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门左道》揭示工匠和艺人不为人知的邪术

  这一条绝对是逃生用的通道,没有理由是死胡同,如果没有机关,这块石板应该可以直接推倒,可能是我身体虚弱力气不够了。我咬了咬牙,使出全力以自己的右肩向前撞去,石板果然动了,向前倾斜了一些,但并没有倒下,也没有光线透进来。

  我用双手撑着两边石壁助力,以一只脚去蹬石板,蹬了几下,石板倾斜度更大了,但还是没有倒下。我喘着粗气,拿着手电筒往石板里面照,里面是很大的空间,堆了许多破椅子烂木头之类,把石板挡住了,难怪推不倒。

  求生的欲望支撑着我,使出各种方法用尽所有力量,终于把石板推歪,可以让我爬出去了。外面看起来像是一个地窖,堆了许多杂物,架着一个木梯,顶上盖着一块木板。这里的氧气充足多了,我狂喘了一会儿,稍恢复了些力气,沿着梯子爬上去。还好,顶上的盖板很容易就掀开了,出口在一个木床底下。
  我从床底下爬了出来,这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旧木床,一个旧衣橱,地面的木地板磨损严重,积灰很厚。正如我预料的,地下密室是在那栋百年旧宅底下,旧宅已经没有人住了。

  房门是从外面锁住的,不过老式的窗户可以从里面推开,我没费多大劲就爬出去了。外面有些亮光,从天色来判断,应该是黎明时分。我被打昏时是晚上十点多,如果是第二天凌晨的话,我不会饿得那么惨,估计我被困在里面已经超过一天一夜,三十个小时左右了。

  外面的大厅很大,客厅、天井、台阶都是用巨大的条石铺成,石柱巍然,门窗雕花,随处可见岁月留下的痕迹,此宅不是官邸必是巨富商贾所建。
  我顾不上细看,急寻大门而走。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古老的旧宅大门却装了新式防盗锁,防的是外面的人进去,从里面可以直接打开。

  出了旧宅,果然是黎明时分,天色微亮,非常安静。我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沿着小路往前走,拐了一个弯,看到了前天晚上被袭击的那条小巷子,终于知道了地下密室与地表建筑的关系。

  骗子们进去的诊所在大路边,诊所后面有一栋豪华旧宅,三个密室都在豪华旧宅底下,骗子们从诊所下面新挖了一条地道通往密室,而我逃出来的地方是与豪华旧宅并列的另一栋旧宅。
  附近出奇的安静,除了远处偶然传来的喇叭声和公鸡打鸣声,几乎没有别的声音了。看样子坏蛋们还在地道里跟僵尸较劲,不知道我逃出来了,现在应该立即报警,把他们一锅端,迟了就有可能被他们逃走了。

  我又面临一个大难题,我没有手机,如今连公用电话也没地方找了,用什么来报警。向附近的人借吧,说不定我遇上的人就是骗子同党,我岂不是自寻死路?我已经被出卖过一次了,一朝挨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往四周扫视几眼,没有看到黑猫的影子,现在没办法找它,只等迟点再来找了。我不敢从小巷子往外走,可能诊所附近有他们的人在放哨,于是往相反的方向走,绕过这片区域回到大路上。
  走了一会儿,迎面遇到了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婶,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是骗子的同伙,我急忙露出笑脸迎了上去:“阿姨,你有手机吗?我遇到坏人了,借你手机报警一下……”

  大婶愣愣地瞪着我,我继续满脸堆笑,伸出了手:“阿姨谢谢你了,我的手机被人抢走了,就打个110,报警电话是不用钱的……”

  大婶猛地怒吼:“死骗子,滚开!”

  我傻了眼,我怎么变成骗子了?难道我在骗子窝里待了两天沾上骗子味了?大婶拂袖而去,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刚才的搭讪方式,不就是骗子最常用的么?这些灭绝人性的死骗子,把人们之间的最后一点信任和善良都摧毁了,连最淳朴的人都不敢相信和帮助陌生人了。
  大婶啊大婶,警惕性高是好事,可也得明辨是非啊,我可是抓骗子的人!我欲哭无泪,只能继续向前走,继续借手机……

  遇到第五个村民,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我没抱多大的希望,结果他把手机借给我了,是那种最旧最老的手机,但一样可以打110。

  电话接通后,我没敢实话实说,否则警察可能会把我当疯子,完全不理会。我说这里有人在地下密室养了一只怪兽,现在怪兽逃出密室,已经杀死了好几个人,如果没有及时堵住,从地道里逃出来后果不甚设想。
  接线员果然很紧张,问我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点,怎么联系之类。我只说了事发地点、地道位置,机关开启和关闭方法,说完就掐断了通话。

  借电话给我的老头一脸惊讶地望着我,我把手机还给他,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的是**医生家,后……后面的鬼宅吗?”

  这回轮到我吃惊了:“鬼宅?”

  “是啊,是啊,那就是鬼宅!那是陈百万建的,刚住进去第一晚就死了三姨太,没多久又死了一个儿子……那屋子邪门得很,没人能住得长,已经好几十年没有人住了,住进去的人不是死就是病,没有一个好结果。前两年啊,半夜有女人在里面哭,还有小孩的声音,夜里都没人敢从附近走……”
  老头说得没什么条理,不过意思还是清晰的,这栋旧宅原本就有些问题,骗子的头目在这儿养小鬼和僵尸可能与此有关。

  与老头聊了几句,我再次向他借手机,打给徐广利,叫他开车来接我,并约好见面的地方。徐广利一连串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没法在电话里跟他细说,只给了他一句:“很惊险很复杂,见面再说。”

  我绕回了大路,大约在我报警二十分钟后,两辆巡逻车和一辆警用面包车沿着路飞驰而来,几分钟后又有一辆巡逻车、一辆载满武警的大巴车和两辆消防车来增援。
  我没有回头去看热闹,因为我无法分辨出人群中哪一个是骗子的同伙,哪一个是好人,我可不想背后被人捅一刀。我知道我应该相信警察,可是谁能保证警察之中没有骗子的卧底?我再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去赌一把了,还是远离这是非之地。

  不久后我在约定地点见到了徐广利,只不过两天时间,我却像是再世为人了。在路上我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但施法的过程没有说。到现在为止,我们村里除了我家人和张灵凤外,还没有人知道我学鲁班法,徐广利与我的仇人徐广义是同宗兄弟,我当然要防着他一点。

