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以前是白事知宾,我来说说白事里边普通人不知道的事儿

  不越蛆代庖是白事知宾的准则,迫不得已要执事的时候,会有个折中的办法。奶奶就是准备用这个折中的方法,救孙中平一家。

  世间三百六十行,有上九流,也有下九流,但这些都是做凡间买卖的。除此之外,还有旁门三十六,左道三十六。

  当然,这种说法并不统一,旁门之数、左道之数并没有个定数。

  有人说,旁门左道也在世间三百六十行当中;也有人说,旁门左道应该立传另说。但是古往今来,残存典籍,并没有详细分说其中区别,而且不同典籍分歧很大,所以很难界定。

  曾有云:三百六十行中人,尽有狼心狗行,狠似强盗之人。

  这里说的不仅仅是人心狠毒,也暗指三百六十行当中,包含旁门左道。  

  可是,上古时期,‘左’则为吉。先秦典籍中多有相关例证,如农业的丰歉,有“岁星出左有年,出右无年”的说法。岁星即木星,象征着丰收年。所以在古时候,‘左’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儿。

  所以旁门左道之说,大多是随着时代的变化在变化,所以很难分清‘旁门左道’中的行业,在这个时代是好还是坏。

  白事知宾在三百六十行当中,但有一种和白事知宾关系非常密切的职业,属‘旁门左道’。

  奶奶称他们为‘下灵人’。
  下灵人也被其他人唤作‘神婆’、‘灵媒’、‘乩童’等等。当然,里头也细分了许多派别,这事儿另说。

  孙中平所住的村子当中,就有个下灵人。那人住村尾,小山脚下,经营一家棺材铺。

  奶奶差人去请,那人急急忙忙跑到村尾。

  村尾有间土屋,屋子非常古怪,两扇式的木门紧闭着,门的左下方还开着一扇小门。小门不过三十厘米高,门未关,像是特地给宠物开的门。

  其实这并不是给宠物开的门。

  这叫‘阴门’,也叫‘去门’。

  我们走路,不管路往何方,总是靠右走,这才是生人走的路。然而死者和我们不一样,他们靠左行,这门就是专门给死人走的。
  楼主码字慢,大家见谅。
  来请人的是个小年轻,他急急忙忙敲门。才敲两下,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老头掌着蜡烛开门,小年轻气喘吁吁,刚准备说话,被老头狠狠瞪了一眼:“鹅舍你慌丝啊!”老头小心把蜡烛护着,嘴里嘟囔:“把蜡烛灭了,你就完了。”

  老头是陕西的,脾气不怎么好,一急,就容易蹦出陕西腔。经常见到他面红耳赤,一半陕西话,一半普通话和人吵架的样子。

  小年轻知道这点,等气息平稳后,说明来意。老头宝贝样将蜡烛放回桌上,用灯罩罩住,喊小年轻进来坐。

  他哪敢进去。

  老头家的棺材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邪门,传闻有小孩在在他家附近饶了圈,回去就病了三天,说是魂魄被吓丢了。
  见对方不进来,老头转身要关门。小年轻急了,匆匆进去,战战兢兢地坐下。

  老头也不慌不忙也坐下,示意小年轻不要说话,然后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桌上的蜡烛出神。

  蜡烛缓缓烧着,在灯罩中,火烛时不时噼啪一跳。

  等了半天,老头拍了拍身边的空凳子,总算说话:“是不是出事儿了?”

