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门左道》揭示工匠和艺人不为人知的邪术

  我突然觉得有些伤感,其实他身上有许多我欣赏的东西,有些舍不得分别,假如我是真的穿越了,我会选择跟着他当土匪么?目空一切,自由放纵,也许我骨子深处也有这样的血性。

  走出洞外,杨老子张开双臂仰天长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一声长啸,众山回应,豪迈中带着点苍凉。我忍不住也跟着大吼一声,把心里的阴晦和压抑全都吼了出来。

  天空是阴沉的,远处的山峰笼罩在雾中,或见山顶,或见山腰,没有一个方向能完全看清楚。我的心直往下沉,又是浓雾,来时就是因为浓雾迷路,现在还是浓雾封山,能走得出去吗?

  杨老子领先向山谷外走去,我紧跟在后面。雾气没有我上山时那么浓,视野也比想像中的要远,可以看么四五十六外。走了一会儿,杨老子的脚步变慢了,东张西望,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我问。

  “这里不是洞宫山!”他沉重地说。

  “啊?那是哪里?”

  杨老子摇头,继续向前走,走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回头望着我:“我已经死了是不是?”

  我犹豫了一下:“你以另一种方式活着,有时候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杨老子默然无语,良久才说:“你说得太高深了,我不懂,我只知道这里不是在洞宫山。”

  我相信他的话,他在洞宫山当土匪很多年,一草一木都熟悉,他说不是就绝对不是。那么我是在哪里?我苦笑:“听老人说的阴间可不是这样的。”

  杨老子道:“这是阴间的洞宫山。”
  我很惊讶:“阴间也有个洞宫山?”

  杨老子抓了抓头皮:“应该是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里不是洞宫山,但是又是在洞宫山,也许是阴间,从这里是走不出去的。”

  我无语,我曾经怀疑我是踏进了另一个时空,现在杨老子说的,似乎也验证了这一点,但是时空理论太过复杂,跟他解释不了,就算是阴间吧,重要的是现在怎么走出去。

  杨老子不走了,摇头叹息:“从这里永远走不到你想去的地方,如果能出去,那些叛徒早就走了。”

  确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如果能走出去,二当家等人就不会还是六十年前的样子。那么我只能从水潭找出路了?
  杨老子是一个很果断的人,他说走不出去就不走了,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回去,否则在山中迷了路,明天二当家等人复活了,我想再进洞也办不到了。土匪们刮搜了许多东西,包括了一些米酒和六十年前的军用物资,兴高采烈带回洞里去了。

  我和杨老子坐在水潭边,他大口大口地喝酒,我坚决不喝,我需要清醒的头脑来理清头绪,找到出路。

  可以这么推测,洞宫山的某处有一股神秘力量,附近的人死了之后会进入这个地方或空间,像活人一样继续存在,这一点可以从老陈皮出现在这儿得到验证。我误闯误撞,刚好时空错乱或者其他神马原因,活着进了这里。假如时空错乱一百年出现一次,我就要在这里等上一百年,才有可能再回到地下河。
  对了,麻瓜也进了地下河,那么他到哪里去了?他没有在这里出现,说明他还没有死,也没有像我一样活着进来,还有喵太也是这样,也许麻瓜和喵太现在还在地下河。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我问杨老子:“你是怎么到这儿的?”

  杨老子已经有些醉意了,拍了拍脑袋:“忘了,好像睡醒过来就在这里,以前从来没有去想这个,只想要拦住那些叛徒靠近宫殿。”

  我灵光一闪,难道杨老子有什么使命,阻止二当家进入宫殿?如果真是这样,让二当家进入宫殿,事情就会有些变化。不过这个很难验证,因为一旦把山洞的控制权交给了二当家,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进入山洞了。并且我是不能死的,死了可能就永远不能活着回去了,现在我肩头的伤口还会痛呢。
  问题的根源可能在宫殿里面,山洞里面有一个宫殿已经很奇怪了,还被奇怪的能量场罩住就更奇怪了。我立即跳起来,朝后面的宫殿走去。

  土匪们正在大吃大喝,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杨老子对我很器重,不会干涉我,我可以完全自由行动。

  我直接走到宫墙大门前,抓起铜环敲门,先敲一下,过了一会儿没动静,再连敲三下,还是没动静连敲六下……各种组合,轻重缓急,所有我能想到的组合都一一试过去,说不定需要特定的暗号才能打开门。

  试了足有半个小时,我都记不清敲过多少种组合了,还是没有一点动静。看来用敲是不行了,会不会有什么机关?我试着按兽头的眼睛、牙齿,各种扭动拉扯铜环,结果也没有任何动静。
  《鲁班门秘传抄本上卷》中有关机关术的部分是我最薄弱的,很多地方不能理解,就以我现在的水平,看不出这里有机关或特别的地方。

  以这座宫殿的格局和各处尺寸来看,很可能是鲁班门的高手建造的,难道以前有鲁班门的高手来过这里?除了庙宇、祠堂和义庄外,其他建筑都是供人们居住的,建成了不让人进去又有什么意义?即使是庙宇、祠堂和义庄也要开门让人进出啊!

  我继续研究,拿鲁班尺来量,果然大门的宽度、高度都精确地落在吉利数字上,连台阶、基石的尺寸都有讲究。我试着用鲁班尺敲击各处,也没有任何动静。

  在宫殿前转悠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我没有任何收获,这座宫殿内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来到宫殿前,发现杨老子正在练功,动作矫健敏捷,舒展大方,刚柔相济,动静分明,时而蓄势威猛如虎,时而灵动跳跃如猴,迅如脱兔,轻似云鹤,既威武又潇洒。

  我看得心摇神驰,十分敬佩外加羡慕,我要是有这样的身手,小偷流氓之类的还不手到擒来?直接一拳把人打倒,比用法术方便多了,还不要怕诅咒报应之类。

  等到杨老子练完收功,我急忙跑过去:“老祖宗,你这是什么功夫,可以教我吗?”

  杨老子抹了一把汗,上下看了我一眼:“你不是要走了吗?”

  “呃,我现在不是还没走成吗?你就指点我一下,我早就想学武功了,一直没有机会。
  杨老子皱了一下眉头:“你太公、太婆没有教你?”

