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讲京城富人圈里的奇闻鬼事

  姚汉也不多问什么,只是找了个角落坐下。他在等客厅这几人的情绪平息。后来马来西亚女生明显带着失控和沮丧的情绪,时不时手紧握成拳,一边喊骂,一边伸手指向舅妈房间的方向,像是在质问表哥什么。当看到表哥沉默的神情,她最后无力地伏在Y肩上,抱住了Y抑制不住地痛哭了起来。最后边抹着眼睛边低声给Y讲事情原委。

  马来女生的父亲站在一旁激愤不已,上去挥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表哥的脸上出现了深深的五指红印。这男孩倒也没有多争辩,只是垂着头。像一只丧气而落魄的小狗,缩在沙发边。马来女生的父亲仍然不解气,一边大声痛骂一边开始推搡起来。 表哥什么也不再说,只是垂着头,任由所有的人冲他大吼大叫。呆滞如一块腐朽很久的木头。

  Y回过头来对姚汉说,这下都不用我给你翻译了吧?这情形,你也知道是罪魁祸首回来了,而且全部都供认不讳。他回来就是认罪并承担后果的,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他母亲时间不多了。他想陪她最后一程。姚汉说,现在重要的不是他已经犯下的罪行,而是解救的办法。一件事既然做了,即使人命关天,那是已经做了的,而且形成后果。时间无法倒流,所以大家光在这里激动责问他是没有用的,动机可以日后再追究。法律责任也可以以后再承担。即使警局里不受理“下降”这种民间神秘活动,但下毒的罪责总是可以算的吧。

  姚汉继续给Y说,我们当下要知道的是,他从哪里找的降头师傅,拿的什么药和咒。能否再找回来及时给解降药,做仪式驱除。这是关键。但既然他现在都回来陪他母亲最后一程,想必是知道解药期限已过,或者是解药在短期内配不齐,回头乏力了。看他现在这种神情和表现,我推测已经很内疚,并心有余力不足。你不如建议他们停下责骂,先好好与这表哥谈一下。别他进门刚一承认,家里就一群人一哄而上,群起而攻之。啧啧啧,够可以的,连佣人都上了。义愤填襟和重孝道是好事,但关键时刻也别忘了事情的主次啊。

  Y一听有理,大家刚才都过于激动了。她转头就给马来女生提议,马来女生走过去平复了一下父亲的情绪,先叫佣人呈上几杯水,又回头喊表哥再次坐下。半夜三更的,全家人一惊一乍都要缓缓。这是事发后,大家开始尝试平静状态下的第一轮谈话。基本都是马来女生父亲一句一句问,表哥有时候回答并解释,有时候陷入沉默,有时则迟疑。这个比马来西亚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孩,衣着时尚,带着摇滚乐队主唱风格的影子。脸色却憔悴暗沉地可怕,眼圈下黑黑一片。想必这些天在外也饱受了精神煎熬。他们的对话,马来女生都会给Y附在耳边说几句,Y又给姚汉现场解释。有时候姚汉突然想起要插问的问题,Y也会及时给马来女生提出,由她直接来问表哥。大致情况如下:

  马来女生的父亲问:“你在哪里找的降头师?”
  表哥说:“harem(远郊某处地下的隐秘降头组织)”。
  马来女生的父亲问:“哪种降?你为什么这样??”
  马来女生问:“何人制的?可有解药?”
  表哥说:“是最古老的一种毒降,由harem他们已经归隐的一位高龄老降头师所制。本来他已收手。但是我又不断恳求还花了一大笔钱,他才终于肯最后一次出山。历时九夜,解药??反正短期内配不齐了。”姚汉紧盯住表哥的神情,微微眯起双眼。