  还没等小年轻搭话,只见到蜡烛在灯罩中啪的一跳,然后就熄了。

  老头忽然叫起来:“咿呀,咿呀,果然出事了,走!去你家。”

  小年轻纳闷引着老头过去。

  老头远远看到孙中平家的样子,忽然笑开了花:“有意思,有意思。”

  别人家都死人了,他还有意思。小年轻很生气,怪不得村里没什么人跟他来往。
  老头背着手,走进孙家大门。

  他走路的姿势非常古怪,两脚岔着,走外八字,却又没有当官的那种威风,只有说不清的古怪。后来奶奶才告诉我,这并不是八字步,也不是踱的官步。这叫‘镇’步。走的是威风之‘势’,但不走威风之‘形’。

  这步子是走给‘鬼’看的,正常人看起来觉得古怪很正常。

  这是下灵人专属的步子,下灵人虽能沟通阴阳,但毕竟是人,而且是‘阴’身,容易被鬼缠住。所以从小被训练走这种‘外八字’,用来镇‘鬼’,吓跑一般鬼魂。

  那时候我还站在一干大人身后躲着,但也明显能感觉到屋子里正要发生什么。

  在记忆中,我很清楚的记得老头进屋之前斜瞥了我一眼,他嘴角挂着的古怪笑容,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老头一进门,看到张婆婆,脸立刻垮下来。“鹅不干了。”扭头往外走。

  张婆婆冷着脸:“过来!”老头又乖乖过去。

  “你不要骂鹅。”老头都快哭出来了。

  老头和张婆婆有段故事,他俩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冤家对头。孙中平早有耳闻,连忙递上红包:“有劳有劳。”老头闹别扭不肯接。

  奶奶咳嗽两声:“得了,一把老骨头,闹什么别扭。”

  老头这才安静下来。

  这时候,张婆婆自顾自跑到大门外,从墙角捡了块红砖,在门外划了条线,又关了窗,找人在大门处拉了黑色门帘,吩咐大家不要越过红线,也不要擅自进门。
  黑布罩门是隔阴阳的。红线是防止魂魄跑出去的。

  这条红线在‘白事’当中有种说法,叫‘鸡鸣线’。标准的程序应该是,取鸡冠血、朱砂、观音土和在一起,在灶中烧制,之后在灵台上供三天到七天,结成粉笔样的事物。等丧事之时,用它在门外划一道线。

  ‘鸡鸣线’真正的作用其实是防止外来的‘恶魂’闯进灵堂,把‘先生’的魂魄冲散。

  有‘鸡鸣鬼不近’之说。

  在特殊的情况下,红砖划线也是可以代劳的。所以在某些偏远山区,经常要赶夜路的人,身上就会带一小块红砖,睡之前在身遭划一圈,保一晚平安。

  不过红砖划线,和真正的鸡鸣线效果天差地别。

  正统的‘鸡鸣线’常用在病死之人的丧礼上。不过什么时候在门外划线,什么时候应该擦掉,都有很大名堂。不然会对死者不好。

  一般白事知宾是不敢用这个的,门道太多。
  再说灵堂内。

  张婆婆画完鸡鸣线,挂完黑门帘,把熟糯米、银针、香烛、白纸统统塞到老头面前。

  老头名叫高正义,和奶奶、张婆婆年岁相仿。

  高老头不情不愿接过,装傻问:“要鹅干啥呢?”

  奶奶细心解释:“下灵、知宾不分家,想您帮忙请‘先生’的魂魄出来。”

  奶奶这人怎么说呢,话并不多,但每一句都很有分量。她端坐在椅子上,两手交叉叠在膝前,眼睛看着高老头。

  高老头为难道:“不是饿不帮……”

  “你不帮,我通你全家仙人!”张翠娥,张婆婆火大,跳起来骂。

  高老头深知不是对方对手,闭着嘴不答话。

  奶奶见状,把张婆婆支开,拉着高老头说了几句话。高老头喜出望外,满口答应下来。
  奶奶到底说了什么?或许张婆婆永远都没法知道,但是我知道。

  长大之后,曾有一次和高老头喝酒,他喝多了,告诉我,那天奶奶对他说:要是帮了这个忙,改天帮忙在张婆婆面前美言两句,顺便说个媒。

  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高老头暗恋张婆婆已久,不过这个老光棍缺乏女性经验,所以总在惹张婆婆生气。

  这个条件正中他下怀。

  高老头一本正经拿过熟糯米和蜡烛:“鹅说你们都准备好了?”

