瑶道姑说道。
  琼瑶道姑见莫问语风松动,顿时面露喜色,扭着粗腰拖着肥臀去为莫问倒茶。
  通过琼瑶道姑先前的言行举止,他已经看出此人虽然年纪很大却相对单纯,想必是一直独居山中,很少外出。要欺骗这样一个女子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倘若他以留下为诱饵,琼瑶道姑一定会说出仙人泪之事。但他不会向琼瑶道姑允诺留下,人生在世,无人能够做到不骗人,但骗人要有底线,不能丧失良心,似琼瑶这种心思单纯的人,他不忍心骗她。
  琼瑶道姑端茶来送,莫问摆手未接,直身站起冲她说道,“道长一番好意,贫道心领,但贫道急于寻找清净之地参悟阴阳,演练道法,此处并不合用。道长修为高深,生性淳朴,自然随性,来日定能寻到神仙眷侣,贫道告辞了。”
  那丑陋道姑听得莫问言语既失望又感动,遇到她的人从未说过她有什么优点,没想到莫问竟然说出了她三条优点,这种“慧眼识宝”的英俊男子,她怎么舍得放走。
  莫问根据琼瑶道姑脸上的神情猜到他绞尽脑汁想出的三条优点已经奏效,但他心中并无丝毫得意,相反的,他很是内疚,不该欺骗这种毫无心机的人。
  “你修为已经很高了,慢慢修炼,不用着急的。”琼瑶道姑柔声挽留,不管什么人心中都有真情存在,只要遇到心仪的人,真情就会显露。
  “凡人修行,只争朝夕。需尽快提升修为,怎能蹉跎岁月。这处洞府位于峭壁之上,上不见天日,下不接地气,非修行良处,我走了,道长多保重。”莫问低头冲琼瑶道姑说道。
  莫问低头乃是因为他感觉欺骗琼瑶道姑有失光明,但是在琼瑶道姑看来,莫问低头是心有眷恋。
  “我这里有灵物,可以助你提升修为。”琼瑶道姑转身走向那堆既可取暖又可熏香的木料堆低头搬移。
  莫问侧目观望,心中不无愧意,女子若是心软动情,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利用女子动情加以欺骗,有愧良知。
  “你若肯留下,这滴仙人泪就给你。”琼瑶手里拿着一根两寸长短的黒木,可以看出这根黒木一端有加塞痕迹。
  莫问闻言扭头看向洞口,琼瑶道姑不明所以,亦转头看向洞口。莫问趁机快速出手封点了对方三处穴道,自僵立的琼瑶道姑手中拿过那支木筒小心拔开木塞,一股异香扑鼻而来,细看之下发现木筒里有一滴青白色的汁液,大小介乎黄豆与雀卵之间。
  琼瑶道姑此时已经知道自己上当受骗,苦于无法移动,只能破口大骂。
  “我亦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莫问将那木筒塞好,小心的放于怀中。
  “你骗我的仙人泪,你不得好死。”琼瑶道姑面目狰狞。
  莫问叹气过后转身向外走去。到得洞口处,琼瑶道姑的痛骂变成了痛哭,哭的撕心裂肺。
  莫问心中愧疚非常,忽然想到一事,转身走了回来,“你可会炼丹?”
  琼瑶道姑没想到莫问会回来,闻言不由得愣住了,“你说什么?”
  “你可会炼丹?”莫问再问。
  “你还想抢我的丹药?”琼瑶道姑怒目横眉。
  莫问没有接话,转身斜下包袱,自包袱中取出阿九的丹鼎放到了桌上,“我将它送与你,权作补偿。”
  道**部分都会炼丹,琼瑶道姑也不例外,她通过纹路和颜色确定这只丹鼎不是俗物,立刻闭嘴不再谩骂,仙人泪十年就能有一滴,这只炼丹鼎器比仙人泪要贵重的多。
  留下丹鼎之后莫问转身向外走去,到得洞外转身回望那只丹鼎,这只丹鼎是阿九的,不过阿九以后都用不上了。
  琼瑶道姑见莫问回头,急忙高喊,“你连番回头,可是对我有情?”
