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自己失声而叫:“怎么会是你?”
我就是想破脑子也想不到,等在这屋子里的不是什么像妙妙的藏族姑娘,而是......黄大仙。孑然回头,只见小伙已把门关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脸上再无憨厚,“你?”顷刻间明白了一切,这是一个计!从踏上九寨沟这个地方起,我们就走入了黄大仙的局里面。
我回过头看向那个面带微笑的男人,呐呐而问:“元老板和他都是你的人?”
黄大仙似听到了一件好笑的事,失笑连连地说:“小丫头很天真,需要别人为你做事,只需要支付一定的筹码就行了,而恰恰我付的筹码比你的盛世尧要高,那他们就自然站在了我这边。”
到这时,我连苦笑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在一开始就被身后那小伙给迷惑了,他假装的憨厚成功地骗过了我们的眼睛,也正因为如此,刚才我对他完全没有防备,甚至在走出茶馆时,他还假意提醒我去跟盛世尧讲一声,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更是消除了我的疑虑。
哪里会想到,这个小伙子是最佳影帝!一步步引我走进这里,走进黄大仙的囊中。不晓得盛世尧发觉我不在茶馆里后,会不会寻来?刚才我们一路过来,应该是有好些当地人看到的。可念头刚划过,黄大仙就打破了我的希望,他说:“别指望盛世尧能赶来,既然我能用计把你引进瓮,自然也有法子对付那边的他。”
心沉到底,元老板是老客户,盛世尧和周通认为这趟活很轻松,并不会对其有太多设防,如果黄大仙布下什么阴谋暗算他们,那真的就是防不胜防。
“老黄,你就别吓人家小姑娘了。”自进门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婶突然说话,还是一口流利的汉语,着实把我惊了下。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不由去细看她,刚才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在进门探望“林妙妙”上,就没过多留意大婶的容貌。
此时细看之后,大吃一惊,指着她失声而喊:“你是杜太太!”警方追捕无获的嫌疑犯,居然藏身在此地!她一身藏族妇女打扮,包得严严实实,若不是我曾亲眼见过她,后又推断出她可能是害死杜老板的元凶,对其印象极其深刻的话,根本就认不出来。
杜太太面露讶异,随后笑着说:“小姑娘倒是眼尖,居然一下就被你认出来了。”说完就看向黄大仙道:“怎么样老黄?我就说这小姑娘不是普通人吧,跟在那盛世尧身边的几个,就数她最机灵,其余几个都没多大作为。”
黄大仙沉笑了两声,听在我耳内,特别阴寒,不光是他声音,还有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想到那种眼镜蛇,特别的阴毒。第一面见他时的宽厚形象,早已破灭,只觉得这个人让我胆颤,原因还是在于上回那魂音的邪术。
我吞咽了下口水,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直视黄大仙道:“说吧,引我过来有什么目的?”
黄大仙却反问:“你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价值,值得我为你布这个局?”
“我就是困惑啊,平平凡凡的我,没什么一技之长,也没什么宝贝,却得你亲睐有加,几次三番对我用计。”这话说得不假,确实挺疑惑不解的。
黄大仙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睛微眯着说:“第一次留意到你,是为桂花设散魂术,就差一步即可成功,居然被你们一干人破坏。当时我远在千里,伸手不及。后听小芬说杜庆祥请的风水师,身旁有个女孩很古怪,眉心有残存的阴气,我就不由好奇,假意约见盛世尧。
果见你身上带有桂花的魂气,当时觉得很奇怪,桂花即使没被魂散,也应该走了才是,为何你身上会带有她气息?后来我仔细观察,发现那股魂气极淡,对你没什么影响,就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桂花应是托梦过给你。”说到这他顿住,来看我脸上的表情,我尽管心中吃惊,但仍绷着脸,不想给他看出端倪。
他笑了下后继续说:“但我要告诉你的是,那其实不是桂花的托梦,而是她的阴魂曾俯身于你身上,后来应该是被盛世尧驱走了。”
我直觉否定:“怎么可能?这世上哪有鬼魂附体?”
黄大仙并没理会我,径自而讲:“桂花是死于天谴雷劈,她本身怨气很重,如此死法会令她打下十八层地狱,她自然不服,头七是她最后的期限,如不将她魂散,她必将化成恶鬼。可偏偏遇到了你们,阻断了断魂步骤,她就乘机依附在你身上。你得感谢你身旁有盛世尧这个高人在,否则你定受桂花影响,阳气被吸尽。”
听到这,我忍不住冷笑起来,“按你这意思,你还是替天行道,在做好事呢。”
“是不是好事,不妄加评断,但我的本意与出发点都是为将恶灵除去,只可惜最终还是功亏一篑。”黄大仙做出一副黯然样,看得我汗毛直竖。一个用坑蒙拐骗与邪术来行走的人,居然还想标杆自己是好人,当真是奇葩处处有。
我也懒得去戳穿他,只问自己想了解的事:“那后来在旅馆中,你为什么要追过来用魂音控制我?而且那个魂音为什么就我一个人会中招?那个与李先生演戏的女人是你吧。”
黄大仙说:“魂音魂音,自然是你身上带有魂气,才能被我魂音所牵引。桂花虽然已被盛世尧驱走,但魂气还残留在你身上,至于用魂音引你上楼的原因,就算我说是想帮你,你也一定不会信。”他略去了是否就是那个假扮的女人的问题,但如此回答也等同于默认了。
从我开始提问到现在,他基本上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话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不知道了。但心中有底,这黄大仙动机不可能纯良,否则不会屡次三番地要抓我。想到一件事,我回头睨了眼那小伙,他被我看得莫名其妙,转首才问黄大仙:“那我跟他形容的那个姑娘,是真有在这寨里吗?”