  张婆婆白他一眼:“赶紧吧。”

  怎么说呢,下灵人其实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叫神婆也好,叫乩童也好,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这都是外界对他们的称呼。

  从本质上来说,下灵人的请灵上身,和道教里的‘下茅之术’差不多,但是下灵人和道教又没有丝毫关系。下灵人经常自嘲的称呼自己为‘乡巴佬’以此来区分自己和道教中人的区别。

  高老头就是正儿八经的‘乡巴佬’。
  高老头点燃香烛,在屋子正中央放下。随后把熟糯米搓成一个小饭团,含在嘴里。绕着屋子走起‘镇步’。

  这是‘下灵’之前的准备,糯米大阳,防止‘下灵’之后身体禁受不住,被鬼给占了去;香烛主生,下灵之时,倘若香烛忽然灭了,说明高老头已经承受不住,要旁人帮忙,快点把他身体里的鬼魂请出去。

  走‘镇步’,一来是为了镇老头子的魂魄,二来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元神’。

  这里元神之说,并不是传说中的修真什么的,用比较普通的说法来说,就是精神、元气罢了。

  做好事前准备,高老头准备下灵。不过也不是一定能请来的,里头运气成分占了多数。
  只见他捉起银针,身上布衫咧咧一抖,把银针扎入老爷子眉心半分……

  张婆婆嘟囔:“这老家伙一惊一乍吓唬啥呢……”

  孙中平并没有出去,被奶奶留在了屋中,他看的惊心动魄,额上冒汗。

  奶奶凝神注意这边。

  许多辟邪物,都是用银所打造。在古时候,也有银针试毒之说。银针在市井坊间,是非常好弄、也常见的驱邪物。

  不过只要是针,针尖都带煞。所以不适合长期佩戴,时间久了,驱邪物变成引邪物也不奇怪。

  高老头在这里用银针扎死人,其实是非常大逆不道的行为。

  人死新死那几天之内,用银针灌顶,也就是用银针扎到死者天灵盖上,是有办法让死者的魂魄魂飞魄散的。倘若孙中平知道这些,肯定会竭力阻止。

  不过高老头扎的也不是天灵盖,他扎的是眉心那块青斑。用力得当的话,老爷子不会出事。

  老爷子额头呈青色,随着时间的推移,整张脸也渐渐浮现出淡淡的青色。银针扎额,一来,以煞破煞,不然老爷子魂魄太凶,很难请下来;二来,老爷子鼻孔被锅底灰堵着,不能随意拿开,只能在额头上扎个洞,让他的魂魄能溜出来。

  这一针下去之后,高老头整个人都筛糠似的抖起来,随后两腿一蹬,啊呜倒地。
  孙中平急了,自己老爹刚死,结果家里又闹了条人命,他们家一家以后还怎么过?

  奶奶按住他,正眼不瞧一下:“等着。”说着,把一张叠成三角状的白纸塞到他手中,“拿好,待会你自己跟老爷子说,能劝就劝,脾气放好一点,不然神仙难救。”

  “万一真出什么事,你就把这团白纸吞了。”

  白纸里头其实也没啥,就用毛笔写了四个字儿:斗姆元君。然后把糯米压平了放在里头在。

  其实这斗姆元君是道教人物,白事知宾虽不属道教体系,但许多时候都会引用道教里的东西。这糯米压平放在里头,能稍帮孙中平镇下阴气,奶奶主要是怕他一个普通人受不了。

  奶奶刚说完,躺在地上的高老头倏地一弹,从地上蹿起来,骂:“你个小比崽子!”

  孙中平一愣,高老头这神态、这语气,和他爹生前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喊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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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了
  老爷子借身还魂,孙中平被骂留愣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的跌倒在地。

  因为老爷子是附的高老头的身子,所以嘴里还含着糯米团,说话含糊不清。他骂了半天,想顺手操起身边的凳子砸过去,半天却弯不下腰。

  别说弯不下腰,连步子都挪不动。老爷子看了下这具身子,纳闷:“咋啦?”

