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人迹的村庄部落,只能算是遗迹了吧,若是此处被外界得知,定会成为考古学家研究遗址的最佳地点。没准过上几年,这里就成为一个旅游景点,有外来游客进驻。
在盛世尧没做出任何决定前,我只能在旁边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终于旁边传来一声轻唤:“走吧,我们进去。”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何他的声音里有着不确定,这不像他呀。行至门前,敛去杂念,用手臂兜住头,准备挡开门开后的灰尘。
可是盛世尧在推了推后,竟没推得开,使了力也纹丝不动,那门好像被里面什么给顶住了。因为是独户,自然是有院墙了,盛世尧转到院墙外研究那两米多高的墙,很像是跃跃欲试要从这里进去。我从小到大没干过爬墙的事,拉住他迟疑地说:“还是不要进去了吧,毕竟翻墙不太好啊。”
他淡淡丢了一句话给我:“你不进去就在外面等着,我进去。”说完不顾我意见,就朝墙底下走,我连忙扒住他衣服很不甘愿地说:“谁说我不进去?来了自然要进去了。”
空无一人的山庄,四周都透着诡异压抑,要我一个人在外面等,还真有够训练我胆量的。毫无疑问我选择跟着他,可这高度我很难攀越啊,还在想计策,突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就被拦腰抱了起来,他直把我举过了墙头,立刻解决了我的难攀越问题。
待我翻身到墙头时,俯下身还想去拉他一把,却见他睨了眼我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做了个起跑的姿势,三步并成两步,直接就跳跃而起,掰住墙头手上一使劲,整个人就翻了上来。这一手功夫把我看直了眼,当真是帅啊!为求表现,下地没要他来扶,直接纵身而跳,然后......脚扭了,一个字:悔!
直起身时就看到那推不开的门背后,原来被一个巨大的石磨盘给堵住了,看来此屋的主人并不想别人进他家。另一边堂屋的门上还上了把铁锁,但可能是年代久矣,锁都生锈得不像样了。我左右找了找,眼尖发现角落里有块石头,就一瘸一拐地走去捡起来,心道用这石头应该砸得掉那锁吧。
可是等我回身到门前时,发现盛世尧已经扯开了铁锁推门而入,他飘了眼我手中的石头,面无表情地说:“那锁是挂在上面看看的。”我直接气结,把石头往地上愤愤一砸,居然啪的一下四散开来,而更奇怪的是,那原本堵在前门上的石磨竟一个人挪开了,发出轰隆的声音。
本已走入内的盛世尧,闻声赶了出来,看到眼前景象也是一愣,问我动了什么。我朝地上指了指,什么都没动,就把石头给砸在那了,他小心地走上前,蹲下身把散碎的石块给移开,竟发现原本铺在地上的大理石凹下去了一块。
机关!我脑中迅速反应出这两个字。盛世尧立即沉声下令:“站在原地别动!”他利目四扫,将整个院子都搜寻了一遍,然后对着那凹下去的石块轻轻一按,轰隆声又起,那被移开的石磨又回到了门前顶住了门,而地上凹陷处恢复到与地面齐平,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有异样。盛世尧直起身后,神色更加严峻,口气不是很好地对我道:“不要再碰这里的任何东西,知道吗?”在他逼人的目光下,我只能点头。
堂屋很普通,几张桌子与凳子,摆放在四周。若说有什么不普通的话,那就是这屋里要比之前我们看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整洁,灰尘虽也满布,但好像要薄上许多。若以此来推断的话,可能是这个屋主离开得最晚,也可能是他有重新回来过。
往内堂走,眼前一亮,居然又是满屋的画。略看过几幅,我就确定画这些画的人与那湖中央古楼里的是同一个,因为虽然墙上挂的不再是山水画,而是一幅幅村民安居图,但从笔锋与墨汁的色泽来看,都是同一时期同一种手法。每一幅画里面,人物的神态都画得惟妙惟肖,那种安逸平和,十分自然地展露开来。
都说擅长山水画的人,对人物画会有欠缺,可这位画者显然两者都很精到,而且此人还非常爱画,几乎是把生活中的细节全部都画了下来,四面墙都挂满了。我不由感叹道:“这屋主一定很爱这个村子,以致于要把村民们的生活细节都画下来,他一定是个文人雅士。”
可盛世尧却反问:“谁说屋主就一定是画画的人?”我被问住了,是啊,画摆在这屋里,不见得屋主就是作画的人,可以是画匠画好之后,被屋主收藏起来。是人的主观意识,在看到满屋都是画后,直觉认为屋主就是画画的人。可是......“可是也没法论证屋主不是画者呀。”我反驳道。
盛世尧扬手而指,“你看上面。”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只见在屋顶靠近横梁处,挂了把铁剑,从体积来看,应该很重。再看另外几面墙上,各挂了几种武器,有大刀,长枪,还有一把弓弩。因为屋内光线并不充足,人进屋后第一视觉就被墙上挂满的画给吸引了,所以不会去留意到上面昏暗处还挂着四种武器。
盛世尧说:“铁剑无鞘,大刀有缺,长枪秃头,弓弩无箭,证明这个屋主本身是个武将,铁剑的鞘应该是遗失了,大刀的缺口是用得太久造成的,长枪的头却是被别的兵器齐齐砍断的,至于弓弩,也许箭羽已经用光,之后就没再用。”
我仔细观察,发现那几样兵器果真如此,但我还是不太服气,想了想后又反驳:“有这些武器在屋里,也不能代表屋主就是武将吧,如果是武将应该是很爱这些兵器的,为何还把它们给高挂在墙上?”
