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我回到了自己的奥迪福克斯车内,呆呆地坐在方向盘前,望着窗外夜色下的海景,回想起那天下午所发生的一切,仿佛还沉浸在一场梦幻里。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吗?我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略微晒黑的皮肤,感觉到帆船裤下,含着潮气和略带海水里盐碱成分的内裤,意识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事实。我暗暗在想,从那时起,我的人生命运,将会有一个飞跃性的转变。
我将钥匙插入了汽车的启动器,将钥匙调到附属电源档,打开了车内的音响。一时,从无线电的102点7调频,传来了女歌手金怀德那首《美国孩子》的歌声。。。
透过陈旧的破窗口,
楼下,都市的车子,一掠而过,
我独自孤零零地坐在这儿,为什么?
在这个星期五的夜晚,人人在动,
我能感觉到那炽热和温柔,
噌,我下了楼,我去寻找这旧城里的炽热。
大都市里,孩子们在奔波,
大都市里,孩子们在成长。
我们,是美国的后代。。。
我们,是美国的孩子。。。
每人都在追寻自己美妙如乐的快乐。
我驾着那辆红色的奥迪,在夜幕的伴随下,向大学的方向驶去。即便是在那个星期五的夜晚,405号高速公路,还是如故的堵塞。左左右右,是一辆接着一辆的私家轿车,几乎成了一个庞大的露天停车场。红色的脚刹制动灯,在不停地闪烁。我聊了一眼手表,已经接近八点钟了。太晚了,即便是回到学校,也过了晚餐的时间。我想了想,选择从右侧的第一个出口,下了高速路。 在辅路的不远处,有一个高耸的麦当劳霓虹灯。M字形的金色图案,像是一组金光四射的拱桥,在夜空里,熠熠生辉,召唤着所有饥饿的人们。我灵机一动,在明亮的金红色霓虹灯引导下,向那个方向驶去。
那个麦当劳,设在一个中下阶层的社区。社区里,混住着不同族裔的居民。背对着辅路,有一个供有车族使用的免下车路边服务窗口。路侧方的一个玻璃框里,陈设着菜单。旁边,有一个双向对讲机和扬声器。当我的汽车驶到那个对讲机旁时,我摇下了车窗,从扬声器里,传来了一个悦耳的女生声音。
“要什么?”她问。
我点了一个巨无霸套餐。
我侥幸地问了一句:“能不能把薯条和可乐换成炸洋葱圈和百事可乐?”
扬声器里,传来咯咯的笑声。
“那你得去汉堡王。”她笑着答道。“我们这儿不卖那玩意儿。”
“哦,那我记错了。不好意思。”
“嗯。”她说。“你应该常来这儿。。。”
的确,南加大电影系的马路对过,就是一个汉堡王。那是我们同学下课后,常去的地方。
她又咯咯地笑了一声,接着,去伺候下一位顾客了。
过了一会儿,前面的车子开走了,我来到了取餐的窗口。窗子里,空空荡荡的,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的影子。我等了片刻,还是没人。我无聊地在无线电上调着频,寻找下一个好声音。突然,那个女孩子从窗口吼了一声。
“嘿,该你了。”她说。
我抬起头来,眼前,是一个十八九岁的漂亮金发姑娘。大大的蓝眼睛,又贼又亮。
这个女孩儿,有一头油光锃亮的齐腰金发,又直又厚,没有一丝卷弯儿。额头前,有一条整整齐齐的留海儿,几乎盖住了眉梢。她身着一件半透明、乳白色的蕾丝短上装,领口呈圆形,还戴有女生喜欢的那种浅粉色刺绣花纹,底下,穿着一条苏格兰式黑红格子的绒布超短裙。一眼看去,像是个高中生。
她瞪着我,笑咪咪地说:“你好,李小龙。”
我顿时一愣。
“谁?小龙?”我诧异地问。
“嗯。”那个女孩笑着答道。“你就是我想像中的那个空手道大师。”
“我笑了,说:“那不叫‘空手道’。那叫‘功夫’。”
“反正都一样。”她心不在焉地说。
可能出于年轻,或者从未遇到过任何坎坷,她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天性,脸上,总是挂着一副无邪的笑容。
“好了,好了。”我不耐烦地说。“我的汉堡。多少钱?”
“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她说。“对你优惠,只收两块九毛九。”
她伸出少女那细长和白嫩的双臂,递给了我那天的晚餐。她左手的弯子上,有一个淡蓝色蝴蝶的纹身,赋有十足女孩子的气味。
我取出了一张二十美元的票子,递了回去。她冲我笑了笑,接着,就又消失在窗口里。我坐在车内,闻着那扑鼻而来香喷喷的汉堡和薯条味儿,一时间,感觉有些饿了。我抬起头来,望了望那扇空空的窗子,只看到一个影子在墙上晃荡,迟迟不见她的面容。
突然,我背后的车子开启了前照灯,接着,是一声长长的鸣笛。一个中年白人探出头来,骂了一句脏话。那个女孩这才探出头来,狠狠地聊了那家伙一眼。
“吵什么吵?”她冲那个男的愤愤地说。“没看见我忙着吗?”
那个男的,被她的话吓回去了,头又缩进车内。
她转过头来,又对我微微一笑,说:“喏,你的找零。”
我接过了零钱,瞟了她一眼,忽然间,对眼前的那个女孩子产生了某种好感。
“你好厉害。”我说。“佩服。”
我起了火,汽车的发动机开始轰轰地颤动起来。
“彼此,彼此。”
我对她眨了眨眼,淡淡地说:“谢谢你。”
接着,我的红色的奥迪开始向前驶去。
她在后面喊了一嗓子:“喂,小龙,如果你愿意,打电话给我。我的电话号码,在小票的背后。”
听到这话,我停住车。探出头来,我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妮萪儿。”
“妮萪儿?”我愣愣地问道。
“嗯。”她回答说。“就是‘中国娃娃’的意思。”
我笑了,将胳膊伸出窗外,在空中挥了挥手,车子渐渐地消失在黑蒙蒙地夜幕里。
我一手握着方向盘,驾着车,一手拿着那香喷喷的麦当劳汉堡,情不自禁地咯咯笑了起来。我暗暗在想,通过和莎娜的接触,我的人生将会发生变化。但是,我并没有料到,变化会来得如此之快和突然。仿佛女人对周边的男人,有种特殊的敏锐灵智和第六感觉。女人之间,存在着极度的相互竞争。一旦她们发现其他女人对某某男人产生了好感和性的追求,她们也会为同一个男人,去争个鱼死网破。
回到校园,已是晚上九点了。在停车场的塔楼顶部趴了车,我便匆匆徒步返回了宿舍楼。一进大门,一群宿舍里的男生正坐在一排长沙发上,望着眼前的一个大屏电视,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天晚上洛杉矶湖人队的篮球赛。荧光屏上,湖人队的前锋抢篮板,中球,顿时,一片哗然。几个男生站在沙发坐垫和靠背上,吹起了口哨。安德鲁斯回过头来,一眼就瞧见了我。他也从沙发椅上站起来,紧跟在我的身后,进了过道。
“兄弟,今天过得如何?”他问。
我推开我们宿舍的房门,进了屋。
“我赶紧得洗个澡。”我憋不住了,吐了实情。“不好意思,海盐沤得我的蛋瘙痒。”
我从小衣柜里取出了一条浴巾,又急匆匆地出了房门,向走廊尽头的公共淋浴房走去。安德鲁斯也随着跟了过来。
“没事儿。”他说。“边洗边聊。”
我推开淋浴房的门,走了进去。里面,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想必,宿舍里的那帮家伙都在看球。不时,从走廊里传来阵阵吼声、尖叫和口哨声。我站在水池前,瞅着水池后面的镜子里,自己一头蓬乱的乌黑头发,炯炯有神的褐色眼睛,宽厚的双眉和略微晒黑了的脸蛋。我脱下了那件鳄鱼牌的白色短袖衬衫和同色的细麻长裤,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皮肤已经晒得有些发红。
安德鲁斯坐在一条长木条的凳子上,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
“操,兄弟。”他说。“看来,你今天是走了邪运啦。”
我没有吱声。
光着脚,我踏入了乳白色方格子马赛克瓷砖的淋浴屋,打开了水阀门。一股热气和清澈的淡水从淋浴头里喷涌而出,顿时,身子感觉舒适和滋润了许多,肌肉也变得松弛了些。我仰着头,从淋浴头里喷出的水沐浴着我的面颊,上肢和全身,仿佛在一个炎热的旱季,站在一个从天而降的温泉瀑布下,解脱了一切身心的乏力和干渴。
我回想起那天下午和莎娜的约会,回想起明媚阳光和碧蓝色大海边的那抒情的温柔,她皮肤的质感,她那淡淡的,但赋有回味余地的香水味道,她的举止言谈,她的微笑,她的玄妙和她那会说话的蓝蓝的大眼睛。
“哎,今天晚上我们哥几个去好莱坞的富门花园夜总会。”安德鲁斯喊了一嗓子。“怎么?和我们一起去吧?”
接着,我闻到了一股香烟味儿。
我还在恋恋不舍地想着莎娜,无意中,妮萪儿那笔直的留海儿,在我的脑海里一掠而过。
@李士彦 93楼 2013-05-13 10:5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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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吗?”安德鲁斯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他的话,把我从幻觉中带了回来。
“什么?”我关了水龙头,从淋浴屋里探出头来,心不在焉地问。
安德鲁斯的嘴里,叼着一根万宝路,半眯着眼说:“嗯,我、汉斯和保毕今晚去富门夜总会,也想邀你和我们一起去。”
我仰着下巴,掠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看着略带血丝的双眼,回答说:“感谢你们哥儿几个想着我,但是,今儿个不成。”
“为什么?”安德鲁斯追问道。
“不瞒你说,我有点儿累了。”我说。“没看到吗?我都晒脱了一层皮……”
没等我说完,他抢着说:“兄弟,今天是你的幸运日。你小子征服了那个叫莎娜的妞儿。所以嘛,我们更该出去庆祝庆祝。”
我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不理解我和莎娜的事儿,所以,拜托了,从今往后,甭在我面前提她。”
“嘿,你今儿是怎么啦?”他诧异地打量了我一番。
我用那条浴巾上下擦了全身,然后,将它系在腰间,裸着上身,出了淋浴间。安德鲁斯也紧紧地跟了出去。从过道的尽头,传来了男生的尖叫和口哨,接着,又是一通喧杂声。湖人队赢了。
我们回到了宿舍,安德鲁斯随身关了房门。
“哥们儿。”安德鲁斯低声说。“今儿个,你还得必须去。你欠我的。”
“为什么?”
安德鲁斯吸了一口烟,圆滑地说:“你看,首先,今天你和莎娜……”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意识到自己越了界,微微一笑,换了一个方式,接着说:“今儿个,你走运了不是?作为你的时尚参谋,在这里,我也该算是出了一份力吧?”
“嗯。”我点了点头。
“其次,那侯司顿香水……”
我斜眼看着他,低声说:“嗯。怎么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古龙水喷雾Z-14号,才是真正的女人杀手。”安德鲁斯得意和自信地说。“它的魔力,能征服任何女人。”
顿时,我想起在奶酪工厂见到莎娜时,她对Z-14号香水的评价——“太浓,肤浅,缺乏优雅和回味的余地”,接着,情不自禁地爆笑了起来。
安德鲁斯被我的大笑搞懵了,傻愣地瞧着我,一时,有点儿不知所措。
“怎么?”他尴尬地问。“难道你今天没有‘走运’?”
我从衣柜了取出了一件雪白色的衬衫,穿上后,把袖口缅到了小臂中间,漫步精心地说:“兄弟,跟你说句实话,你那赋有魔力的Z-14号香水差点儿给我惹了大祸。”
安德鲁斯不解地审视了我一阵子,疑惑地问:“你是说,它没起作用?”
我拍着他的肩膀,讥笑着说:“可能它对小姑娘有魔力,但对真正的女人来说,不仅没有魔力,而且,差点儿坏了我的名誉。”
安德鲁斯熄了烟,又一次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诧异地问:“那个莎娜是个什么人?”
我瞟了他一眼,得意地说:“一个伟大的、真正的女人。”
他无奈地住了嘴,然后,深深地倒吸了口气。
我笑着说:“没事儿,一切都好。生活,是幸福的。”
他侧过身子,眼睛滴溜地转了几下,转过身来,半微笑着低声说:“哦,我差点儿忘了,那个苏小姐来过电话……”
“嗯?”
“对。”他点了点头,接着说。“而且,来过数次电话,急迫地找你。我跟她说,你去和一个叫莎娜的漂亮美国女人约会了。”
“你……?”
“你看,你还是欠我的。”他笑咪咪地说。
“操,你这司,也太刁了。”
“所以嘛,跟我们去吧。”他劝诱说。“我们哥几个都没车。怕你吝啬,不想和你借车,又不能把你给劫持了。兄弟,你让我怎么办?”