  孙中平不知道其中内情。

  其实这都亏了那根银针。

  银针针尖主煞,老爷子的鬼魂一大部分都被银针镇住,只有一小部分进入高老头体内,所以他并没有身体的绝对控制权,顶多能说两句话儿。

  这也是下灵人的本事。
  奶奶在旁见着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于是拉着张婆婆在门边紧盯香烛。香烛一灭,他们立刻就要把高老头‘喊’回来。

  老爷子越骂越带劲,骂到动情处,涕泪横流。

  孙中平吓到发抖,半晌,老爷子终于停下来。他壮着胆子问:“爹,你为啥为难我?”

  老爷子:“俺弄死你个狗日的!养你这么大,死了都要骂俺!”

  孙中平脸有愧色。

  奶奶越看越不得劲儿,小声对张婆婆说:“不像是会变成青额头的情况啊。”

  张婆婆也察觉到:“姐姐,那您说?”

  孙中平陈恳道歉,老爷子哀叹两声,无奈看了四周一眼,想回去。

  奶奶忙问:“这里只有你一个?”

  老爷子呆了呆,像是在回忆什么,数秒之后答道:“对啊,只有俺一个。”

  张婆婆发现什么,当时就炸毛了,奶奶稳住她,让她别随便说话。
  请灵容易送灵难,送灵之前,需要安抚灵魂。奶奶不动声色安抚两句,随后烧了几张纸钱,将纸灰往高老头头上一扬,最后拔了银针,。

  银针一拔,高老头就醒过来了,他一醒过来,立即把口中的糯米团子吐掉,转身朝张婆婆邀功:“鹅有本事不?”

  张婆婆烦他,应付道:“厉害,厉害。”

  孙中平吓的发抖:“应该再没啥事了吧?”

  奶奶让他去一边坐着,先不要说话。她小声对张婆婆说:“情况很糟糕。”奶奶读过两年女塾,说起话来慢条斯理。

  张婆婆垂着的手有些发抖:“咱们咋办?”

  奶奶问高老头:“刚才发现什么没?”

  高老头指着地面上那团糯米团子让奶奶看。
  下灵人属旁门左道,和鬼神关系比较亲近。倘若说白事知宾礼拜房玄真人的话,下灵人礼拜的神灵就比较古怪了。

  他们礼拜的是‘孟婆’。

  为什么要礼拜孟婆呢?

  传闻孟婆有‘孟婆汤’喝下之后,忘却一些凡俗红尘。下灵人常与鬼神打交道,请灵上身后,身体里难免会留下其他‘人’的一些散碎记忆。久而久而,容易得癔症,分不清自己是谁。

  也就是‘疯了’,学名叫精神分裂。

  下灵人礼拜孟婆,就为了‘讨’一碗‘孟婆汤’,好忘却那些事儿。

  其实孟婆汤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高老头曾对我说过:“鹅说你们真是瞎胡闹,啥孟婆汤,就是姜汤!讲究点,再合着黄酒一起煮的姜汤,驱阴。”

  按他说,请灵之后,身子非常阴寒,姜混着黄酒一煮,可以将阴气驱逐。
  那一夜,高老头请老爷子上身之后,把嘴里的糯米团子吐了出来。

  糯米团子是新做的,热乎乎的,高老头又把团子含在嘴里,按理说,糯米团子吐出来之后,应该是温热的。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那糯米团子一吐出来,冰凉如铁,甚至有些发黑。

  孙中平胆儿大,不然也做不成生意,赚不了现在这么多钱。可他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打哆嗦。小孩一样缩在奶奶、张婆婆、高老头身后不敢说话。

  高老头指着那团糯米团子,说:“有人搞鬼啊。”

  奶奶沈着脸没说啥,张婆婆望向孙中平,孙中平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很古怪,从刚才的情况来看事情不会闹这么大。但老爷子就是不安分。

  奶奶默不作声走到门边,把黑布门帘稍微掀开一角,右手在门板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三声脆响。
  因为奶奶带着戒指,所以这三下敲得特别清脆,而且很有名堂。