  表哥继续:“因为里面有几味罕见的特定药材,其中一种是七年以上的黑色雪莲,另一种是坟头百年的灵芝。而像美人蕉花蒂根部的蜜露,炼制香膏这种简易的事情,还有公鸡抹喉后的第一口血,还有??这些,我都统统已经备齐。我说去野外露营,其实也是在事发后去其他地方,慕名寻访民间高师。但现在他们也没有办法。最困难的就是前面几味药引,可遇而不可求。有些东西,这一辈子得见的机会都渺茫。如果不是提前有解料备好,这次应该是没希望了??”他又颓然地垂下了头,搓着手。

  姚汉说:“现在或许新解药真是拼不齐了,一时半会儿也来不及。我们谁都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但最初在你下降的时候,真的连备份的解药都没有吗?我所知道的下降师,多多少少为了以防万一,都会备份一味解药的。也许两份不足,但一份总是有的。以防有人误服,以防他们误触,以防自己的主顾中途反悔。你成交的时候,果真连一味解药找降头师都求不到吗?”表哥一言不发,陷入无尽的沉默。马来女生的父亲眼看又要震怒,被姚汉拉住。

  姚汉继续试探:“知道吗,这次我们受你小表妹的邀请而来,就听说了除了你母亲,你的大表姐早期也有中毒降的迹象。但最后居然能慢慢自行恢复?我从来就不信无师自通、自行恢复的事!她现在不能完全恢复,还痴痴傻傻全不自知,这只说明了当时服下解药的剂量不足!而你母亲,其实早该一命呜呼了。但她奄奄一息拖能到现在,说明事后也是服下了微量的解药,缓解过一阵子。但现在也是晚期了。她们两人拼凑起来的话,可是那一味备用的解药?”

  表哥听马来女生翻译完,一惊,立即抬起头看着姚汉。他张了嘴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马来女生父亲的脸上也一阵阵阴晴不定。Y和马来女生忙着两头翻译,都顾不上自己诧异的表情调整过来。

  姚汉一边观察他的神情,一边继续分析说:“你母亲和你大表姐的降毒,是同一份毒。一份降毒,本来只针对一个人的。不论她们是共同做了什么,有意或无意为之,至少两人应该是同时或前后一起中毒的。虽然来自同一份单人剂量的降毒,但给出的同一份的单人解药却不足以两人分享。降毒在体内会快速地繁衍和扩散。往往一份解药,只对应一个人。所以,那就是你母亲为什么没有你大表姐恢复地那么好的原因。我可以大胆推测,你大表姐应该是服用了那份解药的一大部分。无奈已经扩散,脏腑虽然无碍了,脑部的创伤却不痊愈。而你母亲究竟是在自愿情况下,还是无奈之下才只服用了一小部分解药,估计这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马来女生的表哥沉默,在场的所有人都一脸震惊。姚汉补充说:“再怎么想,我也不觉得你会伤害你的母亲。你下降的初衷应该另有其人,也许这人就是你的大表姐。你的私人音乐室里有那么多的奖状和奖杯,你们母子那么多的合影与笑容,不正都说明了你一直在努力表现博母亲一笑,让父母欣慰和开心吗???可惜你再怎么去表现,都如同你的小表妹一样,你们不论多么优秀,总有一个璀璨夺目的大表姐罩在头顶。她的光环抹煞了你们所有的心血和努力。只不过你的小表妹选择了沉默与忍受,而你却要在抗争中寻回自己的空间。”马来女生的表哥,一脸落寞地看了眼身边的小表妹,就那么突然地红了眼圈。
  姚汉对他继续说:“从你表姐小时候进天才班,到中学时就被海外的常青藤院校提前录取??即使还不到大学时间。她还发布了自己那么多的作品,现在也是你们家族里最出名、最有模范带头作用的优秀姑娘吧?你和你表妹虽然也都努力,但她站在你们或许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你只能和你的小表妹一样,仰望她的鼻息,听长辈们拿她当楷模。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每每提起,大肆的褒扬和偶尔对你们的数落,总会给你带来一种微妙的心理落差吧?尤其你那么爱你的母亲,她却时时刻刻总在照顾你家的表姐表妹俩,你父亲也在为她们的父亲企业效力。总觉得她们分享甚至剥夺了你的许多关爱吧?尤其你的大表姐,她或许也不知道,自己越是光彩夺目,就越像深深扎在你心头的一根刺。”