我站在那儿,瞪了他一眼,笑了。他也诡诈地笑了。
就这样,星期五晚上,我陪安德鲁斯和他那俩哥们儿一同去了富门花园夜总会,逛夜场。按照美国联邦政府和加利福尼亚州的法律,只有二十一岁以上的成年人,才能在公众场合饮酒。我们那个年龄段的孩子,只能去为十八岁以上至二十岁出头的孩子指定办的交际场所。富门夜总会,就是这样的一个场所。
安德鲁斯、汉斯和保毕都有伪造的假身份证,冒充自己是二十一岁以上的成年人。这在美国大大小小的大学校园里,很流行。可是,除了安德鲁斯还能勉勉强强地混过去,汉斯,特别是保毕,一看就会露馅。如果一个夜场的门卫或保镖管得不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你混过去。这里,需要些计谋和策略。在这个问题上,安德鲁斯绝对是个高手。
这么说来,那天晚上,我就是个车夫,不仅要送他们去好莱坞,夜场散后,还要把玩得烂醉的他们,拉回学校。表面上,我对安德鲁斯大发雷霆,喊苦叫冤,暗地里,我在想,既然他不久将赴纽约的西点军校,踏上新的人生征程,这也算是我对同屋离别前的一点儿表示和心意。安德鲁斯承诺,他们会付我的入场费,而且,免费提供一夜的酒水。最后,我还是同意了。
我们一同上了我那辆红色的奥迪福克斯。安德鲁斯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他那俩哥们儿坐在后排。四个大老爷们儿,一上车,底盘和轮胎就给压得个半瘪,车身突然间感觉沉甸甸的。我起了火,打开了前照灯,一时,从无线电里,又传来了金怀德那首带有愤青情调的爱情歌曲《美国孩子》和她美妙诱人的声音……
灯光耀眼,强劲的节奏,像小马奔腾,
男孩儿们,不要看表,时间还早,
此时此刻的我,不想离去,甜心,甭想。
杯杯烈酒,灌不倒我,对我无奈,
不久,亲爱的宝贝,你会自卑和气馁,
你知道,人生如此残酷无情,从不怜悯。
善心的男儿郎,不能获得今晚的新欢,
善良的男生,无法争夺那幸福的皇冠。
我们,是美国的孩子。。。
我们,是美国的后代。。。
每人都在追寻自己美妙如乐的快乐。
我们的汽车,在佛蒙特大街上飞快地向洛杉矶市中心的方向驶去。透过前挡风玻璃窗,可以看到灯火辉煌的洛杉矶市中区和高耸林立的摩天大楼。
南加州大学,设在洛杉矶市区的南端,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建校时,市中心和邻近社区,是富贵人家居住的地方。学校周围,有一幢幢老式的两层洋房。但是,自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美国社会、城市的社会阶层和全体,在越南战争的阴影和美国嬉皮士运动的影响下,发生了巨变。随着大批黑人和非法迁至市区寻找工作的墨西哥人的注入,富豪们,逐渐地将自己的住户,向西城区和海边迁移。到了八十年代初,洛杉矶市区和南加大周边的区域,几乎完全被黑人区和墨西哥裔人区团团地围了起来。一到夜晚,那一排排空荡被遗弃的老房,酷似万圣节之夜一幢幢毛骨悚然的鬼屋。这个区域,成了美国本土最危险和犯罪率最高的区域之一。富丽堂皇包装下的洛杉矶和高楼林立的市中心,已是一座空城,成了黑帮、毒贩、淫女和乞丐出没的地方。
安德鲁斯从牛仔裤口袋里取出了一包万宝路,漫不经心地摇下窗子,用打火机点着了烟头,胳膊往后一仰,将打火机递给了后排的保毕,然后,悠悠自在地把自己的右臂耷拉在窗外。
他瞟了一眼车内仪表盘下方的收放机,埋怨说:“操,这是什么? 有没有真正的音乐?”
我斜眼看着他,不爽地说:“你懂什么。这是金怀德。”
“知道。“他说。“不就是你墙上挂着海报里那个女的嘛?”
他的另一只手,开始调换起了电台。
“哎。”
不容我分说,他已将电台调到了106点7调频,一个洛杉矶当地著名的摇滚乐台。顿时,从扬声器里,传来一阵强壮的重金属摇滚乐声,轰轰的电子吉他和鼓声,震得整个车厢嗡嗡地直颤。汉斯和保毕同时摇下了后窗的玻璃。他们三人,随着音乐的节奏,探头、弯腰,不停地摇晃着自己的身子。与此同时,从扑面而来的对流风里,我嗅到了一股干辣的大麻味儿。
我回过头来,瞧见汉斯和保毕在交替地抽着一根用大麻卷的烟头。保毕惺忪和半睁开的双眼,朦胧地望着我,微微一笑。
“嘿,哥们儿,你们甭在我车里胡来。”我愤愤地说。“这可是公开犯法的事儿,如果被警察逮住,我们今晚都会去坐牢。”
安德鲁斯哈哈大笑起来,接着说:“没事儿。我们这不是开着窗子那嘛?”
保毕将那根大麻递给了安德鲁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眼里,满是鲜红的血丝。
“操,我真后悔。”我情不自禁地咕哝着。“真不该跟你们这帮丫挺的出来。”
安德鲁斯拍拍我的肩膀,咯咯地笑着说:“哥们儿,放松。今儿个是礼拜五。 我们会尽享一个美好的夜晚。兄弟,好时光,还没有开始……”
话没说完,在黑咕隆咚的夜幕里,一个黑影出现在挡风玻璃外前照灯聚光束的射线里。我心里咯噔一下,慌张之中,一脚踩了刹车。
透过玻璃窗,我可以朦胧地看到一个骠悍的人影,一身黑色,像是夜色中的恶鬼。
“踩油门,走车。”安德鲁斯大喊。
黑衣人拦住了车,正向车头逼近。那一刻,汉斯和保毕也探出头来,向前方慌张地张望。
那黑衣人走进了前照灯近距离的射线内,我可以清晰地看到眼前站着一个骠悍的黑帮人物。那人有张方方正正的黑褐色脸盘,油光锃亮的秃头,一双穷凶极恶的贼眼,身着黑色体恤衫和同色的小羊皮马甲。马甲半敞开着, 宽松的牛仔裤腰间,系着一条宽厚的牛皮带。在灯光的反射下,可以看到皮带的右下方,有一束乌黑的反光。
安德鲁斯低声道:“当心,那小子有枪。”
那个拦路的黑人直立在路中央,两腿撇开,像是个西部影片里准备正午决斗的牛仔。他突然抬起右手,向腰带下面那支乌黑的手枪伸去。
汉斯和保毕一同尖叫:“开车。快颠。”
我一脚下去,踩满了油门,红色的奥迪像是长了翅膀,噌的一下,向前冲了出去,后轮胎在焦油马路的地面上,蹭得直冒青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烧焦了的胶皮味儿。
那个大老黑的身体往路边一闪,手里握着一把Colt45半自动手枪。我听到后车窗外有啪啪的几声枪响。幸好,没有一发命中了我们的车子。我紧踩着油门,飞也似地朝市中心方向驶去。
前面的十字路口,有一个二十四小时的加油站,侧面,还有个便民店。我们在那里停下来,三人不约而同地跳下车子。
他们抽着香烟和大麻,我围着车身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损伤。“今晚和你们在一起,真是倒邪霉了。”
安德鲁斯笑着说:“嗯。今晚,可以说你救了我们哥几个的命。不然,我们都会死在那小子的枪下。如果哪天我们老了,坐在一张摇椅上给孙子讲着个故事,他们肯定都会不信。”
我哼了一声。“今晚,算我们福大、命大、造活大。”
“没错。”安德鲁斯点了点头。“不然,我们就会和皮特逊一样,去见阎王爷了。”
汉斯颤颤抖抖地用带有德语口音说:“所以嘛,我一直有这么个理论,生活如一场梦。我们今晚该好好喝喝……”
“阿门。”
当我们来到好莱坞大街的富门花园夜总会时,已经过了十一点。夜总会设在一个貌似不起眼的灰白色建筑物里。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好莱坞电影的鼎盛时期,这里,曾是影帝、影后云集的地方。《北非碟影》里的亨弗莱-鲍嘉和影后玛丽莲-梦露,就是两名常出没于这个交际夜场的顶级明星。临街,有三棵高耸的棕榈树,光秃秃的树身,又细又长,厚厚的树冠,悬在高高的空中,就像是好莱坞影城本身,通常被人称为“浮华城”,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在后面露天停车场的两端,摆放着两台二次大战时期防空袭用的探照灯。两枚雪白色的光束,仿佛是影片《星球大战》里卢克-天行者手中神剑的锐利光芒,锋利地划破了漆黑的漫漫长空。停车场内,挤满了人和各式各样的豪华轿车。一群群大学生和成双结对的青年恋人云集在夜总会的门口。在夜晚清爽和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女性香水味。透过女孩子们半透明的贴身上装,可以清晰地看到她们的胸罩和丰满的乳房。不到膝盖的超短裙下,裸露着性感的长腿,白柔嫩的,像是开始溶化的奶油。
站在夜总会大门口孩子们的目光,聚精会神地盯着一个人,就是那身着黑色T恤和同色西裤的骠悍门卫。富门的入口,系着一条紫红色的绒布链,两头,挂在两侧镀金的墩子上端,将众人和嵌着弓形天篷、铺着红地毯的入口,有机地隔开。他一副傲气,爱理不理地独自在那条紫红色绒布链后绕着圈。
夜总会这个行当,没有黑白道的背景,一般是搞不成的。俗话说,警匪一家人嘛。对我们大学生来说,那是一个男孩、女孩相聚和约会的场所。音乐、昏暗的灯光、刺激的音效和酒精,只是在社交上起一种“润滑”的作用。对黑社会和夜总会老板们来说,它有另一层意义。夜总会,往往是用来为国际犯罪团伙洗钱、买卖毒品和淫秽的场所,一个地头蛇称霸的地方。
在这种场所,县官不如现管。站在门口的那个家伙,就是那个晚上的“现管”。所有渴望进入富门夜总会孩子们的命运,统统掌控在那小子一个人的手里。他,长得像个角斗士或健身运动员,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更酷似一个黑社会的老大。他的手里,攥着一个VIP人名单的纸夹板,嘴脸嚼着一块口香糖,傲慢地斜眼瞟着众人,大声吼着说,里面蹦迪的人太多,已经过了防火设施的负荷,劝大家马上疏散、回家。
顿时,人群中一片哗然。保毕摊开双臂,流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安德鲁斯站在一旁,在水泥地上狠狠地躲了一脚。
“妈的。”他说。“为了蹦迪,咱们可差点儿挨了枪子儿。不成,我们一定要进去。”
汉斯都囔着:“满负荷不是吗?”
“那是对他们,不是对老子而言。”安德鲁斯狠狠地瞥了那个黑衣门卫一眼。“兄弟们,瞧我的。”
一些孩子耷拉着头,气馁地向露天停车场走去,我们四个人,肩并着肩,迈着轻快有力的步子,却径直向富门夜总会的大门口走了过去。
我心里在揣摩,安德鲁斯为什么那么自信?他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当我们哥几个来到那紫红色的绒布链前,拥挤在大门前的孩子们基本上都散去了,剩下的,是些关系户,或者是VIP榜上有名,或者是花枝招展、花言巧语的性感美女。我暗想,这哪里会有我们几个一没关系二没貌相“小人物”的份儿?
我聚精会神地盯着安德鲁斯的一举一动,想看个实在和瞧个究竟。
他站在那里,从容不迫,漫不经心地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包万宝路香烟。我们一人拿了一根,嘴里,都叼着一根烟。他从口里吐出了一连串的烟圈,像一个个套在一起的泡沫,脸上,露出一股自得和高傲的样子。他背过身子,从自己的腰包里取出一张五十美元的票子,竖着将它折叠了两次,然后,再横向折叠了一次,把那张票子折成了一个钢镚大小的方块儿,将它攥在掌心里。
安德鲁斯扒拉开站在前面的个几位穿高底鞋,隆过胸,香水呛人的绚丽女子,抢身站在了那个看门老大的眼前。
“嘿,我叫安德鲁斯。”他镇定地说。接着,将攥着那枚五十美元票子的手伸了过去,像是要和他握手。“四位,名字在VIP的名录上。”
那彪形大汉先是一愣,立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安德鲁斯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不放,仿佛是一个心理学医师在给自己的病者催眠。那家伙眨了眨眼,机械地伸过了手,不由自主地和安德鲁斯伸出的手,握到了一起。
在第一次接触的一霎那,那个门卫的眼睛突然一亮,身子,也像痉挛似的,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他们敏锐地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等等……”那家伙侧身掠了一眼手里的钱票,又装着察看手里纸夹板上的名册。“四位,里面请。”
他殷切地掀开了拦截在我们和富门花园夜总会之间那条紫红色的绒布链条。
就这样,我们嘴里叼着香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突然之间,我对安德鲁斯产生了某种钦佩,看着他那派帅气,意识到,这个同屋,有双超凡的慧眼。这双眼,能够敏锐地察觉和发现他人的弱点,从而利用这些弱点,为自己的利益服务。这哥门儿,不愧是个在莫尼黑大街小巷里混出来的街油子、一位美军基地莫克-凯圣磨练出来的大兵和才华洋溢的未来军医。
我侧过头来悄悄地问安德鲁斯:“哎,你说咱们的名字在VIP名录上,当真?”