盛世尧淡笑了下后道:“正因为他爱自己的兵器,才会把它们都高挂在不容易被人看到的头顶。此人对这些兵器有着某种程度的痴迷,哪怕其实这些都只能算是破铜废铁,他也不舍得丢弃。放在只有自己会留意的地方,每天缅怀那曾经的战争岁月。”
好像是有道理,但即便是武将也可能是文武双全呀,如何能判断这些画不是出自这位武将之手呢?盛世尧闻言浅笑着说:“小小,你还没发现这些画内藏蹊跷吗?你仔细看,里面的人是否都面朝一个方向,他们的脸上带着崇拜和尊敬。”
经他这一提醒,我再度细看那每副画,连看几幅就发现了,画里的人不管是以绿湖为参照物,还是以房屋为参照物,都是面朝这村庄后方的,他们似乎在看着什么。可是这后方有什么吸引他们注意的?不就是陡峭的山壁吗?还是盛世尧为我解了惑,他指指头顶,又再指指脚下,念头一闪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指我们所在的这座屋子。可村民们不可能会对一座房子崇拜,那么只有崇拜这房子里的人了。
他们是在看这个屋主,也就是这名武将!以此来推断,很可能这名武将是整个村的领头人,是他带着近千人迁移到这里,过上与世隔绝的安逸生活。
盛世尧走到我身旁,指着其中一副画道:“这画的视角是在这群村民的身旁,而他们往后看,极有可能是武将走出了房屋,站在高处看着他们。画师必定是离得近,才能观察入微地将每个人的神情都抓住,如果是武将本人在画,那么靠近之后,村民的目光必定是凝在他身上,作画的视角就会是直视,而不是旁视了。”
原来如此,不得不敬佩,他看事物真是透彻之极。
“那也就是说这个武将可能有位画师为他作画,但他要画师画这些做什么呢?”
盛世尧沉思了下,作出假设:“如果这不光是名武将,还是某个王族呢?站在高位太久,他已经习惯享受别人仰视的目光,此处在我们看来是世外桃源,在他看来无疑是禁锢的牢笼,他的权威与所长在此处都无展用之地,于是只能通过这些画来慰藉自己,证实他还是王。”
我不由咋舌,有些不太敢置信地说:“你意思是这些画,其实画的不是人物也不是风景,而是画的人们的目光?”实在对古人的思维不敢恭维,居然能想到这种方式来满足空虚的灵魂,那这人晚年活得是有多寂寞孤独呀。
盛世尧点点头,又道:“我倒是对这名画师很感兴趣,此人不光擅画,还擅奇门遁甲之术,就连这些画里,他都习惯成自然,将人物的罗列也精确计算。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屋外的机关,与那迷林,可能都出自这个人手。”
我有些不太信,如果真有这么一位高人,他又如何还会居于人下?
盛世尧笑着问我:“听过韩信的故事吗?”我点头,自然是听过的,韩信那么有名,谁会没听过啊,“韩信点兵”可是戏台子上最喜欢唱的一出戏。
盛世尧又问我:“那你可知为何韩信这么厉害,还听命于刘邦?”
听了他这问题,我不由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港剧,那本身是讲刘邦与项羽的故事,但韩信作为刘邦旗下最有力的大元帅,戏份也不少。中间有段他与刘邦的对话,具体台词是什么我记不清了,但大致意思是刘邦问韩信,以他统帅的能力,足以睥睨天下,为何还要屈居于人下?韩信的回答是他是将,刘邦是王,再好的将都必须由王来统领。
盛世尧突然提出韩信的故事,我就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这个会奇门遁甲之术且会画画的人就好比韩信,而这个可能为武将或者王族的屋主就好比刘邦。所以不管此人再怎么厉害,他对屋主的忠诚不变,也足可见这个屋主像刘邦一样会笼络人心。
“咦?”忽听盛世尧发出一声奇怪的语气词,只见他凑近了画,几乎把脸都贴在那画上了,我不由纳闷,他的视力差到如此地步吗?需要看得这么近?我学他也凑近了看,问道:“你在看什么需要这么费力?”
他没有理会我,眼中有着困色,似有什么想不通。过了好一会,他忽然问:“你身上有带笔吗?”我被问得莫名其妙,这一路过来连番折腾,就算有带笔也早就丢了啊。却见他左右看了看,直接俯下身抹了一手的灰在手上,然后伸指就往那白色画卷上揩,我想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那幅画出现了黑黑的灰迹,美感都被破坏了。
太可惜了,怎么着这些画都是古迹啊,可是有收藏价值的东西,就这么被盛世尧给毁了。在我还哀悼那幅画时,盛世尧的魔手又伸向了第二幅,我连忙上前一把拽住他胳膊,“别啊,就算你没画画的天赋,也没必要把这些画都毁了啊。”
“谁说我要把画毁了?你去看看前一副画再说。”说完不顾我反对,沾着灰的手又在画上鬼画符了,看得我肉痛的很。扭过头,眼不见为净,去看刚被他折腾过的那幅画,愣了下,这是......我又去看他正在弄的那副,奇怪,怎么会这样?第二幅完成后,他又俯身抹了些灰继续下一幅,越看越惊奇了,这里面的每幅画上,都会尤其突出画七个人,然后把这七个人的头部用线连起来,就好像是北斗七星图,可每一幅的七星图又有所区别。
我站远了点去看,发觉那不光是北斗七星图,而是一个个文字。对了,无论是绿湖中的古楼还是这屋里,我们都没发现任何文字性的东西。书画本是一家,只有画没有书,本身就很奇怪,很可能原本的字因为什么原因被销毁或者隐藏起来了。而这个画者果真是高人,居然能将文字隐于画中,如果不是盛世尧细心,我是绝难看出这画里还有乾坤。
但这些文字显然不是古汉字啊,我不再打扰盛世尧,且等他把所有的字用灰线连起来再说。一圈抹下来,完成所有画后,盛世尧也离远了站到中间位置,眯眸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等他看到最后一幅,我才小声问:“怎么样?你看得懂?那是什么文字?”