旁边的杜太太笑出了声:“你这丫头倒还真是执着,昨天你都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今天还不死心,到这时候居然还惦记着你那同学呢。”
我向她走近一步求证:“那你告诉我,究竟那个人是不是我同学?”杜太太极抚媚地抬手理了理鬓发,说:“你猜啊。”未等她理好发手放下,我已经冲了上去,探手欲扣她肩膀制住她,这是在我走进这扇门看到黄大仙后,脑中立刻生成的一个念头。
之前假装提问困惑,为的就是麻痹对方的戒心,尤其在盛世尧那边不能指望后,我必须得一击即中。几秒钟内,我已经权衡轻重,制住黄大仙的可能性,没丝毫把握;身后的小伙,份量太轻,恐怕就是制住了也未必有用;唯独这杜太太,听黄大仙唤她小芬,口吻很是亲密,之前杜老板那事定又是他们两人合谋,关系一定不简单,而她又是女性,我有九成把握能够制住她,将其当成人质。
可偏偏那剩余的一成不确定,在这时灵验了。就在我手伸到杜太太面前,甚至都已经看到她面露惊恐,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同时,我突然全身没了力,整个人瘫软了下去,重重跌在了地上。疼就不用说了,可是震惊更快占据了我的神经与思维,怎么回事?
杜太太往后退了两步,假装很是害怕地说:“老黄,你看看,这丫头可真凶!刚才是想扣住我吗?幸亏你有先见之明,给她先下了药。”
我大吃一惊,什么时候黄大仙对我下过药了?从进门到现在,我与黄大仙都隔了有两米之远,也没任何接触,怎么可能会被下药?等等,我惊然转向那门前的小伙,在来之前,唯独在那茶馆里喝过一碗酥油茶,难道那茶......
心灰意冷,再无话可说。我最大的错就错在识人不清,还有太过轻易相信人,完全被小伙憨厚的外表给欺骗了。人心真的很可怕,善良的外表只是伪装的外衣,这样的人比面露凶态的还要可怕,因为往往他会在背后冷不丁捅你一刀。我现在就被这刀捅得走进绝境了。
门外突的传来敲门声,黄大仙立即朝小伙示意了个眼神,那小伙就拉门出去了。很快他又走了进来,面带惊惧地说:“师傅,被那盛世尧跑了,就抓到他一个下手。”
听这称呼我已了然,这小伙根本就是黄大仙的人,至于那元老板,应该早被他们所控制,表面上元老板指挥呼喝着小伙,实则是小伙在监视他。
黄大仙面色有些难看,显然觉得被盛世尧逃脱很不妙,我听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只要盛世尧在,他一定有办法来救我的。他们三人没再理会我,只吩咐小伙把我给看好了,就走了出去。十分钟后,门被外面打开,一股血腥气冲鼻而来,眼前一闪,就见一道身影被推了进来,门又重重被关上了。
我仔细一看,那被推进来的血人,是周通!
周通双眼紧闭,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从他胸前起伏看出还有呼吸,可是满头的血,显然受伤极重。看这情形,在被抓来之前就应该受伤了,而刚才那十分钟,定是黄大仙带了人在审问他盛世尧的去处。
我浑身无力,就连动动手指都不行,只能出声唤他,在喊到第三声时,他终于睁开了眼。看清是我,扯了个极艰难的笑容,口型略动:“小妹,你果然在这。”
这话一听觉得有文章在内,可是周通朝我使了个眼色,立即了悟隔墙有耳。但他与盛世尧那边的遭遇,对方定都知晓的,要是忍着不问反遭怀疑,于是我问他们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周通边喘气边说他们被元老板给算计了,之前盛世尧提出的横梁果真有问题,不知是谁暗中动了手脚,在他们在屋内的时候,只听一声巨响,屋顶就塌了下来。
不光是他,连那些工人都被压在了下面,等被人从砖头堆中挖出来后,就有人拿担架抬着他走了。当时以为是救援队,可是被抬到了这里,等看到黄大仙等人后,立即明白了前因后果。周通边说边骂着那元老板,因为当时元老板找了借口出去拿个什么东西,正是在他走后,屋顶才坍塌的。
元老板被黄大仙收买,这事我已经知道,所以从周通口中得知,并不觉得惊奇了。周通问起我这边遭遇,我苦笑着把经过讲给他听,到最后他直直瞪着我,几次动了动嘴都没出声,最后长叹一声:“小妹,你始终都还不信我和尧哥。”我欲开口反驳,可话被堵在喉咙口,再怎样的理由都很牵强,事实就是当下我有机会告知他们,却选择了一意孤行,最后得此下场。
房内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各自想着心事。我大概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周通和我关在一起,就想通过我们的交谈来寻找盛世尧那边的蛛丝马迹。当时情形根本意料不及,不晓得盛世尧是如何逃脱困境的。又想昨晚我们夜探那林中深处的事,不知道黄大仙有否发现,不过我们是换了小伙给指引的藏居住的,应该是没发现我们昨晚的行踪,直觉这件事不能被对方知道。
又或者,会不会黄大仙就是冲着盛世尧所找的那契丹文来的?可是为什么缕缕把目标指向我呢?还有从昨晚盛世尧的谨慎行径与今天他悄然逃脱来看,他很可能已经是对元老板怀疑,说不定他早就看出那横梁的问题。不是说最好的风水师,必然也深悟建筑方面的知识,如果那构架有问题,哪怕无关风水,他应该也看得出来。
那为什么周通还会中招呢?难道是他只怀疑在心中,没来得及告诉周通?无数的疑点盘绕着我,加上睡眠不充分,以及屋内静谧,很快神智就浑浑噩噩起来。迷糊中感觉有人在推我,眯开眼就见眼前一片昏黑,竟已是晚上了。
推我的人自然是周通,我已被扶着靠墙而坐,他从门那边移了过来。今晚月色特别明亮,透过窗户照进来,屋内不说敞亮,但至少能视物。周通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不知从哪移过来一碗水,拿手指蘸了在地上写起来。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字,到最后唏嘘不已,更觉得十分惭愧。原来原本盛世尧已经察觉到元老板有问题,对他起了防心,之所以与其周旋,就是想探一下他背后究竟是谁在搞鬼。猜到有可能是黄大仙,想借用元老板这条线,顺藤摸瓜找上门。可偏偏在这时候,他让周通去茶馆找我,发现我已不在,立即心知有变,我一定是被人给带走了。