他耸了耸肩:“那只是个烟雾弹。”
我们在柜台付了入场卷,每位二十美金,然后,接受了两名穿黑制服警卫的搜身。透过紫红色绒布帘,传来震耳欲聋的舞乐,可以感触到强力环绕声低音喇叭的振颤,震得整个大厅的墙壁和地面直抖。我们相互交换了一下惊喜的眼神,兴致勃勃地步入那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
我们夺门而入,迎面扑来的,是从舞池周边烟雾器了喷出的白色烟雾,笼罩住了一切,仿佛是在云里雾里。烟雾后,是五颜六色的迪斯科镭射灯光,空气里,有一种呛鼻的味道。透过隐约的灯火,可以看到一群群孩子在随着快速的音乐节奏,疯狂地蹦着迪。
那是一个庞大的空间,又黑又暗, 一眼看不到头。这个拟定的空间, 给了相互陌生的男孩女孩一个在黑暗里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换句话说,腼腆的男生和貌似闺秀的校花们,可以放纵地做自己在光天化日和大庭广众面前不敢或不好意思做的事情。这些事情,在这个昏暗的空间里,变得正常和理所当然。
“这才是我的天地。”安德鲁斯与汉斯和保毕交换了一下眼色,接着,对我说:“你在这儿等等,我们去闹点儿酒来。”
“我不喝。”
“甭推辞。今晚的酒水,我包了。”
汉斯和保毕随他,直奔吧台。那个吧台,设在舞厅左侧的中层,离大舞厅高出几个台阶。台阶前,有一个护栏。护栏边,还站着一个身穿制服、持手电筒的警卫。安德鲁斯从口袋里取出了自己假冒的身份证,吊儿郎当地递了过去。警卫打开手电筒,察看了一下那张伪造的证件。他抬起头,瞟了安德鲁斯一眼,然后,将证件还给了他,挥了挥手。安德鲁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紧接着,汉斯哆哆嗦嗦地从腰包里,掏出了自己的假身份证,递了过去。那警卫又打开了手电筒,照了照递过来的证件,又用手电筒晃了晃汉斯的面孔,跟他说了些什么,然后,摇了摇头。汉斯朝我的方向望来,伸出双臂,一副无奈的样子,又气馁地走了回来。保毕还没等有机会与那个警卫寒暄,就转了头。
“我那证件给没收了。”汉斯灰溜溜地嘟囔说。
“你怎么啦?”我问保毕。
“我就知道没戏。”他说。
我们三个人羡慕的目光,又回到了中层酒吧前安德鲁斯的身上。
仿佛有种第六感觉,他回过头来,冲我们的方向瞟了一眼。接着,他们交换了一下手势。他明白了,那俩哥们儿给“歇菜”了。精明的他,与吧台的调酒师和警卫低估的几句,匆匆往每人的手里撒了些“银子”,就轻而易举地把酒水拿了出来。
那是四杯伏特加与苏打水勾兑的鸡尾酒,英文称“on the rock”,意思是加冰块。盛酒的杯子,是透明软塑料的。安德鲁斯做了解释。
“不好意思。”他说。“这是装软饮的杯子,怕烟酒局的查夜。包含啦。”
我们四人捧了杯。
第一次抿到伏特加时,舌头尖上发烫,口感有些苦辣。咽下去时,那种冰水与烈酒的搭配,像液态的火焰与刺骨冰寒的极致反差,酷似华夏文化里的阴和阳,别有一种滋味。
我们绕着舞池,转了一圈。用安德鲁斯的话说,那是在“嫖色”。在黑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贼亮,没有任何一个漂亮妹妹,能逃过他的眼帘。我暗自猜想,是否他真正爱过任何女人?对他来说,难道所有的女人,都是一夜情?
隐约可以在闷热的空气里和混杂的人群中,嗅到一股大麻味。
安德鲁斯的头一仰:“大麻。”
顿时,他们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保毕的手,笨拙地点燃了一支卷好的大麻烟,吸了一口,将它递给了安德鲁斯。
“你找死呀?”我问。“这可是在大庭广众……”
不由我分说,安德鲁斯的手按住了我的嘴。
“你没闻到吗?他们也在抽着玩艺儿。”
“那是他们。”
“如果你害怕,我们可以分道扬镳。”
“好。”
就这样,他们三人二话不说,在黑暗和人群里消失了。
我的头,开始有点晕,好像那杯伏特加开始起了作用。眼前的事物,也仿佛有些模糊不清。
突然间,感觉自己是一头的雾水。我在这儿做什么?我的心情,与当时所处的环境一点儿也不协拍。我憎恨安德鲁斯的自私,为了一时的即兴和自我陶醉,不顾他人感情。我真想立即一个人开车回校。管他们去呢,他们可以自己打迪回去。我又想,是不是自己多想了?算啦!在嘈杂的音乐声中,我毫无目标地穿行在黑暗和人群中。
巨大的舞池四周,有四个两人高的立体声喇叭。从那里,传来强筋的低音轰鸣声,震撼力,令人毛骨悚然,地板也在脚下被震得嗡嗡直颤。
我躲开人群,独自一人向迪厅的尽头走去。推开一扇法式的推拉门,外面是一个宁静的花园。在夜晚清爽的空气里,可以嗅到一股夜丁香优柔的芳香。外墙上,布满了英国常春藤。院子中央,还有一个圆形的喷泉,四周可以坐人。 清澈的水,清馨地从泉头涌出来,缓缓地流到下面的水池里。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那种淡雅的味道,又把我带回了那天下午明媚的玛丽安德尔海湾,碧蓝的大海,马里布的金色沙滩,那个高耸在悬崖上的世外桃源和与莎娜一起度过的那段梦幻般的时光。
在微风里,仿佛还可以在自己的皮肤上,隐约地嗅到她那淡淡的香水味儿。
我点燃了一支万宝路淡味卷烟,在喷泉旁边坐下,聆听着黯淡灯光下哗啦啦的涌泉水声。一时,我沉醉于这瞬间的幽静,回味着舌尖上万宝路留下的干辣香味。在余光里,我隐约看到外墙英国常春藤前的阴暗处,一个人的身影微微地晃了一下。
接着,一个女人从暗影里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能借个火吗?”她问。
我抬起头。
“当然。”
当她走近喷泉旁那盏煤气灯样式街灯昏黄的光线时,我仔细地瞧了她一眼。
她是一个赋有特点的女性,拥有某种超凡的气质。
与其他女人不同,她的脸部,有棱有角,缺乏莎娜那种阴性的柔情,容易使男人自然地联想起邦女郎格雷西-琼斯。她的身段,又细又长,酷似纽约时尚杂志里的超级名模。优美的脖颈和挺直的宽肩膀下,裸露着健美的细长胳臂。黑色的蕾丝胸罩外围,套着一件同色的女式背心。少女般的细腰里,系着一条李维斯紧身牛仔裤,紧紧地包裹着那两条迷人的长腿。
她的脚上,还穿着一双尖头锃黑的两英寸鞋跟高腰靴子。这,使她更显得高人一头。
我点燃了手中的打火机,她猫下腰来,将自己嘴里的香烟凑到微微的火焰前,紧紧地吸了两口。
近距离,我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黑夜里的这位不速女客。 她,有一头乌黑丰润的长发,在后脑勺扎了一个结,蓬松和松软的长发,仿佛飘浮在她的额头上,像簌簌绽放的花朵。她的皮肤有些粗燥,肤色略微灰暗,浓密和锋利的眉梢下,有一双炯亮但凹陷和深沉的褐色大眼睛;高高的鼻梁骨,鼻梢略尖,有点儿像新疆人或中东以色列地区的犹太人。脖颈上,戴着一个华丽、耀眼的宝石项链。
她仰着头,深吸了一口烟。
“怎么一个人呆在这儿?”她问。
“你不也是吗?”
她笑了。
“能坐坐吗?”
“当然。”
我挪了屁股,她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怎么?和朋友一起来的?”她问。
我点了点头。
“男的朋友?”她问。
我又点了点头。
“你呢?”
“女朋友。”她又吸了一口香烟。“有点无聊,所以,想吸吸夜晚的新鲜空气。”
就这样,我们渐渐地聊了起来。
她的名字叫纳薇塔 ,是个持美国绿卡的波斯人,那年二十一岁。
她出身于德黑兰市区一个伊斯兰信仰的中产阶级家庭。她的父亲,是一个工程师,母亲,在伊斯兰革命运动前,曾是一名杰出的心术医师。一九七九年初,巴列维的第二代君王朝,被席卷伊朗的伊斯兰革命运动推翻,结束了长达半个世纪之久的暴君统治,逼迫美英扶植、亲西方思想的巴列维二世流亡海外。同年十一月,激进的伊斯兰革命青年冲入驻德黑兰的美国大使馆,爆发了臭名昭著的444天“伊朗人质危机”,66名美国外交官被扣留为人质。伊朗人质危机,瓦解了卡特总统和白宫在美国的统治地位,摧毁了民主党的社会声望,使里根总统和共和党趁机从新登上美国的政治舞台。
从此,伊斯兰的清教规,渗透了古老波斯王国的每一个角落。大批高级官员和军人被囚禁,富人的财产被新政府没收,酒吧间、咖啡厅、电影院被关闭,好莱坞影片被禁演。一大批追从皇族的贵族、受益者、异教徒和中立的知识分子,纷纷将自己的家眷移居海外。大多数人选择了气候宜人、四季如春的美国西海岸,特别是西海岸的明珠城市洛杉矶。
女人被新宗教政权勒令头上遮盖黑色的面纱。纳薇塔的母亲,也从此失去了从医的资格。与其他贵族和中产阶级一样,纳薇塔随她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逃到美国,并申请了政治避难。她的父母因眷恋自己的国土,决定留在德黑兰,每日过着闷闷不乐的生活,忍气吞声地活着。
那天晚上,与她同来蹦迪的两个女孩儿,也是逃亡的伊朗人,只是她们持有截然不同的犹太信仰。在当时霍梅尼为首的神职人员管控和排除异教徒的伊朗社会, 这种公开跨宗教信仰的友谊,恐怕是不大可能的。
纳薇塔的这番话,立刻拉进了我与她感情上的距离。虽然年轻,她已经历了许多不测风云和人生磨难,具有一定的思想深度和成熟的心境与情怀。
洛杉矶,有一个很大的伊朗移民社区,主要分布在城市高层次、高消费的临海西区。
他们大部分的成员,是追随巴列维二世的贵族、社会要员、眷属和在石油危机中发了横财的金融和商业巨头。他们购置了横向贯穿洛杉矶城市威尔逊大道两侧的高耸富豪公寓塔楼,炒高了比弗利山庄、布莱尔及威斯特伍德小区的房产价值,扰乱了曾一度追崇低调做人的那些欧裔白人绅士家庭的生态环境和生活氛围。
久而久之,起初的同情和怜悯,渐渐地变成了嫉妒和蔑视。伊朗新移民的生活方式和癖好,甚至他们的作息习惯和厨房异味,也遭到白人邻居与业主的流言蜚语。在尊贵的当地白人业主与伊朗新富移民之间,隔着一条无形和隐晦却又明显和不可否认的等级分割线。这种等级分割线的存在,是美国社会的一个浅规则。这个“浅规则”,在伊朗新移民的内心深处,从新蒙上了一层心理和情感上的阴影,使他们在这个新的社会里,总觉得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从小,我就喜爱读世界历史。在家里,常常偷听《美国之音》的英文短波节目,从那笨重的老式无线电匣子里,几乎天天听到关于伊朗人质问题的报道,所以,对伊朗的近代史和政治,有一种特殊的好奇心。出国前,我跑遍了整个中国图书馆,逛了王府井、西单和首都其它大大小小的新华书店,买了各种人文、艺术与历史丛书,包括世界近代史、美国历史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戏剧理论。大包小包的行李中,一半儿是沉甸甸的中文书籍。上飞机前,在中国民航的柜台过了磅,超重。要不是那漂亮的空姐对我眨了眨眼,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个穷留学生,不然,要付上百美金的超重费。
看到我对伊朗文化的话题感兴趣,纳薇塔从她戴金链的黑皮古驰挎包里,取出了一张黑白的全家福照片。
照片里,她的父亲倔强地站在前排的显赫位置,浓眉大眼,嘴唇上方,留着一个小胡须,两边的髭角,故意往上翘着,身着西装,一派中东绅士形象和自尊气质。那种气派,有点像巴列维二世穆罕默德。母亲,站在父亲的身旁,肩上围着一条浅色的真丝围巾,头发微微地染成了欧洲女人那种浅色,一表贵夫人的模样,仿佛是费里尼意大利现实主义影片里的一个女主角。她的哥哥和姐姐,都身着西服和学生装,非常欧派,与他们家族的伊斯兰信誉具有相当程度的反差。当然,那是在巴列维二世独裁专政和西方之上思潮影响下的产物,难怪遭遇了年轻一代德黑兰大学伊斯兰信徒的抵触和不满。
虽然少年时的纳薇塔站在照片里的一个犄角,她的眼神像是微微火焰,是最夺目和引人入胜的家庭一员。身穿一件浅紫罗兰色的连衣裙,头发梳得,像是《星球大战》里的白雪公主莉娅。她的眼神和尊贵的少女容颜,更像少年时期的巴列维公主垡拉娜,一股才华洋溢和自傲的个人优越感。
在西方文化里,紫罗兰色,是皇族的象征。
她说,他父亲一生最崇拜的人,是第一任民众选举的伊朗前首相穆罕默德-摩萨台。我说自己也非常钦佩这位伊朗的领袖。
虽然摩萨台有皇族背景,他的政治生涯全靠自己的打拼和民众的选票。他在欧洲留过学,在巴黎学过政治经济,在瑞士学过法律,回国后,在德黑兰大学教过书,之后从政。伊朗和波斯湾,是一个盛产石油和资源丰富的地区。可是,那个时代波斯湾里的石油,统统被老牌大英帝国和及其归属的英伊石油公司所垄断,源源不断地运送海外。
一九五一年初,摩萨台出选首相后的第一个惊人壮举,就是对伊朗国家管辖地区的石油实施国有化。
英国政府对摩萨台的新政策大为恼怒,企图勾结华盛顿和中央情报局策划颠覆和推翻摩萨台的新政权。摩萨台一眼看穿了伦敦的幕后黑手,当即宣称大英帝国为伊朗人民死敌,与伦敦断绝了一切外交关系。一九五三年三月,美国国务卿杜鲁斯指令中央情报局策反颠覆摩萨台的政府统治。那年八月,巴列维二世暗中同意了中情局的策反计划,首都德黑兰发生了八月军事政变。十月底,摩萨台涉嫌所谓的“叛国罪”,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最终,死于监禁。同年十月,他的政治盟友被一一处决。
我记得临死前,摩萨台曾这样说过:“我一生的过失——我最不可赦的原罪,就是我触犯了世界最强大帝国的政治和经济秩序,国有化了伊朗的石油工业。我用自己、家庭、我的个人生命,甚至我的尊严和财产,当了赌注。上天之灵和人民的意志,给了我反抗独裁国际阴谋和殖民主义势力的力量…… 我深信我的命运,将给如何终究解脱奴役中东人民的枷锁和殖民主义,带来启发。”
几十年后的中东,照样是一片混乱。随之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流血、战争、区域性冲突、起伏的国际油价和势力瓜分。
一度曾与美国中情局勾结推翻了摩萨台政权的巴列维二世,也在一九七九年的伊斯兰革命运动中发现自己的性命难保,被美国抛弃,匆匆逃往国外,隐身过着凄惨的流亡生活,最终,死了开罗。
纳薇塔哽咽地说:“可能,这也是父亲不愿意离开德黑兰的缘由。他看破红尘了,认为美国人,是靠不住的。如果有一天,被人暗算,即便是死,也要像摩萨台那样,死得有点男人气。死后,埋在自己的黄土地里。”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父亲是个中庸的人,没有太多癖好。偶尔,在酒吧和老朋友聚聚,喝几杯威士忌,抽一根古巴雪茄,看一部好莱坞电影,在家的屋顶上驯养几只信鸽…… 当今的德黑兰,这些平常的爱好,成了不法的勾当。”
我无奈地看着纳薇塔茫然的样子。
“算啦。”她说。“那都是政治上的事儿,我一个女孩子家,也无法介入。”
“那你母亲呢?”我冒昧地问。“她怎么想?”