  马来女生愣愣地看着姚汉,这个人虽未曾深接触,却在这个瞬间好像前所未有的懂她。姚汉说出了她沉寂心底多年的话,她却不知道表哥的痛苦远胜于她。因为她还有舅妈的关爱,父亲的关爱,她还有姐姐。虽然全家人总是拿姐姐的例子鞭策她,他们挂了更多姐姐喜笑颜开的照片,姐姐的撒娇总能得到家人更多的互动与回馈。她,确实是难过的。但她忘记了,表哥的境遇与她一样。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舅舅一向在为父亲的家族生意忙碌,和父亲一样来去匆忙。而她挚爱的舅妈,也忙着操持家里家外的种种。舅妈怜惜年幼丧母的姐妹俩,关照她们,许多时候自然就顾不上表哥了。姚汉的话,让她霍然就想起了从前表哥经常拿着考卷兴奋呼喊进门后,被淡淡回应后的落寞表情。让她想起小时候全家人的晚餐,舅妈总是先给她们俩夹菜调汤,小小的表哥坐在一旁低下头,眼眶里晶莹闪烁的东西。她恍惚间就懂了。虽然舅妈常对表哥说,要让着姐姐和妹妹,她们是女孩。要体谅姐姐和妹妹,她们没有妈妈。但是舅妈近乎母爱的温暖与关照,却是表哥也本应该享受的。

  马来女生的表哥低头,表情有些痛苦地捂了脸,所有人看得出他在流泪。但他显然不想大家看到。姚汉示意马来女生给他递了纸巾。表哥抬头深呼吸了一口气,红红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他抹了下脸,大意是说,“我本来是把降毒混进下午茶的糕点里,给表姐拿去的。结果表姐没有吃完,接了电话就出去了。她是在回来的当晚就开始发作的,全身奇痒,经常抓挠。后来惧光又怕冷,浑身抖个不停。甚至已经出现幻觉,赤脚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我母亲看到她的症状表现又验了眼底,已经起了疑心。直到深夜经不住她的反复盘查,我只好承认。她要我马上去求解降药,我确实手里有一份。但我就是不想给。我真的恨透了现在的生活!只要表姐不在了,表妹也留学在海外,我才终于可以在这个家里有一席之地!即使表妹不在,母亲对我的关照也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总排在表姐之后!我都怀疑,我究竟是不是母亲亲生的儿子!那是我们母子之间第一次这样大吵的一架??”他有点不太想再去回忆,痛苦不堪。

  Y 看着马来女生的表哥,只觉得满心的怜悯与深深叹息。莫非,这就是年轻孩子在长辈们长期的轻视和否定下,导致出的心理叛逆和渴望关注吗?表哥苦笑着说:“你们觉得,我组建乐队是因为年轻人时尚,是为了出名,是为了招姑娘们青睐吗?不!我玩摇滚乐,是因为每次在呐喊的音乐中都能宣泄我的愤怒与不甘!当我第一次在这栋楼里拥有了除卧室以外的私人音乐室时,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天。我甚至都觉得,如果表姐不在了,表妹也不在了,我就将是这个家里最被关注的孩子。”

  全家人沉默,没有人说话。表哥眼睛已经木然,他继续说,“??说不定那时候我会拥有所有的房间??不止这一间音乐室,甚至拥有整个家业。反正父母不都在公司里效力吗,而姑父作为公司资产的所有者,如果后继无人且日益衰老??那对我来说,是早晚的事吧?如果我父母这辈子白白为姑父(马来女生父亲)劳碌一场的话,我也许再下一次降毒,除掉他也有可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表姐导致我的人生始终都活在她的荣耀阴影之下,为什么她们姐妹俩夺走我所有本该有的关爱与温暖?!为什么?!我过分吗?就当是她们还我了!!”