“契丹文。”他淡淡吐出三个字。
我惊愣住,又是契丹文?!随即心中一喜,既然是契丹文,那他研究过,应该能看懂,连忙问他:“那这画上的字都是什么意思?”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偷盗的小孩,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秘密,迫切想知道这个秘密的涵义是什么。
但盛世尧却摇头,“我不知道。这每个字都独立存在的,上下没有一点连贯,不知道是要表达什么意思。”随后他就把那些字一个个翻译了出来:兴、败、逃、无、生、山、湖、林、安、天、命、亡、泣,还有几个字因为实在看不出大致形状,盛世尧放弃了翻译。
呃,这能翻译出来的十三个字,确实是连不成一句话,我尝试着不安次序组合,可除了“安天命”三字能算是词组外,其它的都没法连起来。在苦思了一小时后,仍是毫无结果,不由气馁,明知这一定是个重要发现,没准这些画里隐藏了出这山坳的活路,可偏偏被这些无组织的单字给难住了。
盛世尧倒是没我这么纠结,而是继续研究那些画,看看还有什么能被挖掘出来的。我只好无奈地也去寻找,当我目光掠到第二幅的时候,忽然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那个念头快得让人抓不住,可是却有直觉,那一定是很重要的讯息。我又将目光移转回第一副画,一点点看过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突然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迹象。
这一发现顿令我醍醐灌顶,猛然醒悟过来,激动地去拉盛世尧,“快来,我知道那些字的意思了。”我拉着他走到第一副画跟前,抬手指向角落里画成背景的人物,他们的影像比较模糊,很容易被人忽略而去看中间画得真切的七个人。“你看他们的表情,是不是与那七个人有所不同?你再看第二幅,这些背景中人的表情又变了。”
一直看到最后一幅,果然如我所想的那般,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测。
原来这些字根本不是用来连成一句话来暗示什么,而是每个字有每个字本身的涵义,是对过往的一种记录。就拿“兴”这个字来说,可能代表了兴旺,所以村民们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的笑容;“败”从字面意义就可看出应该是什么失败了,村民们眼中是绝望;“逃”代表着他们逃亡,“无”代表无路可退,“生”代表绝处逢生,“山”和“湖”就好解释了,意指这周旁的群山与绿湖,“林”应该指的就是那迷林,“安”是安逸,“天”与“命”可能确实要连在一起,像是感叹老天不公,天命如此,至于“亡”和“泣”,我猜测是这村上发生了什么事,死了不少人,然后这名画着非常悲戚。
其它没翻译出来的字,大致也就代表这样的涵义。可见这一幅幅画,隐藏其中的涵义是在讲他们这群人本身可能是个很兴旺的部落,后来衰败,经历战争遭致惨败,他们开始逃亡的生活,在以为无路可走的绝境下又绝处逢生找到了这处世外桃源,于是他们定居下来过上安逸的生活,但天公不美,还是出了意外导致村民们的死亡,最后也许再一次逃离了这里,只留下这个画者,他悲恸不已,将这些经历都画在了画中,以此来抒发自己的难过。
从这些文字是契丹文来推断,很可能真如我之前猜测一般,这群人是契丹后裔,当初的大辽确实兴旺且威风八面,但万物相克,出现了女真族,女真人将辽灭国。这个屋主很可能就是当时的契丹王室,他带着百姓一路逃到了这里。大辽气数已尽,仅凭剩下的上千人要想复国,根本是不可能的。
盛世尧听了我的判断后摇头,“不是老百姓,而是士兵。你看这所有的图中,是不是男性居多,女性只在角落里占一寸之地,甚至有的图里面就没有女人。如此男女分配不均,只可能当时的这支队伍是逃亡的军队,他们逃到这里,觉得地处偏僻隐秘,就想安居下来。
在过安定生活前,必须对安全设施作出保障,于是在绿湖外又造了一片庞大的迷林。那么大一个树林,也只有近千男丁的人力才可能造出来。可是他们忽略了个原则性的问题。”
“什么问题?”我诧异地问,植树造林布防,不是很正确的思路吗?
盛世尧微眯了眼,轻吐两字:“繁衍。”
繁衍......我立即领悟过来他意思了,面上忍不住微红,但这确实是这支契丹军队最后要面临的问题。他们以为找到了一处安全隐蔽的世外桃源就能过上安定的生活,却不知真正的问题来自他们自己,因为是军队,近千人里面,可能就只有十几二十个女人,至于女人在当时作何用场就不表了,男女比例不是不均,而是严重不均。这意味着这个民族即使从战场上逃生了,最终的结局依然是灭族,因为他们来不及繁衍后代。
相信这个问题后来他们一定是想到了,唏嘘不已地叹道:“这可能就是这位画者表述的天命的意思吧,他们就不会想想别的办法,哪怕是出这山坳去,乔装打扮成汉人,不就可以繁衍子孙了吗?”
没想盛世尧一口否决了我的话:“天命不是指这!这位画师很可能是首领的军师,他画最后那副‘泣’字画时,含着无限悲怆,当时应该是发生了一件极其不好的事导致了那个‘亡’,否则如果仅仅只是不能繁衍后代,无须这般悲恸。”
确实在理,先有“亡”,再有“泣”,亡字肯定是指死的意思,会不会是屋主,也就是他们的王死了,所以才悲恸万分呢?