不得不修改原先计划,将计就计,让周通混进里面来照应我,而他则在外面吸引黄大仙注意,另想其它办法。也就是说,本来他们俩都可以毫发无伤地躲过,但为了来找我,周通冒险受伤进来,深入敌心。
如果说我的一念之差只是让自己身陷囹圄,那最多也就懊恼,可是害得这个向来对我很不错的大哥也跌近来,那真的让我羞愧不已。周通看我的眼神流露安慰,依旧用写的告诉我说别担心,他身上的伤都是外伤,当时明知情况会如何发展,他自然是护住要害的,就是之前的昏迷也是伪装的。
心知他是在安慰我,伤不伤得重,我有眼睛看到。而且最主要的是我们落在黄大仙手上,那个人阴沉诡异,不知道有什么目的,难保他不会再用那魂音来控制我,或者用其它邪术对付周通,以达到牵制盛世尧的目的。
周通朝我比划了个手势,反应迟钝了半拍才领悟过来他是叫我试试看手脚能否动了,我一试,果真可以动。刚才初醒过来,他就与我写字道实情,根本没去想这遭。只是虽然能动,但还是浑身酸软无力,这样要逃跑根本不可能。但周通又用水在地上写了一行字,令我大吃一惊,他说我的血可以解体内的药。
说完他指了指我的手,我翻手一看,发现食指上有条细微的伤口,血已凝固住,更感觉到鼻尖处有一抹血腥味。周通用口型对我说,是盛世尧教他的。我将手指的裂口重新挤开,把血凑到鼻尖处,闻了一会,就感觉体力又恢复了些。
这真的太神奇了!难道我的血有什么特殊功效?黄大仙抓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这原因?可是不对啊,要是我自身有什么特殊,怎么还可能被那药给放倒?这本身不就是矛盾的吗?疑惑地看向周通,他摇摇头,显然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没过多久,那股酸软感觉就消失了,我活动了下,已经与正常人没两样。这回黄大仙可真是失算了,他以为我被药放倒,而周通又重伤昏迷,两个没有行动能力的人在一起,不会有什么问题。悄悄靠近门边,仔细听了听,从呼吸频率来判断,应是只有一个人在外头看守,很可能就是那小伙。
回头示意周通要不要行动,但见他坐在原地苦笑着摇头,抬手指了指他的脚,我移下目光,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注意到他的右脚踝处被什么给插刺进去,像是那种黑色的钉子。这得多疼呢,他居然一直隐忍到现在才说。他朝我做着手势,我沉默地看了一会,走回到他身边,重新坐了下来。
周通很是焦急,可我只对他做了一个口型:“NO!”他要我独自逃跑,我要是这么做了,我还是人吗?哪怕留下来未必能帮到什么忙,可这时候要我撇下他不管,绝不可能。
突然门外传来躁动声,两人都惊了一跳,对视一眼,我立即往地下一躺,假装原来躺着不能动的样子。而周通则拖着残脚往边上挪,歪倒在旁边。很快门就被从外面给推开了,黄大仙率先走了进来,目光掠过我们身上,又在房内四处察看。
心中一动,难不成盛世尧来了?
突见黄大仙的目光定在地上某处,我跟着去看,顿觉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发凉。刚才周通用来写字的那碗水还在我脚边,他忘记挪走了。从黄大仙可疑的目光可看出,他已经在怀疑着什么,脑中翻覆着要如何解眼前困境。
只听周通在旁重重啐了口唾沫在地,嘶哑着声骂:“看什么看?我老周怜香惜玉,把水递给我小妹喝怎么了?你们这么对付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居然让她全身不能动,连起身喝水都不能。”我后背发凉,冷汗出来了,周通这招欲盖弥彰不知道能否有用,不过相比找其它借口,确实要有说服力些的。
可黄大仙眸光波动,面露阴沉,“周通是吧,你那当家的倒也真沉得住气,小丫头被我捉了,你又被丧魂钉给钉住了脚,居然还有那耐心在玩声东击西这招。”
周通眼珠骨碌一转,大笑起来:“哈哈,定是刚才尧哥来损了你的手下,你又找不到他人,跑来找我们的晦气了。什么大仙,我看是狗屁!”周通这人本来就粗鄙,骂起来毫不含糊,跟我相处时估计念着我是女孩子,收敛了不少。只是我十分担忧他的情况,那黄大仙说他脚上被钉进了丧魂钉,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名字,定有文章在内。
黄大仙也不与他费口舌,一脚踢翻了地上那晚水,寒声道:“少给我撂嘴皮子,当我看不出你们刚才用水在地上写字,互通消息?哼,周通你嘴别硬,我倒是要看看再下一枚丧魂钉,你还受不受得住。”
我直觉去看周通,虽然他还依旧满脸愤慨的样子,可是很明显他的脸色刷白了,可见那丧魂钉有多厉害。而就算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丧魂钉,只是普通的尖锐物体插进脚踝,也会是锥心之痛吧。我想到这,就觉心颤。
只听黄大仙扬声唤:“东明。”外头应了声,立即走进来两人,其中一人正是那引我来的小伙,他看也没看我们,就径自走向黄大仙,喊了声师傅。看来东明是他的名字。
黄大仙指指地上的周通,“按住他!”东明没有任何迟疑就朝门口的另外一人示意了下,一人按手一人按腿,即便周通再怎么扭动,都挣脱不开。
周通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眼见黄大仙走上前,手上似拿了什么,我急得不行,就在我打算不顾一切扑上去时......
原本按住周通的东明,突然间出手如电扣向黄大仙咽喉,这急转来得太快,快到我根本没法反应。但黄大仙却比我要反应灵敏,在那瞬间他的身体已经急往后退,避让开了那锁喉的一招,但只听骨骼脆响,黄大仙的肩膀被东明捏住,且听到骨碎的声音。
我惊得瞪大了眼,说不出话,不明白眼前这一幕究竟怎么回事,东明怎么会突然对他师傅黄大仙出手,难道他又反水了?黄大仙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肩胛骨被捏碎哼都没哼一声,一沉肩,只看到他犹如灵蛇一般缩出了东明的五指,并一下退开了十几步,怒喝:“你不是东明!”