  “没有,我都不知道他们会武功。我太公死得早,不到三十岁就死了,我太婆可能是决心做个普通人,从来没有对儿孙说过她会武功。”

  杨老子有些生气:“妈了个逼,叫我女儿守活寡啊?而且一守就是这么多年!这笨丫头,就不会改嫁吗?我早就说了,叫她不要对姓许的手下留情,一枪杀了干脆利索,结果真的被他拐跑了……”

  我一头冷汗,没想到一句话引出他这么多牢骚来,照他这个理论,世界上就没有我一家人了。

  杨老子绕着我走了一圈,可能是在看我的体形是否适合练武,走到我面前停下说:“教你是可以,只怕你细皮嫩肉的吃不了苦和痛,坚持不下去。”
  对武功的向往让我无畏一切,立即昂首挺胸道:“不论什么样的苦我都能吃!”

  “好,那我就教你几手。我练的这个叫六合拳,听说是传自少林寺,六合就是要手与脚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合就是合拍,不是合在一起……先不说这些,八卦方位你知道吧?”

  我急忙道:“知道。”

  “刚开始要按八卦方位来走,练习龙、虎、鹤、猴、兔五种拳形,现在先从虎形开始。”

  杨老子开始演示给我看,我大概不是练武的天才,看了一遍只记住三成左右,等到自己动手时,记住了脚下就忘了手上,记住了手上的动作脚又忘记走了,更没什么规范可言,结果被他臭骂。被他一骂,我心里一急,连记住的那一部分也全忘了。
  杨老子只好放慢速度,叫我跟着他的样子做,然后一招一式矫正我的动作,这样我印象就深刻多了。其实不是我太笨,而是初练者都有这个问题,那种看一遍就能学会的天才,只存在于小说和电影里面。

  杨老子把虎形套路教完之后就叫我自己练,看我哪里动作不规范,一棍子就敲过来,下手极重。我心惊胆战,如履薄冰,精神不敢有一丝一毫放松。


  练了约一个小时,虎形套路基本熟悉了,杨老子把棍子一丢,说要跟我对练。我吓了一跳:“老祖宗,我才刚学,怎么能跟你对练?”

  “不实战,练来有什么用,想去耍把式卖艺么?”他说着一拳就向我打来,又快又猛,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偷袭”,胸口着着实实挨了一拳,痛彻心扉,仰跌在地。
  杨老子不仅没有来扶我,还一脚踢向我腰部,我大吃一惊,急忙打滚,总算是避开了,却已经吓出了我一身冷汗,这是要我的命么?

  杨老子追过来又打:“我有教过你懒驴打滚王八翻身吗?用我教你的招数!”

  我手忙脚乱,连连退避:“老祖宗,我还没有练好,你不要出手太重啊!”

  “呸!没有学打人先要学挨打,被人打痛了才会拼命,力气和速度才能逼出来,等到我打不痛你了,你就出师了。”

  我擦,这是在教徒弟还是在打徒弟啊?我还没回过神来,被杨老子抓住了手臂,一转身重重摔了出去,摔得我七荤八素,不知东南西北。
  “记住这一招摔人的手法,还有落地时你要用手撑住啊,腰部用力一下就跳起来了,不跳起来别人就要你的命了。快起来,再来练一次。”

  我欲哭无泪,早知道他是这样的教法,我就不学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只有这样的“魔鬼训练”才能练出真功夫来,在现代培训班之类的地方,无论练几年也是花拳绣腿,只能在舞台上表演用。

  我咬了咬牙,跳了起来……

  土匪就是土匪,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对练了十几分钟,我被杨老子打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个地方不痛的。更可恨的是我被打了还不能有怨言,这是我自找的,刚刚才说过什么样的苦都能吃。
  本来我要研究宫殿的秘密,现在没有体力和精力了,脑海中全是被暴打的经过,假如我刚才快一点儿,假如刚才换一招,假如……以我的眼光和经验,本来是不知道自己哪里不足,该怎么化解的,但是杨老子边打边说,都指点过了,所以我印象非常深刻,如果我状态好,遇到同样情况我一定能应对。

  杨老子找了一瓶跌打药水,帮我涂在受伤的地方进行推按,又是痛得我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全身都痛,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看《炼毒秘要》,一来消磨时间,二来了解一些药性,知识多了不咬人,也许哪天就用上了。

  这一天二当家的人马没有来攻打,洞内很平静,我再三交代土匪们,千万不要放开老陈皮,要是他敢乱动就杀了。
  第二天早晨我还在做美梦,天还没有完全亮,就被杨老子从床上揪了起来,先练枪法,练了一会儿开始练六合拳。还是像昨天一样,他先教我基本功,然后跟我对练,把我往死里打,而且今天的打法跟昨天不同,我想了一整天想好的对策都没用上……

  杨老子不太注重招式传授,大多数时间都是跟我对练,或者说海揙我。他说招式是用来练手脚熟(手眼协调,动作利索),打人的功夫是实战出来的,必须真打。

  就这样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大约过了十几天,我在杨老子面前还是只有挨打的份,毫无反击之力,宫殿和水潭也没有出现什么奇迹,喵太还是没有踪影。我无法忍受了,这根本不是在练武功,完全是在受虐。
  我相信杨老子看出了我的急躁和抵触情绪,但他还是一样下狠手揍我,打完了坐在我旁边,卷好一支烟递给我,笑嘻嘻地问:“想不想知道你进步了多少?”

  现在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土烟,毫不客气接了过来:“狗屁进步,再练十年还是挨打的料。”

  “那得看是跟谁打。”杨老子吹了一声口哨,对着远处一个土匪招了招手。

  那个土匪急忙跑过来,是一个精壮的大汉,四十来岁,好像是叫林得顺,大家都叫他老顺。

  “你来跟他过过招。”杨老子对老顺说,然后又回过头来对我挤眉弄眼,努了努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不用手下留情,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老顺显然也是练过几招的,摆了个架势,收臂屈膝采取守势,下盘挺稳。我一眼就看出了他已经心怯,宜用连打猛攻,于是丢了手里的烟大踏步走过去,欺身猛进,拳打肘撞加脚踢,一个照面就把他放倒了。

  把他打倒之后,我自己反而愣住了,原来我的眼光判断力、爆发力、速度、手脚胁调能力都比以前强太多了,只是面对杨老子时不明显,那是因为他实力太强了。

  老顺不服气,跳起来扑向我,心急之下更是毫无章法,我灵敏一闪,膝盖挡住了他的腿,同时一记肘冲,又把他打倒了,而且好久都爬不起来。

  杨老子招手又找来两个土匪,三人夹攻同样不是我的对手,被我打得哭爹喊娘。土匪们不服气,跑去找实力更强的人过来跟我单挑,结果来一个倒一个,最后白爷出马才略胜我一畴。据我所知,他是杨老子属下武功最强的一个!
  我躁动的心又安定下来了,虽然吃了很多苦头,但是收获也是巨大的,我打架的水平不知比以前强了多少倍。再说找不到回去的路,不练功做什么?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洞内和洞外的土匪继续攻防战,我继续练功并在宫殿和水潭附近来回转悠,寻找出路。很长一段时间,日子就这样重复着,我不记得过了多久,手机早就没电了,土匪们没有日历也从来不记时间。