  莫问闻言再也不敢多待,纵身跃下峭壁,提气回掠……
  第三百零六章 半师

  “你别走啊,哎哎哎,喂,你回来呀。”洞内传来琼瑶道姑的叫喊。
  莫问用丹鼎交换了她的仙人泪,已然心安理得,听得琼瑶的叫喊,不但没有回头,反而行的更快。
  仙人泪自身带有奇香,琼瑶道姑将它放在香木之中为的就是掩盖它的香气,得了仙人泪,莫问心中巨石总算落了地,抬手摸了摸怀中木筒,纵身向北掠去。
  片刻过后,莫问停了下来,转身向西掠去,来到先前那姓马的老道和道童所住的草屋,此时老道正在水盆边梳洗。
  “真人去了那峭壁山洞?”马老道惊诧的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环顾房中,发现那道童正在西侧灶间烧火。
  “真人已经得了仙人泪?”马老道问道,莫问身上异香扑鼻,其香非花非木,非麝非石,清净灵窍,沁人心脾。
  莫问再度点头,看了那孩童一眼,又看向马老道,马老道会意,跟随莫问走出了草庐。
  “马道长,这孩童是何来历?”莫问低声问道。
  “他是贫道八年前自山下捡到的弃儿,真人有此一问,可是要提携于他?”马老道激动之下微微发抖,他知道莫问身怀绝技,若是能得他授艺,那个娃娃来日定能出人头地。
  “道长若是不怪贫道唐突,贫道愿留下修行法门与他。”莫问出言商议,这男童天赋异禀,气灵神动,最为难得的是本性中正,不畏强势,知恩图报。
  马老道听得莫问言语,抖的越发厉害,稽首说道,“那感情好,他已然懂事,再跟着贫道只能耽误了他,贫道这就喊他出来,拜真人为师。”
  “不需如此,贫道有要事在身,不能亲自教导于他,愿将所学精要誊写下来,由他自行修炼,还要烦劳道长教导他做人道理,可否?”莫问问道,他本无收徒之心,却不忍心让这天赋极佳的道童错过修行良机。
  “好好好。”马老道连声答应,引了莫问再度回房,抬手召了那道童过来,“这位真人要收你为徒,快给师父磕头。”
  “师父,你不要我了吗?”那道童看了莫问一眼,转身抱住了马老道的右腿。
  莫问见那道童说的可怜,急忙出言解释,“我不会带你走,只是留下法术与你,由令师教导你学习领悟,天下大乱之日不远,男儿总要有一番作为才是。”
  “快给师父磕头,你不一直想要学武吗,这位真人的本事可比前山的那些道长厉害多了。”马老道唯恐莫问改变主意,拉着那道童给莫问磕头。
  “无需如此,贫道并不看重名分。”莫问摆手说道。
  那道童很是执拗,就是不跪,莫问也不怪他,自桌前坐下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拿出符纸三张,分书练气之法,追风鬼步,擒风鬼手。沉吟片刻再取符纸四张,记录了七成符咒之法,快速写完折叠交予马老道,“此乃练气,武学,符咒三技,当由易入难,七年之内传授与他,传一技则烧一纸,万不可外流。”
  马老道接过符纸再度让那道童磕头拜师,那道童见莫问无心带他走,便跪倒磕头。
  拜师本来有着极为繁琐的仪式,事出从权,一切从简,三跪之后莫问就拉起了那个道童,拜师有着明确的规定,三跪九叩为正师,三跪为半师。
  “这如何使得?”马老道感动莫名,他先前一直以为莫问要带走自己的弟子,未曾想莫问虽然传艺却不占名分。
  “有何使不得?”莫问笑着将符盒放于怀中。
  “你叫什么名字?”那道童胆怯的走过来拉了拉他的衣摆。
  “混账,跟师父说话岂能如此失礼?”老道在旁出言训斥,虽是训斥却毫无责怪之意。
  莫问抬手摸了摸道童的头顶,“学了武艺和法术要造福于民,行善除恶,万不可恃强凌弱。”
  “好。”道童连连点头却并不喊他师父。
  莫问不但不怪他,反而对这个孩子念旧重情感到欣慰,转身看向马老道,马老道会意,知道莫问有话与无名说,便借故出门。