  在我讲的时候,徐广利不时用古怪的眼神看我,显然不相信小鬼、僵尸之类,不是身临其境的人,又怎能知道当时的恐怖?他更关心的是骗子抓住了没有,他的钱能不能追回来,他不顾我的反对,车子调头往事发地点驶去,但没走多远就堵车了,据说前面戒严了,不许通行。
  我们趁着后面的路还没有堵死往回撤,又有几辆警车和急救车赶来,路上也陆续出现指挥交通的交警。我放心了,警方出动了这么多人,说明他们已经发现了严重问题,有这么多人应该也能控制住局面,这回真把骗子犁庭扫穴了。

  我以为这件事会在各种新闻媒体中大肆报道,结果一直等到了晚上,只有本地电视频道播报了不到半分钟。播报员说某区某村有个黑诊所,没有资质的赤脚医生多年来非法给流动人员做人流,并收集了大量死婴,疑其心理不正常,现在已经被警方控制。就这么简单,连事发现场的一个镜头,一张照片都没有。

  徐广利先后打了好几次电话给负责他那个案件的警察,询问抓捕和侦破的结果,也没得到任何确切消息,那个警察甚至不知道今天凌晨的案件与诈骗案有关。
  官方这么低调也在情理之中,要是附近的居民知道那儿出现了僵尸,加上凶宅之名,还有谁敢住在附近?再要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添油加醋造谣一下,造成恐慌,后果就更严重了。

  我只希望警方能够一个不漏地把骗子全部抓住,至于我和徐广利被骗的钱,估计是拿不回来了,徐广利曾经许下的奖励我也不奢望着他能兑现,因为我没有直接帮他追回巨款。

  我现在想做的,是去找一只猫……
  经过一天一夜休息,我的精神和体力基本恢复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门,我要去找黑猫,另外想从附近居民口中了解昨天凌晨现场的情况。

  到达目的地时,周围很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当我留意观察四周时,发现附近有几个人或看报纸或聊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睛却时不时往这边瞄,应该是便衣警察。

  我装作轻松的样子从大门外走过,拐进了小巷子,走到那栋“凶宅”门口时,发现隔壁那栋旧宅,也就是我逃出来的那栋旧宅门前也有两个便衣。他们一看到我就警觉起来,上下打量着我。
  我不敢停留,继续向前走,那两个便衣跟了上来,跟到拐弯的地方,见我还是不慌不忙地向前走,可能觉得我不像坏蛋,没有再跟来,却已经吓出了我一身冷汗。这里看似平静,实际上戒备森严,逗留久了引起警察的怀疑,说不定就被当成骗子的同党给抓了。

  为了避开警察,我只能在外围寻找黑猫,见到人就打听,结果所有人都说没有或没注意。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村民们也不太清楚,或是不愿意跟我交谈,我毫无收获。

  以黑猫的机灵和本事,昨天应该能够逃出密道,只怕早已走远了,人海茫茫,我到哪里去找它?我有些失望,也有些伤感,如此聪明和仗义的猫,只怕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只了,我当初却有眼无珠拒绝了收养它。它救了我的命,结果我只顾逃命又半路丢下了它,我太对不起它了!
  仔细回想当时的经历,我越想越惊异,它在关键时刻找到我,并避开敌人潜入密室,已经不可思议之极;救我时它所表现出来的从容镇定,简直像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面对僵尸时它表现出来的勇气和气势,更远远超过了一只猫,换了是其他猫早就夹着尾巴逃了。

  记忆再往前推移,老骗子于千万只猫狗之中看中了它,并自言自语说它不吃东西装死想要逃走,假如真是这样,这只黑猫本来就特别聪明。老骗子还说经过他施法之后,黑猫会变成猫王,拥有超凡的智慧和力量,连老虎也要畏惧三分。现在的黑猫正是这样,具有超凡的智慧和力量,虎虎生威,绝对是猫中王者。

  如此看来,老骗子施法并没有失败,黑猫已经变得非常聪明和强大,聪明得可能连老骗子都被它给骗了……我灵机一动,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找到黑猫,必定就是老骗子,而且我也有很多疑问要问他。
  我相信老骗子不是骗子集团的人,其他骗子万骗不离其宗都是为了钱,而他不骗钱,不贪图享受,这是本质的区别。一个人能够无视金钱和享受,志向必定远大,追求必定高尚,行骗有可能不是他的目的,而是他的嗜好或者习惯。

  经历了一次险死生还后,我思考问题的方式有些不一样了,善恶有时并不是那么绝对,要想更了解别人,就得先站在别人的位置去思考。

  约一个小时后,我来到了老骗子落脚的废园小屋门口,里面有些烟冒出来,伴随着一些中草药气息。门没有关,我探头往里面看,只见屋子中央架了一个小锅,锅里在熬着什么草药,老骗子侧对着我,蹲在地上用一个破扇子扇火。
  “师父,您老别来无恙啊!”我笑嘻嘻地说。

  老骗子转头看了我一眼,表情很平静:“我还死不了,倒是你大祸临头,离死不远了!”

  我才不信他的鬼话,依旧笑着问:“何以见得?”

  老骗子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你容颜憔悴,心情却振奋,这说明你吃了大苦头之后做了一件自以为了不起的大事;你既然能找到我,也就能找到骗了你朋友三百万的人,由此可以推测出,你找到了他,与他打了一顿,左肩受伤比较重,现在左手还不利索。你习惯了有事找警察,一定是报警把他抓走了,因此而高兴。却不知那人手法专业,不是一般的骗子,必定有同伙,怎肯轻易放过你?你无知无畏,毫无防备,一只脚已经迈进鬼门关了!”
  我目瞪口呆,遍体冷汗,他只看我一眼,就把事情推测得八九不离十,宛如亲眼目睹,如此神机妙算,便是姜子牙诸葛亮也要甘拜下风。他既然料准了前面的经过,后面的结果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能骗子的同党已经在找我报仇了,我怎能不惊?