“她?”纳薇塔哼了一声。
“你不是说,她是心术医生吗?”
纳薇塔没有立即回答,好像在犹豫和思索问题。从她延迟的回复和面部表情,我猜疑怕是她与母亲有些母女间的矛盾和不便外传的个人隐私。
“她又没有美国的从医执照,来这儿做什么?”
“你不是说在德黑兰,她……”
我默默地瞟了她一眼,静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纳薇塔挺直了上身,眼珠朝上眼角瞟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与母亲的往事。
“我母亲是位贤妻良母,而且,可算个敬业的医生。”她缓慢地说。“她一直想做约旦努尔皇后那样的女人。”
“努尔皇后?你是说国王侯赛因的夫人?”
她点了一下头。
在美国校园,大家都熟悉约旦国王侯赛因和皇后努尔的爱情故事。
努尔皇后原名丽莎-哈拉毕,出生于华盛顿的一位高级空军军官家庭。她的祖父,是一个叙利亚移民。在肯尼迪总统执政时期,她的父亲被封为美国航空总局局长。她的母亲,是一位美貌的金发瑞典女郎。
年轻时的丽莎,相貌超人。她凝聚了东、西方基因与文化的精华,有那种混血儿特有的个人魅力。她在普林斯顿读过建筑设计本科,结业后,周游了澳洲和南洋。海外的旅途,使她追忆起自己与阿拉伯渊源的血缘关系,梦想有一天从事影业工作。她回到了美国,赴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新闻硕士学位。命运和机遇,就是那样的离奇和不可思议。当时,约旦政府找到了她父亲,请求美国帮助改编约旦航空公司,他父亲邀女儿同去。
在约旦,丽莎第一次见到了刚刚失妾的侯赛因国王,俩人一见钟情、相见恨晚。次年,他们举办了隆重的婚礼,举国同庆。
努尔皇后,是美国文化在阿拉伯国家和地区的代言。她的形象,是美国的象征。
婚后,努尔放弃了自己的国籍和基督教信仰,随丈夫奉信了伊斯兰教。她静下心来,钻研阿拉伯历史,倾听国民的哀怨,亲眼目睹了以色列在中东地区的军国主义扩张和美国外交的彻底失败。渐渐地,她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阿拉伯人。这位皇后,是位平易近人的贤人,她的温柔爱心,感染了许多阿拉伯人,成了女人心目中的新偶像。这是因为这位具有西方思想的皇后,深切地体验和总结出作为一个阿拉伯人应有的国际地位、地区权益和价值观。
虽然,生于美国,自幼就接受了西方文化,努尔皇后,是一位赋有底蕴和思想深度的女人。与美国政府在中东地区张牙舞爪的外交手段和高压政策相反,她用自己的女性魅力,通过细微的人文交流,从情感上,感化了一代政治思想中立的阿拉伯年轻人,使他们在思维方式上,向美国靠拢,同时,持续和维护了自己的阿拉伯身份和民族自尊。她也成了我心目中,一个高尚和尊贵的好女人。
“记得,那是我十五岁的一个仲夏夜晚。”纳薇塔突然冷冷地说。“德黑兰下了一整夜的暴雨,整个城市都停了电,黑乎乎的一片,全家人都在酣睡。我被一声巨雷惊醒,一个人摸着黑,心惊胆颤地下了铺着地毯的楼梯,想去楼下的厕所解手。当我轻轻地走到楼梯底部时,我可以隐隐地听到从厨房里,传来朦胧的嘈杂声。我悄悄地踮着脚尖走了过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感悟到她想诉说一桩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秘密,迫不及待地想听她的下文。
“嗯。后来呢?”
纳薇塔瞪了我一眼:“不成。不能跟你说这些……”
“为什么?”
“你只是夜总会里不认识的一个陌生人。”
“一回生,二回熟嘛。”
“那是,如果我们有第二次机会。”
“即便没有,与一个陌生男人,不是更好吐说甚至不愿与自己最要好和熟悉的亲朋好友诉说的某些缠绕自己心灵的隐私?”
纳薇塔的脸上,露出一丝暗淡的微笑。
“就当我是你的心理医师,你正躺在我办公室的沙发躺椅上……”
“好个我的心理医生。”
“我给你施个催眠术,当我数到三,你会进入迷睡状态。一,二,三……”
她假装闭上了双眼,扑哧一声笑了。
我默默地坐在那儿,偷看着她浑厚和性感的长睫毛和深深的眼晕。
“现在,看到了什么?”我问。
“一片漆黑。”
“听到了什么?”
“盘子的叮当碰撞声。”
“哪里?”
“厨房,好像是柜橱中央的那个水池边……”
顿时,我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纳薇塔睁开双眼,眼神发直,故意回避开我的视线。
“我看到母亲与父亲做爱。”她羞愧地说。“昏暗里,我可以看到父亲裸露的上身,又肥又胖,浑身,长满了卷卷的黑毛,像只直立的禽兽。他光着脚,又短又粗的毛腿劈开着,内衣短裤,低落至脚腕子上。我母亲也裸着身子,没穿一丝内衣,光着屁股,坐在厨房的洗碗池上,肌肉松弛的臀部,翻来覆去,不停地前后逛荡。黑暗里,像只春夜发骚的野猫,哀号中,听不出是出于欲望和满足,还是凌辱皮肉痛苦后的呻吟。”
我坐在黑暗处,静静地听着。
“起初,我吓了一跳,以为父亲在欺负她。”她低下头,闷闷地说。“我躲在门外,向里窥望,后来,发现她并非弱者,而是个赋有极度欲望和泼情的女人。是她,亲自将我父亲从水盆前推回去,疯狂地将他按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扑上前去,头往后仰,淡色的染发在空中飘荡,仿佛骑着一条老驴,在黑暗中,不停地呻吟和晃荡。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她松弛下垂的乳房,深深的乳晕和又黑又长的乳头。我一慌,触倒了旮旯里的笤帚。突然,她的眼睛和我颤栗的目光在黑暗中相遇……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那副窘相。之后,大约有一个礼拜,我和她没说半句话。”
“之前,母亲曾是我的偶像,她的话,是我的座右铭——就像努尔皇后是她和千千万万伊斯兰妇女的偶像一样。那天晚上,一切都变了。突然间,我发现自己失去了那个虚伪的信仰。”
“为什么对母亲那么苛刻无情?”
“苛刻?”她愤愤地哼了一声。“小时候,我总以为伊斯兰女人具有某种其他女人不具备的特殊贞德。此时此刻,我突然意思到,世上的女人,都一样。”
“从那往后,我反感母亲的一切。我反感她的衣饰格调,浓郁的化妆品色调,刺鼻的香水味,特别是她欣赏的所有男人。这些,都在我面前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后来,父亲找我到楼下的咖啡馆谈话。我说,我们不用谈。对男人们来说,性交,就像家常便饭。我们家里有三个男人,我天天和他们一起生活,还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知道在厕所马桶蓄水池的后面,藏着一本《花花公子》的黄色杂志。我常看到哥哥从淋浴里出来时,腰间披着的灰色毛巾下,有个勃起的男性机关。他们需要发泄,需要释放压抑的野性。男性,是上帝没有调教过的野种,恐怕我们女人也不希望你们男人个个被调教得像乖乖的太监。可是,女人就不同。我们是被上帝改良和进化了的文明人类。”
“你真这么认为?难道女人就不需要释放自己内心压抑的欲望?”
“我们女人是有欲望,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其它形式表达这种欲望,那叫艺术和文明。”
“难道说,我们男人不代表文明和文化?”
“反正我们女人是两性里的强者。”
她的话,逗得我咯咯地笑了起来。
@神仙姐姐20121212 129楼 2013-06-09 16: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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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不尽!节日快乐!
“你笑什么?”她瞪着我,严肃地问。“看得出,你不像个中庸的男人。”
“难道说,我脑门子上刻着字?”
纳薇塔也笑了。
“后来呢?”
“后来,在父亲的再三劝说下,母亲邀我去一家德黑兰最豪华的西餐馆吃晚餐。她说,那是我们母女的一个私人聚会。女性之间,谈谈心,拉拉近乎。”
“那你去了?”
“嗯。”她说。“虽然我反感那种装模作样的地方,还是硬着头皮去了。说心里话,我真不愿意去,是父亲逼我去的。我在德黑兰二十街区第六百货商店,看中了一双精致德国品牌的红色高跟鞋。父亲说,那鞋太妖气耀眼,不适合我的年龄。难道要等到母亲的年龄才穿这种鞋?父亲想贿赂我,往我挎包里塞了钱,我这才勉强同意。”
“男人。”
“先别提可憎的男人,先谈谈我们的晚餐。”她兴致勃勃着说。“那是个所谓的‘法国’餐厅。告诉你,伊朗人做的任何一道西餐,蔡肯定串味。那个餐馆很华丽,前台摆着一盆昂贵的鲜花,男招待们也蛮殷切。桌上摆着白色的蔷薇,铺着雪白的餐布,上面还有点燃的蜡烛和银制的刀叉,拿起来,沉甸甸的。可是,那种感觉,别提多尴尬了。”
“有那么严重?”我质疑地问。
“听我说呀。”她说。“母亲坐在那儿,像个木头人,可穿着打扮的,一副典型德黑兰上层贵妇人的派头,仰着脖子,一股傲气。我心里暗想,你傲什么傲? 那天晚上,我都看到你裸露着身子在肮脏的地上做的一切。后来,她说:我们都是女人,应该知道自己在这个社会的位置。我说,我不知道除了引导男人走出愚昧,女人在这个社会还有什么特殊的位子。她说,虽然我正处于青春逆反期,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应该知道自己性别的位置。我问:那是什么‘位置’?她说,作为女人,在寝室里,我们应该是男人不折不扣的裱子,在寝室外,应该当堂堂的正人君子。我一听,就火了。我站起来,在她的脸上,狠狠地给了一耳光子。”
“你,在大庭广众面前打了你妈一耳光子?那是你亲妈吗?”
“亲妈又怎么样?”她愤愤地说。“我对她说,你听好了,不管是寝室外还是寝室内,今生今世,我纳薇塔不会做任何男人的裱子。”
我笑着鼓起掌来:“你是我今生今世所见过最可爱的女权主义者。”
“那你就是我们在男人中的一个同谋。不然,这番话,早就把你吓跑了。”
“同谋?不敢当。”我想了想。“我这辈子遇见的,都是些女强人。说不定,自己也是半拉女权主义者。”
纳薇塔笑了:“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
我们会意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最终,你与母亲和好了?”
“当然。毕竟是我母亲。也怪我一时冲动和青春期的荷尔蒙。我给母亲道了歉,母亲也欣慰地接受了我的道歉。但是,我只道歉不该动手,从未自责自己出言不逊。后来,父亲骂我是倔牛。我说:我宁愿做倔牛,但是,一头母牛。因为,母牛吃的,是野生青草,产的,却是乳白的鲜奶,能养活一村老幼,还能维护生态平衡。如果是头倔公牛,只能送屠宰场。”
听了这话,我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们家拿你没辙。”
“圣书里说,主用不同的东西创造了三种不同的精灵。他用光芒创造了天使,用火焰创造了灵怪,用泥土创造了亚当。我们家都认为我疯了。哥哥说,肯定有恶人给我使了巫术或贼光凶眼,请求清真寺的伊玛目为我驱邪,不然,我注定会成一个巫婆。是他们疯了还是我疯了?从那事件后,我决定选择一个新的偶像。”
“谁?”