我大吃一惊,仔细去看那东明,果然发觉不对。原本东明身形比较单薄,大约一米七五左右,可眼前这个分明有一米八出头,可是他却顶了张与东明酷似的脸,对,酷似!我已经看出这个人的脸与东明只有七八分像,只是屋内灯盏昏暗,刚才又第一感官认定了这人是东明。再细看时,顿觉这身形很熟悉,一眨不眨地直盯着他。
那边黄大仙见眼前的“东明”不出声,但在向他步步逼近,眼光一厉,扫向后面还蹲在地上的另一个人,吼道:“还愣着干嘛?他不是东明,上来抓住他!”话说得酷寒,可他却缩在窗边不敢上前,显然忌惮刚才“东明”那一下探指捏碎他肩胛骨的功夫。
不明敌我情形,我继续躺在原地按兵不动,目光转向那个一直蹲在门边的身影,骤然发现此人也很奇怪,发生这么大变故,按理他应该早就冲上来帮忙才是,怎么会还傻愣愣地蹲在原地?此人从进门到现在,都一直低垂着头,直到黄大仙呼喝他后,才缓缓抬起了头,我惊呼出声,竟然......竟然是六子!
脑中电闪而过,犹如慢动作般缓缓移转目光,定在那背对着我的假“东明”身上,难怪觉得熟悉,他是......盛世尧。
黄大仙在看清六子的脸后,面色大变,“你们......”
“黄大仙,久违了。”盛世尧终于开口,我发觉他的嗓音转了回来,刚才假扮东明的时候,他定然是模仿了东明说话。歪倒在旁的周通大笑起来,“哈哈,黄大仙,你也有今天,想弄死老子,老子命长着呢,等下看我老周怎么把你这丧魂钉插回你嘴里去!”
黄大仙到这时反而敛去了脸上的惊疑,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冷冷道:“盛世尧,我低估了你。不过,就算你们抓了我,也是逃不出这寨的。”
心中一惊,这黄大仙的意思是整个寨子里都有他的布防?不由心沉下去,我们加上六子也就四个人,周通的脚还受伤了,我这边虽然恢复了体力,但这份力有等于无,焦虑的目光不由定在盛世尧身上。他因为背朝着我,所以看不到他神色,只听他用一贯淡漠的语气说:“那就走着瞧,看看我们走不走得出这寨子。”
话声落的同时,盛世尧做出了一个扑杀的动作,向黄大仙纵跃而去,我摒住呼吸不敢眨眼,眼见盛世尧的手即将抓住对方,突然哗啦一声,黄大仙身后的窗玻璃碎裂,窗外刺穿而进一把尖刀,刚好是贴着黄大仙的身体,直指盛世尧胸前。
“小心!”我惊呼出声,身体比头脑先做出了反应,从地上打滚而起,朝窗边扑去,可我的速度终究要慢,眼见那尖刀要刺进盛世尧身前,他突然往旁一让开,躲了过去。刚舒了一口气,立即面色刷白,盛世尧那一让是躲开了,可是把空门留给了我。我已经做出了往前扑救的动作,这时要刹住身形已经不可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刀刺向我,甚至我都能看到窗户外杜太太那阴冷的笑。
电光火时间,变故又起,原本躲开的盛世尧居然又闪身过来,一手环绕我腰,旋转半圈,只听刀刃入肉的声音伴随着两声呼唤:“尧哥!”我心中一沉,他受伤了?!回眸想去察看,目光掠过时正对上黄大仙阴冷的眼,莫名生出一股寒意,颤抖了下。下一秒,耳膜被一道尖利的声音划破,我的神智一下被冲散,强忍过那种钻心的难过,想摒弃杂乱收敛心神,突见黄大仙已到眼前,且朝我张开了嘴,露出里面的黑色獠牙,面孔扭曲。
妖怪!我惊愣的脑子只反应出这两个字,立即想到这张脸我曾见过,就在白天早晨睡那一觉的梦中,我一低头看到脚下的石板幻化成了眼前这张恐怖的脸。原来那梦是在向我预警,告诉我黄大仙是妖怪!
黑色的獠牙越来越近,一拳砸过去,可是拳头到那巨盆大口前,变得太小,眼见要被吞没,余光中一亮,是刀面的亮光耀过来。这种时候,人的直觉反应就是抽刀,甚至都不顾及刀刃会划破手掌,因为那獠牙已经向我咬来。横刀而砍,感觉面门一热,眼前变得血红,好,管你黄大仙是妖怪还是鬼神,今天让你血溅当场。
耳边全是噪杂的声音,听不真切其他人的说话声,在刀光见血后,我徒生出了孤胆,将刀横在胸前,对着身后的人大声说:“你们赶紧走,我来挡住他!”在见黄大仙又一次张开獠牙扑来时,我毫不犹豫就竖刀刺过去,可刀送到一半,手腕一麻,刀竟脱手而出。不知哪生出的勇气,狂吼着扑上去抱住对方,在他咬下来前,我先埋头一口咬下。
突觉感觉眼前发黑,心中暗道不好,我定是被黄大仙那妖怪给咬了,难道他那黑色獠牙有毒?可为什么不觉得疼?就是神识越来越抽离,哪怕我极力顶住,也控制不住意识逐渐远离。心中发苦,这回又遭殃了,终究还是没逃脱黄大仙的魔爪。
在感觉自己身体被横过来,且在行动中时,我立即发觉其实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还能有感知。可就是无法清醒过来,眼皮也沉重,只能任由这个夹着我的人快速奔跑。这个人是谁?是盛世尧还是黄大仙那妖怪?想及失去意识前的我与黄大仙的厮杀,不再抱希望,只期望因为我的拖延,盛世尧能顺利带着六子和周通闯出去。这样至少能证明,我并非一无是处。
黄大仙既然敢放话,必然外面等着他们的是危险重重,不过我对盛世尧还是有信心的,以他的能力,必要时刻,全身而退还是可以的。最多这次没把我们救走,再谋它计。突然发现,我对他的信任大大增长,居然一点都不觉得他会就此抛下我不管。
耳朵可能是受到之前那尖利声的刺激,一直听不清外界的声音,嗡嗡的杂音在环绕,所以无法从声音来判断究竟黄大仙要把我带去哪。只能凭着感觉与行进速度,来推测似跑出了外面,且跑到了路不太好走的地方。
是在追捕盛世尧他们吗?可是为什么还要将我带上?怕再中盛世尧的计,来个声东击西扭转回去救走我?心里恨得牙痒痒,这个死妖怪,怎么就这么阴险的?