  老骗子笑道:“不用怕,不用怕,有为师在这里呢,包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天大的祸事我也能帮你化解了。”

  我有些警觉起来,老骗子说得这么夸张,一惊一乍的,不会又是在骗我上当吧?我装作很感激的样子,学古人拱手为礼:“那就多谢师父了!”
  老骗子眼睛盯着炉火,轻轻扇着,说道:“你先把经过说来我听听,越详细越好。”

  我才不被他牵着鼻子走,突然提问:“你认识一个叫‘状元’的人吗?”

  “状元?”老骗子的扇子停住了,瞪大了眼睛望着我,“难道是江相派的人?”

  “江相派?”

  老骗子道:“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他们,你先把经过从头说一遍,不要省略任何细节。”

  从他刚才的反应,我更加确定他与其他骗子不是一伙的,于是开始述说我的经历,先从眼镜和尚用假佛珠骗我说起。与骗子有关的地方我说得非常详细,把我记得的骗子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说出来,与骗子无关的地方则尽量省略跳过,黑猫救我的经过完全没有提,只说是自己挣开了绳索。
  老骗子静静地听我说,没有插嘴提问,我说完之后他沉吟不语,像是陷入了回忆或思索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确实遇到大麻烦了,只怕我也救不了你了。”

  我很惊讶,就是几个骗子,有那么大的能量吗?

  老骗子问:“你有没有听过‘江湖八大门’?”

  我摇头,他接着说:“八大门是指册门、火门、飘门、风门、惊门、爵门、疲门、要门。册门的册是指书册,这一系的人专门卖秘方、秘笈、邪书、淫书、赝品字画和假古董;火门的火指炉火,这一系以烧丹练贡、吐纳导引、卖假仙丹之类作为诱饵骗想要长生不老的人;飘门的飘是指漂泊不定,这一系浪迹江湖,借别人的码头设赌局诱人,或结伙诓骗;风门指风水和风流,实际上是两个系统,一个以风水术行骗,一个以娼妓美女设局;惊门的惊指惊吓,这一系使用惊吓的方式来行骗,包括算命、看相、测字、占卜、走阴、端公等;爵门的爵指官爵,这一系的人结伙行动,熟知官场礼制,上达宫廷,下通各层衙门,扮官行骗也属于这一系;疲门的疲指久拖疲乏,这一系的人利用病人和家属心理,以医术、药物招徕病人、应付病人,久拖获利;要门的要指讨要,乞讨、化缘、装死、耍蛇、扒窃、盗劫、闷烟等都是属于这一系……”
  原来骗子还可以这样分类,我实在是大开眼界了,我问:“那么骗了我和我朋友的骗子是属于册门,派出所里面的卧底是属于爵门?”

  老骗子摇了摇头:“江湖八大门,门门通天下,这是以前的说法,现在有些不一样了。解放后各种帮派或解散,或潜伏,八大门缺少有能力的人领导,有的完全解散,有的名存实亡,所以解放后到八十年代初这几十年间走江湖的人很少,知道八大门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但是到了八十年代后期,江相派出了一个百年难遇到奇才,短短十几年间就让江相派红红火火,还收编八大门的残余人马,加以整顿,迅猛发展,如今已是燎原之势,遍地都是骗子了。”

  我不由自主地点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确实很少骗子,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才开始多起来的,到了现在已经草木皆兵,无处不在了,原来这是有原因的。我问:“那个江相派到底是做什么的?”
  老骗子眯起眼睛,似有自豪之色:“江就是江湖,相就是相术,相也指宰相,就是说这是江湖中具有宰相之才的人组成的门派,是骗子中的王者。江相派奉刘伯温为祖师,首领称宰相或大学士,再往下是状元、榜眼、探花、翰林、进士、举人等。嘿嘿,如果是按照以前的规矩,必须当相十年以上,经过许多考验并得到同门举荐才能升为翰林,状元可不简单啊!”

  我这才明白“状元”代表的意义,即使现在考核没有那么严格,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一条大鱼啊,不知道警察抓住了他没有。

  我问:“你说的那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就是江相派现在的宰相吧?”

  “对。”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只知道江相派的人称他为‘大学士’,在江湖上人称‘大神棍’,还有一个外号叫‘江湖之狐’。”

  我有些担忧,看样子我真的捅了一个大马蜂窝,如今江相派统领八大门,就等于全天下的骗子是一家,真要抓我的话,比官方的全国通缉令更有效!

  老骗子道:“江相派的人不养小鬼和僵尸,可是你遇到的那个状元却养了小鬼和僵尸,还有大量死婴,只怕……”

  我急忙问:“只怕什么?”

  “唉!”老骗子叹了一口气,“只怕他们还与另一个更神秘、更邪恶的门派有了勾结,那个门派连为师也得让着他们几分。”

  我心里哆嗦了一下:“也许养小鬼的那个人不是状元,不是江相派的。”

  老骗子道:“绝对是,因为他问你的两句话就是江相派的江湖切口,用来试探你是不是本门中人。”

  我艹……
  起床自己顶
  我猜老骗子曾经是江相派的人,否则不可能这么熟悉江相派的情况。我要想摆脱江相派和八大门的追杀,只能靠他了。

  我挤出了一脸真诚的笑容:“师父,您老人家刚才说过,包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天大的祸事也能帮我化解。”

  老骗子本来就有些奸诈的脸,变得更奸诈了,摇着头说:“如果只是江相派的事,我还有办法,现在牵扯到其他门派,我就不好插手了。”

  “师父,到底哪个门派让你这么害怕?”

  老骗子道:“激将法没有用,那个门派我惹不起,你也惹不起,便是你太公在世也不一定敢惹他们。”
  我更加吃惊:“到底是什么门派,说一说总可以吧?”

  “这个……你知道八大旁门吗?”

  我连连摇头,一会儿江湖八大门,一会儿八大旁门,真的把我搞晕了,似乎一夜之间世界就不一样了,难道我穿越了?