96
推论到这里,出现了瓶颈,在找不到其它的依据前,我们没有办法确证。但盛世尧说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个山坳一定有通往外界的路。
我问他为何如此肯定,他浅笑着将理由分析给我听,听完后茅塞顿开。一支近千人的队伍,如果是从我们走的迷林那边过来的话,那必然要横渡绿湖,近千人从湖面上划过来,这工程可谓浩大,需要扎多少木筏子才行呢?在当时的绿湖那边,根本还没有造林,他们上哪去弄那么多木材来做木筏?这就是最大的不合理性。
并且千人渡湖,声势如此大,哪里还有半点隐蔽性,必定会被外人所窥见,也就不可能会有此地安居乐业的景象了。所以必定是有一条秘密通道,能够通往外界。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迟疑地问:“你说他们出去绿湖另一头造林,每次过去多少人呢?”盛世尧神色一变,脸上晃过顿悟,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不明所以,他从我的提问中想到了什么?
他见我一脸困色,笑了笑后道:“还记得我们在古楼里看到的山水画吗?这位军师当真是奇人,他每画一幅画都藏着自身的涵义在。那些山水画,表面看起来是从绿湖边缘到此处村庄的沿路风景,其实那就是一条路。要造那么大的林子,不可能靠渡船过去几十人,起码得好几百人才行,那么这些人不能大规模的从湖面上横渡,又是怎么过去的呢?”
“山!是山,那些绵延的山就是他们的通道。”
盛世尧笑了,眼中带有赞许。基本可以肯定,这些山脉中,哪怕原本没有洞穴,也被他们打出了一条通道,通往绿湖外面。而他们进来的路,一定在那其中。
想通了后两人都轻松不少,只要有路在,就一定能被找到,只怕这地方是死路,那就是白忙一场了。屋内也没其它发现了,决定去外面山脚边上仔细探探,看看哪里有洞穴。盛世尧走在前,我随后,临走出内屋时回头看了一眼,忽觉有什么不对,急声唤住他:“等等!”
他闻声又走回我身边,不等他发问,我就指向上面那四种武器,“你看,它们的位置怎么变了?”他抬头去看,脸色也变了,四面墙上的四种兵器都比原来位置要下了许多,原本是在两人高处,现在估计一人加一臂就能够到了。怎么会这样?如果那铁器有下滑,我们应该听到声音才是,难道刚才我们太过专注研究画卷而忽略了周旁的声音?
画卷?!我和盛世尧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端倪。是的,从我们进来到现在,唯一动过的东西只有画卷。盛世尧率先走了进去,伸手就要撩开那画卷,我急呼:“不要,小心机关!”但他根本没听我的,扬手就掀开了一副画卷,我直觉闭眼,等着那被触动机关可能会出现的羽箭类的致命武器射出来,可是等了一会,发现毫无动静。
小心地睁开眼去看,四周静悄悄,没有任何变化。而墙边上的盛世尧已经将正面墙的画都拿了下来,露出后面墙。初一看,一片纯白,但细看之后发现在某个水平线上,似乎有细小的痕迹,我走到盛世尧身边,惊奇地问:“那些是什么?会不会是触动致命机关的按钮?”
他瞥了我一眼,“你想太多了。这屋里的机关没有致命性的。”
“这是为什么?”
“屋主的身份。一个自负的王者,他不会在自己的居所布下随时都可能致命的机关的,而且在他当时朝代来看,这些画与墙上破损的兵器根本就不值钱,没必要为此而花费太多精力去保护。所以你无需太过紧张。”
我有些发窘,印象中一般只要触动机关,就从墙上四面八方射来几百支箭,将人给射成蜂窝,电视上都那么演的,看来是受狗血电视剧荼毒太深了。
在确定没有危险后,我就帮着盛世尧把那些画都一一揭下来,他是随手就扔在了旁边,我还给全部整理起来叠放好,怎么说也是古人的心血,就这份心思估计也够那位聪明的军师禅思竭虑的了。等把画全拿下后,盛世尧就贴在墙边,用手一点点去摸那细小痕迹,我看着好奇,忍不住问:“这些是什么?”
“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些细小的点,就是我用灰抹出的每副画中七个主要人物头部位置。你仔细看着上面,是不是那把铁剑在一点点下移?”
我一细看,确实如此,而且离得近了可看出那一个个点有些凹陷进去的,但不明显。应该是刚才盛世尧用手抹到那些点位置时,将其压了些进去,也就是说这些细小的点都是可伸缩的。再抬头去看那把铁剑,观察到最后我不由啧啧称奇,难怪我们没听到任何声响,几把兵器却移了下来。原来每一个点按下,铁剑就会往下偏移一分,因为点的密集,等于是把这下移的动作分割开来,一点点完成了。
由此可见,这面墙后,设置了极其精巧的机关。可令人费解的是,这样精妙的设置有何用途?难道只为了把兵器缓缓下降,让屋主可拿到吗?这不符合逻辑,如果仅是为了这个理由的话,完全可以用梯子爬上去取就行了。这个疑惑没持续太久,因为在盛世尧一个个按下小点后一圈,屋子的中间有块石板往下陷了十公分左右。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分工合作,他负责两面墙,我负责两面墙,第二次后,那中间的石板又陷下去三十公分,已隐约可见底下是个暗室,还有石阶。
多次试验,在兵器下降到地面时,那个暗室已能通行。到了这一步,没道理不进去看看,一个暗室设置的如此隐秘,可真为精心细致。本以为底下会是一片漆黑,我们手上都有手电筒可照明,可下到里面就发现手电筒其实没用处,因为暗室的壁上点了一盏盏油灯,如果没猜错的话,这种油灯应该与古楼那里点灯笼的是同一种材质。
底下原来是一间石室,一眼望过去,可看出此石室的格局分为内外两层,而我们走下来的这一层,地上摆放了许多箱子。古董?文物?宝贝?脑中闪过几个可能,都与价值有关的,但等盛世尧随手打开一个后,不由失望,里面装的都是书籍。其余几个箱子除了书籍就是文书,还有信件。第一个谜团解开了,屋子内遍寻不着的与文字有关的东西,原来都在这里。
书籍上的文字我都不认识,应该还是契丹文,盛世尧翻看了几本后就没再看,他说都是一些有关辽国的文史典籍。我们又去看那些信件,我负责拆,他负责阅读翻译,再次证实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村子里的村民,果真是一支军队,因为这些信件都是打仗时候与其它地方互通消息的书信,从信中得知,我们所在屋子的屋主身份果真不一般,因为每封书信里都会提到“王”这个称呼。
不晓得为何这个“王”要把这些与文字有关的东西都藏到暗室里来?箱子里的东西大致翻过一遍后,没什么发现,我们就决定往里面那层走进。但这次盛世尧比较慎重,他让我先站在原地不要动,他则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往前走,一直走到石门边,没急着去推门,而是在石门四周察看,又用手去轻轻触摸。
这样足足有半小时左右,四周安静之极,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发现自己现在的情绪已经完全受盛世尧影响,他不紧张我就也放松,他若紧张了,我会急得心跳剧烈。
终于他不再摸索了,选择去推石门,门看似很重,我想上前去帮忙,被他厉声喝止:“别过来!”一时间被吓懵了,愣在原地。他推了近五分钟,石门才被推开,这才回头示意我过去,并且解释道:“刚才石门推动过程中,很可能会启动机关,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还能应变过来逃脱,明白吗?”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心里升出一股异样,这异样说不出具体的,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高兴,因为虽然盛世尧那么凶的喝斥我,但好像是为了我好。
相比于他的冷静与沉着,我就显得毛毛躁躁与鲁莽了。
石门其实并没有全推开,只推倒可容人挤身而过的空间,仍由盛世尧打头,我跟在后面。但等我斜着身子挤进去时,一头撞在了他的肩背上,是他突然顿住了身形。我揉揉被撞疼了的头问:“怎么不走了?”