因为是被人夹住腰横着跑的,所以头免不得的往下垂,长时间这样,血全冲到了脸上,难受至极,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也不知走了多久,才感觉行进停了下来,接着就把我给翻在了地上,但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自己好像还在行进,那运行中的感觉特别强烈,且浮浮沉沉的。
等等,浮浮沉沉?船!我在船上!啊呀,难道黄大仙带着我不是为了追捕,而是要去昨晚盛世尧去的那个有契丹文石碑的地方?我们的行踪果真被这死妖怪给发现了,不过他若真是妖怪或妖魅的话,那能发现我们行踪也正常。
过了这么一会,脑袋的意识逐渐回来了些,耳鸣声也小了许多,可不知道是他们没说话还是我依然耳朵不好,并没有听到人声。大约浮沉着飘了近有半个多小时才停下,接着就有人来翻动我,再次把我给夹带在腋下,应该是上了岸。心里更加肯定了,是去那了,昨晚划船过来也差不多是这点时间。
这回没再奔跑了,行走的人已是从容,走了一段路就停了下来,再次将我放平在地上。只感觉人中一刺痛,一道光劈入脑中,我顿时就醒了过来,睁开眼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想到什么,手握成拳就想去打身旁的人,可手腕只抬起半寸,就被用力压制住按在了地上。
紧接着,鼻尖一股血腥味钻了进来,神台顿觉一清,渐渐耳畔的噪杂声消失了,心头的烦躁也平复了下来,似听到谁在问:“尧哥,她怎么样了?”
辨别了下,这声音是周通的,周通?!我倏然一惊,难道夹带着我跑的是盛世尧他们?我们从贼窝里逃出来了?还没想透彻,忽觉脸的上方一阵风掠来,而旁边周通低呼:“刘悦你干什么?”紧随着就是一声脆喊:“啊!”是刘悦的声音,她也来了?
只听刘悦在黑暗中怒喊:“尧哥,你还护着她?她伤你如此重,我给她两巴掌来打醒她,问问她到底有没有心。”
原来刚才感觉到的面颊凉风,是刘悦挥来的巴掌,可在半空中被人给截住了。等等,刘悦刚才说……她伤你如此重?这话有歧义,怎么会是我伤盛世尧呢?
“闭嘴刘悦,尧哥都没说话呢。”周通低斥,转而又问:“尧哥你怎样?拿手电筒照着把伤口处理下吧。”淡冷低回的嗓音就在我头顶上方:“不要有光亮,他们极有可能追来,就在附近,光会暴露我们行踪。”
“盛世尧......”我呐呐开口轻唤,可莫名生出一种恐惧,刚才刘悦的话,让我非常不安。扣在我手腕上的手指松了开来,只听他淡淡道:“醒了就起来吧。”
我依言手撑地,坐起身,循着刚才声音的方位望过去,黑暗中只能模糊看到一个黑影,但浓郁的血腥味却是在散开来,似听到了扯布条声,接着就是刘悦压低声的说话:“尧哥,我先帮你处理伤口,否则会感染。”
盛世尧没有说话,我睁大眼用力看,才看出他身旁似有人在动,应该就是刘悦在为他包扎伤口。忍不住问:“你受伤了吗?”
这一问,点燃了已被压下去的炮竹,刘悦怒声喝斥:“你还敢问,尧哥会受伤全是因为没防备你这叛徒,我们来救你,没想你却拿刀捅尧哥。”
脑中一木,刷的一下变成了空白。我捅盛世尧?刘悦是这意思吗?
这时候周通也在旁问:“小妹你之前是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扑上去,当时尧哥本能躲开那一刺的,可为了救你肩膀处被尖刀划伤,就在下一刻,你忽然疯了一般对尧哥挥拳,还空手抓刀刃抢过尖刀,对着尧哥就是横胸而砍。黄大仙也乘机从窗口跑了,后来尧哥只能先将你弄晕了,再一路跑到此处。”
“怎么会是这样?我明明砍的是......”妖怪两个字说不出来,是啊,这世上怎么会有妖怪?黄大仙是人,再怎么也不可能会变成那样,可当时为什么我会看到那副场景?
“描述下你当时看到了什么。”盛世尧突然道,那边细碎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应该是刘悦为他包扎好了伤口。我不敢有所隐瞒,把从听到那声音之后所看到的场景与行为,都讲了出来,包括昏沉之后没有失去意识这些,连细节都没放过。
等我说完,周通首先叫了起来:“不可能,我也在场,我怎么没听到你说的极其刺耳的声音?六子,你听到了吗?”六子答:“没有。”
啊?这怎么可能?我都因为那刺耳的尖利声音而长时间耳鸣,一直到了此处,闻到那血味道后,才逐渐转好。如此强烈的感觉,怎么可能是我幻觉呢?
手上一紧,黑暗中谁握住了我的手腕,从那力度来猜测应是盛世尧。只觉某指尖一疼,手被拉拽过去,等感到轻薄的呼吸喷在上面时,才反应过来他把我指尖凑到了他鼻前,只听他喃语:“原来如此。”
我不明所以,问道:“怎么回事?”