  我等着老骗子说下去,他却吞吞吐吐,几翻欲言又止。从我认识老骗子以来,他总是信心十足,明察秋毫,料事如神,从来没有这样犹豫过,看样子他是真的害怕了。

  犹豫了好久,老骗子说:“看样子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么还是不要问了,以后也不要学法术,做个普通人吧。”

  “可是我已经得罪了江相派啊?”
  “唉……”老骗子叹了一口气,“所谓旁门,是相对于玄门正宗而言的,全真教和正一教的人自诩为名门正派,把其他门派都视为旁门左道。但实际上旁门之中也有正法,旁门也能修成正果,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旁门中的一些技艺连玄门正宗也比不上。比如你们的鲁班法,以前学习的人就非常多,出过许多能人,如今茅山九龙道的许多法术就是从鲁班法演变而来……”

  “最近几百年,民间曾经有八个很强大和神秘的门派,被称为八大旁门,鲁班门就是其中之一,我所传承的门派也是其中之一,现在都快要断绝香火了。但是八大旁门中有些门派却更加兴旺了,并且走入邪道,势不可挡……”

  “就像江相派和八大门的情况吗?”
  老骗子眯着眼睛,停了一会儿说:“江相派并不属于修道旁门,而是江湖帮会,倒不是太可怕……你对鲁班法只是初窥门径,显然没有得到真传,绝对斗不过那些人。一旦他们知道了你是鲁班门的传人,手里有鲁班门的法器和秘笈,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抢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所以我劝你不要再打听江湖中的事了,尽快离开广州,到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江湖凶险,人心诡诈,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这番话语重心长,应该是老骗子的真心话,我深受感动,可是我真的还来得及后退吗?我已经捅了马蜂窝了!老骗子是不是也怕那些邪恶门派的人找他的麻烦、抢他的秘笈,所以躲躲藏藏,装成一个落魄的老骗子?

  “师父,就说一下那个门派的名字总可以吧,我知道了也好提防啊。”
  老骗子道:“趁着陷入不深,赶快脱身,江湖上的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所以不要再问了。”

  他的态度很坚决,我知道再问他也不会说,于是换了一个话题:“师父,你的法术是不是能让动物变得更聪明?”

  老骗子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吧,给有潜力的兽类开窍,只是本派的基础功法。”

  “还只是基础的?那么高深的呢?”

  老骗子眼中闪过一抹炽热的光芒,但很快又变成萧索和落寞,长叹了一声:“本门的事对你说一说倒是无妨,本门可能只剩我最后一个人了,今天不给你说,只怕以后也不会给别人说了,将来甚至没有人知道我这一门存在过……”
  我心有同感,鲁班门差不多也是这样啊!

  老骗子说:“你应该也听说过,自然界中的一些兽类能够自己修炼,修炼有成便为妖,再进一步就是仙。它们凭自己之力就有可能成仙,如果有人帮助就更快更容易了。本门的做法就是找一只有潜力的灵兽,人为给它开启灵识,与它魂魄相连,修为共享,这样可以互补有无,让人和灵兽的修炼速度大幅提高。最理想的结果是人与灵兽都成仙,这是双赢的局面,当然也有一些走邪路的人,修为尚浅,大限已至,于是杀兽吸功,助长自身修为,延长寿命,也不枉了一番培养。”

  我有些心里发毛,旁门之所以容易被人误以为是邪魔外道,正是因为他们的功法偏激,很容易走向邪路,正与邪只在一念之间。
  老骗子接着说:“本门传到我这一代,许多重要功法已经失传,环境受到破坏和污染,世间尽是浊气、毒气、戾气,滋生的都是怪兽、恶兽、凶兽,灵兽非常罕见。野生的灵兽都在人迹罕至之处,又机警之极,见到了也很难抓到;家养的兽类大多痴愚,千万万只动物之中也未必有一只可用,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找到可以同修的灵兽。现在即使找到一个,也为时已晚。”

  我小心地问:“上次那只黑猫是什么情况,算是灵兽吗?”

  “那只黑猫资质不错,可以算是人间罕见的灵兽了,只是灵性之中带着些许煞气,因此性子固执认死理。就像那些自负才学目空一切狂放不羁的儒生一样,假清高,真固执,不为三斗米折腰,宁可饿死也不低头。它跟我不合拍,本来就不可能同修,我舍不得放弃,想要开窍之后以秘法强行控制它,结果被你撞破了……其实这样也好,要是继续下去,说不定哪一天这顽固的畜生要反噬其主呢,这种事情啊,要讲缘份,强求不得。”
  我不动声色地问:“那么那只黑猫有没有变得聪明?”

  老骗子摇了摇头:“施法中断,魂飞魄散,没死也变成白痴了。”

  我敢肯定老骗子判断失误了,黑猫简直聪明到了令人匪疑所思的程度,怎么会是白痴?不过这事最好不要告诉他,万一他动了心想要追回黑猫,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师父,有没有召兽的方法,比如我有一只宠物走丢了,想要找回来,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吗?”

  老骗子露出疑惑的表情:“你说的不是那只黑猫吧?”

  “噢,不不,我就是随便问问。”
  “只有本门之人,与灵兽同修,才能用心灵感应之法召唤,普通的宠物丢了,只能用笨办法慢慢找。”

  如果他肯把沟通灵兽、控制灵兽的方法教给我,我找到黑猫的可能性就要高得多,只要他肯教,真的拜他为师也未尝不可。我在心里斟酌了一番,试探着问:“师父,你没想找个徒弟传承下去吗?”

  老骗子深深望了我一眼,露出似乎非笑的表情:“不要打我的主意,你学了鲁班法,就不能学我灵兽门的功法。这不仅是功法冲突问题,还有门规限制、先辈恩怨、门派互相牵制等等,八大旁门都不会互相传授的。”

  “可是我没有加入鲁班门啊,就是自己看了几天书。”

  老骗子道:“看你这样子,一定会继续研究下去,我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我笑而不语,虽然我害怕骗子集团的人来追杀我,但要叫我还没有真正身入江湖就“退隐”,我也不甘心。老骗子说的那个神秘门派,我连名字都不知道,也没有与他们发生过冲突,我还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危险——只要我做好保密工作,别人并不知道我有鲁班门的法器和秘笈。

  老骗子是何等样人?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事,又连连摇头叹气:“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是你的事。不过我还有几句话要交代你:第一,江湖上的事按江湖规矩来办,尽量不要惊动官方,更不要与官方的人混在一起,他们不仅保护不了你,还会让你成为众敌之矢;第二,奇功秘法再强,也有不灵的时候和被克制的时候,不足为凭。冷静的头脑、敏锐的眼光、得体的语言,圆滑的处世原则,才能让你无往不利。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既文章,人生阅历就是最大的财富……”
  我不完全赞同他的说法,但他的阅历和眼光确实让我非常佩服,值得我学习。我说:“师父,你的秘法不能教我,江湖经验和人生智慧总可以传授一二吧?”