  莫问低头冲那道童笑了笑,转而延出灵气将其震晕,抱之床榻,反运灵气将腹中尚未化净的补气丹药反逼而出,以净水洗罢与无名服下,转而抓过无名左手脉门,灵气外延,为他拓经开络,强行周天。
  半个时辰之后莫问收回灵气转身,看了晕睡在床的无名一眼,背上包袱转身出屋。
  马老道正在门外忐忑等待,莫问冲其交代了几句,将身上所剩黄金留下,告辞离开。
  他之所以要传授技艺给这道童有公私两方面的原因,于私,这个道童对他脾气,且天赋极高,当可将上清秘法发扬光大。于公,先前他在寻找阿九的时候曾经遍游各地,发现妖孽明显增多,正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妖孽鬼魅增多乃天下大乱的征兆,困住阿九的那处屏障为上清祖师所布,绝无破开的可能,他已经决定在那禁锢之外永久陪伴,他不会离开阿九又心忧天下,故此寻人传艺,乱世之中要有行善救苦之人。
  他为无名留下修行法门,出手为其打通经络,乃至于将腹中补气丹药逼出与他,无异于成鸟育雏,其目的是为了让无名赢在起点,天下之事就是如此,哪怕天资聪慧,悟性高绝也需长辈提携,若无人提携,良木亦难成材。
  得到仙人泪较为顺利,时间很是充裕,但莫问中途并没有耽搁,而是竭力回掠,他早一刻回去,阿九就早一刻摆脱饥饿。
  傍晚动身,次日午后赶回了雪山。离主峰百里之时莫问停了下来,他看到了主峰南麓有大量道人,人数约有百余众,观其衣着皆为玉清座下。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此事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玉清宗死伤那么多人,颜面尽失,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只要人数在两个以上,就会有领头之人,这是人间惯例,这百余玉清教众也有领军之人,其他人都在盘膝打坐抵御寒冷,只有此人背手站在人群之外举目东望。
  此人年纪当有八九十岁,身形消瘦,须发皆白,身穿青布道袍,手捧白丝拂尘,山风吹来,衣襟摇摆,鬓发微动,好一派离尘脱俗,好一副仙风道骨。
  此人无疑已经看到了他,二人遥隔百里远眺对视,片刻过后,莫问先行有了动作,纵身向对方掠去,对方既然已经寻到了这里,总要正面面对,不给对方一个交代,他们是不会走的。
  距对方五十里时,那一干玉清教众尽皆站起,二十里时对方亮出了兵器,那老道微微转头,想必是冲身后众人说了什么,众人尽皆收起了兵器。
  到得百丈外,莫问落地,步行上前。
  一干玉清教众见他到来,无不面露怒意。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有礼。”莫问止步于五丈外,先行稽首。
  “福生无量天尊,赤龙子还礼。”白发老道稽首还礼,声音平静。
  莫问听得对方言语立刻明白此人是谁,赤龙子是玉清派掌教,俗名太史正功,已是修行圆满只待双甲飞升的人物。
  “敝派前些时日收到了上清宗天玑子转交的九龙鼎,也已经知晓此事前因后果,赤阳子不辨是非,不分缓急,一味追逼未曾通融,此事玉清派大有过错。”赤龙子出言说道。
  “贫道执着私情,杀伤玉清同道数十,罪孽深重难辞其咎,请太史掌教降罪。”莫问出言说道,对方先行叙说自己的过失固然有反省之意,但与此同时也有各自领罪的意思。
  “年轻人行差踏错总是难免,三清同气连枝,贫道本不该为难于你,但贫道愧居玉清主事,玉清宗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贫道总要与万千教众一个交代。”赤龙子说的很是和缓。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对方果然不肯放过他。