  我觉得枪法没什么用,因为现实中不能拥有枪械,所以只是应付了事,没有认真学。但还是不知不觉中进步了,洞口飞过的鸟儿也有机会打中,打静物命中率就更高了。至于武功,连白爷和乌塔都成了我的手下败将,五六个大汉近不了我的身。我可以随时找他们当陪练,往死里打没有关系,他们再重的伤过一夜就全好了。
  有一天我突然想到,骗术、打架和枪法是有共通之处的,都要洞察先机,清楚目标的实力和意图。老骗子讲过的秘诀就不用多说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了解对方,“入门先观来意,既开言切莫踌躇”;打架也是一样道理,洞悉了对手的实力、弱点和意图,就可以直击要害,一举获胜;射击活物时,必须估算出它的速度、轨迹或者意欲逃跑的方向。虽是不同领域,道理其实是一样的。

  想通了这个道理之后,我试着把骗子“敲、打、审、千、隆、卖”六字真经用到杨老子身上。敲就是旁敲侧击,试探攻击,引出他真正要用的招数;打就是突然出手,出其不意让他露出破绽;审就是审貌辨色,预测出他的下一步行动;千就是虚张声势,乱中取巧;隆就是示敌以弱,让他产生骄傲之心,我再趁机暴击……

  “六字真经”当然不是单独使用的,要互相配合,临场发挥。
  这一天对练时,我很不要脸地乱来,偷袭、佯攻、诈败、死缠烂打,杨老子被我弄得有些手忙脚乱。第一次我没有被打得那么惨,甚至出其不意狠狠打了杨老子几拳,实在太解气了。特别是杨老子有些惊讶,有些恼怒又有些欣喜的表情,大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看样子我可以出师了。

  可惜好景不长,第二天我又是挨打的分,因为他改用棍子打空手的我,他是师父,规则由他说了算……

  有时我被杨老子打得惨了,心情不好就去虐一虐老陈皮,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火了就一刀杀了他。反正杀已经死了的人也没什么心理压力,死一次跟死一万次是一样的,而且过一夜他就复活了。
  老陈皮是一个又狂又凶的老顽固,我没能从他嘴里掏出太多有用的东西,不过还是证实了他的真名是陈东雄,百消门确实是八大旁门之一。百消的意思就是剧毒,可以消灭、消化一切东西,而普通人即使听到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他们是可怕的门派,还以为是包治百病的医生呢。

  百消门以用蛊和毒为主,不是老骗子害怕的门派,不过他们的实力也很强大,势力遍及全国各地,珍贵药材交易大多控制在他们手里,可能还涉及毒品种植和提炼。老陈皮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没有继续往下说,所以我也不能确定。

  狂妄的人都喜欢别人拍马屁,有时我吹捧老陈皮几句,他就会得意洋洋讲他识药、炼毒、解毒的本事,加上熟看《炼毒秘要》,我对毒、蛊和药性也算是有些基本常识了。

  这里也有白天黑夜和风雨雷电,但气温一直没有明显变化,都是不冷不热。我估摸着到这里有大半年时间了,这一天突然又变得心烦意乱起来,如果我不能离开,练枪法和武功又有什么用呢?难道我就一直在这死不死活不活的地方耗下去?

  我失踪了这么久,家里人一定急坏了,还有喵太下落不明,我怎能心安?我的耐心终于耗尽了,进不了宫殿,我就把宫殿毁了,炸药炸不开,我就用法术,哥现在可是魔武双修呢!
  鲁班法与其他门派的法术有很大区别,大部分是整蛊人和诅咒人的法术,这是有历史根源的。

  中国古代崇尚儒学,抬高读书人,鄙视体力劳动者,工匠、艺人们社会地位很低,又常年在外跑,势孤力单容易被人欺负。当木匠给有钱人盖好房子之后,官老爷大地主们故意克扣工钱,拖欠工资,木匠们找谁哭去?只能以整人或害人的法术来逼迫雇主给钱,所以就有了饭煮不熟,猪杀不死,做豆腐变成水这样整人法术,更严重的情况就是让人家闹鬼、起火、病痛、房屋倒塌等等。

  那些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士不可能理解工匠们这种痛,所以对他们来说鲁班法是可笑的,甚至是邪恶的,鲁班门被列为旁门左道不足为奇。但是在特定的领域,鲁班法的强大也是不容质置疑的,比如对着一栋房子施法,要影响房子或房子里面的人时,没有任何门派的人能与之相比。
  我现在想要做的,就是用一个法术把宫殿毁了,这座宫殿既然是鲁班门前辈造的,就有可能用鲁班门的法术从内部来把它瓦解!

  其实早在半个月前我就已经想到这个办法了,但是不敢轻易动用。太公留下的秘笈中一再告诫不能轻易使用害人的咒法,老骗子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徐寿来一家因为害我不成也遭了报应,至今记忆犹新。

  我没有正式加入鲁班门,没有受到孤、贫、夭、残之类的“诅咒”,但是害人的法术用多了,同样会遭到恶报。不仅会影响自己,还会影响亲人和子孙后代,轻则气运下降,重则病痛缠身,断子绝孙。我与宫殿的主人素未谋面,岂能对他使用邪法?况且宫殿的主人绝对不简单,我施展的法术有极大的概率被反弹回来。
  但是现在我无法再忍受了,我已经到了走投无路山穷水尽的地步,到了这种时候如果还不能使用,我学法术还有什么意义?我必须赌一把!