  “这个当然可以!”老骗子很高兴,“你磕了我三个头,又叫了我这么多声师父,确实该教你些东西。这样吧,我教你三天时间,保证以后没有人能骗得了你,除了少数高手外,你还能玩得他们团团转,拿江相派的标准来说,起码是个翰林级别的水准。”

  我倒,说了半天他是要教我骗术啊!

  老骗子也不管我听不听,开始介绍骗子们的规矩、习惯、手法、江胡黑话等等。
  原来走江湖算命看相的人,只懂最基本的命理相学,不需要学太深,他们靠的是随机应变,和一些历代骗子大师总结出来可以无往不利的口诀。还有“敲、打、审、千、隆、卖”六字真经,敲即旁敲侧击,明白对方的真正底细;打就是突然发问,使对方仓促不防而吐露真相;审就是审貌辨色,分辨真假从已知推测未来;千是刺激恐吓,直击要害,令对方害怕心慌舍得掏钱;隆是赞美恭维和安慰鼓励,让求测者花了钱还觉得爽;卖是完全掌控对方心理和想法,从容摊出使其惊异折服。

  这六字真字还有具体的要诀,老骗子一说,我便恍然大悟,他骗我时用的不就是这一套吗?

  要成为高级骗子有许多硬件要求,首先人要长得有说服力,一看就像是高人,然后要聪明伶俐反应快,声音洪亮,词锋锐利,还要能守规矩,不能过度贪婪等等。
  我不是当高级骗子的料,也不想当骗子,但多了解一点知识,有助于识别骗子,不被骗子蒙骗也是好的。街头看相算命的骗子们不需要推算命理,精研八卦,只要牢记一些口诀,灵活运用就可以了,比如下面这段口诀:

  入门先观来意,既开言切莫踌躇,天(父)来问追(子)欲追贵,追来问天为天忧。八(妻)问七(夫)喜者欲凭七贵,怨者实为七愁苦;七问八,非八有事,定然子息艰难。士子问前程,生孙(商贾)为近古(近况不好)。叠叠问此事,定然此事缺,频频问原因,其中定有因……神暗额光,不是孤孀亦弃妇。妖姿媚笑,倘非花底(妓女)定宠姬。满口好好好,久居高位;连声是是是,出身卑微。面带愁容而心神不定,家有祸事;招子(眼睛)闪烁故作安详,祸发自身……

  口诀中有很多是江湖黑话,老骗子给我翻译讲解:求算命的人进门来,先凭着他的衣着相貌言谈举止,洞察他的来意,在没弄清楚对方的心意之前不要轻易开口。一旦弄清楚了对方的底细,就要一针见血直指要害,震慑对方。
  父母问子女,是盼望子女有个好前途,一般是因为子女学习成绩不好、早恋、男朋友不合父母心意、工作没有着落等;子女问父母,不外乎父母生病、官司、贪污会不会被抓之类。女人问丈夫,无非官运、财运、有没有在外面养情妇之类,脸有喜容的是丈夫升迁、横财、投资方面;面带愁容的,就是无子、淫乱、夫妻吵架、盗窃、妒忌、恶疾等。而丈夫求测妻子,多数情况是问生子、淫行、恶疾、想要离婚之类。读书人求测,肯定是问前程事业,做生意的人来问,一定是最近生意不好……这些都很容易判断,他们不停地问什么,就是缺什么,一直问原因,其中必定有原因。

  神色黯然,面带愁容但额头光滑细腻,衣饰华丽的,不是富人的遗孀,就是被抛弃的小三;妖冶放荡、言笑风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是妓女就是别人情妇;满口说“好”或“对”的人可能身居高位,连声称“是是是”的,是出生卑微的小人物;面带愁容心神不定,恍恍惚惚带神经质的人,家里一定发生了不幸的事。眼神闪烁,说话吞吞吐吐精神不集中,或内心惊慌而又故作镇定的,肯定是他自身做了坏事东窗事发了。

  ……
  用这些口诀一对照,对方来意就一清二楚了,遇到了少数深沉的,还有其他对付的办法,加上“六字真经”灵活运用,巧舌如簧,就可以无往不利,名满天下,跻身“预测大师”之行列,政界要员、商场巨贾趋之若鹜,人人把你当成活神仙。

  老骗子平时可能找不到可以说“真话”的人,所以一讲就停不下来,淘淘不绝地讲他的经历和经验,以及江湖中一些小把戏,比如竹篮打水、千杯不醉、神书万符、线灰悬币等等,其实说穿了都不神奇。

  我问他骗徐广利的骗子用的是什么手段,老骗子不能确定,师父带入门,修行在个人,即使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手法也未必一样。用他们专业一点的话来说,“法”是可以传的,“术”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完全看个人领悟,就像魔术师自创魔术一样。
  我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师父,听说学鲁班法会孤、贫、夭三者得一,是真的吗?”

  “是有这个说法。”老骗子点着头,“学鲁班法可以分三种情况:一种是民间的老木匠、老石匠,学了一点皮毛,也能镇镇邪,治治小儿夜哭之类,这种不会有五弊三缺;第二种是鲁班门的直系弟子,需要师父敕封授徒,入门就要领五弊三缺,你没有正式入门,只看书是没事的;第三种是其他门派的人学鲁班法作为手段,不是正式传承,但作恶太多最终也逃不过因果。其实不仅是鲁班门,其他门派也有类似的规矩和限制。”

  原来我不会受诅咒,但也不算正式传承,我竟然有点失望:“师父教的跟看书学的为什么不一样的,只要掌握了就一样吧?”
  老骗子笑道:“不一样的,俗话说‘真传一句话 假传万卷书’,修为高的人说一句话就能通达鬼神,师父收你入门时就向天地鬼神通告你的身分了,天地神明和历代祖师都会保佑你,师父和祖师的信念、灵力已经与你共通,你使出来的法术立即有效,或是威力更强。没有正式入门,让你看再多的书,也只能学会一般的法术,威力有限,真正的秘法就没有灵验了,这个道理就好像开车没有驾照……”