  且不管赤龙子修为如何,他都不能束手待毙,他若被杀,阿九就会饿死。哪怕玉清派不杀他,只是废了他的修为,他也无法承受,没有了修为他就无法在山顶存活,更何况仙人泪只能保阿九一年不死,在一年的时间里他还要再行设法为阿九寻找食物。
  心随意动,体内灵气立刻开始运行,莫问以意行气,提气备战。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有一股霸道厚重的灵气破体而入,压制自身灵气开始逆行,转瞬之间提起的灵气就被压回了气海。
  莫问惊愕之下抬头前望,只见赤龙子抓握着拂尘的左手食指微微前伸。对方只用一指就压制住了他的灵气。
  莫问瞬时感到周身冰凉,赤龙子虽然滞留凡间,但其灵气修为至少在天仙级别,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就在莫问万念俱灰之际,忽然发现赤龙子撤去了灵气。
  “贫道昨日曾经去过山顶,见到了被禁的令正,越发感觉此事错在玉清,不该在你苦寻令正之时与你为难。但天道承负,真人所行之事虽然有情可原却大失仁和,贫道苦思良久终究难以断处,既无上策可行,就只能取下策了断。”赤龙子说道。
  “请太史掌教明示。”莫问说道。
  “三清门人受道于天,所承技艺大同小异,今日便由玉清宗派出三位与真人年纪相仿的后辈,与真人切磋岐黄,武艺,法术三种技艺,真人胜一局可保性命,胜两局可留修为,若是真人三局全胜,当尽免前罪,不知真人意下如何……”
  第三百零七章 默契

  听得赤龙子言语,莫问很是意外,赤龙子这个处置方法看似严苛残忍,实则摆明了要放他一条生路,即便不使用天狼毫,他也有把握三局全胜。
  “福生无量天尊,掌教师兄容禀,贫道以为此事有欠斟酌,天枢子身拥上古神器天狼毫,可越级做法,我玉清后辈如何能胜的了他?”人群之中一鹰鼻老道插嘴说道。
  “切磋之时自是不能借助外力。”赤龙子并未回头,其言下之意是莫问不能使用天狼毫。
  “此人身兼上清诸艺于一身,我玉清后辈岂有遍习诸艺者?”鹰鼻老道再道。
  “三局切磋,玉清出阵三人。”赤龙子说道。
  “掌教师兄……”
  赤龙子抬手打断了鹰鼻老道的话头,“诸技同修较专修一技要难的多,我方以三人三技对莫真人一人三技已然有欺人之嫌,此事无需再议。”
  赤龙子说完抬头看向莫问,等他做出决定。
  “切磋之前可否容贫道将食物送与贱内?”莫问出言问道“临阵比试,自当心无旁骛。”赤龙子缓缓点头。
  莫问抬手行礼,绕过众人,提气上山。
  登山之时,莫问自心中斟酌该如何应对这三场比试,赤龙子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下策,而是真正的上策,赤龙子明知道他能够获胜还让门下后辈出战,其目的是要通过与他的比斗,让玉清众人进行正确的自我审视,玉清宗是三清之中最为高傲的一支,门下弟子一直看不起招收异类弟子的上清宗,若是三人尽败于上清弟子之手,他们会羞愧无颜,不再夜郎自大,会放下三清之首的虚妄念头专心修行。
  除了年逾百岁明窥天道的赤龙子,换做他人怕是想不出这种圆满的处置方法,俗人受辱之后往往召集狐朋狗友前去围殴对方,此举无异于告知旁人‘我不如对方,只能寻找帮手’,最终只会落得个以多欺少的无赖名声。正确的做法是知耻而后勇,努力强大自身,凭借一己之力洗辱翻身,哪怕不敌落败亦不失光明磊落。
  他有信心三局全胜,此时斟酌的是是否三局全胜,若是三局全胜赤龙子面上会不会挂不住,按照常理来推断,赤龙子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表明其内心很是豁达,应该可以承受三局全输的结果,但他不敢冒险,倘若赤龙子改变了主意,他无法承受后果,最好的结果就是胜两局,给玉清派留下一丝颜面。