  走到宫殿大门前,我深呼吸了几口气,平静一下心情,掏出一张符来点着,并念咒语:“丹朱口神,吐秽出气。舌神正论,通命养神。罗千齿神,却邪卫真。喉神虎喷,气神补精,神母元令,五通真文,神炼正气长存。”

  这是净口咒,作用是除去口中秽气,然后念出来的真言咒语才不会受影响,使用重要的法术之前必须这样。念完净口咒接着念净身咒:“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山稷消散,首气长存。”

  这些都是施法之前的“热身运动”,各个门派略有差别,大同小异,咒语也类似。接着念六合咒,一边念一边走,念一句走一步,按照书上说的,这是在向九天玄女借来灵力,增加法术威力。
  这一次我面对的,可能是强大到了无法想像的对手,所以我必须把所有“热身运动”一丝不苟地做足。

  做完这一切,我以强大的信心,聚精会神开始在大门上画符,同时口中也在念咒语:“天秋秋,地秋秋,老君赐吾铁鱼鳅,闯天天破,闯地地裂,闯得土墙两边分,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这个咒法叫做铁鱼鳅,能变化出无数铁鱼、铁泥鳅,把地基和墙钻破掀翻,导致整栋房子崩塌,属于很歹毒的咒法。这个咒法的符文相对比较复杂,要配合咒语同时完成有些难度,不过我还是做到了。

  当我念完咒语,画完符并最后画出“签字”符号时,地面微微震动起来,法术生效了!
  也许这个宫殿的防护罩非常强大,但是铁鱼鳅不是从外面往里面强攻,而是从内部开始破坏,防护罩根本不起作用。

  震动了几秒钟,突然又变得平静了,我正疑惑,大门缓缓向内打开,门内有淡淡白气萦绕,却没有人影。

  我又惊又喜,喜的是大门终于开了,惊的是里面果然有高人,铁鱼鳅可能已经被人破了,不知道有没有激怒了里面的人。

  围墙的大门进去正对着大殿的台阶,台阶以玉质般的青石砌成,有三十多层,这时正殿的大门也打开了,走出了两条狗。

  狗?
  我曾经无数次推测,认定宫殿里面如果有人,必定是仙风道骨的仙人,或者美丽到了极点的仙女,来开门的起码是眉清目秀的仙童、侍女之类,无论如何没想到会跑出两条狗来。这两条狗一黑一黄,虽然看起来很精神,却只是常见的土狗而己,太普通了。

  除了二郎神带了条哮天犬,我不知道还有其他神仙养狗。看来我猜错了,里面住的不是神仙,只是普通人家才会养这样的狗。

  两条狗摇了摇尾巴,就在宫殿门口坐了下来,一左一右,看起来很不协调,这样的地方放两只石狮子或者石麒麟还马马虎虎。我以为接着会有人走出来,结果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我只好跨进了围墙的大门,慢慢向正殿走去。

  两条狗一直在瞪着我,突然间我觉得它们的眼神很特别,看着它们就像是面对着两个人,而不是两条狗。我在面对喵太时也有类似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更明显,它们就像是两个守卫,是有感情的。
  走到石阶边我停下了,对着宫殿里面拱了拱手:“冒昧打扰了,请问主人在家吗?”

  宫殿门口亮光一闪,显现出一个立体人影,朦朦胧胧,似实又似虚,像影子一样无法看到五官和身上的细节,只能分辨出他是一个男性,穿着宽大的袍子,梳着类似道士的发髻……全息成像?我突兀地想到了一个很科幻的名词。

  一个很平淡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我送你离开。”

  这正是我千方百计想要的,但此刻我却好奇到了极点,用意念问:“请问你是鲁班门的前辈吗?”

  “不是。不过建此宫殿的确实是鲁班门下,说起来我与鲁班门下也有些渊源,鲁班法源自巫的一脉,巫术……与我有些关系。”
  关于巫术我略有所知,那是人类始祖时期兴盛的法术,那时国家祭祀,百姓头痛脑热都离不开巫术,许多正史中也有关巫的记载。巫术的传承早就消失了,但深刻影响并催生了中国道教,可以说所有使用法术的门派中都有巫术的影子。巫术在民间也根深蒂固,至今人们用针来扎布偶诅咒仇人,就是巫术的一种。

  据说云贵一带养蛊的苗人,和东南亚一带的降头术,至今继承了较多巫术。我从来没有把鲁班法与巫术联系起来,听到神秘人的话才恍然大悟,鲁班法中大部分是诅咒人的方法,传说中的巫术也是以诅咒人为主,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鲁班法是源自巫术,而这个神秘人会巫术,那么他就是祖师爷的祖师爷,是几千年前的仙人。我真的有些激动了,想要跪求指点,不料心里才转过这个念头,神秘人又说了:“我不能教你法术,不过你误入此地,也算是有缘,我可以传授你几句呼吸吐纳,蓄养精神的口诀,勤加练习,可以使咒法威力倍增。”
  其实我想要的是学一些更厉害的法术,不过神秘人说的口诀我也是需要的。太公留下的秘笈中没有打坐练气的功法,我没有真气、灵气之类的神秘力量,使用避怪符镇不住黑色巨蛇,就说明了这个问题。神秘人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致命弱点,要教我的正是我最需要的。

  我的脑海中又响起了神秘人的声音:“鲁班法已经完全没落,我也有些伤感,虽是气数使然,天意不可逆转,但人类若肯努力时,也能稍有好转。你能遇到我,或许就是一点变数,我指点你一下也不妨。当年鲁班曾写成一部《鲁班定国真经》,里面才是真正的鲁班法,已经在人间失传多年。如今还在民间流传的版本,经过后人多次删节修改,缺斤少两,错漏百出。后人又根据这四不像的《鲁班定国真经》编写出《小木经》、《鲁班书》、《鲁班经》、《神工机枢》等等,或管中窥豹,或自编自造牵强附会,都不是真传。”

  我在心里问:“那么我太公留下的手抄本呢?”
  神秘人过了几秒钟才回答:“你那手抄本是有心人收集整理而成,比民间流传的好一些,但也不是真传,上册更只是皮毛而己。在没有能力找到正本《鲁班定国真经》之前,你可以先找手抄本的下册。”

  我急忙问:“你是说世间还有一本原版的《鲁班定国真经》?在哪里?”