他没回答我,而是反问:“在被抓之前或被抓后,你是不是吃过什么东西?”我立刻想到那碗酥油茶,可是那里面下的药不是让我身体绵软无力吗?盛世尧道:“这世上是没有一种迷药能让人喝下如常人一般正常活动,然后在关键时刻却无力的,不可能控制到如此精确。”
我一听,觉得确实有道理。又不是拍古装剧,哪里来的什么迷药,还刚刚就在我对杜太太出手时发作,这时间未免掐得太准了些。“可如果酥油茶里不是下的迷药,我为什么会突然浑身无力?对了,后来周通用我手指上的血沾在我鼻头,我的气力就逐渐恢复了,他说是你教他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药引。”盛世尧抛出两个简单的字,他又道:“酥油茶里放的是一种能摄人心魂的药引,黄大仙深谙魂术,他甚至可以不用绿竹管吹魂音,就能通过那药引来控制人。而人的血气等同于魂气,药引在你体内,唯有利用你自身的血气方能冲破。”
“你的意思是,我自己的血就是解药,可既然已经解掉了,为何后来还会出现幻觉?”亏我当时还在猜疑,自己会不会是拥有熊猫血,能够消灾解毒,原来就是如此简单的血气的道理。
“那不是幻觉,是你真的看到的东西。任何一种邪术,能控制心神,但无法扭曲人的思维,唯有你脑中存在那种意识形态,你才会在当时看到。所以你看到的怪物,其实来自于你自己,是不是你又做噩梦了?”盛世尧最后说话,听着是疑问句,其实却已非常肯定。
我立即想到那怪物形象的由来,确实是我从这个地方回去后做梦梦到的。他说的原理基本我已经能领悟,就是黄大仙即使会邪术,他至多能通过那尖利的声音来错乱我的神经,从心理学角度来说就是一种心灵暗示,使得我在精神溃散时,脑中立刻浮现近期印象最深刻的恐怖情景。
那这么说来,当时根本没有什么尖利刺耳的声音,可为什么我的耳朵会长时间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是被心理暗示了吗?疑问问出来,一阵静默,没人回答我,就连盛世尧也不说话了,显然这个问题说不准。
此时始终沉默的六子突然开口说:“会不会是那黄大仙有种技法,能够只让我们中的一个人听到,而其余人都听不到?”
“腹音!”盛世尧低声说。
我心中一惊,从字面意思就能听出怎么回事了,有一种技能叫腹语,还有武侠小说中常写到一种功夫叫传音入密,难道黄大仙是通过这种方式来控制我心魂的?很快盛世尧为我解了惑,他说“腹音”只是一种笼统的说法,具体声音是从腹部来还是身体哪个部分传来的没法确定,但能肯定的是,黄大仙一定有种邪术可以发出某种干扰脑电波的音效,至于只有我能听见,应该还是之前药引的关系。
那药引存于我体内,光用血气是驱除不了的,当时只是暂时解开黄大仙对我下的第一道指令。所以后来我再次中招,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如此说来,只要身体内药引在,就会受黄大仙控制,不知道他那个邪术的控制是长距离还是短距离的,要是他在任何地方都能对我有影响,那我就成了定时炸弹。
气氛变得沉凝,显然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刘悦第一个表述态度:“尧哥,不能再带着她了,她现在等同于成了黄大仙的人。”六子也说:“尧哥,三思。”就连一向挺我的周通,此时也不说话了。我心生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也不吭声,静等着某人的裁决。
说心里话,他们把我撇下不管是在情理中,可是我会很难过,这种难过之情已经慢慢浮起。我把这种情绪归类于是谁都不想被伙伴抛弃的心理,即使可能他们中的有些人,并没有把我当成真正的伙伴,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已经把他们当成朋友了。
静默的空气里,几个人的呼吸声,轻重缓急似都能听见,全在摒神听盛世尧的决定。良久才听盛世尧说:“我有办法除她体内药引。”心中一动,即刻狂喜涌来,连忙急声问:“是什么办法?我需要做什么?”这时候要我怎么配合都愿意。
但盛世尧却答非所问地说:“你们几个先抬周通去旁边,等会我来取他脚上的丧魂钉。”其意鲜明,是支开他们几个,要与我单独留下。黑暗中看不到其余几人的表情,但可以想象刘悦定是面有不甘,可最终谁都没说一句话,默默抬着周通走开了去。
只剩下我和盛世尧两人后,感觉到略微的忐忑,不知道他说的办法是什么,可他就是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奇异地驱赶走了刚才渐生起的感伤。只觉耳旁气息靠近,几乎是贴着我耳膜传来的语声:“小小,闭上眼深呼吸,把心跳频率恢复到正常。”
我立即听令照做,在几次来回呼吸后,心律平静了下来。这时候他又命令:“抬头张嘴!”我再次照做,似有什么滴入我嘴里,舌尖即刻做出了判断,是血!滴入我嘴里的是血!震惊使我脑中霎那变成空白,但也就两秒的时间,刚一动,下巴就被他的大掌强行控住并张开嘴,听到他轻喝:“别动!咽下去。我的血能清除你体内的药引。”
怎么也没想到他说的办法竟是这样,难怪他要驱开其他几人,因为那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反对他现在的做法。在滴了有近五分钟左右,他才松开了掐住我下巴的手,我满嘴都是浓郁的血腥味,怔怔问:“为什么?”
他以为我问为什么他的血能驱除那药引,感觉他在黑暗中似沉思了下后说,血气也分为阳与阴,男自然是阳,而女则为阴,阴阳之气相调和,留存于体内的任何一种魂气药引,都能驱散。他还说其实还有一种方法,但此时此地不宜施行,只能用这种了。
我本是跟着他的解释在思维转动,听到此处后去思考他的另一种法子,然后想到那阴阳调和之说,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了,不由面颊绯红,且一直红到耳后根。
当时如果我不是被他暗示的暧昧情形给错乱了神思,定能发现他这理由的漏洞。等到明白真正原委时,已经是到后来了,但在当时那刻,我信了他所言,且坚信不疑。
盛世尧在喂了些血给我喝后,我并没觉得身体有任何变化,但发觉昏沉的脑袋清醒了,最后一丝杂乱都没了。而他的气息却比以往要重,我一把抓住他的手问:“你怎么样?”