  想好了对策,莫问开始将心思转移到另外一件事情上,那就是如何将这滴仙人泪送入禁锢。
  仙人泪乃天地灵物,较地ru更加神异,定然可以送入禁锢,仙人泪有异香,只要进入禁锢,阿九可以立刻发觉,他此时想的不是能不能送进去,而是怎样送进去,能够进入禁锢的东西少之又少,这滴仙人泪一定要物尽其用。
  到得山腰上部,莫问再度感觉头痛气喘,无奈之下只好暂停休息,静气回力。
  喘息之时,莫问自怀中掏出了木筒,拔开木塞发现仙人泪并未结冰,小心的捏住木筒上部将木筒置于寒风之中,片刻过后收回再看,仙人泪已经冻硬。
  见此情形,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仙人泪先前之所以没有结冰是因为在他怀里受到了体温的温暖,而并非不能结冰,能够结冰就好,只要结冰就有办法传递信息。
  短暂的喘息之后,莫问再度上路,即便逐渐适应了此处的严寒和憋闷,攀爬主峰也并非闲庭信步,足足两个时辰,直至太阳偏西他方才来到了禁锢之外。
  此时阿九仍然蜷缩在禁锢的南侧靠北角落,在其身体旁侧放置了一块尺许大小的石块,石块的一面已经被削平,刻有十字,“生相随,死勿悲,无悔,无悔。”
  看到字迹,莫问立刻明了其意,生相随表明了阿九的心迹,死勿悲是阿九对他说的,无悔则是阿九内心的感叹。
  寻常女人若是动情,会为了对方而牺牲自己,这种看似伟大的举动实际上对男子伤害很大,除非真正走投无路,否则绝不能走这条路,他最为担心的就是阿九也会这样做,但石上的寥寥数语表明了阿九心迹,阿九没有因为心疼他而撵他走,她没有放弃生的希望,知道他在禁锢外设法营救并安心的等待他的援救,这是一种夫妻才有的默契。
  但通过石头上的字迹也能看出阿九并不认为他的营救能够奏效,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阿九也是道人,知道这处禁锢出自祖师之手,无法被击破,食物也送不进去。
  山顶有风,哪怕晴朗天气,山顶也有风,看罢石块上的字迹,莫问躲进天雷劈出的避风处,卸下包袱翻找锐器,寻过之后发现身上没有匕首锐器,便自阿九包袱里找出了她画符的砚台,阿九被削去了玉籍,以后无法画符,砚台没什么用了。
  砚台质地较软,莫问手持砚台皱眉沉吟,这滴仙人泪比寻常水滴要大的多,几乎有雀卵大小,可以利用刻模的方法将其冻成一个字,但这个字笔画不能太多,倘若太过繁琐,仙人泪凝固之后就很不结实,笔画越少越好。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以指甲自砚台背面刻出了一个简单的字,修理加深之后取出怀中仙人泪倾倒其中。
  仙人泪流出之后立刻被低温凝固,耐心等待了片刻,莫问将其倒扣而出,走到禁锢边缘,蹲身挡住微风,小心的拿捏力道,将仙人泪紧贴地面推向无形屏障。
  这道禁锢的灵气屏障虽然坚固却薄如宣纸,仙人泪顺利的穿过屏障进入了禁锢。
  仙人泪进入禁锢之后,阿九抬起头茫然四顾。
  莫问见状大为焦急,禁锢内的地面很是平滑,山中微风随时会将仙人泪吹入雪谷,一旦吹入雪谷,白色的仙人泪就无法再寻了。
  好在阿九很快找到了香气的来源,伸手拿起了那滴冻成字形的仙人泪。
  拿起仙人泪的瞬间阿九就开始大哭,莫问利用仙人泪冷冻了一个“土”字,她立刻就明白了莫问让她敲碎山石积累泥土,而这背后更深的含义就是莫问无法救她脱困,要设法送进灵物的种子在禁锢内生养植物,为她提供食物。
  她能想象到莫问向她传递消息是何等的困难,也能想象到莫问在三天之内为她寻到能够穿透屏障的食物是多么的不易,除了心疼莫问,阿九心中更多的还是幸福,她的丈夫是一个勇敢坚定的男子,她享受到了世间女子享受不到的关爱。
