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长大越难以坦率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我是这样,奶奶也是这样。自从赵千一案后,奶奶没事儿的时候经常坐在院子里发呆。问她在干啥,她也不说。
我小时候贪玩,不太会照顾别人的想法,于是不再多管,撅着屁股跑去爬树。
张停雨的书法倒是突飞猛进,那一手毛笔字儿都能给人写春联了。
由于这丫头在我家待得久,奶奶都把她当半个孙女了,而且我们家和孙家关系变得亲密起来。
记得过年的时候,由于父母赶不过来,所以孙孙叔叔接我们去他们家吃年夜饭。
奶奶写的春联在十里八乡是非常有名的,孙家村的人听到奶奶来了,全慕名来求。不过奶奶年岁大了,一次写太多会累,这时候张停雨跳出来大发神威,洋洋洒洒写了几幅春联,那字儿行云流水看的可舒服了。
大家惊为天人。
之后就变成了张停雨写,奶奶在边上笑呵呵闲聊。
她也一夜之间成了十里八乡的大才女,许多人都夸她,对孙阿姨打趣说:“以后可得把你们家闺女嫁给我们家孩子。”
孙阿姨笑的眉眼笑开了花。
外面下着大雪,孙家门前的雪却从未积起来,全被人们给踩平了——大家都来求对联,想沾下小孩子写春联带来的那股子喜庆。
孙中平自个儿是没儿女的,看到有这么个好侄女,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张停雨这红包也收的手都发软了。
但不知道为何,我心里不是个滋味。
记得晚上大家忙前忙后还没开饭,我蹲在门前看雪,胸腹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倒不是觉得被人比下去了没面子,就是心里头不舒服。怎么个不舒服法,也说不上来。
正发愁,张停雨过来了,她怀里揣着厚厚一叠红包,笑盈盈说:“你看!”
我气不打一处来,望向一边:“我不看。”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看到我一脸找茬的模样,她小心翼翼拽了拽我的袖子:“我分你点儿呗,别生气了。”
我说我没生气。
“你肯定生气了。”说着把红包一股脑赛我怀里,“都给你好了。”
我没接,红包都掉到雪地上,啪一声。我也不知道心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股火,可等我抬头看的时候,张停雨眼圈红了,或许是冻的,小脸红扑扑像个苹果。
我慌了,说你别哭啊。
张停雨使劲揉了揉眼睛,说:“我没哭。”
我说你就哭了。
张停雨眼圈又红了,沉默了一会,她问我:“你怎么总是这么凶。”
“刚才有个阿姨说,要你做他们家儿子的媳妇儿,我不想你去。”
有些事情具体去想,总是想不出个名堂。所以我直到现在都不清楚,在那个雪夜,我是怎样脱口而出那句话的。
两个连学都还没开始上的孩子就这样沉默站在雪地中。我已经不大记得她那时候是什么表情,到底是开心,还是生气,是愤怒还是喜悦。我只记得她捡起了地上的红包,然后再次塞到我怀里,说了句:“那就这样说定了,你要反悔就是癞皮狗。”
这或许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陈诺。
儿时的‘癞皮狗’远比长大之后的一万句‘天打雷劈’来得有用。
那一天,在孙家的年夜饭吃的非常开心,桌上什么菜色都有。他妹妹孙红梅、也就是张停雨的老阿妈是个地道的家庭主妇,做菜是把好手。再加上有奶奶的帮忙,这一顿饭大家都吃的很香。
孙中平的弟弟孙一怀又是个书生,喝高了,还即兴做了首诗。不过在场的不是务农的,就是妇女,哪儿肯卖他面子,全哈哈大笑。
孙一怀干脆红着脸躲一边去了。
我爹娘年夜的时候虽然不在,但是大年初一他们还是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万分感谢了孙中平一家之后,我们又回了奶奶的家。
老爹一坐下来,包都没来得及放,连声问:“这小兔崽子没干什么坏事儿把?”
老妈朝他脑袋狠狠打了一巴掌:“干啥呢?”