  老骗子说得这么通俗易懂,我当然明白了,既使我画出太公用的特殊符号,也不是真正传人,属于无证驾驶。

  老骗子见我有失望之色,笑道:“你太公留下的鲁班尺非同小可,你拿着这把尺,也能获得一些传承之力,又不用担心五弊三缺,也是好事啊。不过你可要牢记了,不能轻易在外人面前显示法术,不能对普通人使用法术,不能以法术来谋求太多好处,尽量不要用法术来帮人或害人,总之不是迫不得已不要使用。”
  我连连点头,牢记于心。接着我继续向他请教法术和江湖上的问题,他一般都会回答,有时兴致来了还会主动说一些,但关于鲁班门的具体法术他不肯多说或者是不知道。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老骗子叫我先回去,明天早上再来。我丢了手机,已经一整天没有与徐广利联系,不知道警方处理得怎么样了,也急着要回去,于是恋恋不舍告别了老骗子。

  回到住处我被徐广利数落了一顿,说我一整天见不到人,连电话也不打一个,再不回来他就要去报警了。其实他的意思是我现在拿他的“工资”,住他的地方,没有全心全意为他办事,因此生气。警方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气没地方撒,就往我身上倒了。

  我更加厌恶他,要不是因为跟老骗子有三天之约,我现在就走人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直奔老骗子落脚的荒园小屋。不料到了那儿,小屋的门洞开,里面空荡荡的,不仅老骗子不在,他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我傻了眼,说好教我三天,怎么突然跑了?老骗子不会是遇到危险了吧?

  我巡视屋内,在墙角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他日有缘再会。”

  “死骗子!”我怒吼一声,这是他第二次玩失踪了,第一次拐走了我的鲁班尺,第二次拐走了我的心!我把他当成朋友,当成忘年交,他却又一次伤害了我,骗子就是骗子,永远不要相信骗子的话!
  我冲出屋子往四周看,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冷静下来想一想,老骗子可能是一个很怕死的人,怕我会连累了他,所以临时改变主意溜了。聪明的人滑头,笨拙的人坚毅,像他这样机诈百出,又长期行骗的人,会变得很敏感很多疑,谁都不相信,总以为别人也在想着要骗他、害他。这完全是启人忧天,即使真有那个神秘门派存在,也不会注意到我,更不会注意到他。

  其实老骗子也不欠我什么,他要走我没什么可说的,主要是走得太突然了,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留,这就太过分了。现在骂他也无济于事,我只能收拾心情往回走。

  以前这个城市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这里有一只黑猫让我放不下。表面上看我救它一次,它也救我一次,已经扯平了,实际上我救它是举手之劳,它救我却是冒着生命危险,这个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与人已经变得冷漠,到处充满了欺骗、功利和伤害,而在它身上我看到了最原始的淳朴、良知和知恩图报,我需要这样的朋友,既使它不愿意跟我走,我也要找到它,跟它说一声再见。
  这个城市这么大,我真的不知道该到哪里找黑猫,时间拖得越久找到它的机会就越渺茫。老骗子说的话可能有夸张的成分,但骗子集团人多势众,无孔不入也是事实,连警察队伍中都有他们的内线,如果他们真的要找我报仇,我现在已经很危险,最好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这就让我很为难,我是该为了“义气”坚持我的原则,还是为了生命安全放弃可能是徒劳无功的事?

  回到徐广利当掌柜的那家古董店,我准备向他“辞职”和告别,抓骗子的工作我做不了,以后还得躲着骗子,我也要另找地方住了。我走进去还没开口,徐广利就说:“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手机丢了得再买一个,要不怎么找你?刚才有个人找你呢!”

  我立即紧张起来,没有人知道我住在这里,谁会到这里来找我?我急忙问:“谁找我?”
  “陌生人,大概三十来岁,戴着墨镜,很强壮,问你是不是住在这儿。”

  “你告诉过别人我住在这儿吗?”

  徐广利也看出情况有些不对,有些紧张起来:“我没跟别人说过啊,会不会是骗子的同伙?操,早知道我就报警了!”

  “我收好东西马上就走,等下房门钥匙再给你,以后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住过!”说完我转身就走。

  徐广利追了出来:“你去哪里?以后怎么找你?”

  “你不知道我在哪里最好。”我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虽然我不喜欢他,却也不能害了他。
  我走向后面的小区,去住宿的地方收拾东西,还没进入小区大门,就发现后面有一个戴着墨镜的人跟在后面,与徐广利描述的人极像。

  糟糕,被人盯上了!

  我装作不经意地回头再看了一眼,这人身高约一米七五,不是特别强壮,蜂腰猿背,身躯挺直,步伐坚定,举手投足之际给人很有力量,很灵捷的感觉。此人如果不是在军队里训练过,就一定是长年练武,恐怕是一个专业的杀手,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我有些惊慌,小区里面可能有他的同党,我往小区里面走就有可能被人堵住,还不如在街上安全。眼光一扫,我有了主意,走向小区大门口的保安室。这里的保安可是货真价实的,有一定震慑作用,报警也方便,骗子集团的人再猖狂,也不敢大白天杀过来吧?
  我走到保安室的窗户前,发现保安盯着桌子上的报纸,有些伤感的样子。报纸那一版大篇幅报道昨天的一场惨烈车祸,死了几十个人,我掏出烟递一支给他:“昨天的车祸好惨啊,你朋友受伤了?”

  “是啊,我同学死了,结婚才三个多月呢。”保安很自然地接过了烟,跟我攀谈起来。经过老骗子的点拨之后,我虽然当不了骗子、神棍和预测大师,洞察力和与人交往方面却已经不知不觉有了进步。

  我嘴里在跟保安说话,精神却集中在后面,侧眼斜观,发现跟踪我的那个人直接向我走过来了,并且把一只手伸进了他的长裤口袋。
  我的心呯呯狂跳,他口袋里是一把刀,还是枪?保安居然对他完全没有威慑作用,光天化日之下,人来人往,他也敢当街杀人么?