  “确实还有一本,我不能告诉你,能不能找到全看你的努力和造化。现在我送你离开。”

  “等等,前辈你无所不知,洞悉过去未来,请指点一下我未来的路在何方,该怎么做。”

  “哈哈……率性而为就是本真,人修行的目的,就是找到自己最原始的本性。对了,你养的猫不错,好像它更喜欢你,把它带走吧。”

  宫殿里面很优雅地走出一只黑猫,高大强壮,皮毛油光滑亮,微眯眼睛朝着我叫了一声,不是喵太还有谁?我做梦都没想到,它竟然在宫殿里面,难怪我找不到它了!
  怎么都没人顶帖啊,我都没动力更了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喵太了,这么突然又意外地见到它安然无恙出现,我感动得都差点热泪盈眶了。喵太却很冷静,慢条斯理一层层跳下台阶,来到我面前。

  它表现得这么冷静,不是因为它无情,而是因为它很理智。它没有攀高枝跟神仙,选择回到我身边,已经用行动证明了它的忠诚和义气,除了“肝胆相照”四个字,我想不出其他更多形容词了。

  我把它抱了起来,感觉它有些不一样了,但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也许是跟了仙人一段时间沾了仙气吧?我正想问神秘人这是什么地方,杨老子等土匪怎么会在这里,眼前的一切突然破碎了,陷入黑暗之中。神秘人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这里是琅环福地,在人间却不是人间,有缘者触手可及,无缘者远距万万年。去吧。”
  我似乎看到了满天星斗流逝,星河流转,或者是我有些眩晕眼冒金星了,总之有那么一瞬间失神,然后感觉到了寒气刺骨,屁股下面是坚硬冰冷的地面。

  原来我是坐在地上,背靠着一块大石头,天上有云无月,有些地方可以看到星星,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夜晚,我只穿着单衣,不冷才怪了。

  左右一扫视,我的背包居然就在我身边,我急忙打开,找出毛衣、外套迅速穿上。还好衣服都在,要不然我得被活活冻死。夜色朦胧,只能看出我是在一个小山顶上,具体方位不知,但肯定回到人间了。我上山的时候很冷,现在还是很冷,不可能是过了一年又到冬天,难道现实中才过了几天?

  突然间我有些恐慌,曾经听过不少神话传说,比如某某樵夫看两个老人下了一盘棋,回来斧头柄都烂了,孙子的胡子都白了。我在琅环福地待了足有半年以上,会不会人间已经过了千年?
  我仔细检查了一下,除了打火机外,我的所有东西都在,包括放在地下暗河边的东西也在。另外从老陈皮那儿拿到的《炼毒秘要》和鼻烟壶也在,没有缺少什么,打火机不在大概是因为我送给了杨老子吧?

  我觉得有些遗憾,没有与杨老子道别,甚至没来得及问神仙杨老子为什么在那儿,最终会怎么样。

  对了,仙人答应教我的修炼口诀呢?刚想到这个,我就发现我已经知道了一种冥想和呼吸的方法,没有什么口诀,也没有这个功法的名字。仙人这样做,大概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从他那儿学到什么吧?不论我将来做出什么事,都没人能追查到他身上。

  手电筒不会亮,手机也没电了,我没办法下山,只能缩着脖子躲在背风的岩石后面等天亮。细仔回忆与仙人的对话,我越来越疑惑,如果他是几千年前的仙人,说话的语音、语气怎么会跟我差不多?据我所知,几百年前的官话就与我们现在的普通话有很大差别,几千年前就更不同了。而且他还说过“人类”这个词,一般来说,只有人类之外的智慧生物才会用这个词,那么他是什么东西?
  再想一想,我的耳朵始终没有听到他说话,是在脑海中响起他的声音,所以实际上他的意思是用我的语言组合成的。假如他是神仙,为什么不以真面目见我,不用嘴巴说话呢?

  我想到了一个有些荒唐的可能,我遇见的是外星人,他们在很久以前来到地球,教会了人类巫术,鲁班法又是源自巫术,所以他跟我有些“渊源”。也许最早的神仙本来就是外星人,比如道教的三清祖师住在三十几层天,那也是外星球啊,说不定都远到银河系之外了。

  我哑然失笑,管他是神仙还是外星人,或者神仙就是外星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没有必要纠绕不清,就称之为洞宫山神仙吧。这次本来是进山找土匪的宝藏,结果宝藏没找着,却跟土匪待了大半年,还遇到了神仙,世事之奇莫过于些,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既然没有宝藏,当年杨老子画下那张地图做什么?因为把地图给杨老子看,我差点被他点天灯,后来我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这件事,现在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

  天越来越冷,地面和草木上都结了一层白霜,不过天也渐渐亮了。环看四周,我看到了水库,能确定方向就不会迷路,再细看我所在的这座小山顶,身边有三块岩石如柱,有点像是准向导大叔说的三生亭。

  据说以前这儿有一个亭子,叫三生亭,由三根石柱支撑着,三根石柱分别代表人的前生、今生和来生,靠柱入梦,可以看到自己的三世因果,现在亭子没有了,只剩三根石柱。

  我有些震惊,难道我只是迷路到此,靠在岩石上做了一个梦?可是《炼毒秘要》和鼻烟壶却是真真切切的东西。再探手摸衣服里面,左肩头有一个明显的疤痕,那是被手榴弹的弹片炸伤的,所以绝对不可能是做梦。
  我找路往山下走,途经一个山谷时,觉得很像二当家他们驻扎的山谷,忍不住往山谷内走去。走出不远来到一片悬崖前,悬崖上面居然也有一个大洞,看起来很像幻境中的洞。

  难道现实中真有这样的洞?我的心呯呯狂跳,放下背包爬上悬崖,结果发现这个洞比幻境中的洞要小一些,里面没有水塘,没有宫殿,当然更没有土匪。从洞里出来,站在洞口往下看,还是觉得这个洞和山谷与幻境中的洞和山谷很像,却又有些不同的地方。

  突然之间,困惑了我很久的一件事被我想通了。这个地方与幻境中的地形非常像,或者就是不同时空的同一个地点,杨老子某一次在特定条件下看到了幻境中的山谷和山洞和宫殿。他当然惊讶之极,以为是遇到了仙人,于是悄悄画下来,没有告诉别人。其实他画的就是幻境中的山谷和山洞,各种记号是他用来帮助记忆的,别人看不懂。他临死前来不及多说,把地图给了我太婆,我太婆没有进入过幻境,就是把整个洞宫山翻过来也找不到与地图一样的地方。
  那一天炸死二当家之后,杨老子带着我没走出多远就不走了,非常肯定不是洞宫山,正是因为他认出了那是幻境中的洞宫山,他称之为“阴间的洞宫山”,不可能回到现代。可能正是他执着于寻找神仙,死后才进入那个特殊空间,尽力保护宫殿……他和二当家之间生前和死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就不是我能推测出来了。

  迷团解开了,根本没有土匪的宝藏,而是杨老子用他开枪百发百中却不擅长拿笔的手,画了一张幻境地形的潦草图。

  可以这么理解,另一个时空的山洞中有宫殿,我们这个世界的山洞没有宫殿,两者可能是重合的。在一些特定条件下,这种重合或者通道会变得不稳定,附近的人就有可能进入另一个时空,杨老子生前进去过,我也活着进去过。我敢打包票,以前还有其他人进去过,所以洞宫山有很多关于仙人的传说。
  进山之前,准向导大叔对我讲了洞宫山的许多神迹,当时我以为是牵强附会,吸引游客,现在我相信了,只怕花桥、虹溪、怪圈等等不可思议的地方,都与神仙(外星人)有关,这里还有太多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当天午后我就走出山区到达下洋村,找村民一问,我才在山中过了一夜,今天才十二月初十。我在幻境中过了大半年,现实中才大半天,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安心在里面练武功和法术,练一百年再出来,外面也才几个月时间,说不定我可以天下无敌呢!