“格蕾丝-凯利。”
“你是说,那个征服了王子的‘灰姑娘’?”
纳薇塔微笑地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电影学生,我非常熟悉这个名字。
格蕾丝,英文意思是:幽雅、内涵的女性魅力。凯丽,是五十年代好莱坞具有代表性的影星。与性感女星玛丽莲-梦露不同,格蕾丝,像她的名字,拥有一种含蓄和尊贵的气质,一度以她独特的魅力,征服了国际影坛。她皮肤雪白,有金沙色的柔软短发,浅色迷人的眼睛,欧洲皇家遗传的那种高鼻梁和先天的贵族气派。她也是美国文化里,最赋有美国理念女性美感的代表人物之一。
格蕾丝出生于费城的一个富裕家庭。少年时期,当过业余模特,高中后,赴纽约学习戏剧。她对舞台艺术的爱好,遭到了父亲的极度反对。父亲称,“艺人”与街头卖淫的娼妓高不出几筹。毕业后,她当过临时电视演员。暗地里,幸运之星却一直在保佑这位漂亮的金发姑娘。
有一天,著名影星贾利-库珀来摄影棚,偶尔见到了格蕾丝,深深被她的美貌打动。他赞叹说,“这是银幕上前所未有的容貌,”建议制片人请格蕾丝在影片《正午》中当自己的配角。著名导演约翰-福特也开始对她表示青睐,邀她参演影片《红尘》。格蕾丝一炮打响,第一次获得奥斯卡奖提名。随后,她还主演过希区柯克的悬疑片《后窗》。帅派男星加利-格兰特在拍戏期间,与搭档格蕾丝建立了终生的亲密友情。对格蕾丝的崇拜,格兰特只轻描淡写地说,她的美,可以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serenity”(意思是:宁静中的尊贵)。
一九五四年仲夏,格蕾丝在地中海的法国里维埃拉出外景。一天下午,从游艇上瞭望远处碧蓝的地中海和沿海的一片明媚沃土,她问:那是谁的庄园?编剧回答说:那是摩纳哥王子瑞尼尔的。同年,法国政府邀请格蕾丝参加嘎纳电影节,她第一次遇见了这位神秘的摩纳哥王子。次年,为主演影片《乡村姑娘》格蕾丝荣获了奥斯卡最佳女演员金像奖。
“听到她过世的噩耗,我哭得死去活来,整整三天三夜,吃不下饭。”她眼含泪水,忧伤地说。“我想,一定要去见她最后一面。也没多想,就给法航挂了电话。她们说,只有最后一张“和谐号”头等舱的票。我刷了美国特快金卡,也没来得及整理行李,就独自一人,飞到了嘎纳。我乘计程车沿着地中海岸线,穿过格蕾丝走过的蒙特卡罗,叩拜了她的遇难地,在那儿,给她献了花。我这一辈子虔诚的伊斯兰教徒,第一次踏进一个陌生国度的天主教堂,为一个一生没见过面的偶像祈祷。你说,这奇怪吗?”
我摇了摇头:“只要情感真诚,一点儿也不奇怪。”
“站在圣尼古拉斯教堂前,我差点儿晕到。一个逃难的伊朗伊斯兰难民,为一个信奉天主教的异国皇妾送葬……”
“在人性和命运面前,我们永远会感觉那样的渺小。”
那一刻,纳薇塔终于流出了眼泪。我和她抱在了一起。
@神仙姐姐20121212 138楼 2013-06-10 11:09:52
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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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鞠躬,表示谢意!
“我理解你。”
本意是劝她,却不曾想,我一说,她哭得更厉害了。
“好啦。好啦。”
纳薇塔从黑色古驰皮包里取出了手绢纸,轻轻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嗯。”她狠下心来。“不好意思,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哭泣。让你见笑了。”
“哪里。”我悄悄地瞟了她一眼。“那你是怎么来美国的?”
“十七岁那年六月,我参加了伊朗的‘康库’,就是全国高考,得了女生的第九名。”
“你考了全国第九名?”
“不是,是女生里的第九,德黑兰的第三名。”
“那也了不起。”
纳薇塔抿着嘴,微微一笑:“还行吧。当时,自我感觉良好,还蛮得意的。我报考的第一志愿,是德黑兰大学的波斯人文文学系。小时候,我最爱读伊朗女作家西米-卡丽莉的诗歌。十五岁那年仲夏,我一口气读了三遍她的《复活》。读完后,我的心怦怦跳,激动的,浑身直颤。我发誓,要做她那样的波斯语作家。”
“你是学文学的。那怪你的表达能力那么出色……”
她羞涩地低下头。
“后来,发生了伊斯兰革命运动。学生都纷纷起来,吵闹着要推翻巴拉维独裁政权。一时间,好像我倒成了一个既得利益者。”
“你?”
“嗯。”她哼了一声。“那些男生愤青骂我,说我一个亲西方的中产阶级女人家,应该穿黑色的纱袍,戴面纱,找个男人嫁出去,乖乖呆在家里,照顾丈夫和孩子。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听了她话里的内涵,我可以想象出她内心世界的烦恼与苦闷,嘴角上,隐约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后来,学生开始罢学、罢课。整个大学基本上瘫痪了。街头巷尾,到处是造反学生、民众。真个城市,浓烟滚滚。”
我们在沉寂中,静坐了片刻。
接着,她哽咽地说:“这是一个不公正的世道。”
“看看我们的前辈,说是要改变世界,后来呢,自己却被这个世界改变了。”
“那你没有完成学业?”
“这就是我们伊斯兰女人的命运。”纳薇塔压抑的愤怒,又一次被掀了起来。“我的学业还没开始,就被流产了。”
@绝壁松岩 139楼 2013-06-10 11:48:58
“听到她过世的噩耗,我哭得死去活来,整整三天三夜,吃不下饭。”她眼含泪水,忧伤地说。“我想,一定要去见她最后一面。也没多想,就给法航挂了电话。她们说,只有最后一张“和谐号”头等舱的票。我刷了美国特快金卡,也没来得及整理行李,就独自一人,飞到了嘎纳。我乘计程车沿着地中海岸线,穿过格蕾丝走过的蒙特卡罗,叩拜了她的遇难地,在那儿,给她献了花。我这一辈子虔诚的伊斯兰教徒,第一次踏进一个陌生国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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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姐姐20121212 142楼 2013-06-11 09:03:43
“在人性和命运面前,我们永远会感觉那样的渺小。”
写得好,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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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感谢神仙姐姐的支持和来访。节日好!
“然后?”
“高考那年八月,瑞克斯电影院被纵火焚烧,四百七十多人,活活烧死。一时,民愤高涨。闹事学生说,那是巴列维情报机构的秘密阴谋,目的,是为了给反叛势力栽赃。大家都在议论,众说纷纭,整个城市,一片混乱,局势愈演愈烈。那年初冬,正赶上感恩节,美国大使馆邀我们家去参加鸡尾酒会。母亲曾在医院的手术台上,救过一位美国外交官的命,后来,与美国大使和大使夫人成了好友。在家里,我们私下嘀咕,怕是巴列维政权保不住了,如果出了事,我们可以向美国使馆请求援救。在鸡尾酒会上,母亲盘问苏利文大使,如何看待伊朗的政局。大使口口声声说,美国政府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巴列维政权,可是,在背后,他们已经判决了他的死刑。十一月份,新闻报道说,巴列维二世临时出国旅行,其实,是政治避难。两星期后,流亡多年的霍梅尼,从罗马飞回了德黑兰。我们突然意识到,出大事儿了,巴列维二世回不来了。他的政权,已经濒临崩溃。就像过去军事政变推翻了摩萨台一样,美国人,这次又出卖了巴列维二世。他的盟友和亲西方势力,都会一个个跟着遭殃。我们慌了……”
[一九七九年德黑兰学生运动插图]
“那么,你们最终还是受到了美国使馆的庇护?”
“没那么容易。”她毫无表情地说。“十二月份,事情明显化了。近八百万市民上街游行,拒绝巴列维二世和夫人返回伊朗。接着,霍梅尼乘法航波音747专机,抵达了德黑兰。在街上,他的小轿车被上百万欢呼民众挤得水泄不通,要用直升飞机援救。第二年春天,他说了,不要用‘民主’的字眼,来形容这场伊斯兰革命。八月份,许多自由报纸被取缔,报社被查封。这就是所谓的‘伊斯兰共和国’。有一天,我去第六百货商店为开学shopping时尚服装,从大门口出来,迎面撞上了一个披着灰色纱袍的中年妇女。她死死地瞪了我一眼,一句话没说,朝我脸上愤愤地吐了口吐沫。我抡起购物包,打了她。一群愤青涌上来,将我按倒在地,打得我鼻青脸肿,高跟鞋的一个鞋跟也断了。我满脸紫青,一瘸一拐地回了家。一进门,我就开始喊冤,号啕大哭个不停…… 我说,这个鬼地方呆下去了,我要出国。”
“你做了什么,让那个街上的女人莫名其妙地侮辱你?”我冒昧地问了一句。
唰,她的眼泪又出来了。
“因为我‘洋气’,她看我不顺眼。”她愤愤地用一只手抹去眼里的泪水。“我穿的,是有些‘叛逆’。但是,我的叛逆,是对我母亲和时代的一种挑战,并不是针对伊朗这个民族和伊斯兰信仰。”
“可是,街上的人分不出来这种差别。”
“所以说,我一定要离开那个鬼地方。”
纳薇塔叹了口气,眼里,露出几条暗淡的血丝。
“那年的美国国庆,与往常不同。”她接着说。“我们没有收到大使馆的请帖。母亲给苏利文大使挂了电话,秘书说他忙,也没回音。给他夫人去电话,号码换了。表面上,按部就班,仿佛一切都安然无恙。在餐桌上,父亲说,莫谈国事。可是,从父母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们内心的焦虑和不安。晚上,隔着墙,我可以听到他们在悄悄地谈论国事,有时,谈到深夜甚至黎明。暑期后,我入了学,可是,大学的一切基本设施已经瘫痪。有一天晚上,父亲回家,突然要召集一个秘密家庭会议。那天晚上,又是停电,而且,窗外还电闪雷鸣,又要下暴雨……”
“好像一有事,就停电、下大雨……”
她笑了:“不祥之兆。我们一家人,聚在厨房点着煤油灯的餐桌前,好像是在‘策反’。父亲让姐姐在门外放哨。”
“为什么让你姐姐而不是让你去放哨?”
纳薇塔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在笑话我?”
“误会了。在中国家庭,我们做事论辈儿。你是家里最小的……”
一听这话,她急了:“我姐?你可不知道我姐…… 她只知道一天到晚在镜子前捣衬自己,装模作样地把自己打扮成个贵妇人,整天逛商场,走起路来,像只老母鸡,就知道咯咯叫。她人生最大的奢望,就是找个有钱的伊朗男人,嫁出去。这种人,难道说比我更有话语权?”
我耸耸肩,诙谐地一笑。
“照你这么说,当然没有。”
@神仙姐姐20121212 145楼 2013-06-12 10:11:39
粽香淡淡,细细品味总有一丝丝的甘甜;脚步浅浅,徐徐走来总有一点点的经验;人生漫漫,默默回忆总有一缕缕的温暖;岁月匆匆,静静体验总有一些人值得想念。端午节来临,在这个充满怀念味道的节日里,祝:端午节快乐,开心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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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祝神仙姐姐端午节开心、愉快!
@不随风走的泥土 146楼 2013-06-12 10:12:37
节日问候,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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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分感谢。欢迎来访。
“起初,母亲建议全家一同移居纽约。 那里,是美国时尚、文化和经济中心,有大都市的节奏和氛围。问题是,我们一家这么多口,不一定都能获取美国签证。父亲打一开始,就暗中反对。他说,美国人不靠谱,那里再好,也毕竟是人家的地方。父亲从小在那所房子里长大,舍不得离弃家里的老房。它是爷爷、奶奶留下唯一一件值钱的遗产。但是,他不这么直言不讳,而是婉转地问:谁来喂养阁楼里那几只信鸽?我说,把它们统统赦免,给放了,让它们自由飞翔。大哥说,它们肯定得死,或者被中餐馆里的人捉去,当菜肴给炖着吃了……”
我又被咯咯地逗笑了。
“我大哥,就是个烂嘴皮子。”她惭愧地笑着说。“父亲坚持不走,说一旦我们离开了德黑兰,家里的房子肯定会被新政府没收。如果我们再有个三长两短,就进退两难了。见到父亲那副难堪的样子,母亲的嘴,也软了。在煤油灯下,她泪汪汪地瞅着父亲,说如果父亲不肯走,她也不走了。”
“你母亲不是认识美国大使吗?怎么不去找他求情?”