  我顾不上跟保安聊天了,现在是逃跑还是报警?报警的话,警察没这么快赶来,逃跑有可能会导致那个杀手立即开枪,我的双腿可跑不过子弹。

  保安也发现了有些不对劲,拿起了警棍快步走出门卫室,但那个戴着墨镜的家伙还是保持着原有速度,旁若无人地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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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终没有选择逃跑,因为我看到了墨镜男嘴角微动,露出了一点点笑意。虽然他戴了大墨镜,遮住了眼睛和上半截许多地方,我看不到他的眼神,无法判断出他的真实心理,但这一点笑意应该是友善的,他不是来杀我的。

  真不敢相信危急关头,我不是想着怎么逃跑,而是观察和判断分析对方的表情,看来我已经中了老骗子的剧毒了。

  在我和保安的瞪视之下,墨镜男走到了我面前不到五步的地方停下,他在打量着我,我也在打量着他,此时我更加确定他不是杀手了。
  “你是许承业?”墨镜男问。

  “你是警察?”我不答反问。

  墨镜男微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左手从口袋里面拿了出来,手上有一个小皮夹,熟练地甩开对准我,里面一边镶嵌金属质地的警徽和金色“公安”两字,另一边的卡片上有他的照片、姓名、警号和所在单位名称。给我看的时候,他有意偏侧了角度,不让我旁边的保安看到,当保安探头过来时,他已经收起了警察证。他的名字叫陆南天。

  “有些事情跟你聊聊,请你喝茶可以么?”陆南天面无表情地说。

  貌似他是在跟我商量,实际上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可以拒绝不跟他喝茶,却不能拒绝他的问话,所以我只能耸了一下肩。
  陆南天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只能跟他走。我心里并没有放松警惕,如果他是真的警察,为什么不穿警服,为什么不开警车来?即是他是真的警察,以这种方式来找我,只怕也没什么好事。我本来就对警察没有多大的好感,老骗子又“谆谆善诱”,叫我少跟官方的人接近,我就更不相信警察了。

  走出不远就有一家茶楼,此时已经上午十点多,吃早茶的人基本都走了,只有几个老头在喝茶闲聊。陆南天先走了进去,选了个安静的角落,叫服务员要了几样点心和一壶茶。

  广州人有喝早茶的习惯,泡一壶好茶,配上精致可口的小吃点心,既能吃饱肚子,又能享受人生消磨时间,往往三五好友一坐就是半天。有这么一个说法,广州人吃早点,要吃四个小时。
  陆南天摘下了墨镜,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脸容俊朗,眉毛颇浓,两眼有神,鼻梁挺直端庄,再加上笔挺的腰身,鼓突的胸肌和臂肌,更显得正气凛然,标准人民警察形像,只差脸上没有写着“正义”两个字。

  “请喝茶。”陆南天端起茶杯向我示意。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没有动茶杯,我可不习惯陪警察喝茶,形象好未必就是好人。

  陆南天笑了笑,放下茶杯:“我虽然是在执行公务,但今天并不是以警察的身份来找你,只是向你了解一些情况,随便聊聊。可能你很忙,所以我就开门见山了,节省大家时间。前天凌晨,鹤洞路附近发生一起案件,私人诊所密室里藏有大量死婴,是你报的案吗?”
  我有些吃惊,我没有留下姓名和地址,也不是用自己手机打的报警电话,他怎么能这么快查到我头上并找到我?他会不会是骗子集团的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不回答,陆南天紧盯着我:“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被歹徒抓住关在地下密室里?”

  “我没有做任何犯法的事。”我含糊地回答。

  陆南天露出了一点笑容:“我说过了,我只是向你了解一些情况,不是在审问,现在你说的话不会作为证据记入任何档案。希望你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说一遍。”

  我还是看不透他的用意和立场,所以我不想多说,保持沉默。
  陆南天道:“你和你朋友徐广利都被诈骗过,我查到了你们报案的记录,前天凌晨那件案子,涉案的人都是骗子,报案的人是你,昨天上午你还去过那儿,由此可见你与他们有冲突。你匿名报案,之后又有意避开警方,我估计你是对警察有抵触情绪,所以今天便装来找你,你提供信息给我们,有助于我们深挖猛追,把骗子一网打尽。”

  他说得很诚恳,态度也很友善,能查到我这儿来也证明有些能力,似乎是一个好警察。我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骗子抓住吗?”

  陆南天摇头:“我不知道的情况还很多,所以要向你了解。”

  我恨得咬牙切齿:“我一路跟踪找到了骗子们聚会的地方,打电话报警,结果警察没有来,骗子却找到了我,把我打昏了关在密室里,你说我还敢相信警察吗?”
  陆南天瞪大了眼睛,随即剑眉竖起,怒目圆睁,差点要拍案而起:“竟然有这样的事!你是什么时间报的案?”

  “我不是打110,而是打了贾曲的手机,贾曲就是我被骗后,给我做笔录的那个年轻警察。”

  陆南天脸色大变,立即掏出他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叫对方严密监视贾曲,如果有出逃迹像立即逮捕。收了手机之后陆南天对我说:“以后报警千万不要打私人电话,直接打110。”

  我有点脸上发烧,强辩道:“谁知道你们的系统是怎么运作的?按你这么说,以后有情况也不能打你私人手机了?”
  陆南天很尴尬,他要是说可以打他私人电话,就等于是否定了他刚才的话;要是说不能打他的私人电话,就代表他也不值得信任了。

  “这个,这个……咳咳,你提供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希望你提供更多线索。”

  我问:“你们抓住了几个人,有没有抓住一个被称为‘状元’的人?”

  陆南天眉头一挑,掏出手机按了几下递给我看,上面是人的头像,我一张张往下看,其中有一个明显是死人,骗过我的骗子也在其中。他说:“包括诊所主人夫妇总共是九个人,一死三伤,有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我摇头,心里暗叫糟糕,没有抓住状元,那么他迟早会带了人回来报仇。我往外逃时,状元没在,否则我也逃不出来了,所以警察没有抓到他并不奇怪。

  看样子陆南天是一个可以值得信任的警察,我只有相信他,依靠警方的力量给骗子们致命打击,骗子们才没有余力来找我麻烦。老骗子叫我不要跟警察走太近,但他的话也不是金科玉律,他只是个老骗子而己,我不是江湖人,用不着守什么江湖规矩,凭警察的力量来打击骗子,是顺天应人合理合法的事。

  我目视陆南天,严肃地说:“他们的最高首领称为大学士,也叫大神棍、江湖之狐,没人知道是谁。大学士之下有状元、榜眼、探花、翰林、进士之类的等级划分,那一个被称为状元的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有可能整个广东的职业骗子都是受他指挥,你们一定要抓到他。”
  陆南天脸色很凝重:“果然是一个严密的犯罪组织,那些抓获的嫌疑犯口风都很紧,只有几个证据确凿的案件他们承认,不肯供出同伙,所以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组织结构。如果你看到‘状元’,能认出他来吗?”