奶奶哈哈笑起来:“没什么没什么。”
我心里却寻思,到底要不要把赵千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爹妈,后来犹豫了下,觉得这事儿说起来太长,所以干脆就没说了……
不过也正是因此,免了一顿打。等长大再和老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表示幸好我当年没说出来,不然肯定打死我。
我说你现在再打我也不迟。
老爹却摆摆手表示打不过我了……
就像我跟不上父亲老去的速度一样,老爹也跟不上奶奶步伐。或许是意识到了这点,那年过年,父亲和母亲在乡下待了一个月之久。
奶奶那一个月,每天都眉开眼笑。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
半年后,大概是七八月的时候,因为到了上学的年纪,所以再怎么不愿意离开,总归还是要走的。
那天张停雨站在门口,她还不知道我这一去可能有小半年回不来,小大人样的叮嘱说:“你要早点回来。”
我说:我肯定早点回来。
奶奶站在她身边,右手摸着她的脑袋,脸上的皱纹不知为何多了几道。
我眼泪忽然不争气的掉了下来,顾不得昨夜老爹对我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放声大哭。
我说我不要去城里,我说我要留在这里陪奶奶,我说我要走了张停雨得被人欺负。
我哭的声嘶力竭,在记忆的最深处,仿佛那个远在他方的钢筋混凝土搭建起来的城市会将我的整个童年吞噬。
事实上,这件事也的确发生了。
张停雨这时候似乎也意识到什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小孩子之间的友谊永远都是那么情真意切——开心了会笑,舍不得就会掉泪。
奶奶说:“小六别哭了啊,奶奶过几天去看你。”奶奶的声音有些发抖。
老爹咕咚跪下来,这会儿也哭了。他自从成年之后,一直在外打拼,一年难得有两次回来。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奶奶。
老妈也在后头偷偷抹着眼泪。
后来我还是被奶奶赶走了。
老爹在家消沉了两天,但日子还得过。城里的物质生活远比农村要丰富,但我时常还是会怀念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
为了跟上城里小孩的节奏,还未开学之前,老妈特地找人帮我补课。
不过那老师教了我两天就辞职了,这倒不是我调皮,主要是他觉得我的知识面比一般小学生还要多一些。
特别是一手毛笔字儿,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比大部分同龄人要强得多了。
之后便是开秋天入学。
第一天就因为一些小矛盾和同学干了一架,不过他们哪打得过我。老爹得知之后,狠狠把我训了一顿。我也因此有所收敛。
在城市的生活是漫长而无聊的,主要是这边小孩儿玩的东西我都不习惯,经过了几个月,还是很不适应这里的生活节奏。
即便是十一,也因为某些事情没办法回到奶奶那儿去。
好在的是,大概十二月的时候,老爹把奶奶接过来了。
奶奶并不是第一次到城里来,但还是左顾右盼,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新鲜。
不过待了两天就没劲儿了,完全和周围的人聊不到一块儿。
我们的房子是在市里的一个小地方,五层楼类似公寓的房子。红砖白墙,四周是和我们这一栋差不多的房子,治安挺好,可千篇一律,不熟悉很容易走错。
记得奶奶第一次来,结果在外头待了足足有半个钟头,后来还是同楼层的一个大妈发现了,给送上来的。
老妈听完咯咯直笑。
奶奶却感慨世界的变化之快。
不过奶奶也有发挥余热的地方,因为从事职业的关系,对传统方面的了解不是其他人能比拟的。所以大家都乐得找她说话,解决一些事情。
但是最近小区不太平,接二连三有人死去。
首先是我们隔壁那一栋的一个老人家走了,走的很突然,但很安详。
再紧接着不到一个月,又是十二栋的另外一个老人家也走了。
有天周末,奶奶牵着我去买菜,碰上了楼下的一个大妈,两人就聊了起来。
“太婆,您听说了吗?”
奶奶不太擅长拉家常。那大妈并不介意,自顾自的说:“我们隔壁十二栋,这个月走了两个,一个月初,一个月尾,啧啧。”
“上次听人说,搬到这里的老人,没几个能熬过半年的。”
大妈说道这儿,停下了,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赶忙道歉:“太婆,我不是说您。”
奶奶笑了笑,问:“熬不过半年?”