  大概是缘份吧,我又遇到了那位热情的准导游大叔,我跟他说起在山上见到了一个洞,把地形说给他听,结果他说那叫皇帝洞,并且有一个故事。

  据说清朝光绪年间,仰头村九孔岩下有一户人家,生了个孩子相貌异常俊伟,特别聪明,有经过的算命先生说他生具异相,将来必定登基当皇帝。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知道了,纷纷赶来巴结,攀上亲戚关系,期望将来成为皇亲国戚。更有好事者称其为蒙天皇帝,跪拜如仪,三呼万岁,之后越来越多人来投靠,一呼百应,于是开始招兵买马,扩大势力,想要推翻满清王朝。朝廷知道这个消息后,派兵十万镇压,“蒙天皇帝”的人马寡不敌众,退守洞宫山某个山峰的大洞穴内。这座山后来就被称为皇帝峰,洞穴就称为皇帝洞。
  小孩的父母为了让他早日成为真命天子,弄了一碗“迷魂汤”给他吃,结果毒死了。他母亲悔恨交加,撞死在岩壁上,脑浆涂壁,连眼珠也溅在石壁上,至今洞顶有宛如眼珠似的石丸,据说就是他母亲的一双眼珠;洞壁上有些红色,就是他母亲的血溅所致。

  我暗暗惊骇,怎么又跟想当皇帝有关?只怕真实的故事是小孩的父母无意中见到了幻境中的宫殿,有了想让孩子当皇帝的念头,才发生了后来的事,否则他们为什么兵败后不逃到别的地方,逃到那个山洞里面?

  后来我通过百度,知道了洞宫山是道教的七十二福地之一,叫做琅环福地,与神仙对我说的一样。不过我认为琅环福地不是属于道教的,早在道教之前就已经有神仙或者外星人在这儿了,准确地说是道教把洞宫山评为七十二福地之一……总之这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回到家里,我恍如再世为人,但家里人并不知道我经历了那么多事,还以为我是去同学家玩了两天。

  我把手机插上充电器,开机,有些紧张地点开相册……杨老子的相片还在里面!

  要不要告诉太婆呢?再三考虑之后,我还是趁着其他人不在时单独找太婆:“太婆,我给你看一件稀罕的东西,但是又怕你太激动,会昏倒了。”

  太婆呵呵笑道:“你这小鬼头,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激动的?你要是带个女朋友回来,赶在我进棺材前结婚,生个曾曾孙给我抱一下,我就知足了。”

  “嘿嘿,不激动就好,你来看看这是谁。”我把手机屏幕对准了她。

  “这是我爹啊!”太婆一眼就认出来了,过了几秒钟才渐渐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从来没有照过相,也没有画过像,你从哪里找来的?”
  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如果我说我见到了他,当面拍下来的,你信不信?”

  太婆有些严厉地盯着我:“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我再次把屏幕点亮,递给她:“你自己看看是不是从相片上面翻拍的。”

  相片是近距离半身照,背景是山洞和宫殿的一角,杨老子微躬着身探着头,有些惊讶地望着镜头,样子颇为搞笑。上个世纪初还没有彩色照相机,画像绝对不可能画出这样的图片,也没有人会摆出这种表情让人画。太婆捧着手机,眼睛瞪得很大,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手开始些颤抖。

  “是他,真的是他,一模一样……”太婆眼角滚出了眼泪,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流眼泪,但她比我想像中要镇定,“快说,你怎么可能看见他,在哪里看见他?”

  “我去了洞宫山,按照你那张地图找到了这个山洞,他住在山洞里,还有他的手下白爷、乌塔、大炮筒、老顺……”
  太婆的声音也颤抖了:“他们都死了啊,就是在帮我突围时死的!”

  “他们都成仙了,所以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你看,相片上面这一角就是仙宫,他们住在里面。”我又一次撒谎了,一方面我没办法对太婆解释清楚,另一方面我不能说真相。杨老子等人极有可能是被困在那儿了,告诉了太婆只会让她忧心和牵挂,还不如骗她是成仙了,这是善意的谎言。

  果然,太婆听了之后老怀大慰,根本没有去想一群做了不少坏事的土匪怎么可能成仙。接着她不停地问我有关杨老子的事,我把能说的都说了,包括了学枪法和六合拳,还有杨老子怪她嫁给我太爷,守寡没改嫁的怨言等等。

  太婆又哭又笑,老祖宗大家长的形象毁得一塌糊涂,故事讲完了,她又叫我练一趟六合拳给她看,最后大大地表扬我聪明能干有出息……
  当了一回阴阳两界的传信使者,我也颇有成就感,但我迫在眉睫的难题还没有解决。没有找到任何宝藏,我还是个穷光蛋,现在到哪里找钱去?而且麻瓜下落不明,可能还活着,有可能带了百消门的人来找我报仇,这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麻瓜并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找我的话一定是用他养的恶鬼来追踪,所以我只要离开家乡就不会让亲人处于危险之中。可是眼看就快要过年了,我又一穷二白,我能到哪里去?

  人穷志短,我只能自己去抓鱼给喵太吃了,回家的第二天上午,我向朋友借了个破渔网,带了喵太去河边。这种渔网只要在河水较深的地方拉开,垂直落在水里,鱼儿撞上去之后鱼鳞就会卡在细丝上逃不掉,以前我有用过,相信能抓几条鱼给喵太吃。

  小河边有个老人在放牛,七八头水牛在河滩上吃草,喵太突然叫了一声,盯着一头很瘦的老牛不走了。这头牛骨架很大,双角也特别长,块头这么大的牛瘦了就更显得瘦骨嶙峋,肩骨、肋骨都清晰可见,牛毛稀疏,眼睛发黄浑浊,眼角挂着眼屎,一副走路都没有力气的样子。
  喵太从来不会无敌放矢,它一定是发现了这头牛有些异常的地方,可是一头这么瘦的病牛又有什么价值呢?想到价值,我突然想起《炼毒秘要》中说,如果牛体内长了极品的牛黄,精华会聚集于牛黄中,牛就变得很瘦。牛黄是牛的胆结石,气清香,味微苦,性凉、解毒、定惊,内服治高热神志昏迷、癫狂、小儿惊风、抽搐等症;外用治咽喉肿痛、口疮痈肿、疗毒等症。天然的牛黄很罕见,价格高于黄金,极品的更是可遇不可求。