  这个叫‘礼门’。

  语本《孟子·万章下》有云:夫义,路也;礼,门也。

  从古自今,君子遵循的礼仪之道,都和门脱不开干系。白事知宾属‘礼’,自然也有‘礼门’一说。

  奶奶敲的这三下门,意思是:今天打扰了,有怪莫怪,大家出来说白话。

  在白事知宾这一行里,‘白’也通‘亮’。也就是敞开天窗说亮话的意思。

  ‘礼门’非常实用。外面常有传闻,出门在外,住宾馆、旅店,倘若不知道屋内是否‘干净’,可以通过敲三下门,嘴里念一句‘打扰了’来确定。

  就是根据礼门,改变而来。
  敲完门之后,奶奶在门边站着,打量着屋子的格局。她发现孙中平家的房子格局有点奇怪,但一时也说不上哪里奇怪。

  大家在堂屋沉默半响,没人说话,也没人敢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爷子尸体脚边的长明灯忽然‘啪’的跳了一下!

  火光在屋内一闪,虽然非常微小,但还是吓了人一跳。

  孙中平跌倒在地,张婆婆拉他起来。

  高老头咿呀咿呀感慨着:“鹅就说了,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奶奶看了张婆婆一眼,张婆婆会意,小声将老爷子怎么死的,这几天丧事怎么办的,都说了个清楚。
  六点了,大家先吃饭吧,我待会接着写。
  三天前的下午,老爷子说累了要回房睡觉。晚上孙中平的媳妇喊老爷子吃饭,发现身体已经凉了。按照这个情况,老爷子是属于自然死亡,但刚才长明灯跳的那一下,又说明老爷子是暴死。

  长明灯根据各地习俗,在停灵的时候,是可点、可不点的。但孙家村本地习俗是要点长明灯的。

  在《楚辞·招魂》中有‘兰膏明烛,华镫错些’的记载,镫又通‘灯’,照路之用。死者脚边点一盏长明灯,是让死者灵魂好渡过彼岸。

  长明灯那一跳,说明前路崎岖。一般暴死之人,才有如此征兆。

  奶奶转头问孙中平:“老爷子生前可有疾恙?”

  孙中平摇摇头:“没有啊。”

  这时候张婆婆不知道从那儿弄来一双黑布鞋,塞到老爷子手中握好。倘若前路崎岖的话,需要帮死者准备两双鞋子,一双穿在脚上一双握在手中,不然路上不好走。

  张婆婆放好鞋,长明灯却不见恢复正常。

  高老头傻笑看着这一幕:“鹅说你瞎忙活啥。”

  张婆婆气得要打人。

  奶奶拉住她:“听他说说。”

  高老头笑眯眯说:“你们早问鹅不完了。”

  原来高老头早发现问题。
  他刚才请灵上身之后,发现老爷子的魂魄有些不对劲。怎么说呢,一般新死的鬼魂阴气是没有那么重的,而且非常脆弱。请灵上身的话,高老头自己倒不用怕被阴气袭身,倒是老爷子的鬼魂可能受不住活人身体里的阳气而受伤。

  但高老头请灵上身的时候,老爷子的鬼魂阴气之重,哪里像一个新死鬼魂的样子?

  张婆婆惊讶无比:“这是个啥意思?”

  奶奶听完高老头叙述,心里有了谱。

  她对张婆婆说:“老爷子应该不是才死的,是早‘死了’。”
  张婆婆‘执礼’一辈子,也没听过这回事儿。

  奶奶问孙中平:“你和老爷子的关系一年前突然变得不好了?”