大妈感慨着:“是啊,半年走了十几个老人。”
我插不上嘴,但觉得这事儿有趣,就跟在奶奶后面认真听着。我们一路把菜买完了回家,那大妈嘴巴就没停过。
这一片,不仅我们这里,还有其他地方,最近走了不少老人,都是自然死亡。不过他们大多都是从其他地方搬过来的。
我问奶奶为啥,奶奶没答话。
后来我才知道,这并不是因为这边风水不好,而是老一辈的人们,都住在平房里每天踩着地面儿过日子。结果突然搬到高楼林立的地方,每天脚踩不到地面,一时不适应,再加上年纪大了,就容易就‘去’了。
其实这就是阴阳不调,年轻人体质好倒没什么,老年人体质差一点儿,再加上不容易融入新环境跟心理方面的一些因素,就容易出事。
医院里的医生经常建议老人家下楼到处走走,多和人说说话,也就是这个理。
那段日子小区里真是热闹,每天晚上都有人在下面搭棚子守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守灵根据各地习俗,有很多种情况,在这里很难以统一说明。但就拿当地的风俗来说,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要在门口搭个灵棚,灵棚里点着灯,灯不能熄,要一直维持三到,等死者下葬之后,才能把灵棚撤了;另一种不用搭灵棚,大家守在堂屋就成。
在乡下的时候,孙中平和赵家都是没有搭灵棚,大家都守在堂屋。
这边稍微隔个三五里风俗就不太一样。
这边的人想在楼道里搭灵棚不可能,所以只能把灵棚搭在楼下。
记得没多久,我们隔壁那栋,走了个老头儿,估计也是搬到这边之后,熬不过就去了。
那天我在外面看病打完针,很晚才回来。
正好要路过隔壁的灵棚。奶奶就用手蒙住我的眼睛,让我不要看。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蒙眼睛这在白事当中也叫‘眼不见为净’。
《灵枢经》有载:阳气上走与目而为睛,其别气走与耳而为听。
睛,从目,从青。‘青’意为‘精华’。目与青结合起来又表示:目是人身之精华。
外面广为流传开天眼见鬼的方法,一是用牛眼泪擦眼睛;二是用柳叶沾无根水擦眼睛。
两者都是直接破坏眼部的阴阳均衡,达到开天眼的目的。
所以在白事里头才有‘眼不见为净’一说,在丧礼的时候,倘若有体质不怎么好的小孩子,一般都要遮住小孩子的眼睛,以防止他们的眼睛被阴气冲了,导致见鬼而受到惊吓。
奶奶是被我的体质搞怕了,所以这会儿即便走到灵棚前边,也要用手遮住我的眼睛,怕我被冲撞。
担惊受怕过了灵棚,奶奶回头看了一眼,叹气说:“有些没做好啊。”
原来那一家请来办主持丧礼的人可能并不专业,虽然场面上看起来不错,但很多小细节都没有注意。
这里不说奶奶,就连张翠娥婆婆来了,都能发现一大堆问题。
最主要的问题是什么呢?灵棚与大楼大门之间差了点东西。
在白事里头,这东西有个名词,叫‘渡灯’。
什么是渡灯呢?渡灯并不常用,而且是近几十年才流行起来的,主要是用在城里的丧事上。别以为白事知宾都是一群只遵循古制的人,丧礼时候所遵循的礼节,在许多情况下,都是随着时代的变化在变化的。
最近几十年,因为城里高楼大厦,即便在楼下搭了灵棚,死者的灵魂还得穿过楼道、上楼,直到回到自己家。这一段路上,因为拐角太多,灵棚和堂屋里的灯是照不到这边的,所以在楼道里还要放一盏渡灯。
渡灯的制作很简单,把死者生前穿过的衣物里捡一根棉线,搓成油灯线就成了。倘若死者家在二楼以上的话,渡灯得放在楼梯口,边上放一个铁盆,时不时还得在铁盆里烧点纸钱。
隔壁栋那户人家的丧礼看上去办得有模有样,但是细节方面就做的很不到位了,看样子应该不是专业人士做的。
不过奶奶也有些吃不准,因为渡灯是最近几十年在城里才流行起来的,办丧事的那个人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而且,想要成为一个白事知宾非常困难,那人是不是白事知宾还很难说。
想成为一个白事知宾,首先要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三观一定要正,因为白事知宾想要害人实在太容易了,丧礼上故意错一点都够让人喝一壶的;
第二,要学的东西很多,像《礼记》中的《檀弓》、《曾子问》、《丧服小记》、《杂记》、《丧大记》、《奔丧》、《问丧》、《服问》、《间传》、《三年问》、《丧服四制》都是要专攻的部分,而且不仅这部分,其他部分也要熟读。但更难的还在,除了《礼记》之外的儒家十三经这你也得有所涉猎。而且随着社会的发展,还得根据当地习俗进行丧礼。
与其说白事知宾是主持丧礼的主持人,不如说他们是研究民俗的学者更为恰当。更不用说白事知宾还得学习书法了。
随着社会的发展,大家都没有耐心读完这么多书,再加上有时候传女不传男,所以这门行业基本快断绝了。
能当得起白事知宾这个名号的人,都是经过多年学习,跟着老一辈日积月累参加丧礼才能换来的。
奶奶并没有准备管十三栋那户人家的事儿,虽然整个丧礼有许多小细节不合格,但整体来说还符合当地风俗。
丧礼为什么一般都是要尊重当地风俗呢?