  我摇头:“不能,我没有看清楚,我只知道他长得很高大,是国字脸,但是如果靠近他,我可能可以感应出他来,因为他养了小鬼,气息与别人不一样。”

  陆南天眉头深锁,用手机轻轻敲击着桌子,过了一会儿问:“你怎么这么清楚他们的组织结构?还有小鬼和僵尸,你了解多少?”

  “他们的情况我是从他们交谈中知道的,小鬼和僵尸我并不了解,这是第一次遇到……你也相信有鬼啊?”
  陆南天苦笑:“本来不信的,但是现在真的见到僵尸了,那么也就可能真的有鬼。”

  我急忙问:“那个僵尸打死了吗?”

  “打死了。当时我不在场,我看到的时候已经击毙,身上有十几个弹孔,都不深,头上打中了三颗子弹才击毙……实际上我的主要任务不是抓骗子,而是弄清那具僵尸是怎么形成的,还有那些死婴有什么作用,他们有什么目的。当然,这是同一个案子,有关骗子的线索你都可以告诉我。”

  我恍然大悟,难怪他穿着便装单独来找我,原来他负责调查的是神秘事件,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也不合适正式请我到派出所去问话。
  陆南天的手机突然响起,接听之后脸色很难看,贾曲已经失踪了,或者是出逃了,他的身份信息都是假的。

  陆南天咒骂了几句,打电话给他领导,汇服情况并要求展开全面抓捕,然后继续盘问我那天的经过。我把出逃的经过,特别是遇到僵尸的经过说了一遍,但有关黑猫和施法的过程没有说,我可不希望他把我也当成怪物来研究。他问我是否学过法术之类,我也否认了,我相信他是好警察,但也未必可以推心置腹,不该说的绝对不说。

  聊了半个多小时,该说的我都说了,案子的侦破情况我也了解了一些。骗我的地摊骗子已经抓获,被骗金额不是很大,只要我去指认,结案时可以从缴获的赃款之中支付给我。骗徐广义的骗子没有抓到,数额巨大,目前来看没有追回的可能。
  陆南天临走前叫我去某个派出所领回属于我的手机和钱包——我被骗子打昏后,这些东西被骗子们搜走了,后来又落进警察手里,这也是陆南天能找到我的原因之一。

  这些都是小事,没抓到状元才是大事,我的心沉甸甸的,走在有人的地方,我总是觉得别人在暗中盯着我。

  当天下午我去派出所领回了属于我的手机、钱包、钥匙等东西。前几天我外出找骗子时已经有防备,身份证等重要东西没有放在钱包里,也没带多少钱,丢了也无所谓。但是手机里面有我亲人朋友的电话号码,还好手机落进骗子手里的时间不长,他们当时可能没有足够重视,没有利用里面的号码进行诈骗和报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又安全回到我手里了。
  “状元”没有抓住,让我心惊肉跳坐立不安,我必须从徐广利住的地方搬出去。警察能找到这儿来,骗子也有可能找到这儿来,我不能冒这个险,也不能让徐广利受我连累。

  回到徐广利住的那个小区,我正要去按电梯时,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喵~”

  我的动作僵住了,好熟悉的声音,难道是黑猫?我怀着紧张期待的心情慢慢转过头,只见后面路边的篱笆树下站着一只黑猫,浑身没有一根杂毛,骨骼粗大却消瘦,耳朵微倾眼睛半眯,尾巴轻摆。它似乎在对着我微笑,却又显得高傲矜持,像是一个目空一切的武林高手,或者落笔成诗的绝代才子,那种从容自信绝对没有第二只猫能够拥有。

  “天哪,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又惊又喜,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想要去抱它,黑猫却迅速后退,像是有些不高兴,也像是有些戒备,明显是不让我抱。
  我的手僵在那儿,心里很不是味道:“不是我丢下你不管了,当时情况危急,我只能先走,后来我一直在找你……”

  我真的一直在找它吗?我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实际上我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安危,在这个大前提之下,我没花多少时间在找它,我居然骗一只猫!

  黑猫像是知道了我的想法,给了我一个鄙视的眼神,转身就走。我急忙问:“你去哪儿?”

  黑猫转头望了我一眼,继续往前走,我可不想就这么让它走了,只能追上去:“你别跑啊,我请你吃……吃鱼好不好?你想吃什么都行。”
  黑猫充耳不闻,越走越快,我需要一路小跑才能追得上它。追了一会儿,我看出来了,它是想要带我去哪里,因为它一直沿着路走,如果它要躲避我,直接往高处一跳就行了。

  出了小区,黑猫沿着街边急走,别看它脚短,可是频率快啊,走路毫不费力。我的步伐虽然比它大了好几倍,频率却也比它慢了好几倍,几分钟后我就开始气喘吁吁,一身热汗。可恶的家伙,你就不能走慢一点儿吗?我两条腿怎能跟你四条腿比?

  这么一路急追急赶,走了足有二十分钟它还是没有停下的样子。我又累又渴,不得不停下来买瓶水喝,还好黑猫也停下来等我了。

  我知道黑猫一定是带我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但也不用赶得这么急吧?猫就是猫,再聪明也不能跟人比,我故意放慢了脚步,果然它见我追不上,速度也放慢了。
  经过一处公交站点时,黑猫突然停下,盯着一辆刚停下的64路公交车,然后突然蹿出,以闪电般的速度从公交车后面跳上了车顶,坐在车顶上望着我。我完全没有料到它会来这一招,急忙向前狂奔,终于赶在车门关紧之前把手伸了进去,被司机一顿臭骂。

  我低估了黑猫的智慧,它居然懂得坐公交车,而且还是免费的!大概它看我走路辛苦,所以改乘公交吧?由此看来,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比较远,但一定是这路车经过的地方,它在那个地点附近见过了一模一样的车,因此认得。

  什么地方或者什么人,能让黑猫这样惦记并且带我去?我心中一凛,在我和黑猫共同关注的人中,只有一个人值得我们必须找到的,那就是“状元”!难道黑猫这几天不见影子,是在追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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