  阿九痛哭之时察觉到冰字有融化迹象,急忙低头吞食,仙人泪入腹之后她再度开始大哭,她能感受到仙人泪的神异,雷声响起之后莫问并没有送入这种奇异的灵物,那就表明那时候莫问并没有得到这种灵物,自雷声响起到仙人泪送到只用了三天,这三天莫问去了哪里,他是怎样得到这种灵物的,她都不知道,但她知道这种神异的灵物不管在谁看来都是宝贝,得来绝非易事。
  莫问一直等到阿九吞服了仙人泪方才彻底放下心来,仙人泪确实神异非常,肉眼可见阿九被冻伤的双手在快速愈合,脸上重新有了血色。
  阿九忍住哭泣,拿过身旁石块敲击石壁,转而捏起石屑示向西侧,她看不到莫问,但她知道莫问就在屏障之外,她要告诉莫问,她明白了莫问要让她做什么。
  向屏障外展示石屑之后,阿九拿起石块自地面上快速的刻画道,“不要以身涉险。”
  莫问习惯性的点了点头,但点头过后忽然想起阿九虽然在看着他,实际上却看不到他。但阿九的回应还是令他心头一暖,阿九如此急切的刻画字迹,表明阿九知道他马上就要离开此处前去寻找灵物种子,二人当真心存默契。
  “我会尽快回来。”莫问自言自语,言罢转身离开,仙人泪一年之后就会失效,到时候就没地方再行获得了,要在这一年之中尽可能多的寻找地ru和灵物的种子,何时禁锢里的食物能够自给自足,何时才能真正的松一口气。
  虽然没能一劳永逸,莫问心中压力还是减轻不少,与三个月相比,一年的时间算是很长的了,就算找不到灵物仙草的种子,也应该能找到地ru的泉眼,届时大不了不停往返,至少也能保证阿九不被饿死。
  想到此处,莫问心头陡然灰暗,他想到万一自己出现了意外或者是老死了,就没有人为阿九递送食物了,真正治本的方法还是要让禁锢内有灵物生长。
  改造禁锢之事之前从未有人尝试过,莫问虽然犯愁自何处寻找灵物种子,却并不担心彩衣道人会阻止他对禁锢进行改造,这倒并不是彩衣道人慈悲,而是他坚信彩衣道人不敢那么做,阿九是他的牵挂,只要阿九还活着,他心中就有希望,就会忍辱负重,尊天重道。倘若彩衣道人将阿九置于死地,就是摆明了逼他发疯,届时他一定会无法自制的进行疯狂的报复,彩衣道人承担不起伏尸千里,血流成河的严重后果。
  三更时分,莫问回到山下,与玉清宗的恩怨今日就要有个了断……
  第三百零八章 兽医

  玉清众人见莫问到来,再度露出了敌视厌恶神情,他们不曾来过这么冷的地方,等候一天已然很是煎熬,莫问前往峰顶往返又耽搁了三四个时辰。
  “福生无量天尊,有劳诸位久候,请太史掌教示下。”莫问回到先前站立之处冲赤龙子稽首说道。
  赤龙子微微点头,转而回头冲众人说道,“年过而立者居右。”
  此语一出,人群之中走出了数十人居于右侧,剩下的年轻一辈当在六十人左右。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在此之前他曾经猜测过玉清派渡过天劫的人数,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渡过天劫乃道门中人梦寐以求之事,寻常道人哪怕勤修不辍想要渡过天劫也多在不惑以后,玉清宗有这么多后辈才俊,不得不承认他们的修行法门和弟子天赋确有过人之处。
  “何人愿与上清宗天枢真人切磋歧黄之术?”赤龙子问道。
  “弟子请缨。”身后众人异口同声,争先请战。
  “杏林宫祝青云。”赤龙子点名。
  “弟子在。”人群中传来应答之声。
  莫问循声望去,发现一清秀孱弱的年轻道人正自人群之中向外挪移,赤龙子在点名之时并没有回头,这表明他早就想好了由此人出战。
  祝青云自人群之中走出,来到赤龙子身侧弯腰行礼,躬身候命。
  莫问趁机打量此人,祝青云年纪当在二十七八,身材偏矮,相貌无奇,体形消瘦,脑袋很大,身后背着一个尺许大小的紫木药箱。
  古语有云,相由心生,相者,并非单指人的样貌,还包含了气度和神采,此人虽然相貌无奇,但气息沉稳,面上神情很是平静,这是岐黄高手才有的平和。
