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根和他那俩贴身保镖被带走后,为他而办的群星云集、沸沸扬扬的晚会,也就这样,不欢而散。莎娜咬着我的耳朵说,她有话对我讲,让我在绿洲花园等她,然后,独自一人匆忙回了总统套间,给在洛杉矶的律师戈德去电话,让他赶紧物色一位拉斯维加斯的高薪律师,连夜赶到警署保释米根出狱和处理善后事宜。
夜深了,大沙漠上格外的凉,仿佛是另一个节气。我坐在神殿池旁,感觉有些疲惫。耳旁,不时传来从神殿巨柱侧方泉涌里溢出的哗哗流水声,望着殿堂中央高耸的凯撒大帝雕像剪影,回忆着那天所发生的事情和米根在晚会上对我说的那些话和临走前的威胁,思绪万千。遍体鳞伤的身躯上,感到阵阵剧痛;脸上,从伤痕深处,发出钻心的刺痛;脸皮下,肌肉痉挛性地抽动着。
疲倦仿佛有种镇定作用,就像是给自己的血脉中,注射了麻醉和镇定剂。无论肢体上如何疼痛,但是,心灵深处,仿佛被一把小铁锹掏空了似的,感觉十分麻木和空虚。如果心灵深处不感到痛,肉体上的创伤,是可以忍受的。
其实,这很简单。既然上帝创造了人类,人类身心肌体是个完美的机制,有着完善的自我保护意识。一旦身体承受能力达到极限,神经中枢就会自动关闭敏感的神经器官。
当时,我的身心承受能力可能已经达到极限。我暗想,如果说那晚自己真被米根的俩保镖塞进汽车后备箱,被拖入漆黑一团的沙漠,该是如何?假设,他们真要将我活埋,临死前,我将面对沙漠上一望无际的漫漫星辰,静躺在冰凉的沙土下,屏住呼吸;嘴唇上,可以感触到沙粒上甘甜的露珠;眼前,会呈现一个荧光夺目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朦胧间,环绕着朵朵白云。那边,将是天堂。面临死亡,并不可怕。因为,那边有苏颖的陪伴。我可以看到插着白翳的苏颖和她天使般的幻影,在辰空中,自由翱翔和向我默默微笑。耳旁,我隐约可以听到苏颖带着儿腔的嬉笑,仿佛是个后脑勺上扎着小辫子,脖颈上系着红领巾,在南池子的小胡同里跳着猴皮筋在女童,在悄声细语地问,为了爱而死,值吗?
这不是谴责和质疑,而是心灵深处的对话。一时,我感觉有些哽咽和内疚。
因为,这个话题比身体上所承受的创伤更刺痛,刺痛到了内心深处最敏感和薄弱的环节,因为,那感觉是一种没有回报的付出。我开始胡思乱想,幻想着,当埋葬在沙土下的身躯内最后一口气流入脑海中的一霎那,也就是说,在这世上所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将是什么?瞬间,我看到一张全家福,接着,是洛杉矶西区的游泳池旁见到莎娜时她蒙娜丽莎般的第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