  孙中平:“是的,一年前老娘去世,爹就变得容易激动,后来我和他吵过几次架,关系就变僵了。我媳妇还说,爹变得越来越像娘了。”

  高老头嘿嘿笑着,一拍大腿:“鹅就说嘛,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张婆婆还蒙在鼓里,奶奶不解释,提出要去孙中平母亲的坟墓看看。
  孙中平说好。

  然后张婆婆把窗户开了,盖着的黑门帘掀了,门外的鸡鸣线也擦了。

  我和孙家一干亲戚在外面听见声音,一惊一乍,还以为发生什么。结果奶奶她们就出来了。

  孙中平麻烦几位亲戚在家里照料,几个亲戚又惊又怕。

  奶奶没做太多解释,只是让他们守在大门外,然后让孙中平领路,开车去了几公里外的一座山。

  我那时候还留在孙家,傻乎乎左顾右盼。

  丧礼对尚且年幼的我来说太新鲜,由于年纪的原因,甚至还不能理解‘去世’代表着什么。

  后来在奶奶去孙中平母亲坟墓探望的时候,孙家里发生了一件事。

  直到她从外面回来,才追悔莫及。
  眼睛一直痛,刚才滴了眼药水休息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在电脑面前坐不下去。
  我接着写,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十点。
  村有山头,人有归地。

  每个村子的老人家长逝之后,都有固定下葬的山头,这个山头一般都叫做‘祖山’。根据各地习俗不同,叫法也不同,也有叫坟山的。孙中平不敢怠慢,连夜驱车赶往他母亲下葬的地方。

  通往‘祖山’的路并不好走,往上只有一条泥巴路,还要绕过两道山梁。

  四周黑漆漆,张婆婆催孙中平开快点。

  孙中平苦着脸:“快不起来啊,婆婆。”

  山路很窄,因为树木众多,即便车灯全开了,也只能照亮眼前一亩三分地。再则一侧是山坡,路面又是泥巴地,昨日新雨,淋了雨之后路面非常软,车不好开。

  可能一个不小心就会栽到山坡下。

  孙中平本不是个胆小的人,可今夜的山路不知道怎么回事,远比看上去的难走。
  山路很窄,车勉强能通过,两侧围着灌木矮树,灯光一照,树影婆娑的,张牙舞爪。

  孙中平一颗心跳到嗓子眼。

  车灯照着前方,七八米开外,都是阴沉沉的一片,就像开往一条通往阴间的路。

  高老头在后座想逗张婆婆说话,可不得技巧。搞得张婆婆生有气没地方撒,只一个劲催孙中平快点。

  奶奶是个很严肃的人,并不参与高老头和张婆婆之间的对话。她不管到哪,都坐得端端正正,如一座钟。

  黑暗中的荒山在她眼里缓慢后退,前后是望不见尽头的泥泞小路。

  也不知为何,今夜没有月。

  孙中平也急,视线一直盯着前方,路旁枝条时不时抽打在车窗上噼啪直响,可是他不敢开快。

  恍惚间,后视镜上,有影子一闪。孙中平吓了一跳,差点踩到油门上,惊出一身冷汗。
  刚看到有人问这是不是编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并没有做过白事知宾,我奶奶以前做过这个。不过我有很长一段时为了糊口做过‘行宾’,它和白事知宾差不多,但要到处跑。
  其实一开始是打算就写点儿举办丧礼时候要注意的东西的,结果写着写着就想讲故事。大家也当个故事看就成了。
  但我们讲自己的故事的时候,往往带着强烈的主观意识。经过刚才那个同学一问,我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有些偏差。
  就像同一杯酒,酒鬼喝了会觉得这酒太淡,度数很低;但不擅饮的人喝了,立刻就会醉,觉得这酒度数太高一样。
  你只能把酒瓶子找出来给人看:“喏,这酒度数就是这样。”以此证明这杯酒的度数到底如何。
  我没办法把酒瓶子找出来证明这些故事是真的,所以大家也别太当真。
  高老头发现他不对劲,探头探脑问:“你干啥呢?”

  孙中平吞了吞口水,手不敢离开方向盘,说:“没……”

  话音未落,视线余光撇到一个影子出现在后视镜上。

  这个影子非常清晰。

  孙中平汗毛乍起,不敢看,又不得不看。他瞄过去,只见到一个干瘪的老婆婆佝偻着身子跟在车屁股后面。

  那老婆婆身子几乎呈90度弓着,背隆得老高,低头脸对着地面,根本瞧不见长什么样,从后视镜里就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车虽开的不快,但也没慢到能让一个老婆婆用走的都能跟上的地步!