比方说,一个土生土长的汉人,死了之后你学蒙古族、藏族等少数名族给他搞天葬,这能成么?倘若真这样做了,死者不闹才怪。
所以对于白事知宾来说,无论举办什么丧礼,尊重当地习俗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
我被奶奶遮着眼睛过了隔壁家的灵棚,进到楼内,奶奶才舒了一口气带我上楼。
老人家在农村活了半辈子,突然搬到城里来,适应了这么久,依然觉得楼梯是个很有趣的东西。每次她都要愣半天,才眯着眼小心翼翼往上踩,战战兢兢生怕一脚踩错了。其实我们家住的也不高,在四楼。
我看着奶奶小心翼翼的模样,咯咯直笑。
到了四楼,奶奶瞅了一眼,说:“小六啊,是不是走错了?”
我也抬头一瞄,只见到两个硕大的花圈摆在我们面前。
我们这儿并不算什么高档地方,上楼之后,正对着就是一条栏杆,我们一上去,两个大花圈摆在正前方的栏杆上,能听到拐角有哭哭啼啼的声音传过来。
我也愣了,说:“奶奶,这不是我们家那一楼啊!”
奶奶犹犹豫豫说:“我们这一栋也有人走啊,是不是走错了?”
我那时候年纪小,没想那么多,我们这边也没个楼层数什么的,搞不清现在是几楼。我只催着奶奶再往上走。奶奶瞅着眼睛迷迷糊糊念叨:“应该没走错啊。”
我们又上了一楼,这次总算对了。
奶奶还傻乎乎的样子摸着脑袋:“年纪大了,记性都不好咯。”
回了家,爸妈也在,我兴冲冲把奶奶闹的笑话给老爹说了。老爹咦了一声:“我们这一栋没人走啊。”
老妈也附和道:“楼上楼下的我都认识,是没人走的。”
我扯着喉咙说:“我们没骗人!”
奶奶笑着摸我脑袋:“看你急的。”
老爹也笑,换了鞋子出去,说是邻里邻居的,起码要下去看看。
不到十分钟,老爹回来,无奈问我们是不是眼睛花了。
奶奶脸忽然沉了下来,自顾自穿鞋也出去了,老爹问她大晚上出去干啥。奶奶让他别多问。
大概半个小时奶奶都没回来,老爹坐不住了,准备出去,这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奶奶站在外面阴着脸。
老爹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
老爹对老妈使了个眼色,老妈把我抱到屋里关上门。我问老妈这是为啥,她只让我不要多问。
后来我才知道是出事儿了。
原来刚才奶奶出去,就是意识到了我们刚才看到的花圈可能是隔壁那栋的。至于为什么会看到这些,只能解释成是隔壁那家老人在丧礼上过的很不舒服。
之后奶奶主动插手了隔壁那栋的丧礼,才知道,隔壁那户人家的丧礼办得真是有名无实。
怎么说呢?