“没事。”
我不由沉默,这人真有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的强大心里素质,好像无论什么事都不能震撼到他。难能可贵的几次见他动怒,还都是因为我对他的不驯。
“走,去那边看看周通。”盛世尧的声音拉回了我偏离的思绪,一抬头,就见他已经站了起来,我连忙跟上。到了周通他们那边,三人竟保持一致的,谁也没开口发问,只听盛世尧说:“忍一下。”接着就传来周通的痛呼声,但只一声溢出,就似被人紧紧捂住了口,发出的都变成了闷喊。
那丧魂钉是生生被劈进他脚骨里面的,能疼到什么程度,光用想的是想象不出来的,只从周通这般硬汉都受不住痛喊出来,可见是有多疼了。钉子被拔出后,就听到盛世尧吩咐刘悦赶紧为周通处理伤口,他就退开身站在了我旁边。
长时间下,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盛世尧的眸子尤为幽亮,从他视角而看,他是在看手中那枚丧魂钉,乘着其余几人注意力在处理周通伤上,我轻声问:“这个钉子为什么叫丧魂钉?”起这么样一个名字,肯定不会是普通的钉子。
他说:“它被黄大仙凝炼了血气在上面,钉入人体内,会散掉人的魂气。”
又是魂气,我实在觉得莫名,为什么现在每一样事物都是用魂气来解释?人真的有魂气这一说吗?
盛世尧似听到我心中的疑问般,淡淡道:“你别不信,人的身体是能够产生肌电流与脑电波的,肌电流与脑电波都是电磁波的一种。大脑可以辐射和接受脑电波,有电磁波活动就会产生磁场。所以人体就像是容器一般,里面存在魂气,简单的形容,就好比人体是一个风水地,随着磁场的不同,就会有各处魂气凝聚的结穴。而黄大仙刺进周通脚上的位置,就是其中一处,如果再被他用丧魂钉插入周通身上最大的魂穴的话,那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好恶毒的阴招!”
我点点头,心里也如是想。咦?这是周通在说话,原来他们也都安静下来在听盛世尧分析。难怪那黄大仙说再下一枚丧魂钉,就要周通的命,肯定是他看出了周通身上的魂穴所在。而我则是脑电波被其破坏,从而紊乱我自身的磁场,形成后来的局面。界此,每个人心中都对那黄大仙产生了恐惧,他的本事已是超出常人能想象的范围。
静默中盛世尧突然道:“刘悦,把手电筒给我。”
不用说刘悦定是连迟疑一下都没有,就将手电筒递给了他,我忍不住说:“你不是说不能有亮光吗?”他没回我话,只是径自拿过手电筒就开始往前走,脚步声只传了几步,就听他在问:“能看到光亮吗?”我朝他刚才走的方向仔细看,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亮,刘悦抢先回答:“看不到。”
脚步声往回,他又问:“这样呢?”只见那处有一点朦朦胧胧的光,若不仔细看,根本难察觉。立即我懂了他意思,他定是在那手电筒上裹了一层布,使得原本的光变得黯淡,射程距离缩短到一米左右,那样一来,即使黄大仙有派人在附近搜查,那也是不可能看到此处光亮的。这方法可真为妙,凭借这光,我们就可以在黑暗中行走了。
本以为会即刻出发离开此处,却没想盛世尧轻唤我:“小小,你过来。”我趋步到他跟前,他说:“回想下你那个梦境,你是在哪个位置发现第五块石碑的?”
错愕不已,那是梦啊,哪里会真的有第五块石碑?可盛世尧不像是在开玩笑,见我在那发愣,用手推了推我催促:“怎么样?想得起来吗?”
我愣愣地抬手而指,“最中间。”
盛世尧立即往中间走了一圈,但似乎没发现什么,他又循着一个方向走,再往回走,接着换另一个方向,如此东南西北一共来回了四趟,我知道他是在找最中间的方位。几次想开口说那只是梦,当不得真的,可话到嘴边都缩了回去。
他对石碑非常执着,或者说对石碑上的契丹文有着偏执,不让他找,他是不会死心的。等确定了最中间的方位后,他就在原地埋头研究起来,因为光聚的原因,我如果站着根本看不清地面上有什么,只能也弯腰下来陪他一起找。其他人也想来帮忙,被他喝止了,说等下若有发现会有用到他们的时候。
过了会,他抬起头又道:“你把细节讲一下,是怎么个情况下发现那石碑在脚下的?”