  修习岐黄医术的道人有四个层次,最低的层次是刚刚出师,这时候他们的面上会有忐忑流露,是信心不足的表现。
  第二个层次是游历了一段时间,治愈了很多病人,这时候他们的神情举止会是极度的自信。
  第三个层次是在治疗顽疾时失过手,他们自内心深处开始认识到歧黄之术的玄妙和深奥,重新回归谨慎,这时候面上的表情就是祝青云此时的表情,不骄不躁,不卑不狂。
  歧黄之术的最高层次就是岐黄圣手,想要达到这个层次,需要阅历足够,见多识广,对阴阳五行了然于胸。到得最高层次的圣手已经没有固定的神情了,他们表现出的往往是自己的真实性请,圣手本人脾气暴躁,他们就会表现出暴躁。圣手本人性情怪异,他们就会喜怒无常。
  见到祝青云之后,莫问开始打起十二分精神,他身兼数艺,兼学必难专精,祝青云出自玉清派杏林宫,杏林指的是研习岐黄和医术的所在,此人背负药箱随队远行,肩负的是为众人治伤疗疾的任务,当是玉清医术的翘楚,定是劲敌。
  “各自问答,以分高下。”赤龙子向右侧走了几步,以避暗授嫌疑。
  赤龙子说完,莫问没有立刻开口,他在等待对方先出题。
  与莫问不同,祝青云没有丝毫的犹豫,“问,江北花甲农妇,湿邪冷气侵骨附节,气虚体热,脾胃虚寒,行动不便,举步维艰,夜疼痛,日酸麻,乃至骨节变形,肘,肩,颈,髋,膝皆受蔓延,当如何治愈?”
  莫问闻言心中立升怒气,自古以来诸多绝症之中就有风湿入骨一类,究其发病根源,乃是常年田间劳作,疲惫之时受地垄沟渠之中的湿邪之气侵染所致,祝青云所说的是病入膏肓的晚期症状,关节肿胀表明骨髓损坏,若是四十上下的男子,或许还可以用药物壮大患者自身阳气,以自身阳气驱逐寒邪之气,但对方用了个六十岁的农妇,女子本来阳气就弱,还在温度较低的北方,这是个死结。
  心中动怒,莫问立刻给予回应,“问,待字无盐,肝生恶瘤,蔓延脾脏,如何治愈?”
  莫问的问题虽然较祝青云要简单,实则比祝青云的问题要刁钻很多,刁钻之处不是将土脾木肝这两个滋生五行活气的脏器失去了作用,而是留下了一线生机给对方,此绝症有法可医,但非常困难。
  祝青云不知是计,立刻答道,“借三品以上辅弼威武之精气,倚胎气活命,以千年蜈蚣金壳熬汁浅服,百日去毒,届时引下死胎,此女得……不行,不行,算我没说,不能这般施为。”
  祝青云说到后来急忙改口,他已经发现莫问给他设了个丢人的死局,让一个未嫁女子去勾搭三品以上官员,此事有违贞洁妇道。再者谁家的大官大将会喜欢一个非常丑陋的少女。最要命的是还要牺牲腹中胎儿,这哪是道人干的事情。
  祝青云改口较晚,身后众人听得他的言语无不咧嘴黑面,暗道丢人。
  “你问,我束手无策。我问,你无计可施。算平。”祝青云不善与人交往,有些木讷,情急之下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玉清宗断腿的那些人有很多都是他医治的,他虽然没见过莫问却对莫问有着深入骨髓的畏惧,压根也没指望赢,只希望平了就算上上大吉。
  “无有平手一说,”赤龙子不满的看了祝青云一眼,转而冲人群之中说道,“赵灵妃,叶然之,你们二人前去胡人居所得活羊两只带回。”
  赤龙子说完,赵灵妃和另外一个坤道出声答应,快速向东南方向掠去。
  莫问和祝青云听得赤龙子言语尽皆错愕发愣,赤龙子让门人弟子带活羊回来自然不是为了吃的,无疑是要让二人出手医治,二人学的都是治疗人身疾病的方法,怎么能当兽医。