他却没作声,目光凝在正前方,循着他的视线去看,倏然浑身冰凉。
97.
沉默......紧随而来的是恐惧,全身的毛细孔都被张开,像是有无数凉气被灌入。
这个石室里面居然还有人!
我们走进来,想过很多种可能会看到的东西,兵器、文物、古董、典籍,但偏偏没想过这里面会有一个人!因为此间石室只点了一盏油灯,所以光线很暗,只看得出那个人是背对着我们的,而且好像不知道是跪着还是坐在地上。
我在惊悚过后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就是那艘船的主人,可是盛世尧说那艘船已经有百年历史,人的寿命不可能有这么长。那这个人是谁?他又为何会在这石室中?之所以用他,是因为从这个背影的体形宽阔来看,不像是女人。这个人悄无声息地躲在这里,哪怕我们在外面发出那么大的动静,他都没有出来探看一下,是等着我们走进这里面来吗?
身体禁不住发颤,我朝盛世尧身边靠了靠,几乎是贴在他身后,可是如此近的贴靠着,也还是感觉到恐惧源源而来。因为,那个人自我们推开石门进来后,就没有动过。是不能动,还是......不会动?再受不住沉默,我踮起脚凑近盛世尧耳边,用轻若蚊子的声音问:“那是人吗?”他很快就点头,眸光凌厉之极,没有离开那人半分。
这样僵凝的气氛大约维持了足有十分钟左右,我看到盛世尧的面色变化了,他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之后是长舒了口气,才开口:“那个人死了。”我怔住,死了?死了为何还能如此笔直地坐或跪在那?而且从后面的视角看,这个人并没有头向下垂,是抬着头的。
盛世尧以一种很肯定的语气说:“我仔细听了有十分钟,这个人没有任何气息,一般人闭息超过五分钟就是极限了。走过去看看就知道了,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都没必要害怕。”
这话倒是有理,如果是活人,我们有两个人,只要有盛世尧在,根本不用害怕;如果是死人的话,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只是有点慎人而已。但......万一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呢?人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思维去想一些诡异可怕的人或事。因为氛围就是这么诡异和阴森。
盛世尧已经大步迈进,我就是再惧怕也不敢离他分毫,紧拽着他后面的衣服,趋步跟上。一直走到那人身后两米远时,我们停下脚步,已经可以看得分明了。
这个人是跪坐着的,身上穿着厚重的银色盔甲,头戴盔帽,一看那盔甲的式样和质地,就知是古物。那这个人很可能是这所房子的主人,也就是契丹后裔的那个王,原来他死在了自己屋内的石室中。这么一来,相比刚进门时看到个人的惊骇要小些了,两人直接走到了那人旁边,同时愣住。
刚刚我就奇怪为何此人能够笔直地不倒下,居然在他的胸口插了一把短枪,枪尖刺进他的心脏处,而铁柄却是点在地上,等于说这人被那铁枪给支撑住,保持了他身体不倒的姿势。至于他的头为何不下垂,是因为那头盔过大的缘故,此人的尸骸已只剩下骨架了。
看来这个村子,果真又发生过战争,此处静怡之地还是被女真人找到了,然后赶尽杀绝,逃得逃死的死,连这屋主也最后死在了自己的石室。唏嘘不已地叹:“没想到最后这契丹王还是被人杀害了。”哪知盛世尧道:“他不是契丹王,而且他也不是被杀,他是自杀的。”
自杀?我惊疑地问:“你如何能肯定?”