  极品的草本药材往往长在特殊的地点,得天地山川灵气,年深日久所以药性特别强;对动物类药材而言,也需要特别雄健或长寿的动物,才有可能产出极品的药材。眼前这头牛没有生病之前必定体形硕健,凶悍好斗,现在又瘦得这么离谱,如果真的有牛黄,品质一定不错。

  放牛的老人我认得,叫徐寿高,是村里的养牛专业户,前段时间我还看到他赶着二十几头牛浩浩荡荡走在路上,其他牛估计是最近卖掉了。
  “老徐,你这头牛怎么这么瘦啊?”我朝徐寿高叫了一声。

  天气冷,徐寿高缩着脖子笼着双手:“不知道啊,以前很会吃的,也很壮,是我养过的最大的牛。”

  大概是闲极无聊,难得有搭话的人,他接着说:“这头牛前两年才开始变瘦,兽医说肚里有虫,吃药打了几次也没效果。唉,早知道那时就卖了,有人出高价钱要买去顶牛比赛,我看它长得好又能领队,舍不得卖,哪里想得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更加怀疑这头牛体内有牛黄,但怀疑不是肯定,万一买下来没有牛黄,本来就穷的我更要雪上加霜了。这时喵太用一只爪子在我脚上挠了一下,在碰触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明白了它的意思:牛身上有好东西。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莫名其妙就明白了。其实喵太从洞宫山的宫殿出来,我抱它时就感觉到了有些异样,只是我当时心情激动,没有准确摸捉到那种感觉,而这一次我清晰感应到了。

  难道喵太可以跟我心灵勾通?我很惊讶,蹲下身抱起了它,但又没有明显感应了。

  我相信刚才是喵太在传达它的意思,加上我自己的判断,这头牛身上九成有牛黄。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徐寿高:“这头牛你卖吗?”

  “什么?”徐寿高以为他听错了,我再说了一遍,他惊讶地问:“你买了做什么?”

  “这对牛角很漂亮,可以拿来做装饰品,搞艺术,懂吗?”我故作高深的样子。
  “懂,我懂!就是把树根、死狗、死鹰之类的东西摆在家里。”徐寿来不懂装懂,“这牛瘦成这样,都没人要了,杀了又没肉,你想要,我三千块卖给你。”

  如今一头普通的牛要卖上万元,三千块确实不算贵,即使我判断失误,把牛皮、牛肉、年杂卖掉了也不会亏多少,值得我赌一把。我说:“我要把牛头处理好了,送到城里给朋友才能拿到钱,所以要迟几天给你,反正最迟过年之前会给你。”

  徐寿高满口答应,因为我们家在村里是很有信誉的,最近我的“人气”也很高,几千块钱他也不怕我会跑了,立即就叫我把牛赶走,想必这头杀之无肉,养了又麻烦的病牛早已让他不痛快很久了。

  我把牛赶回家,先找太婆商量。现在我就是说太阳会从西边升起来她也会相信了,当然全力支持我,然后在她的安排下,我爸和爷爷去请了一个会杀猪的朋友,再加上一些亲友帮忙,在夜里把牛杀了。
  掏出内脏的时候,胆囊很大很硬,我没等其他人多看就装在一个盆子里拿走了。剥开胆囊,里面有两个拳头大小圆形的东西连在一起,状如葫芦,色作金黄,表面光滑,内部坚硬,毫无疑问这就是牛黄!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品质算不算好我就不知道了,需要送到城里去鉴定一下。

  附近的政和、建瓯、周宁、屏南都是小地方,未必有识货的人,也不容易找到肯出大价钱的老板,而我又急着用钱,所以第二天就带了牛黄去义乌了。走之前我爸还是嗤之以鼻,不信这小小的东西能卖多少钱,家里一大堆骨多肉少、皮厚筋多的牛肉要怎么卖出去还是个头疼的问题,所以向他要路费时没少受他脸色。

  本来我是想快去快回,不带喵太去,但是我出门时它却跟上了,叫它回去也不肯,只好带着它一起走了。
  我不确定什么地方可以鉴定牛黄,而我的主要目的是出售,不是拿鉴定证书,所以到了义乌之后就直接打听收购药材的地方。

  在街上问了几家中药店,都说他们无法准确估价,也买不起,可以去浙八味市场卖。浙八味市场又叫中国药材城,在磐安县新渥镇,离义乌只有几十公里,是中国创办最早、影响力最大的中药材市场之一,既专业又全面,长三角地区没有第二家了。

  专业级的药材市场才有识货的人,才能卖出好价钱,于是我转往磐安。这个市场很有名,一问都知道,交通也便利,差不多花一个小时就到了,这时是下午快四点。

  这是一个集交易、展示、仓储等多功能的综合市场,规模非常大,市场主体区域占地三百多亩,交易大厅在中心区域,原药材交易主要在地下一层,地面一层是中药饮片和原药展示区;二楼是保健品、土特产交易展示区;三楼是中药材博览馆、精品土特产展示馆和休息区。
  我想看看别人的牛黄是什么样的,于是上了三楼,找到了展示牛黄的地方。我凑近了正在看,一个穿得很整齐看着像工作人员的年轻人走过来:“先生,你想要卖牛黄吗?”

  我有些惊讶,但不动声色:“你怎么知道我要卖牛黄,不是买牛黄?”

  年轻人笑道:“你看起来不像是个药贩子,而且要买天然牛黄的人都很内行,不用到这里来看。到这里认真看的人,除了一些研究人员和医学院的学生外,只有偶然得到牛黄的人了,这样的人我已经遇见过好几个。”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那么你认识专业收购牛黄的商人吗?”

  “这里有好几个大公司会收购,都在附近,我可以给你名片或电话。”年轻人说着从西装口袋里面掏出一叠名片,在其中挑选着。
  这时一个人走过来问:“先生要卖什么?”