  赵灵妃二人走后,莫问快速自心中斟酌活羊带回之后赤龙子会出什么样的题目,首先可以排除掉针对内脏的诊治,玉清派没有异类,祝青云不可能对异类的内脏经络有所了解。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三种可能,一是打断腿骨,让二人快速救治。这种可能性最低,堂堂玉清掌教,不可能做出这种血腥之事。还有就是解毒,这种可能性也不大。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利用此处的低温将山羊冻住,让二人将冻僵的山羊救活。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敢请暂离片刻,两位真人带羊回返之前,贫道一定回到此处。”莫问冲赤龙子说道。
  赤龙子闻言缓缓点头,转而冲祝青云说道,“你也可以先行准备。”
  “不知题目,如何准备?”祝青云懦懦的说道。
  莫问看了一眼可怜的祝青云,转而向北掠去,祝青云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整个一书呆子,虽然能够静心钻研,却不知广思变通。
  莫问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寻到了三味中药,将药物留在隐蔽处,自下风处回到原地,此时祝青云仍然忐忑的留在原地,不问可知赤龙子并未给他任何的提醒。
  身法快有时候并不是好事,赵灵妃和叶然之身法快,所以她们被派出去找羊,羌人好客,给了她们二人两只肥壮的山羊,扛的二人好不劳累。
  “送于山顶,半个时辰之后带回。”赤龙子手指一处较矮的侧峰冲二人说道。
  祝青云闻言这才明白赤龙子用意,急忙告退离去,前去寻找回逆还阳的药草。
  莫问也随之离开,片刻过后带回了自己寻到的药物,他先前离开只是惑敌之计,让祝青云误以为他分析错误,这次需要重新寻找,以此麻痹祝青云,令祝青云感觉时间充裕。
  赤龙子看了莫问一眼,神色有些黯淡,且不管比试结果如何,单就聪慧而言,祝青云就落了下风。
  祝青云在半个时辰之后准时回返,观其神情,当是已经找到了合用的药物。
  赵灵妃和叶然之随后自山顶回返,山羊虽然耐寒,却也是相对而言,东北三郡的冬天就经常冻死山羊,休说雪山峰顶的严寒,此时两只山羊已经被冻的很是僵硬。
  山羊带回,莫问和祝青云立刻将目光投向那两只山羊,不管是禽兽还是人,被冻死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神态特别安详,换言之,表情越安详,救活的可能性越小。
  “救其还阳。”赤龙子冲二人说道。
  看罢山羊,二人转头对视,莫问指了指那两只山羊,示意祝青云先挑。祝青云迈步上前,选了一只头上长有黄毛的山羊,头上长有黄毛的山羊往往比较聪明,在遇寒时会想方设法多活片刻。
  莫问走向另外一只,到得近前取出之前寻到的药物,扒开羊嘴以灵气喂送入腹。
  二人相隔不远,莫问可以看到祝青云所用药物跟他完全一样,分别是附子,炙甘草和蛇蜕,前两者为反逆回阳的药物,附子为君,炙甘草为臣,最后的蛇蜕亦是臣药,为安神定心所用。
  使用前两味药物的时候二人都没有犹豫,这种回阳药物无需拿捏,最后一味蛇蜕二人在使用时出现了差别,莫问去掉蛇蜕尾部将剩余部位喂送。祝青云断去了蛇蜕头部将剩余部位喂送。
  喂下药物,同时以灵气反冲山羊七窍,两只山羊同时发出了叫声。
  虽是同时苏醒,却也分出了高下,莫问留下了带有少许毒性的蛇头,蛇蜕在安神的同时令山羊产生了剧痛,山羊苏醒之后如遭蛇咬,一跃而起,撒腿就跑,而祝青云救治的山羊此时仍在挣扎着起身。
  “玉清宗祝青云歧黄之术输于上清宗莫真人。”赤龙子说话的同时环视身后众人,目光所及,众人尽皆低头。
  祝青云红着面皮讪讪而回,被其救活的那只山羊跟在他的身后咩叫不停,似有道谢之意,祝青云大窘,摆手轰撵,“去,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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