  姚汉叹口气,在一旁小声嘀咕,这哪里是索取母爱?呼喊被关注与温暖?他也不是对家族其他人的妒嫉,他分明就是贪婪。这简直是鸠占鹊巢,鸠夺雀巢!利欲熏心,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却非要给自己找一个说得过去的堂皇理由。哼,人哪,贪心不足蛇吞象啊。Y也小声回应,可是从小缺爱的孩子??确实也可怜啊。可惜了,这家里没一个人正视这个问题。任由问题一步步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姚汉对马来女生的表哥说,“好吧,你的动机??我们姑且以后再议。那,为什么解药被两人分食呢?这个也只有你能解释了。”表哥又是两行泪无声地滑了下来。他憋着嘴,忍了半天,最后还是痛哭了起来。好久平复后,他说:“还不是因为我那愚钝的妈妈。她见我不肯去求解降药,又急得手足无措没有办法。她怜惜我表姐落成这个样子,她一路照顾她俩长大。我也真不知道她是更爱我,还是更爱她们。最后我没有想到妈妈居然以身犯险。她发现了表姐没吃完那块蛋糕的倪端,直接把剩下的都吃掉了。她是我的亲娘啊!她当然知道如果我是为了她,也一定会去求解降药的。她开始说她吃掉了,我都没信。知道次日她也发作起来。”

  说到这里,表哥坐在那里把身体前倾,两手肘撑在了两个膝盖上,十指深深地伸进缭乱的头发里。他狠狠抓着头皮,一脸痛心又无助。血红的眼睛加上乱糟糟的头发,多少看起来有些可怕。姚汉说:“那我猜测,你后来不得不把身边留备的那一份解降药提供给她。你要她自己服下,但是你万万没想到她把一多半粉末都塞进了你表姐的嘴里。她其实不知道那一份解降药有多珍贵。即使知道了,或许她一样会分给你表姐。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到后来你表姐神奇自愈中,却没有痊愈。而你母亲的情况却越来越糟。我想,她只给自己剩了一点解降药粉。她根本也不清楚你去搞第二份解降药会这么艰难。”表哥微微点头,是这样。他轻轻应着声,呆滞的目光已经看向远方。人像是都被抽空,傻掉了。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了。马来西亚女生算是听清楚了事件的起落原委,嘴里喃喃的喊着舅妈,人瞬间也像是要傻掉了。她眼泪扑扑地不停掉下来,冲到表哥面前又是拉扯又是推搡,竭斯底里的尖叫和大喊大嚷。整个人像要悲愤交加的疯掉了。而那年轻男孩也只是呆呆坐在原处,任由她怎么去打。Y本来想上去劝两下,姚汉摆手示意,随她去吧。马来女生的父亲已经沉默了许久,烟灰缸里堆了满满的烟蒂。他紧盯着这两个孩子,一根接一根的烟继续抽。

  马来女生的父亲一言不发,一直很沉默。他拿烟的手有些微抖,青筋在额头两侧不时窜动。他这位勤恳持家的弟媳算是没救了,视若掌上明珠的大女儿虽然保住了命,但眼看也成了呆滞无回应的木头人。历来人们总是说,家贼难防,家贼难防!现在就算剁了这小子,似乎也于事无补了。究竟要怪谁呢?是自己忙于生意忽略了孩子们的感受?还是当初就不该让妻弟和弟妹介入?是养了个白眼狼在家里肪不胜防吗?还是自己当时不考虑女儿们感受再娶的话,家里就没这么乱吗?这一切究竟能怪谁呢??
  姚汉推测说,估计这第二副解降药确实没戏了。如果找那位退隐的老降头师有用,这表哥也早找过拿回来了。老降头师把缺失的几味重要引子也告诉了他,现在短时间内弄不来,是最大的问题。这雪莲花长期在雪域高原,极寒之地就有极阴属性,做药引子倒也正常。一般雪莲花生长周期都是5-7年,这种珍贵药材也是白色才多见。7年以上,还要黑色的??这要求实在够高。其实如果雪莲花发了锈病,便会从枝叶到花朵变黑。哦,或许就是这种黑色花有他们要的某味毒素吧?以毒攻毒???Y瞥他一眼,这人总是知道得够多,百科全书啊。