他指了指正前方,“你看,那个才是契丹王。”直觉抬头而看,发现正前方的墙上竟然也挂着几幅画,而最中间有一副人物肖像画,里面画的是个头戴毛边冠帽,帽沿上还镶嵌了一颗紫玉,身着狐裘滚边紫色长袍,腰间扣有玉带,十分之贵气。但这幅画最奇怪的是,画中人的脸上戴了一副银色金属的面具,遮去了此人的容颜,却无损他的王者气息,几乎立刻我就感觉此人才是真正的契丹王。
盛世尧又道:“你再看刺进他身体的这把短枪,枪尖是从斜下方向刺入身体,如果是被杀,那么只会是从斜上方向或者齐平,唯有他自己手持铁枪往心口插入,然后在最后临死那刻,又扶着铁枪的柄支撑在地上。为的是他要永世叩拜画中的契丹王,以表忠心。”
原来如此,那这样看来契丹王应该也死了。忽听盛世尧发出疑惑声,顺着他视线看,是在看契丹王旁边的其它几幅画。因为光线暗的原因,那几幅画看得很不清楚,只依稀能看出也是人物图,好像是围着一个巨大的坑在看什么,一共是三幅,画得都是同样的场景,只是每副画中的人在逐渐减少,最后一副里坑的边上只站了一人。很奇怪,那人的装着倒有些像汉装的,难道说这群契丹人里面还有汉人在?
我想凑近了看仔细些,可刚跨出一步,就觉脚下一轻,脚底下的石板开始下沉,吓得我连忙收脚回来,耳旁是盛世尧的厉喝声:“不要乱动!”可显然他的警告已经晚了,我应该触动了什么机关,在几声轰隆隆后,石室又恢复了安静,而墙上四角突然从内延伸出了四盏油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并且在那俱古人的前方,拱出了一个很大的石台,石台上写满了字。
好奇心驱使我想离开走上前去看,可未知的危险又令我惧怕,而且盛世尧自进了这石室后,特别严厉,不止一次那般凶的喝斥我了。应该他也没把握这石室里是否有致命的机关在,光我们身旁跪坐在地的古人,已经够惊悚诡异的了。
不能动,那我就踮起脚尖远看一下,一眼望过去,怔了怔,不太信的又去看,随后惊讶之极地说:“那上面好像是汉字也。”一路过来,基本上看到有文字的东西,都是我不认得的,刚踮着脚尖看到,起码有好几个字的轮廓像汉字架构,但无疑这不是现代汉字,而是古汉字。
盛世尧似也觉得很意外,原本可能他不想节外生枝,就此打住探索这间石室的,现在那上面的文字也勾起了他的兴趣。可是从我们这处离那石台有三米远,上面刻的字很小,光靠眼力是看不清的,我们必须要走到石台边上去。最后盛世尧想了个办法,回到前一层石室去,拿了好几本典籍过来,一本一本往前扔,看会否再触动机关,直至扔到石台前,石室也没半分动静,这才确定应该是没有别的机关了。
但他还是不太放心,又拿了基本典籍过来,依样画葫芦在旁边也扔了条路,然后才道:“小心一点,我们踩着那些书走过去,千万别踩到书籍以外的位置,也不要碰触任何东西。”
我受了刚才的惊吓,哪敢再鲁莽,连忙点头。由他先行,在看他小心翼翼踩着典籍到石台前后,我才踩着另一条典籍铺的路也走上前,这时他已经在研究石台上的文字了。我确实没看错,那上面刻的都是古汉字,从左往右竖着读,密密麻麻写了很多。除去有些个别特殊的字我不认识外,大多数还能看懂,即便看不懂,也能从前后字的意思来推敲出来。
越看越心惊,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石台文字的前半部分,大致与我们之前的猜测相同,也就不多阐述了。不同之处是从他们抵达这个地方开始,这个屋子的主人的确是契丹某部落的王,他是这近千人的领袖,不光是实质意义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在他们定居此地五年后,大伙都已经意识到那个繁衍的问题,于是就有一些将领提议出山,或者从山外掳劫一些女子回来。
可契丹这个民族十分高傲自大,他们不屑自己的血统被外族沾染,绝大部分人认为那样做了即便解决了繁衍问题,那生下的孩子的血统也不是纯种的契丹族人了。矛盾就这么起来了,两方人马各执一词,甚至有人想偷偷逃出这里,但都被发现后立即处决。本身他们就是军队,管理起来军事化也是正常的,一时间没人敢再提出山的方案。
就在这时,发生了件大事,契丹王在某夜突然猝死,原因不明。当时这件事只有契丹王的贴身侍女与篆刻这文字的人知道,此人应该就是跪坐在那的那个人,也就是契丹王身旁最厉害的军师。他当机立断下决定,不能让契丹王猝死的消息走漏出去,否则整个山坳里的人都会崩溃、暴乱,甚至互相残杀。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就在那夜,他忍着失去主公的巨大悲恸,将契丹王的尸体悄悄放进这石室,而由他易容成契丹王。
他因为是契丹王身旁最近的臣子,所以对契丹王的言行举止都模仿地惟妙惟肖,竟是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就在他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继续维持着村里的原貌时,奇怪的事又一次发生了。一夜之间,好多户人家都有人猝死,死因不明。
他一看就知与契丹王的死法是相同的,第一直觉就想到了是瘟疫,古时对瘟疫可是避之惟恐不及。他没有声张,只立即调集所有人集中起来,开始让军医一个个查探,将体征虚弱有可能得瘟疫的人提出来。到最后,竟发现有近百人看起来精神萎靡。
当下他整顿亲卫军,在某处挖了个大坑,将那百人全都推进坑里,包括已经死掉的人,然后一场大火,将他们全都烧成了灰烬。这在古时,是最常用的防止瘟疫传播的方法,残酷而又血腥。
在将那些人火焚之后,军师给其他人的解释是,他们受到神灵的启发,为他们契丹民族尽忠了。不管在哪朝哪代,神学永远都被人奉行,而且做这主张的又是契丹文,没有人有异议。火焚之后,军师命令各家各户洗涤净屋,以防还有病菌传播。
这样安逸了有至少半年,怪事再次发生,又一批人无故死了。他开始感到恐惧,为什么明明已经杜绝了瘟疫,怎么还会传染?而且瘟疫的潜伏期也不可能有这么长时间。人一产生恐惧,就会胡乱想事,到后来他把事情与他们民族的兴亡联系在了一起,认为这是天命,天要他们契丹族灭亡。
天命之事没有完结,人在一天天的死去,士兵们也渐渐感知到了不对劲,有人说是这地方有邪神,只要逃离了这个地方就能逃离厄运。暴乱又一次开启,军师只能通过镇压的方式来阻止动乱,一批批的人在死去,有的死于猝死,有的死于平乱,总之没有一个人从这里逃脱过,而死去的人同样都被放进那个大坑里焚烧。这就是为何那三幅画上围在坑边的人越来越少的原因,直到最后他眼睁睁看着连身旁的近卫都一一死去,只剩他一个人还活着。
他觉得愧对契丹族,也愧对他的王,再无颜面苟活人间,在焚烧完最后一批人后,就将那坑里引进湖水,将其淹没。然后他没日没夜的画画,将所有的事都画了下来,最后来到这石室,跪在了那契丹王的画像前,用王生前赐给他的铁枪刺进了自己心脏,永远跪下去。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至于他为何会汉文并没有表述。想想就觉得挺可悲的,此人空有一身抱负,又才华纵横,如果不是如此迂腐,肯带着大家出这山谷,那最终的下场可能不会是这样。我推了推默不作声地盛世尧问:“你说那些人为什么会突然猝死?是真的得了瘟疫吗?”总感觉从这军师的字里行间来看,他十分怀疑那并不是瘟疫,可又没有很好的解释。
盛世尧好一会才用极淡的语调说:“不是瘟疫,是水源。”
水源?此处的水源不就是那绿湖吗?是绿湖有问题?可是全村的人都在同饮一条湖里的水,为何会死亡有先后呢?