  我转头一看,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方面大耳,脸带微笑,身上穿的是便装,看起来很普通,实际上即合体又得体,布料质感很好。我一看就能断定,这是一个真正的大老板,不是一般暴发户可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我的眼光让我有一点不自在。

  年轻人笑道:“真巧,这位郑老板专门高价收极品药材,你的牛黄要是质量好,卖给他价钱绝对比别人高。”

  “哦,牛黄吗?”郑老板上下看了我一眼,眼光落到我脚边的喵太身上,“好漂亮的猫。”

  我暗皱眉头,作为一个收购药材的大老板,听到珍贵药材时不急着看,反而注意力落到我的猫身上,这有些不科学。不过喵太也确实很抢眼,来这里的路上很多人称赞过它,也曾被一些司机拒绝上车。
  郑老板眼光没有喵太身上停留多久就回到了我脸上,我点了点头:“是有一块牛黄。”

  郑老板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到我办公室详谈。”

  看到他伸出的手,我不由心中一凛。他的无名指上戴了一个银白色的戒指,戒指上面有一个像是蜘蛛的纹饰,我曾在老陈皮手上看到一个同样图案的戒指。两人的戒指形状是不一样的,但是像蜘蛛的图案相同,材质类似,而且都是有饰物的一边朝向手心,普通人戴戒指是有饰物的一边朝向手背。

  老陈皮曾经对我夸口过,百消门的人遍及全国各地,珍贵药材交易大多控制在他们手里,这里是全国著名的药材交易市场,有百消门的人很正常。这个郑老板有着与老陈皮类似的戒指并且戴法一样,九成九就是百消门的人。他为什么主动过来搭讪?刚才为什么特意看了一眼喵太?只怕是麻瓜没有死,已经告诉百消门的人我杀了老陈皮,百消门开始全面追杀我了!麻瓜未必认得我,但是认得喵太,郑老板不是冲着牛黄来的,而是看到喵太冲着我来的!
  我的身体有些僵硬,恨不得立即转身走人,但是现在转身走人就等于是不打自招,以后就有数不清的百消门的人找我报仇,他们无影无踪的蛊和毒防不胜防啊!

  “请!”郑老板见我站着没动,又说了一声。

  他的手白净修长,食指和拇指的指甲很长,修得很整齐。这也异于常人,普通人留长指甲的话,大多是留拇指和小指,食指指甲太长了是很不方便的。由此我更加肯定他是百消门的人,留长指甲是为了施毒!

  我心中念头急转,他应该还没有确定杀老陈皮的人是我,只是怀疑而己,所以不会立即下致命的毒药。他也不知道我已经识破了他,所以我还是有机会误导他,让他以为认错人了,这样才有可能摆脱百消门可怕的追杀……
  我向前走,趁着郑老板转头之际在喵太的身上轻踢了一下,同时高度集中精神告诉它:现在不要跟着我,在附近等我。

  喵太果然能感知我的想法,立即就转身走开了。

  我忐忑不安地跟着郑老板走,走出不远郑老板发现喵太没有跟来,貌似不经意地问:“刚才那只猫看起来很不错,是你养的吗?”

  “你说刚才那只猫?”我装作有些惊讶的样子,“不是我的,我从来不养猫,刚才从门口跟进来的,可能我身上带着牛黄有腥膻味吧?”

  郑老板微皱眉头,往我后面望了一眼,没再说什么,继续引着我向前走。我更加肯定,麻瓜没有死,已经把我杀了老陈皮破坏人心菇的事告诉百消门的人了。胆小怕死的人,往往喜欢告密和利用别人来报仇,麻瓜正是这样的人!
  出了展区,走进休息区附近一个房间,这个房间面积不算大,布置得像个小客厅,古意盈然的红木沙发,玉石台面的茶几,墙上挂着名人字画,茶壶、香炉之类的东西无一不是精品。

  郑老板请我坐下,开始彻茶,我全身僵硬,紧盯着他的手。他面带微笑,动作娴熟而优雅,一边往茶杯中注茶水一边问:“先生贵姓?”

  “免贵姓李。”虽然我极力克制,却还是显得有些紧张,不过这也适合我的身份,我只是一个偶然得到牛黄的乡下年轻人,在大老板面前有一点儿紧张才是正常的——感谢老骗子的指点,让我在骗人和伪装方面大有进步,否则我早已沉不住气了。

  我从随身的小包里面拿出了用塑料袋装着的牛黄,小心地放在茶几上,装作眼巴巴地问:“老板你看这牛黄值多少钱?
  郑老板不自觉地眉头微扬,眼露精光,但还是稳稳地倒茶水:“哦,是刚到手的啊?”

  “是的,昨晚杀牛发现的,挖出来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请喝茶。”

  “我不渴。”我很直接拒绝,这杯茶喝下去,我就可能永远不能再喝茶了,“乡下人不懂茶,喝了也是浪费。快过年了,家里急着用钱,卖了我还急着去买年货呢,嘿嘿……”

  郑老板点了点头,在我对面坐下,拿起牛黄隔着袋子细看,然后戴上医用像胶手套把牛黄倒出来认真看:“这是一块质量很好的胆黄,纯度很高,成色和品相都很好……你是怎么得到的呢?”

  “我爸是杀牛的,意外发现。”我继续胡说八道。
  “哦,原来是专业杀牛的人家啊,你哪里人?留个电话和地址,以后再有牛黄的话我会高价收。”

  要再卖牛黄也是我向他要电话,不是他向我要电话和地址,看样子他还是在怀疑我,所以套我的话。现在这块牛黄能卖多少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样让他不怀疑我并且安全离开。

  “当然可以,你需要拿笔记下来么?”我需要些时间来编造合理的假地址,等他找纸和笔的时间,我已经想好了,给了他假的地址和真的手机号码。不过这个号码是我在广州经历了“江相派事件”后,在一个小店里面买的,查不到身份证号码,他不可能从这个查到我的资料。

  郑老板自以为得计,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笑:“你这块牛黄想要卖多少钱?”

  这回我不用装就进入角色了:“说实话我不知道具体的价格,第一次得到这样的东西,这里是大市场,你是做大生意的人,应该有公道的价格吧?”
  郑老板笑了笑:“是的,在别的地方像牛黄这种东西,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价格,在这里则是透明的,你多问几家就知道了。一般的天然牛黄,价格在每克280左右,质量好的可以卖到到300。你这一块还没有晾干,不好称重,按我的估计称重卖的话,最多十万。”

  “你刚才说我这一块纯度很高,成色和品相都很好……”我露出些贪婪的样子,没有人不爱钱,我要是不贪心不还价,反而不正常了。

  “是的,你这一块品相好,可以用来展示,或者做成工艺品,我相信你拿到别家可以卖到十二、三万。我这个人只要极品,不在乎钱,我给你十五万,你要是同意,我就打钱给你;你要是有怀疑,可以先去其他家打听一下,不论别人出多少,我都比别人加两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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