“找啦。”她说。“我亲自陪母亲去的大使馆,在大门口,被美国空军陆战队穿着藏蓝制服头戴白色大盖帽的警卫给拦住了。母亲要求和大使见面,警卫说,只能递一个字条。母亲用英语写了一个条,要求美国政府为我们赴美提供方便。那个警卫给里面挂了电话,嘀咕了一阵子,后来说,让我们去美国驻罗马的签证处。”
你是说,意大利罗马的美国领事馆?”我诧异地问。
“嗯。”她哼了一声。“这可不是父亲胡诌,是自己亲耳听到的。我也开始觉得有点儿不靠谱。可是,大家都处于无奈。最后,父亲建议,我们兄弟姐妹四人走,他和母亲留在德黑兰照看家务。”
“那后来,你和哥哥姐姐一起……?”
“不是。”纳薇塔打断了我的话。“父亲建议我们四个人一起走,但是,为了稳妥起见,母亲说,还是我们分成两组,两个人一组为上策。她建议哥哥先走,然后,我和姐姐随后走。这样,有个接应。我死活不同意。和姐姐一起?她那张叽叽喳喳的嘴,能把我活活烦死。和她坐同一排飞机,真得给我气疯了,可我又不能从飞机上跳下去。最后,大哥和姐姐以旅游身份先去的罗马,我和二哥随后。”
@绝壁松岩 154楼 2013-06-12 18:38:58
楼上应是“海军”不是“空军”陆战队。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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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姐姐20121212 155楼 2013-06-12 19:25:36
敬重敬业的写作者
对你致以崇高的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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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鼓励。感谢关注。
突然,花园内的幽静,被嘈杂声打破。那扇通往舞厅的法式推拉门,从里面“砰”的一声打开,迎面走来两对儿美国年轻男女。那俩男的一只手搂抱着女人柔嫩的细腰,另一只手握着酒杯,嘻嘻哈哈,一脸醉相。那俩女孩儿,一边儿嬉笑,一边儿唇齿不清地畅谈着什么;红润的脸颊,散发出一股酒气。她们毫无忌惮的尖利声音,有些刺耳,字里行间,暗含放纵的个人优越感。
这种“优越感”恰好正刺痛了纳薇塔心灵里最脆弱的感情细胞。
我和纳薇塔停下交谈,瞟了他们一眼。那俩女生穿的很单薄露体,略微太性感了些。如果自己是她们的兄弟,肯定会阻止她们这番有损家誉的打扮。她们侧目也瞟了纳薇塔一眼,眼神里,流露出略带讥讽的眼光和一丝傲气。身穿乳白色皱纹纱连衣裙的那个黄头发女孩,咯咯一笑,接着,他们溜达到覆盖着英国常春藤的墙边,在暗影里,坐了下来,又滔滔不绝地谈起了什么。
一时,我可以感到纳薇塔的情绪和脸部表情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虽然她有良好的自我意识和西方式的外露打扮与天性,在几个自以为是的白人女孩子面前,不知不觉就流露出一丝无法遮掩的内疚。想必,在她内心深处,还隐藏着某种低人一头的辛酸愧疚和无人所知的自责。我想,这可能才是她父亲不愿意移居他国的真实原因。
“骚货!看她们那自以为是的样儿。”纳薇塔低声谩骂了一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甭理她们。接着谈咱们的。”我赶紧换了话题。“那你是怎么离开德黑兰的?”
纳薇塔镇定了一下心态,继续回忆起往事:“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凌晨,外面黑乎乎的一片,大雾笼罩了整个城市。透过衣衫,感触到空气里,凝聚着一股寒气,仿佛可以穿透皮肤的毛孔。我和哥哥要搭乘意大利航空公司五点十五的早班飞机飞往罗马,凌晨两点多钟,就要离家。头天晚上,刷过牙,洗过脸,我与爸爸、妈妈按伊朗人的传统在左右脸颊上亲吻过后,就入了卧室,熄了灯。 那天夜里,没有一线月光,窗外漆黑的世界,寂静的,让我喘不上气来。只有一台老式闹钟,在黑暗里,滴滴答答不停地颤动。我内心里,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渴望和忧虑。那是对不可预测未来的一种不安之情,既充满了对未知的好奇,也暗含了某种茫然的恐惧。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我的心头。
我没有脱衣,独自一人躺在自己的床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漆黑的世界。
这将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家出走。面对我这个娇生惯养的十八岁女孩儿,未来一切的一切,在我脑海里,都是那样的不测和渺茫。一切的一切,都还只是个未知数。
我追忆起小时候和父亲的争吵,与母亲的不和,特别是那次在餐馆打了母亲一个耳光。自己为什么是一个那么倔强的女孩儿?为什么自己是头倔女牛?为什么这么傻与执着?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女人那样随大流而偏要选择叛逆?叛逆什么?
最后,我接受了唯一一个最贴切的答案。这——不是一个自我的选择。这是我纳薇塔的命运。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母亲悄悄地打开了房门,在我床前,默默地站了许久。
我装闭着眼,仿佛在安详地沉睡,耳旁,可以听到她微微的啼哭声。那一刻,我真想睁开眼,跳起来,一头栽到母亲温暖的怀中,嚎啕痛哭个够。可那时,我还没有面对母亲的勇气。
那天夜晚,我翻来覆去在床上翻腾,不知是出于冤情还是对自己幼年鲁莽举动的恨悔,在黑暗里,情不自禁地泪流如溪,湿透了半个枕头。那一夜,我没有睡过一分钟,内心里,盼望着、渴望着、期望着自己在德黑兰——这个美丽城市所听到的最后一声闹钟铃声和黎明后等待我的一切……”
@不随风走的泥土 159楼 2013-06-13 13:42:55
问候朋友,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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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访。再次感谢!
@绝壁松岩 160楼 2013-06-13 15:24:23
“骚货!看她们那自以为是的样儿。”纳薇塔低声谩骂了一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甭理她们。接着谈咱们的。”我赶紧换了话题。“那你是怎么离开德黑兰的?”
纳薇塔镇定了一下心态,继续回忆起往事:“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凌晨,外面黑乎乎的一片,大雾笼罩了整个城市。透过衣衫,感触到空气里,凝聚着一股寒气,仿佛可以穿透皮肤的毛孔。我和哥哥要搭乘意大利航空公司五点十五的早班飞机飞往罗马,凌晨两点多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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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姐姐20121212 162楼 2013-06-13 16:10:58
看望好友,支持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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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神仙姐姐一如既往的关注和支持!
“那天晚上,你一夜未眠?”
“嗯。”她斩钉截铁地说。“一分钟没睡。那天早晨,父亲公司有要事,无法脱身,不能赴机场送行。临行时,他踉踉跄跄地从床上爬起来,身上披着一件睡袍,在门口和我告别。他紧抱着我的腰,勒得我,都有点喘不上气来,还用那胡子拉碴的下巴,亲我的脸,就像小时候逗我玩时那样。我的脸颊上,感觉又疼又痒。我可以嗅到他剃须后润肤水的浓香,就是小时候记忆里,父亲的味道。
这个味道,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掉。
我死活抱住他不放。父亲咯咯笑着说,如果外人在大街上看到我们这样,肯定会误判我们为暗中恋人。我开始哭了起来。我说,啪啪,你是我一生中最亲密、最可敬和最重要的男人,永远比自己的恋人更重要。他推开我咕哝着说,我在说傻话。总有一天,我会反悔的。就这样,我泣不成声地出了门。到了楼下,还可以瞧见啪啪在床前朝我们招手……
母亲坐在那辆灰色雪铁龙的方向盘前,默默地驾着车。二哥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打着鼾,迷瞪着一直酣睡到候机楼。我坐在后排,两眼愣愣地盯着窗外的迷雾。一路上,我们没说一个字。可是,内心里,我想了许多,也追忆了许多。脑转速,肯定超过每秒钟十万八千里。
女人之间,心心相印。我们互相有某种第六感觉。虽然母亲没吐一字,我不用猜就知道,她的心里,也不平静。
我们在意大利航空公司的柜台验了票,提交了托运的行李,好多好多,大多数是我的。二哥又开始在靠玻璃窗的沙发靠椅上酣睡起来。我和母亲去了卫生间,那里,是我们女人常去的地方。卫生间,并不完全是一个方便的场所,更重要的,是一个女人间相互交流信息和情感的地方。
母亲说,出来太匆忙,要在镜子前化化妆,可以给我看包。我也没多想,搁下包就去了隔间。之后,我们在镜子前边化妆边细水长流地聊家常。母亲说,这次离别后,不知何时母女再能相逢,恳求和我单独谈谈。
我们去了一家咖啡厅,点了两杯浓咖啡。我们对坐着,起初有些尴尬。 她说,知道我和姐姐不和,有一个秘密,在临行前必须告诉我……”
“什么秘密?”我好奇地问。
纳薇塔的眼里,就像身后的喷泉,溢出了汪汪泪水;声音,也变得吃力和哽咽了些。
“自幼,我就幻想着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知音。”
“知音?就是与自己投缘、心心相印的恋人?”
她摇了摇头:“能说悄悄话、分享个人隐私和彻夜畅谈的那种伴侣。”
我愣愣地想了想。
纳薇塔接着说:“会说话时,我嘴里吐出的第一个字,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姐姐……”
“姐姐?”
“嗯。”她扑哧一声笑了,接着,用手背抹去了眼角的泪珠。“父亲指着自己说,叫‘啪啪’。可我像头倔牛犊,死活不叫,只是不停地喊‘姐姐’……”
我纳闷地挠了挠头:“你不是说,不喜欢姐姐吗?”
“那天凌晨,在梅赫拉巴德机场的咖啡厅,母亲向我倾吐了埋在内心深处的两个秘密……”
“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嗯。”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眼神也显得豁亮了些。
“第一个秘密是……”
“我出生时,曾有过一个双胞胎的姐姐,是个早产的死婴。”说到这儿,纳薇塔的眼泪像泉水一样,哗的一下,又涌了出来。
我的眼睛,顿时也湿润了。内心深处,被她的话深深刺痛,仿佛是一根针猛力地扎了一下。她的话,突然也撩起了埋藏在我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
我暗想,那怪自己和这位夜幕下的不速之客那样的一见如故和投缘。
这都是命运。
“母亲在去医院之前,就开始大出血,濒临流产。”她说。“在手术台上,医生要做一个艰难的选择,或者保孕妇或者保未出生的幼婴。母亲哭着喊着,歇斯底里地苛求要保护那俩未出生的小生命……”
“你母亲为了保护你和姐姐,宁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她又开始痛哭流涕,渐渐地,变得泣不成声。甚至英国常春藤下那几个酒醉的美国男女,都止住了交谈,悄悄地朝我们的方向窥望。
“别这样,冷静点。”我用手轻轻地安抚了一下她细长的肩膀。“人家会以为我们在吵架,我在欺负你……”
她点了点头,从那黑色的古驰挎包里取出了一片纸巾,擦去眼角的泪水,扑哧一声,又笑了。
“抱歉。”她羞涩地说,接着,意识到我的眼睛里也饱含着泪水。“你这是怎么了?”
我倔强地硬着脖子,试图将自己眼眶里的泪水咽下去。可我越是想咽,泪水,却偏偏不听话地从眼角流了出来,一直淌到下颏。
纳薇塔伸出她细长的手臂,有一条纸巾,抹去了我脸颊上的泪水。微微晚风中,可以隐隐约约地嗅到她体肤淡淡的香味和感触到从她皮肤下散发出的热能。那种女人所惟有天使般的柔情和感情上的谅解,仿佛像大自然的明媚阳光,温暖着我那颗怦怦跳着的青年男人的心,触到了自己心灵深处不曾发现的感情源泉。
我一时脑热,痴情地在她温柔的手被上吻了一下。
她瞟了我一眼,温馨地微微一笑。
“瞧你……”她用逗笑的口吻说。
“好啦。好啦。接着讲你的故事。”
“母亲难产,已流血过多。如需保胎,要立即做破腹手术。母亲是从监狱用急救车拉到那家医院的一个囚犯。在监狱里,遭残暴狱卒的轮奸,这才怀了孕。来医院前,还被那些混帐拳打脚踢,打出了内伤,开始大出血……”
“什么?什么?”我被她那突如其来的话,惊呆了。
更使我惊讶的是,与往常不同,她毫无一丝泪水,像圣女贞德,仿佛蜕变成了一名即将奔赴战场的年轻壮士,眼里,燃烧着愤愤的火花。
“对。我母亲是一名政治犯。”
“这么说,养你的母亲,不是你真正的母亲?”
眼泪,唰的一下,夺眶而出。
她哽咽地说:“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两个母亲。我后天的养母,比自己的亲娘还亲。”
我又被她的话震撼了。
“我亲娘,是一名女权主义先驱。她是为伊朗妇女权益和选举权呐喊的一名妇女运动组织者,后来,被逮捕、监禁。狱中,被男狱警乱棍毒打,还屡遭轮奸。在医院,护士纷纷传言,说急诊部,有一个大出血的孕妇,却没有一位男医师愿意给她做破腹手术。母亲听了此话,匆匆去了急诊室,亲手为她操刀、救婴。最后,我亲娘终于失血过多,死在了手术台上。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幸运者。”
“你母亲……”
“听了那番震惊的话语,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栽倒在母亲的怀里,嚎啕大哭。那时,我才真正体验到什么是真正的母爱和人性的力量。”
“这么说,你母亲真可算是位了不起的女人。”
“一个貌似平庸,却顶天立地和敢于承担的女人。过去,我误判了她。她与亲娘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只是伟大的方式和做法不同。一个,不屈不挠地为自己的真理拼搏至死;另一个,默默无闻,在生活的一点一滴里无私地奉献。作为一个女人,为在这个世界上有她们,我从心窝子里感到欣慰和自豪。”
“伟大的女人万岁!”
“女人万岁!”