“是因为那湖怪,很显然这村里的人是知道那湖怪存在的,极有可能斗争过,也有了驱赶它的方法。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湖怪的到来,不光是实质性的伤害,它本身还会污染水质。他们这些人,其实都是慢性中毒而死,先后死亡的原因在于他们喝到污染水源的多少以及个人体质问题。契丹王是第一个死的人,应该他在最后的战役中曾受过很严重的伤,所以他的体质无法抗衡那毒。”
盛世尧的分析很有条理,仿如亲见一般。当然我们也无法去考证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这些都埋在了历史的洪流中,也就是说这个民族最终还是灭亡了。这个奇人把所有的事画下来,又将内里的事藏于其中,然后把与文字有关的东西藏到石室里,却又在石台上刻下所有的真相,想必到最后他一定很矛盾。既不想别人知道有关他们民族的事,又不想他们连最后存在的痕迹也覆灭,这也可能就是他并没在石室中设下致命机关的原因。
他的潜意识里,还是希望有人能够来到这里,发现这些,让后人看看契丹族最后的遗迹。
基本上能看到和能了解的应该就是这样了,剩下的也没什么好再研究了,于是我说:“我们找找看这里有没有秘密通道吧。”可是盛世尧却没动,他眸光仍然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石台,不知道还在看什么。
在没他发令下,我也不敢妄动,只能在旁等着他。好一会他才移开目光,环视石室各个角落,看他如此奇怪的神色,不由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
他环视一遍后,凝眸看向我道:“小小,你有没发现,石室里除了我们,就只有这个跪着的人。”我低头看了看那盔甲骨架,慑缩了下,“有什么不对?”
他指了指石台,“你再看上面写的,他明明说在契丹王死后,将他的尸体给抬放到了这里,那契丹王的尸骨呢?”我立即也环视四周,确定没有再看到另一俱骨架后,后背有些发凉了,颤着声说:“也许......也许这军师把契丹王的尸骨也焚化掉了呢?毕竟当时他认为这是瘟疫。”
“不可能。”盛世尧坚定地否决我的猜测,“以此人对王的忠诚度来看,他绝不可能会销毁契丹王的尸体,只会用最好的棺木将他供放在此处。可整间石室,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放人。”
“有......”这回我的声音越发抖了,抬起的手指也忍不住颤动,我指着那石台道:“那高度与长度,足以放一个人。”石台设在军师的前方,画像在石台之后,唯一的可能就是军师把契丹王给葬在了石台里面,而且仔细看就能看到,在指下两寸之处,有缝隙,上面刻字的是块石板,给压住了底下的空间。从外形上看,与其说这是石台,其实很像石棺。
盛世尧盯着石台半饷,伸手就要去推,我吓得脸都白了,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要知道契丹王在哪。刚刚进门看到军师的骨架就已经吓得半死,现在又要再经历一次吗?就在我惊呼出声前,石板已被推动,我缩回了嘴边阻止的话,知道他肯定是不会听我的了。
祈祷他看完契丹王尸骨就赶紧寻找密道,别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了,周通他们三人还在等着我们呢。石板很重,盛世尧分了三次,才将其推开一半。我做好心理准备,深吸口气去探头往里看,不由愣住,想象中的尸骨并没有,那里面好像是空的。这没道理啊,为什么要弄个空的石器在这里呢?