  孙中平吓得差点儿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幸好反应过来,几乎同时松脚踩了刹车。

  最后堪堪停下。

  再定神一看,后视镜里哪有老婆婆的影子。
  高老头意识到发生什么了,气得怒发冲冠,打开车门跳出去,指着荒山野岭空无一人处,破口骂:“贼你妈!鹅在这里还敢放肆!”

  张婆婆不明就里。

  那时候,乡里的妇人随身都带着针线包,奶奶二话不说,摸出针线包,把两根绣花针往孙中平耳垂上一扎。

  孙中平被针一扎,立刻一个机灵,人清醒不少,但身体还是有点没劲。

  奶奶扶他到了车外面走了两步,然后让他学高老头骂两声。

  孙中平踩了一腿湿泥巴,但是不知道为何,他这脚一挨着地,浑身的力气又回来了。

  他立刻学高老头,指着身侧空无一人处骂了半天。
  孙中平骂完,人终于完全好了。

  张婆婆看见这些,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跟着朝车屁股吐了口口水,又念叨了几句什么。

  奶奶不再解释其他,催孙中平赶快回去。

  孙中平满腹疑问,可不好再问。

  山里头的事情,奶奶并没有和我解释太细,具体的事情是高老头告诉我的。
  高老头说,那一夜孙中平碰到的是什么不好说,不过敢在他面前作恶的,也不简单。

  他是下灵人,下灵人能请灵上身,自然也有一套驱灵的方法,不然他们不早被怨灵缠身生不如死?

  魑魅魍魉,山中多事。

  特别是夜晚。

  孙中平就是碰上脏东西,要害人。
  倘若他先头那一脚没收住,可就不仅仅是死的事儿。不过就算没死,那一下也差点丢了魂。

  幸好的是,魂没被吓丢,只是有些‘散了’。

  人有三魂七魄,七魄随身而生。七魄不稳固对身体相当不好。

  奶奶用绣花针扎耳垂,这叫‘聪耳’也叫‘固魄’。

  人说耳聪目明,人们感知世界,接受信息,大部分是通过耳朵和眼睛。所以耳朵和眼睛,对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器官。故而扎耳也叫‘固魄’——绣花针把耳一扎,有稳固七魄之功。

  当时一出事,高老头就跳出车破口大骂,其实这没啥道理可说,他是真生气了。你说,一个整天和鬼打交道的人结果被鬼摆了一道,他能不生气么?

  孙中平骂脏话,才有道理可言。
  ‘白事’当中,最重要的就是‘礼’。不过渡‘人’讲礼,赶‘人’可就不讲‘礼’了。

  奶奶让孙中平破口大骂,是因为那害人的鬼东西破了礼仪在先。

  孙中平说脏话,一来壮胆,胆儿大了,火气自然也大了,这火一大杀气也生了起来,寻常鬼怪就不敢近身;二来,这山里头太阴,都是些没个归宿的孤魂野鬼,这一骂,也叫敲山震虎,让他们不要出来闹事儿。

  高老头一开始没想到,有一个下灵人在这里竟然还有‘人’出来闹事儿,早知道进山之前就应该做些准备的。

  不过他不准备也是应该的。祖山为何又叫祖山?都是埋先人的山,山上都是自家人,再加上逢年过节烧纸上香,别人不保佑你还来害你?

  但孙中平的老母亲为何没有保佑他?

  奶奶就是察觉了这一点,所以才让孙中平赶快驱车回去,这会儿家里应该出了大事。
  实在熬不下去了,眼睛干涩,只能关电脑休息了。大家有什么好使的眼药水能推荐下不?
  还有,大伙的留言我都看了,但没办法一一回复,别说我高贵冷艳啊(我这人土,这个词也是才学到的……)。
  改天身体好一点,大家再抽空聊一下。
  我先躺着了,眼睛实在不舒服,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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