  Y问,那灵芝不是去药店能搞吗?姚汉说,这你又不懂了。要那些灵芝是没用的,要野生在外的灵芝。尤其生在有人遗骸的地方,吸饱了土壤里的养料(包含人的尸骨)长得最好。灵芝又称仙芝,因为野生的极其难求,功效又有很多。它也挑剔,不纯净的空气多含了那么一点点二氧化碳,不会生长。光线过亮,也不会生长。知道哪里的灵芝长得最好吗?黑暗中的,尤其棺材盖板上的灵芝。灵芝长得时间长了,会渐渐木化。这要求百年的,甚至百年以上不被人发现的,估计已经体型巨大了。估计长个一米多大如伞盖,也是很正常的。不可求啊,少有。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一次。

  Y有点伤感,那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姚汉说,应该是的。降头师也有敬业的,他如果解药不多或者不足,基本是不愿意接单的。但谁想遇到马来女生表哥那么个执着的愣头青,这表哥估计也是因为这位老降头师威名远播,所以慕名而去的。但导致这么个结果,谁都料不到。Y有点愤愤然,那他们都给钱就给办事啊?姚汉说,降头师以此为生,自然如此。凡是物,在人间总有一生,一克。一物降一物就是这个道理。估计那降毒粉也不简单,成分所致,所以要有灵芝和黑雪莲这些做引。而美人蕉花蒂底端的蜜,也许不过是为了柔和补充吧,所以不重要。公鸡是至阳之物,抹喉后的第一口血带着强大怨力和至阳之气,如果他们不是用了至阴之物,是不用这样反克的。

  两人正说着,佣人冲进来大喊,似乎是要众人去马来女生舅妈的屋里。两人跟着大家过去房间,马来女生的表哥慢慢走到前面,跪下来扶住了母亲的手。他把头埋在母亲的手心,已经哭得泣不成声。舅妈似乎努力要开口讲什么,但是已经太微弱了。马来西亚女生也凑过去,抹了眼角的泪,一直轻轻在说什么,之后抚着舅妈瘦削的脸。这个时刻,Y显然不需要马来女生给自己翻译了。很明显的,这一家人像是正在告别。这是个艰难、重要而又不得不面对的时刻。舅妈的手也握住了马来女生,她淡淡想笑,满身的痛楚却又让她终究笑不出来。马来西亚女生的父亲站在两个孩子的后面,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这个汉子也红了眼圈。他只是示意,要孩子舅妈什么都不用操心。

  她缓缓说着什么,却越来越小声。听起来很费力,马来女生和表哥跪在床前,见这样便凑近了努力听。所有人压抑着,佣人也在抹眼睛。但没有人大哭,生怕扰乱了她微弱的息音。最后,终于,她的手软软垂了下来。表哥跪着向前又再近了床榻几分,紧握住母亲的手死死不放。他重复的一遍遍大声哭喊,妈妈,妈妈!妈妈啊??不论怎么喊,闭上眼的人一脸安静,她也许再听不到了。表哥的喊声更大,近乎咆哮,他拼命摇着母亲的手臂。但是已经激不起一点动静了。马来女生泪眼婆娑看着表哥的眼睛,她哽咽着说,你知道吗,她其实也是我的妈妈。