因为油灯是在四个角,所以石板只推到一半的话,里头很昏暗,看不清有什么。于是盛世尧再次去推石板,这次直接将石板给推到最边上,翻在了地上,当我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嘴巴一点一点张大,眼睛也一点点瞪圆了,因为太过吃惊了。
那......那里面没有什么契丹王的尸骸,只放了一个盒子。本来有个盒子也没什么好吃惊的,主要是,那盒子与我的紫金匣子居然一模一样。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肩膀顶了顶身旁的男人问:“喂,我那个紫金匣子,你没有遗失掉吧?”说起这我才想起之前我们经历的变化,包袱和行李都落在藏民家了,难不成有人把我的匣子给偷了出来,然后放在这里面?这想想就觉得是绝不可能办到的事。
“你的匣子在这。”
我扭头一看,盛世尧的手上拿的不正是我的匣子吗?他居然将此匣子随身携带了,难怪他要穿这么宽松的外套了,原来是为方便藏东西。事情变得极其诡异,原本到这里,不管这石板底下有没有契丹王尸骨,也都没我们什么事了,可偏偏发现了与外婆的紫金匣子一模一样的盒子,这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刻盛世尧看我的眼神,满是疑惑与怀疑。
我朝他咧着嘴苦笑,表达立场:“我发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眸光闪了闪,才垂下视线,再次盯向那石棺中的匣子,等等,看仔细了好像两个匣子有所不同,匣子上的细纹雕刻有区别。只是初一看同样是紫金材质,又相同大小,误以为一模一样。但即便如此,也可以看出,两个匣子极其相似,必有很大的关联。
而且,我的紫金匣子是上锁的,那石棺里面的却没有锁。
难以置信,一个消亡了近千年的民族,居然与我搭上了联系。这种情况下,不可能看着那匣子在里面躺着而什么都不做,可谁也不知道将这匣子拿起之后,会发生什么变化?军师如此精于奇门术数和机关,他不可能到这一步,也没任何安保措施吧。
我设想了下可能发生的状况,假设我把这匣子直接拿起来,然后触动机关,第一种情形可能是石室的墙壁上伸出箭矢装置,这是最普遍的一种机关,从刚才四盏灯突然从墙内伸出来看,军师完全有这智慧来做这样的装置;第二种情形可能是那扇石门自动关闭,我们怎么都推不开,然后被困于此直到饿死;第三种情形可能是石室瞬间销毁,上面的石块将我们压死在这里。
不管是哪一种,都好像在告诉我不要去碰那匣子,那东西极其危险。
就在我左顾右盼迟疑分析时,盛世尧已经有了行动,不知他从哪里摸出了一条极细的钢丝,把头部弯折了起来,然后缓缓靠近那匣子。我下意识蹲身去躲,可蹲下之后立即意识到自己做了个挺傻的动作,刚才我分析的三种可能中只要出现其中一种,我别说蹲下,哪怕是趴下,都躲不了。
一抬头,发现盛世尧又以看白痴的目光看我了,讪讪直起身,想扯扯嘴角来化解尴尬,可发现脸部肌肉僵硬,根本就笑不出来。而他也没再理会我,继续用铁丝靠近匣子。
我看到在铁丝离匣子一寸距离时,盛世尧的手顿了顿,然后在匣子附近移动,似在找切入口。铁丝沿着匣子四周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其中一个角上,两相抵触时,我心颤了下,还好没有任何奇怪的声响传来。
接下来就是细工活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分别在四个角上都用铁丝勾了下,随后在匣子的前面露出了一条细缝,他这才把细丝绕到前面来,插进细缝中,轻轻一勾,匣子的盒盖就被挑起来了。我屏住呼吸,脑子已经停止转动,只等匣子完全揭开那一刻。
可当匣子真的被打开后,我和盛世尧都不由怔住了,空的,里面居然是空的!怎么会是空的呢?费尽心机藏个匣子在石板底下,难道就是愚弄人的把戏?
不对,我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忽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若有似无的,我忐忑地问身旁男人:“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他朝我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细听。我转动着脑子在想,那是什么发出来的声音,就好像......就好像气流一般。气流?!我猛地瞪大了眼,直觉去看之前出现油灯的四个角,果然那里有气体涌出。
这时候就是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气体不会是好东西,刚才我想的几种机关的可能性,唯独漏想了毒气这一招。在我喊出“快跑”之前,盛世尧已经拽了我飞速撤退,但在撤退之前只觉眼前一闪,他竟伸手进石器中将那紫金匣子给拿了起来。立即我听到了石头轰隆声,回头一看,惊叫出声:“不好,石门要自动关闭了。”
盛世尧一把揽住我腰,疾冲到门边,此时门已只剩二十公分左右,他将我用力往外推,等我出到外面回眼一看,门又合上了不少,他半边身子被卡在了中间,我用尽力气去拉他,但都没动分毫,门越来越紧。这时候我知道,以他的体形是很难从这门中间出来了,可我绝不接受他会被这门给活活卡死这种结局。
就在我开始绝望时,奇迹出现了,并非那门停止不动,而是盛世尧突然全身传来骨骼脆响,接着他的身体竟以一种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在缩小,一眨眼的功夫,他从被卡住的石门中间钻了出来。往那石门一看,发现已经只有十公分的距离了,且还在逐渐阖上。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十公分就是再苗条的姑娘,都不可能侧着身通过啊。骨骼声再次响起,我发现盛世尧的身体又变回了原来样子,脑中浮现三个字——缩骨功!
“还愣着干什么,气体还会渗漏出来,赶紧走。”叱喝声在耳的同时,我已经被他拽着手往石阶处跑,幸而触动的机关只在那间石室,没有把这石阶给关上,否则我们可当真是要被困在底下等死了。一口气冲出了屋子,也不启动院内的石磨机关了,从原路返回。
翻过墙后又离了些距离才停下,目测这么远就算有毒气泄漏出来,应该也不会有事了。就在这时候,突然坍塌声传来,眼前那栋屋子以扭曲的姿势倒了下来,变成了废墟,扬起无数灰尘,我和盛世尧连忙又跑出一些距离,直到河边才停下。
这......真是太惊险了,只要再晚出来一分钟,我们就被活活压在那下面了。果然机关的终极目标,总是毁灭,毁灭一切可能被发现真相的痕迹。想想一分钟之前所发生的事,就不由小声怨怪道:“就说不要乱动里面东西的吧,你还临走把那空匣子给带出来了,那石门的机关肯定就在匣子下面。”
等了会,不见他发作,扭头一看,不由气结。他根本就没听我在抱怨,也没去感叹那座房子的突然坍塌,而是拿着那匣子在那仔细研究,我瞥了一眼,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好研究的,不就是个空盒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