丧礼上的一切应该都是为死者服务的,但是隔壁的丧礼看起来风风光光,结果都是为了给死者家属撑面子。
是典型的‘殡仪馆式葬礼’。这里的殡仪馆式葬礼,并不是指的由殡仪馆承包的葬礼,而是80年代之后,在殡葬行业里兴起的一个名词儿。说的是只讲究体面活,但不重视死者的一种葬礼模式。
奶奶一过去就发现了问题,不仅是楼道口忘了摆渡灯,那户人家竟然连阴米都煮的不地道。
阴米,并不是说糯米煮熟阴干之后的那种供人食用的阴米。在白事里头,阴米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确切的说应该叫‘阴间饭’。死者在家的那几天,一天三餐,都得按正点儿单独做好饭端到死者面前,和香烛那些东西一起供着。
供奉完之后,在有的地方,死者亲眷还会把饭端起来吃了,昭示着‘永远都是一家人’、‘永生不忘’这一概念。当然,不吃也不是啥大问题。
奶奶过去之后,发现‘先生’面前摆着三个大碗。一个碗里边放的是热腾腾的白米饭,另两个碗里边放的大鱼大肉。
伙食非常不错。
有个中年男人跪在死者面前哭,边哭边说“爹啊,让您受苦了,您生前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好容易过上好日子,结果您先去了,您吃饱了好上路。”之类的云云。
奶奶看到中年男人这样说,直皱眉头。饭菜并不是说做的越丰盛越名贵越好,一切应该以迎合死者生前的口味、生活习惯为主。你说,一个吃斋念佛的人死了,结果你给供上大鱼大肉,不知情的,肯定以为你是不是跟死者有仇。要我,肯定当场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死家里这群不孝子。
人们总是这样学不会尊重他人的意志,常常以‘为你好’的名义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奶奶闷不做声上了两柱香,那户人家还傻傻不知道奶奶从哪儿来的,只一个劲的说谢谢您老远来看。
在丧礼上,陌生人来跪拜死者是非常忌讳的。在以前的传统丧礼上,但凡有些讲究的大户人家,都会连夜写好一个名册,名字对上了,才能进去参加丧礼。
一来是怕来宾与死者八字相克。
二来万一死者的哪个仇家混进来看笑话怎么办呢?不过这缺心眼儿且损阴德的事少有人做。
奶奶就在这户人家的屋里到处转悠。看到有个黑胖子右臂包着白手帕靠在卧室门边,她就意识到这人应该是丧礼的主持。
丧礼主持根据各地不同,在丧礼上都会佩戴点和其他人不同的东西。像广西那边有的小村子习俗比较特殊,主持会带一顶有面纱的帽子参加丧礼。
奶奶一眼瞅到那黑胖子,淡定走过去右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前头说过,这这三下是礼门,不仅是和‘脏东西敞开天窗说白话’,也是白事知宾之间打招呼的方式。
那黑胖子愣了愣:“太婆您找谁?”
奶奶才知道了这人完全是个门外汉,于是直接回家了。
后来第二日,她光明正大去了隔壁那一栋,委婉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思,并再三声明不收钱。那户人家的主人半信半疑:信的是,他老爹死后,自己就不怎么睡的安稳,老做梦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梦,只记得梦里的人模模糊糊是他父亲。
疑的是,怎么会有人这么好心免费帮忙。
按照奶奶的一贯作风,自然不会解释太多。后来那户人家还是信了,奶奶才重新把他们家丧礼操办了一遍。
作者:M是深蓝色 时间:2014-10-10 15:50:00
@DM4T 378楼 2014-10-06 19:47
这是今天最后的了,明天还是晚饭的时候更。
虽然现在还是八点,虽然有些啰嗦,但还是说两句:注意身体,别太晚睡觉。
待会可能不上电脑,所以提前给大家说个晚安。
明天见。
-----------------------------
想咨询一下楼主,我总是晚上的时候不敢睡觉,因为心里总想着会有你说的那个东西,特别是在一天晚上睡觉得时候,突然有只手搭我背上,一开始以为是我妈妈,转过来的时候发现不是,吓cry了好吗????????要怎么治啊?感觉我心里受到了创伤,现在不敢一个人一张床了??????