“是亲娘把你托付给了你母亲,还是亲娘过世后你母亲收养了你?”
“母亲说,当时手术室里,一片混乱。由于亲娘出血过多,手术前,已经休克。开刀后,姐姐第一个出来。一出来,就是个死胎。我第二个出来。我生下来时, 才三斤八两,像个猫崽,死活打我的屁股,也不叫。起初,大夫认为我也是个死胎,想放弃。母亲说,我有脉搏和心跳,再等等。她让一名女护士去打一盆热水,那盆水来后,母亲将我放置水中,我这才哇的一声哭了。是母亲亲自为我剪开的脐带。睁开眼,我看到的第一张面孔,就是母亲……
因为我太小、太弱,要在育婴房的恒温箱里,熬过三天三夜的观察期。算我命大,我顶过来了。母亲怜悯我的苦命,知道如果不收养我,自己将流落孤儿院,沦为认人宰割的小羔羊和一辈子的孤儿。她心一横,也没与父亲商量,就将我抱回了家。
亲娘死去的第二年,巴列维二世施行了‘白色革命’的新政,特赦了政治犯。女人们,赢得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投票选举权……”
听了她的这番话,我眼里,又开始感觉湿润润的。
“那你的名字?”我问。
“纳薇塔,在波斯语里的意思,是‘好运使者’。这是父亲起的。”
“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因为父亲说,既来之,则安之。”她微笑着说。“他说:既然真主阿拉赐予了我们这个宝宝,我们就要坦然收下。从今往后,这个女婴,就是我们家庭的一员和亲骨肉。应该比亲生的还亲,因为,我无辜和不幸。他说:那就叫她‘纳薇塔’吧。希望她能给我们一家带来吉祥和好运。”
“多么伟大的父母。”我赞叹道。
纳薇塔腼腆地低下了头。
@不随风走的泥土 168楼 2013-06-14 14:09:08
午间问候,支持朋友佳作,拜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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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来访。再次鞠躬感谢!
“在登机口,我恋恋不舍地和母亲告别。”她感叹地说。“这么一走,不知何时能再相逢。母亲抱住我,开始落泪。母亲是个好面子的女人,以前,我很少见过她在公众场合流露情感。她搂着我的肩,说我是她和父亲最疼的心肝肉。这么一走,他们再也不能在身边照看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出门在外,要自尊、自爱,要对得起亲娘的在天之灵,再三叮嘱,让我和姐姐搞好关系。她说:虽然姐姐比你大,但是,你继承了你亲娘的天性,比姐姐更好强、更有毅力。母亲求我拿她当自己亲姐姐相待,宽容她、谅解她……
想想过去对姐姐的慢待与无理,心里,感觉无比的内疚与惭愧。那一刻,我悟知了许多和醒悟了许多, 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少年闺秀,而是一个肩负重任的年轻女人——仿佛渊源的伊斯兰文明与家庭的尊严落到了自己的肩上。”
听了这番话,我也自然联想起第一次与家人在首都机场离别时的情景。
我满怀激情和渴望,迈着大步向首都机场边防检查口走去时,听到母亲在后面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我会过头,“咔嚓”一声,母亲用家里那台老式海鸥牌照相机,拍了一张我的反身照。机子里的片子,是北影厂拍片后残余的100定柯达5247型电影彩色胶片下脚料。
爸爸微笑着,庄重地向我挥手,仿佛在出席外事活动。母亲弓着腰,手里还牢牢握着那台老相机。年幼的表妹,穿着雪白色的衬衫,藏蓝的短裙,胸前,系着一条鲜艳的红领巾;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在空中挥着小手,直至我的身影,在他们的视线里渐渐消失……
临行前,母亲最终的嘱咐, 也是自尊、自爱。
那也是我第一次离家,离别祖国那片滋润的沃土。第一次,离开生我养我的老北京,离开天安门、皇城根,离开春日百花绽放的中山公园,夏日灿烂的紫竹院和玉渊潭,秋日如画的北海和冬日一派北国风情的后海。小时候,我们在楼道里掺雪橇,做溜冰鞋。一群孩子,从高高的积雪处,溜下来。我们乘公驾车,去后海;在薄薄的冰面上溜冰、嬉戏……
多么美好的童年记忆?
一时,我追忆起阳光明媚的盛夏,一家四口,沿着玉渊潭岸边,在高高的垂柳荫下,骑着永久牌自行车,在水草丛生的八一湖里游泳,在岸旁柳荫下共进野餐。
那时,父亲是那样的潇洒,母亲是那样的慈祥,哥哥又是那样的腼腆和细心。
我的眼帘里,感觉湿润润的。
纳薇塔接着说:“我与母亲吻后,一头不回直奔登机口。咸苦的泪水,一直从眼底淌到喉咙口。我知道,如果自己的眼睛与母亲那忧伤的目光相遇,泪水,就会流个不停。我硬挺着,死不回头。不用猜,我知道母亲站在那里,在默默地哭泣。我心窝里,仿佛承受了千刀万剐。
坐在靠窗的飞机座椅上,眼泪开始在眼角转。一幕幕小时候的往事,像是幻灯片,在眼前浮现。那时,我真想从自己的位子上跳起来,冲出机舱,冲向呆呆站在那里的母亲,一头栽到她赋有无私博爱的温暖怀抱里。可是,母亲说了,我们的离别,不是为了眼前的利益,而是为了改变我们家庭的命运和拯救子孙后代的未来。这次离别,凝聚了某种人生使命。我们感情上的暂时自我牺牲,是奉献;目的,是为有朝一日给下一代人带来一个寻找自由和幸福的机会。我无奈地沉坐在那里,忍受着内心的悲哀与苦闷。
听说在汉语里,‘忍’的意思,是心上能忍受悬一把锋利的尖刀?”
“是的。”我点了点头。“这可是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事情。”
她苦笑道:“说得真对。后来,飞机腾起,在低空颠荡,吓得我闭上了眼,从脚跟到发根,浑身发软。当我睁开眼时,飞机已在白雾笼罩的云层中穿行。我胆战心惊地掠了一眼窗外的景象,可以看到云层深处,露出一丝微弱的曙光。透过云层,隐隐可以看到在晨光照摄下,德黑兰清真寺塔尖的闪闪金色反光。突然,我怀疑是否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不应该离开这个美丽的城市。我亲娘为了这所城市女人们的权利,奉献了自己的生命。渐渐年迈的养母和养父,孤零零地独自生活在那个空巢的老房子里,忍受着思亲的煎熬。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打开挎包的拉链,想从里面取出擦泪的纸巾,却一眼看到浮头摆放的一个紫黄色绒布袋,里面裹着一个离家前不曾有的物件。我意识到,在上厕所时,母亲趁机将它放入了自己的挎包。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神秘的包裹,里面,有这个我戴在脖颈上、与我形影不离的护身宝石和母亲亲笔撰写的长信,仿佛是一封遗书。信里,叙述了我的由来,字里行间,满是泪痕,求天主保佑我终生,求这枚碧蓝的宝石成为我的护身符。
母亲说,我的身世原本应是一个终身的‘秘密’。哥哥和姐姐小时候,在真主阿拉跟前发过誓,将终生不讳地在我面前保密。由于我们孩子的离别和出走,父母私下讨论和酝酿了很长时间,才在无奈下向我倾吐了这个埋藏多年的家庭隐私。
手里握着这枚华丽耀眼的吉祥宝石,好像触了电似的,浑身发烫。我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两眼通红,庞肿了足足一个礼拜……”
@神仙姐姐20121212 174楼 2013-06-25 15:06:00
LZ辛苦了
这两天很凉快
支持好友好作品
愉悦我们的心灵
美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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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来访,也支持“姐姐”的妙笔大作。
我又一次被纳薇塔的故事打动。
看到我的眼睛不停地盯着她脖颈上悬挂着的那枚精致蓝宝石,纳薇塔将它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我的掌心。我羡慕地端详着那枚超大款的碧蓝、清澈黄玉石。它又名“托帕石”,源自英文梵语,意思是“焰彩”。在古老的传说里,它有辟邪、制寒功能,不仅能冷却滚烫的开水,而且,还可以让容易发脾气的人消气。它的碧蓝,象征着博爱与贞德。据称,蓝色托帕石,还有更神奇的功能,就是在灾难临头时,可以让主人脱壳逃生。
托帕石,是十二月生人的诞生石。
我这才恍然意识到,我们是同月生人。她是人马,我是射手,都是十二星座中的姣姣者,即是天堂的哲学圣人,又是终生的学者。清澈的海蓝,是我们共同的幸运色——为人重义可靠,坦率直言,愿为好友两肋插刀。乐天性格的背后,赋有胆识和冷静的思索。
人马女的性情开朗奔放、善于思考,虽外表一派淑女容颜,天生与异性投缘,一比男子气概。幸运花,是绚丽带刺的蔷薇。相识满天下,知音无几人。虽然周边有许多朋友,但却无法挣脱内心世界的孤独与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阴私。华丽的外表下,有一颗脆弱、需要理解但又怕他人怜悯的心。她们注重友谊与个人情感。在这漫漫大千世界里,很难找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知音,因此,为自己孤单的内心世界,埋下了一个命运的伏笔,就像是那张弓拉箭的天使,永远生活在对神秘莫测事物与爱情的追逐之中……
与其他人马座女生一样,纳薇塔也是一个外向和奔放的女生。但是,唯有一样与同星座外热内冷的女生不同。她很纯真,容易对感情敏感、落泪。但那并不是苦闷的外在表述,她赋有激情的泪水,仿佛像人生中一条活泼奔流的小溪,滴滴泪珠,凝聚了对生活的澎湃感受和对爱的痴情绽放。
在黯淡的灯光下,我和纳薇塔不约而同地拥抱在了一起,仿佛象一块硅铁和吸铁石。
那是一种成熟和自然的情感交流,超脱了世俗与杂念。我意识到,将来会和这位夜幕下相遇的不速女客成为心腹好友。两个陌生人,在那个喧嚣的夜总会,为了躲避无聊的朋友和喧哗的噪音,步入了一个幽静的后花园,在夜晚微风和夜丁香的伴随下,彼此在对方身上,发现了某种共鸣和相通之处,仿佛一艘孤舟,在一个暴风骤雨的夜晚,飘浮在惊涛骇浪之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突然,寻找到了一个温馨的避风港和一丝希望的火焰。在这个心灵的避风港,纳薇塔倾诉出埋藏在她内心深处他人不晓的感情秘密和个人隐私。这种坦诚的倾吐,是裸露和无遮蔽的,没有任何隐瞒与回避,就像是躺在一个心理医生办公室的躺椅上,被催眠后,步入心灵深处一个被记忆遗忘了的黯淡角落,又唤起了昔日的情感和人生经历。
我联想起那天下午与莎娜在阳光明媚的海滨小城玛丽安德尔湾的交谈。我记得她曾说:“在这个世上,男人和女人一辈子在寻找我们的另一半。这个知音(soul-mate),可能流落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也在迫不及待地寻找我们这个上辈子遗失了的自我。”我深信,纳薇塔就是这样一个“知音”。虽然,在她身上我并未发觉莎娜所给予我的那种强烈的感性冲击和不可抵挡的异性吸引、炽烈的激情与原始冲动,纳薇塔唤起了我内心深处另一种不曾发现的、更深一层的感性源泉。
在生活中,有些人与我们擦肩而过;还有些人,会与我们产生某种微妙的瓜葛和细腻的感情交流。这些人的出现,或许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某种启发,甚至可以改变我们的整个人生轨迹。纳薇塔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即便我们将来不会成为恋人和夫妻,我们会成为投缘的知音和青梅竹马,就像柏拉图式的那种永恒友情,可以持续今生今世,超脱世俗、婚姻和欲望。
[修改、更正楼上第186帖]
在黯淡的灯光下,我和纳薇塔不约而同地拥抱在了一起,仿佛象一块硅铁和吸铁石。
那是一种成熟和自然的情感交流,超脱了世俗与杂念。我暗想,将来会和这位夜幕下相遇的不速女客成为心腹好友。两个陌生人,在那个喧嚣的夜总会,为了躲避无聊的朋友和喧哗的噪音,步入了一个幽静的后花园,在夜晚微风和夜丁香的伴随下,彼此在对方身上,发现了某种共鸣和相通之处,仿佛一艘孤舟,在一个暴风骤雨的夜晚,飘浮在惊涛骇浪之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突然,寻找到了一个温馨的避风港和一丝希望的光芒。在这个心灵的避风港,纳薇塔倾诉出埋藏在她内心深处他人不晓的感情秘密和个人隐私。这种坦诚的倾吐,是裸露和无遮蔽的,没有任何隐瞒与回避,就像是躺在一个心理医生办公室的躺椅上,被催眠后,步入心灵深处一个被记忆遗忘了的黯淡角落,又唤起了昔日的情感和人生经历。
在生活中,有些女人与我们擦肩而过。还有些,会与我们产生某种微妙的瓜葛,像一个下凡的幽灵和金兰知音,犹如桑蚕吐丝,在不知不觉中,将我们缠绕在她们细腻的感情蚕蛹里。这或许是暧昧情怀,或许清澈透底,仿佛大旱后甘甜的露珠,滋润着我们男人饥渴的心灵。这些人的出现,或许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某种启发,甚至还可能改变我们的整个人生轨迹。
纳薇塔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即便我们将来不会成为恋人或夫妻,我们会成为投缘的知音和青梅竹马,就像柏拉图式的那种永恒友情,可以持续今生今世,超脱世俗、婚姻和欲望。
我联想起那天下午与莎娜在阳光明媚的海滨小城玛丽安德尔湾的交谈。记得她曾说:“在这个世上,男人和女人一辈子在寻找我们的另一半。这个知音,可能流落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也在迫不及待地寻找我们这个上辈子遗失了的自我。”我深信,纳薇塔就是这样一个“知音”。虽然,她并非莎娜那样的绝世佳人,拥有倾心倾城的美貌容颜和不可抗拒的异性魔力,触发男人心中炽烈的激情与原始冲动;纳薇塔所唤起的,是自己内心深处另一片从未耕耘过的萌芽处女地和更深一层的感性源泉。
花园里通往舞厅的大门,“嘭”的一声,从里面推开,迎面走来安德鲁斯。他挎着一个妖姿招展金发碧眼白富美的胳膊,一脸醉气。他看上去,有些神智恍惚,两眼惺忪,眼白里,挂着浓郁的血丝,仿佛还沉醉于大麻催使下那种飘忽的幻觉、安逸感和灯红酒绿花花世界中。他的身后,紧跟着那两个形影不离的伙计。他们也是俩眼通红,像双兔子眼,一看就知道给灌了个烂醉,还抽了一夜的大麻卷烟,感觉飘飘然。
安德鲁斯愣愣地眨了眨眼,在黑暗中,认出了我。
“嘿,你跑哪儿去了?让我们一通好找。”
接着,他们瞧见了我身边的纳薇塔,不约而同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容貌。
“难怪,钓上了一条美人鱼。”安德鲁斯瞧了她一眼,接着说:“今晚我不回去了,麻烦你把他们俩捎上。”
我也瞟了他怀里的那个女子一眼。她很妖艳,有一头长长的金发,还隆了胸,至少有36双D版丰胸的胸围。可是,往细看,她的发根呈暗褐色,一眼就能看出染过发。
安德鲁斯紧搂住怀里的假金发美人,炫耀着说:“认识一下,这是Kitty, 我可爱的小猫咪。”
我们相互点了点头,淡淡一笑。我和汉斯与保毕约定好,一会儿在夜总会大门口碰头,不见不散。就这样,安德鲁斯与那个女子踉踉跄跄地走了,他们又消失在朦胧的夜幕里。
“那就是你大学的同屋?”纳薇塔问。
我点了点头。
“怎么?”