  Y忍不住在一旁哭了起来,姚汉看着场面难受,也拍拍她肩膀。他蹲下来打开一个随身小囊,拿出一个黄绸布捏成的小丸放入死者掌心,握住。开始极快的速度念诵“太上赦令,超汝孤魂??明死暗死,冤曲屈亡??站坎而出,超生他方??富贵贫贱,由汝自招。赦救等众,急急超生!” 反复念诵了很多遍。Y看他总在循环,小心问,这有用吗?她不是你们道家的人吧?姚汉一下烦躁了,怎么,难不成你让我给她念佛经?要念诵圣经章节的话,你来,老子不会。灵无国界,我保她安然上路,不管是不是降头的问题,不可以吗?!??Y马上噤声,默默缩到一旁。

  仪式刚毕,马来女生的表哥像是突然醒过来一样。他拔腿就往外跑,顺着旋转楼梯似乎是往上跑。马来女生的父亲反应快,大喊佣人追他。后来大家发现,这表哥居然是向最顶层的天台跑去。在人们差点拉到他的时候,他站在天台边回头看了一眼马来女生和她母亲,微微一笑,大声说,我对不起姐姐和你!我更对不起我母亲!他一跃而下,瞬间不见了。像不曾上来一样。马来女生大声尖叫,捂住了眼睛。她知道那个方向的一楼室外不是草坪,而是放空了水的泳池。因为白天工人准备改造花园,有堆起来的一大堆岩块和砖石。因为担心压坏了整齐修剪的草坪,所以都暂时堆放在放空了水的泳池空地上。全是坚硬的棱角。

  大家都惊在原地,许久。马来西亚女生身体向前想看一眼,父亲一把拉住了她。摇头,示意不要看。她扶住了父亲的肩膀,流泪。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转眼间两个人要离开。姚汉往前探身看了一眼楼下,叹了一口气。众人七手八脚跑到楼下准备扶他急救的时候,表哥已经没了气息。之后的一小时,男士们陪同警察查看死者情况。他头部的血汩汩而流,后脑有破损和撞击。身上多处骨折,血迹已经把杂乱无章的乱石堆染了个通透。触目惊心。马来西亚女生被佣人陪着,在厨房里喝热茶。她目光呆滞,迟迟回不过神。

  次日,佣人已经通知马来女生的舅舅从外地坐早班机赶回。一夜间,失去了妻子和儿子,这个男人悲痛欲绝。马来西亚女生只是坐在姐姐的床前,沉默许久。姐姐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躺着。没有任何反应,她就那样握住姐姐的手,不放开。她的家里,一夕之间失去了两位至亲。而她仍然难以想象,竟然是这样曲折的一件事。这个家族里的人都在忙着料理后事,Y本想多陪陪马来女生,但姚汉说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提议先告辞。Y本来担心,说马来女生的情绪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的。但姚汉很坚持要走,Y不知道姚汉有什么安排,只得随同。马来西亚女生也不多挽留,但坚持要送他们去机场。
  Y离开前,她抱了抱Y。说,其实以前我和表哥的心理其实有点像,觉得自己就是个可怜而不得宠的孩子,没有姐姐那么优秀,又没有母亲,父亲忙于工作,只有舅妈爱我。我也曾经傻傻的想,要是姐姐不在就好了。而她,现在真的躺在那里,再也不能活蹦乱跳,再也不能跟我说说笑笑。我才知道,我也是想她的。舅妈和表哥都不在了的家里,确实有点落寞。我还是不能相信他们真的都不在了。现在我是家里唯一的希望了,似乎老天爷随了我以前的心愿。但我不快乐,我多么希望没有这件事,我多么希望他们能回来。

  马来西亚女生说,你知道吗,Y,我现在无时不刻不在想舅妈给我调制羹汤的细腻,想她低头浅笑的温柔,想除房里飘香的味道,想她在床前为我关台灯说晚安。她就像不曾离开过一样。还有我的哥哥,我怀念和他小时候一起嬉笑打闹,怀念他在男生们面前为我出头,怀念他和姐姐为我精心准备的生日小烛光??为什么事情要变成这样?马来女生说起这番话来,已经有点哽咽。