——————————————
别想太多啊,看你说的,解决方法其实挺简单,找个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晚上一起睡……开玩笑的,其实就算有脏东西也没什么好怕的,心别虚,越虚越容易被捉弄。
有奶奶出马,这丧礼自然办的很顺利,那户人家千恩万谢。奶奶也因此在小区出名了。
各家出了事儿都来找她。
但是一段时间之后,奶奶或许是觉得在城里生活不习惯,或许是觉得人老了没必要一直缠着儿女,所以她执意要回乡下。老爹留不住,只能过完年便送她回去。
这也是奶奶这辈子在城里过的唯一一个年。老爹劝过几次,不过奶奶说以后死了总是要埋在乡下的,何况在城里呆不下去,于是只好作罢。
那几天,我也随奶奶到了乡下。孙中平一家得知,提着东西来拜年。张停雨也在。
女孩子发育比较早,半年没见,她就比我高了一点儿,但不知道为何她有点儿对我爱答不理的。
这时候高老头和张翠娥婆婆也来拜年,高老头一瞧见我和张停雨,嘿嘿笑起来:“女人的心思啊,你别猜。”
我心想这老头儿脑子肯定有问题。
过了几天,我随爹妈回到城里上学。之后的生活一直波澜不惊,上学放学,考试升学。我脑子还算好使,九几年的时候上了高中,那之后由于学业的繁忙,再也没有机会回乡下了。老妈也推了大部分工作来照顾我。
记得那几年,我只是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匆匆见到奶奶一面。
每一次见到她,她脸上的皱纹都要多上几道。高三那年,我更是忙的根本没时间回去探望奶奶,直到高考结束,我满怀期待捧着某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来见她,才知道奶奶已经病了一个月。
不是啥大病,就是人老了,身体不行了。
记得那时候我非常生气,差点把录取通知书撕得粉碎,回头冲爹妈吼:为什么不告诉我?
奶奶捡起我扔在地上的通知书,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兴奋的红晕,她说我家孙子有出息了啊。
老爹在后面红着眼睛,扬起巴掌要打我。
奶奶拿眼睛瞪他,病怏怏走到他面前,一巴掌扇他脑袋上:“打孩子干嘛?”
老妈在后面偷偷抹眼泪,张着嘴,仿佛有好多话说不出口。
也就是在那天,奶奶把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了。她说:“小六啊,你体质不好,以后碰到类似的事情绕着点走。”
我说好,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张停雨从外面走进来,我已经好几年没见着她了,当初的白裙子丫头已经变成了娉婷少女。孙中平一家知恩图报,当年奶奶帮他们很多忙,他们竟然真让张停雨当了奶奶的孙女,这几年也多亏了孙家一家对奶奶的照顾。
张停雨端着盆温水进来给奶奶擦脸,看向我的眼神始终冷冷的。
我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
直到后来,她才偷偷把我叫到一边,冷冷说:你还知道回来?
那时候我才知道,或许是和奶奶的教育有关,张停雨的三观比任何人都要正,她甚至把忠孝礼义廉耻看得比任何东西都要重。我在城里上学十几年以来少有回乡,我这种人早成了她的眼中钉。
我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之后开学,我不得不离开去学校报到,奶奶塞给我一个玉坠,并千叮万嘱让我不要惹事。
我含泪应是。
张停雨依然冷着脸没再和我说过一句话。
那一天,我心事重重到了火车站,把想要陪我去学校的爹妈赶走,坐了一夜火车赶到学校报到。
90年代的大学不像现在,学校的学习氛围很浓,里头可能有来混日子的,但数量毕竟不多。军训完之后,大家每天忙着学习,也就没时间想那么多事儿。
那时候我们是八个人一个宿舍,由于我的心情不好,心思也不在交友上。所以即便成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和舍友的关系也不温不火。直到国庆放假前期,班级组织第一次聚会。我没办法推脱,只得去了。
我在工科院读书的,班里几乎没女生。为什么这样说几乎呢?其实本来是有两个姑娘的,结果新生开学不过一个月,她们便被学长追到手了,以至于她们一有时间便出去约会,甚至连这次的班级聚会都没有参加。
班长是个东北汉子,非常豪爽。他那天喝的有点多,为了表达对学长的不满,一张嘴就是:“操他妈大雪碧。非削死那孙子不可!”
我那时候还不太懂东北话,心想,这跟雪碧有啥关系?
后来才知道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这几天忙,国庆刚过事儿太多了,焦头烂额的。
没那么多时间写,过几天缓过来了,我再多写一点。
今天就到这里了,大家明天还是吃了晚饭再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