“你们不是一路人。”
“这么明显?”
她微微一笑。
“无奈。在大学,必须学会忍让、迁就。”
“在校园,你有没有自己的知音?”
我想了想。一时,苏小姐的形象在眼前一掠而过。我摇了摇头。
“但是,我在校园外……”
“她肯定是个美国女孩?”
“……”
纳薇塔不由我分说,就定了案:“而且,一定很美,不一定最美。但是,在你心目中,她很完美。”
我诧异地瞟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第六感觉。”
我想了想莎娜,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对她的痴情。
“她叫什么?”
“莎娜。”
“莎娜?”
“你了解她吗?她姓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你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爱她爱到五体投地了?”
我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是触了电。
的确,纳薇塔不愧是自己知音和“护身符”。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这个神秘和美貌倾城的情人——莎娜。对她的爱,已占据了自己感情生活中显赫的位置。她香水的淡淡芳香,还飘浮在自己皮肤的表层,施展着慑心动魄、不可抗拒的魄力。
看待感情问题,一个感情关系的局外人,通常,有一双雪亮的慧眼。因为,他们设身局外,从一个冷漠无情但却客观的角度出发,洞察、判断复杂的情感问题。局内人,出于那种感情和肉体的亲密,看待事物,往往从充满了罗曼蒂克的感性角度出发;审视问题,戴有一幅有色的隐性感情眼睛。在自己的心目中,情人的头顶,总配有一个人为的光环。有情人,愿意对他人倾吐自己对恋人的暧昧情怀;最忌讳听的,是他人对自己感情关系和情人的诽语与质疑。
在我和莎娜的感情关系上,纳薇塔就扮演了这样一个冷酷和开诚布公的局外人。甚至可以说,她逐渐演变成了一个不二的感情侦探。
“你爱她的什么?”她问。
“一切。”
“太笼统。具体点儿。”
“她的美貌容颜、性感、个人风格、思维深度、坦诚、阅历,她的范儿和时尚……”
“还有她的香水。”
我愣了一下,问:“怎么?你也能闻到?”
纳薇塔的鼻子在空气里轻轻地嗅了一下,点了点头。
“嗯。香奈儿5号。”
“我洗过澡了你还能闻得到?你们女人的鼻子都好厉害。”
“你们?我们谁?”
没等我回答,她接着说:“你是说,沙娜也有一个很灵敏的鼻子?这背后,一定有一个故事。”
我记起那天下午莎娜对自己侯司顿古龙喷雾香水的评语,顿时,脸颊感觉有些发热。我扑嗤一声,笑了,而且,笑得好开怀,让纳薇塔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绝壁松岩 184楼 2013-07-02 10:43:18
看待感情问题,一个感情关系的局外人,通常,有一双雪亮的慧眼。因为,他们设身局外,从一个冷漠无情但却客观的角度出发,洞察、判断复杂的情感问题。局内人,出于那种感情和肉体的亲密,看待事物,往往从充满了罗曼蒂克的感性角度出发;审视问题,戴有一幅有色的隐性感情眼睛。在自己的心目中,情人的头顶,总配有一个人为的光环。有情人,愿意对他人倾吐自己对恋人的暧昧情怀;最忌讳听的,是他人对自己感情关系和情人的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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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姐姐20121212 186楼 2013-07-03 11:29:44
太热,搭空调车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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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神姐!
@哈妮的主人 185楼 2013-07-03 05:25:59
你裹着雾
我缠着雨
虚幻世界
扑朔迷离
————————新奇特“肉馒头”《喧腾的家族》任你来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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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尝肉夹馍——肉馒头,原汁原味。支持!
“你笑什么?”她问。
“哦,这是个内部玩笑。”
“说来听听。”
我把下午莎娜对侯司顿古龙香水的评语又重复了一遍。纳薇塔笑了。
“这么说来,那个莎娜不仅是一个很厉害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对付男人的高手。”
“为什么?”
纳薇塔哼了一声:“如果她能从香水味中判断一个男人的品性,这说明她是一个熟知男性的老练女杀手。”
“那又怎样?为什么女人之间,总是彼此那么苛刻?”
“苛刻?”她那饱含质疑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那我问你,她在你身上能获得什么?”
“纯洁和真诚。”
她笑了。
“你真信自己的话?”
“你不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
“那你自己怎么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你能给她什么?”
“我承认,在物质上,无法给她任何东西。但是,她有钱。她要的,是纯洁和真诚。”
“甭太天真了。像她那样的女人,闲不住。你爱她,很多男人也会爱上她。你敢保证满足她的一切欲望?在她背后,肯定有一群追她的阔佬。哪个女人不爱美?女人外表的华丽美貌,是用金钱堆起来的。男人的金钱、地位和女人的娇艳,往往是系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你不是她的对手。她多大?”
“二十六。”
“你今年多大?二十?”
“十九。”
她说:“这么说,你还是我的小弟弟。记住一点,不要陷入任何女人的感情陷阱。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
我承认,自己并不完全了解莎娜的背景。那天下午,以“个人隐私”为名,她回避和遮掩了自己提出的许多问题。比如说,虽然看得出,她出于富豪名门,自己却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世,不知道她父母是谁,不知道我们乘的那条游艇主人是谁,不知道她与其他男人“朋友”有什么样的情感瓜葛,甚至不知道她住在何处。我还没来得及多想为什么莎娜让我与她“私奔”,去墨西哥加州半岛,也不晓得里面的真正含义。
与其相反,在简短的交谈中,我几乎知道了纳薇塔的一切——她的家庭背景,她住在德黑兰的父母,她亲娘的遭遇,她的两个哥哥和那个“烦人”的姐姐。
可是,莎娜毕竟是自己有生以来所见到最漂亮、最完美和最性感的女人。她,也是自己第一个同床恋人和爱情的启蒙老师。她越是神秘,自己反倒越像招了魔似的,痴情地迷恋上了心目中这个一表倾城美貌和梦幻般的完美维纳斯。
“你会不会是一个下凡的黑天使,今晚上帝专门送你来诅咒我的爱情生活?”
她尖利的快嘴回了一句:“或许,我只是一把明镜,用来照你想回避,但是必须面对的一些事实。”
我们对视了片刻,接着,同时会意地笑了。
@心1118 191楼 2013-07-05 00: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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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心。欢迎光临、再来。
在心目中,纳薇塔和莎娜,是两个出色但截然不同的女子,仿佛是上帝赐予男性的两个下凡天使。
一个,是裸露雪白柔软羽毛、张开双翼、腾空翱翔的绚丽爱情精灵;另一个,是长翼上覆盖着油光锃锋利黑色羽毛的俊美思想幽灵——像纳薇塔母亲的化身。一个,代表着人类女性感化生灵的柔情与肉体魅力;另一个,代表着女性来源于大自然的丰沃思想底蕴和深远的情感渊源。
不能否认,纳薇塔有敏锐的眼睛和清醒的思维判断,但是,女人之间,存在着某种互不相容的天生嫉妒心态和抵触心理。对自己男友身边的女人,更是额外地苛刻和含有戒心。纳薇塔毕竟从未见过莎娜,没有身临其境地体验过她天使般的容颜,感受过她可爱无邪的生性和个人魄力、她倾城的微笑和女性特有的柔情自信——像一支腾空自由飞翔的美丽白鸽,从未聆听过她赋有哲理关于“知音”和男女间感情的话语,以及对生活、爱情和幸福有思想深度的人生观。
我不想与纳薇塔纠结一个与她没有任何情感瓜葛和无缘的女人,趁机转了话题。
“你还没讲完逃离德黑兰的故事。”
“讲完啦。那就是我离别德黑兰的故事。”她说。
“到了罗马……”
“哦,我在写一本小说。那是里面的另一个故事。”
“小说的名字叫什么?”
“《离别德黑兰》。”
“是你自己的真实故事?”
“应该说,是一个女性命运的故事。虽然自己、亲娘与养母的身世,反映了伊朗伊斯兰女人的遭遇和命运,但是,全世界女人的命运相通。”
“能拜读吗?”
纳薇塔笑着说:“嗯,等我写完的。”
“那就烦请你先给我透露些细节。”
“今天太晚了,改日。改日你请我吃饭,我给你讲在罗马和米兰的历险记。”
“米兰?”
“嗯,我在米兰当过模特儿。”
“当真?”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怎么?嫌我不配?”
“哪里。”
“你现在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如何挣钱?”
我憨笑着点了点头。
“不像你那个莎娜,要靠男人养活,我全靠自力更生。”
她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了一张名片,递了过来。那是一张精致赋有神奇色彩的比弗利山庄蒂芙尼旗舰店的名片。我这才知道,纳薇塔在那家店里当销售助理。她的全名,叫纳薇塔·米兰妮。就像意大利的那个西北方大城,米兰,也是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的一个村镇。米兰妮的意思,就是从那个村镇里出来的人们。
“你叫纳薇塔·米兰妮?”
“嗯。”
蒂芙尼,是世上最赋有罗曼蒂克色彩和被上流社会青睐的奢侈品珠宝店。就像这个驰名爱情梦想缔造者自我宣扬的那样,这家店,曾经见证过无数卓绝惊世的爱情故事。这家店铺,有一个举世瞩目、象征荣华富贵的暗蓝色经典珠宝礼盒。它,不知吸引过多少世上最娇柔倾城美女的惊叹目光和对它绝世佳美的崇拜,催下她们痴情和渴望的泪珠,唤起她们对爱情的火花、欲望和上帝赐予女性惟有的娇柔与灿烂的感情心怀。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好莱坞爱情喜剧片《蒂芙尼早餐》的一举轰动,也使这家奢侈品店,一夜间,打造了自己的举世盛名。女影星奥黛丽·赫本在这部影片里,扮演了一个来自贫庸美国南方小城奢望上流爱情的俏丽女郎。她透过设在纽约市繁华第五号大街的蒂芙尼奢侈品店玻璃窗,羡慕地青睐着里面上流社会的绝世生活与奢华,渴望找到一位能使自己步入荣华富贵的显赫大亨。她,生活在一个虚构的拜金主义泡沫梦幻中;像吃的,不并非为了充饥的清晨茶点,而是一道爱情的盛宴和富丽堂皇的欲望早餐。
“哪天我们一起在蒂芙尼吃早餐。”
她咯咯笑着说:“想必在莎娜的壁柜里,少不了我们店那些浅蓝色的礼盒。怎么?她没告诉你?蒂芙尼早餐,是虚构的。最初,我也以为蒂芙尼有举世绝伦的早餐。第一次去面试,自己也出过洋相。这次知晓,那里并不出售‘早餐。’”
我瞟了她一眼,尴尬地着说:“那好,我就请你在好莱坞山脚下的日落大道吃早餐。”
“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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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咯咯笑着说:“想必在莎娜的壁柜里,少不了我们店那些浅蓝色的礼盒。怎么?她没告诉你?蒂芙尼早餐,是虚构的。最初,我也以为蒂芙尼有举世绝伦的早餐。第一次去面试,自己也出过洋相。这才知晓,那里并不出售‘早餐。’”
我瞟了她一眼,也笑着说:“那好,我就请你在好莱坞山脚下的日落大道吃早餐。”
“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