“我就是在一片黑暗中行走,就好像你刚才那样,每走一个方向发现一块石碑,然后退回来,最后一次退在中间时,忽然感觉脚下泥土松动,低头去看,居然漆黑一片,也能看到有块石板慢慢浮现出来,后来那石板就幻化成那张扭曲的脸了。”
他沉吟了下后判断:“这么说可能是在这土里了?六子,找找附近有没有可利用的工具,树枝也行,折几段过来,把这个位置挖一下。”很快六子就折来了几根粗树枝,除去周通,一人派了一根,大家围成一个圈子,开始挖起来。挖下去半米深,也没见有任何东西,别说石碑了,连个小石块都不见有。
但盛世尧还是不死心,他吩咐继续挖,我叹了口气,只能再使力掘那树枝。可等又挖下去一尺左右时,我忽然感觉到树枝戳到了一处坚硬,心中一动,轻喊:“好像在这里!”盛世尧立即从对面大步跨过来,在我挖的坑的位置迅速拨动,很快土被移到了旁边,手电筒往内一探,赫然一块满是污泥的石碑压在里面,大约一平方米不到的大小,是正方形的。
我惊到说不出话来了,随便一个梦境,居然就梦成真了。这真的是太离奇了,等下不会那石块变成我梦中所看到的妖怪吧?这事情诡异到让我胆颤。
没人去打扰盛世尧,任他埋头在石块上。他问刘悦要了水在那擦拭石块上的污泥,昏暗的光亮,从我们站的高度,根本看不出石块上是否有写字,但看盛世尧在一点点擦拭过去,想必应该是有的。等了好一会,才听他说:“递根树枝给我。”我直觉把手上的递给他,可立即发现,伸到他面前的有三根,他什么也没说就抽走了我手上那根。
不晓得他在近一米左右的坑里捣弄什么,只觉得好像又在往下挖,难道石块底下还有?那岂不是得把那石块给搬出来?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盛世尧在那倒弄了几下,就从坑里上来了,然后道:“把土填平了吧,再找些烂树叶什么的,把这地方隐藏起来。”
这事自然有六子去做,一直按捺着不能动手帮忙的周通早已忍不住,“尧哥,这下面你发现什么了?怎么真的有块石头?”以为盛世尧会像往常一样沉默,可他却道:“这是刚才我在石块底下摸到的。”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只见他的手上横着一样东西,凑近光亮处一看,那好像是把匕首的形状,还带有鞘。可因为灯光昏暗,加上外鞘上沾满了泥,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
盛世尧也没说,收起匕首就道:“走吧,我们找地方出寨。”六子已经把刚才的坑填满,我们四处弄来些烂树叶铺在上面,这个地方常年不见光,树叶掉在地上厚厚一层,移动一部分,并不容易被发现。但就算真被发现了,我们也管不了这么多,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乘着天黑,走出这寨子。
尽管他们没跟我讲述逃跑时的情景,但也能猜到黄大仙定有派人来追,既然他能放话说我们绝难走出这寨子,那此处可能就是他的据点。哪怕没有那么多人手,但凭着黄大仙蛊惑人心的手段,也定能煽动普通寨民们对我们生出敌意。所以越快离开越好。
原来出寨的路肯定是不能走了,只能看看能否从别的地方绕出去不。由盛世尧领头,我随后,刘悦与六子扶着周通在最后,往密林深处进发。如此五A级景区,丛林猛兽肯定不需要担心,最怕的是草丛里会有毒蛇,这个就防不胜防了。但尽管有未知的危险,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这次带过来的行李都还落在藏民家里的,肯定是拿不回来了。
大概能猜到,盛世尧在察觉元老板有问题后就即刻通知了刘悦与六子来接应,所以刘悦那边基本配备了所需用品。在默声行走了近两个来小时后,天开始蒙蒙亮起来,这对于我们极不利。黑暗虽然令人害怕,但却是最好的保护色。
所以即使在杂草丛中行走两个小时,耗去体力是普通路上的双倍,也没有人提出要停下来休息,都埋着头继续跟在盛世尧身后走。
再走半小时,天就已经大亮了,即使头顶的树浓郁,也还是遮不住亮光射进来的。因此我也看清了周旁人的情况,以及前面那个黑沉背影,凉气倒吸在心间。
盛世尧竟比我想象的受伤还要严重!他的肩膀处有明显的血迹,衣服也被割裂开,应该是最初替我挡的那一刀,然后有条白色绷带从他前胸穿过肩膀,绕在背后,虽看不到血迹,但这样的绑法,一定是前胸那刀划得深且长,才会如此绑。
眼睛一酸,雾气浮上来,内疚在心底泛滥。在这之前,因为视线受阻,看不到真实情况,而他又一贯给我强势的感觉,而且刚才看他也从容不迫,什么事都有条不紊地在决定,总以为不会受伤太重,即使内疚也没那么强烈。这时看到才发现不是如此,心中的难过无法言表。
眼前被水雾朦胧,一时不察脚下,被什么绊了下,人直往前栽。在天亮之后,我们几个人就没再紧贴着而走了,都各自散开了些距离,所以这一下栽倒,直接就摔了个狗吃屎。幸好是在草地上,不至于摔得太疼,但能感觉到脸颊上火辣辣的,伸手一抹,有一点血丝,竟是被草给划破了。
这种草的横面非常锋利,走了这一路,小腿处的裤子都被划开了一道道细口。走在前面的盛世尧闻声回头,大手插进我臂弯就将我给扶了起来,这时我终于看清他胸前的状况了。绷带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之前刘悦在黑暗中只能是粗略的帮他包扎下,这样多的血,分明是那条口子极深,而且有可能又裂开来了。
而盛世尧除了气息略重外,就像是毫无痛觉一般,眉都没蹙一下,黝黑的深眸依然清亮。他循着我的视线,随意飘了一眼,淡声道:“走,有什么出去再说。”他原本是易容成东明的样子,如今易容已经除去,变回了他自己模样。
正待要继续前行,忽然他顿住,目光凝向我们身后,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回头去看。但什么也没看到,我不由讶异,他在看什么?只见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耳朵,示意我们仔细听。静谧的林间,除了我们几个人略重的喘息外,的确似有别的细碎声音,而且在一点一点向我们靠近。
目之所及范围内,看不到任何异状,事实上如果不是盛世尧提醒,我们也没注意到那声音。头皮有些发麻,这声音听着不像是人在匍匐前行啊,而且我们都静止不动,黄大仙的人若真追踪而来,要么就是按兵不动,要么就直接冲过来抓人。不会是这样不露头脸的向我们继续靠近。
就在犹疑间,忽然目光瞥到什么,惊得瞪大了眼,天哪,真的有蛇!而且还不止一条,是无数条,众人均色变,只听刘悦喊:“不好,我们快跑。”一条两条蛇,我们这里有五人,对付起来绰绰有余,可是上百条蛇就不是开玩笑的了,脑中只闪过一个“跑”字,但就在我们转身之际,却发现我们的前方也有无数条蛇慢慢拥堵而来。
蛇身全是暗红色,蛇头呈三角状,以对蛇的略微常识判断,这些很可能都是毒蛇。而且还有个奇怪的现象,它们竟像是在慢慢围堵我们,在四周形成了一个圈子,但又在三米开外的地方停住,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心中划过异样,似想到什么,低头去看脚下,这一看吓得惊呼出声,刚才绊倒我的东西竟然是一条手臂那么粗的金皮蟒蛇,它被密麻的草给覆盖住了,只露出一小截金色的皮。我没去看别人脸色,只知道自己脸色是刷的一下就变白了,直觉去看向盛世尧求救。
只见他盯着那露出来的小截蛇身看了会,低声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