  Y也不多言,只是用力抱了抱她。拍拍肩膀,说保重,说会在****商学院等她回来。马来女生给姚汉轻轻鞠躬,表示感谢。姚汉点头,微微颔首,说他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随后两人告辞。马来西亚女生和司机在安检通道口给他们挥手。Y也挥了挥手。姚汉说,知道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吗?这就是典型的例子。平心处之而不强取的,自有她未来设定好的路。有心栽花花难活,无心插柳柳成荫。你若精彩,天自安排!那些贪妄而阴沉计划着的,往往容易功亏一篑,最后也总是失去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这朋友的那位表哥,他有多恨有多妒嫉,他就有多在意他的母亲。结果还是承受不住意外之重,随他母亲一起去了。Y说,是啊。你看,有时候天才都未必好命。风压出头草,就是这样。想想现在还躺着的那位优秀姑娘吧,康复无望。

  到了*国,姚汉说这事没完呢。根据那表哥的说辞,是希望这姐妹俩都不在,对他更有利。既然这姐姐给了蛋糕,妹妹留学海外那么远,总得通过什么渠道吧?你查查她回国其间有没有发来的快递,如果有同学代收的,想办法弄过来。我亲自拆包。Y很快去照办了,姚汉预感一向很准。果然有一个国际专递,从吉隆坡发来的。有个同学帮马来西亚女生代签收的。Y去不显山露水得弄了过来。姚汉摸着快递包,棱角倒像一本杂志。他小心拆开,口鼻处戴着呼吸罩,用镊子夹起来看。在灯下又细细翻看。不是杂志,而是一本书。书名也没有什么特别,貌似是讲全家出游的一本册子。姚汉开始细细研究页角,他发现一点细微的粉末。

  他让Y给马来女生去了国际电话,问她平时是不是爱看书?马来女生很困惑,是不怎么看。她反问为什么,Y说只是担心她情绪不好,想先找点她感兴趣的书备上。马来女生说不用那么费心的。姚汉又让Y问,平时看书是不是总喜欢手指沾着唾沫翻页啊?马来女生很惊奇,问怎么知道的。Y敷衍说,只是帮她整理抽屉里的书籍,替她不上笔记。觉得有的页角皱皱的??而已。放下电话,姚汉已经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了。大概那位无良的表哥是计划用一本马来女生感兴趣(全家出游专集题材)内容的书籍,来骗取她阅读。他想必很清楚这个姑娘的阅读习惯,只要用手指沾着唾沫翻页,那些降毒随着进入口腔到发挥作用,绝对杀人于无形。姚汉也想告诉Y,那位舅妈去世后,佣人给她翻身入殓的时候,口鼻处已经钻出小虫。其实如果剖开腹部,应该是会看到各种毒虫乱钻的,死亡之时,显然是它们已经孵化出动之时。但估计这些内容女孩子听了恶心,他便不提了。

  Y计划要把这书烧掉,姚汉如获至宝地抢过去封装入密封袋中。他说,这是他将来要研究的课题,毁了岂不是可惜。Y叹息,这有什么好研究的。她问要不要告诉马来西亚女生这幕后的原委,姚汉摇了摇手指。他淡淡一笑说,既然逝者逝矣,还是留给亲人一个念想,成全他最后一点好印象吧。不用再给那姑娘心口上徒增伤痕了。Y想想,也是。她说,待我回京的时候,这么惊心动魄的事情一定要与挚友分享。对她来说,也许是难得的好素材呢。姚汉无谓地说,随你啦,化名即可。另外可以再多提升下我的光辉形象,我不介意夸张一点塑造辉煌的事迹。Y无奈的笑了。

  此事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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