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喊声传出老远,走廊那头立刻有护士的声音回问道:“怎么了?”我见事情已经败露,抢到窗口只管往外爬。就在翻出窗外的刹那,我听见尖锐的哨声响了起来,中间还夹杂着护士的呼喊:“病人逃跑啦!”
原本死寂的院子骚动起来,灯火在各处点燃。我咬咬牙,拉起女孩全力往院外奔跑。大门方向有警卫值守,肯定是去不得了,我便反道奔向后院。好在后院的院墙也是栅栏式的,攀爬起来并不困难。我先让女孩踩着我的肩背爬上墙头,然后我自己也爬上去。随即我抢先跳出院外,等站稳之后才招呼女孩往下跳。女孩也不含糊,毫不犹豫就跳了下来,我迎着她下落的方向张开双臂。这样女孩便正好扎进我的怀里,缓冲了她坠地的力道。不过即便如此,女孩着地的时候还是“哎唷”喊了一声。
我忙关切问道:“怎么了?”
“没事。”女孩皱眉道,“脚稍微有点扭了。”
“还能走吗?”我一边追问一边向院墙内观察:只见几个守卫已经打起了火把,正乱哄哄向这边赶来。
女孩道:“能走。”说着便抢着往前迈步,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她倒的确能走,只是步伐略有点蹒跚,我从一旁搀住她的胳膊,两人急匆匆想要逃往远处。
刚走出去没多远,却被一汪河水拦住了去路。定睛看时,禁不住连声叫苦。原来这精神病院的后墙竟是紧贴着山河而建,现在我们要不就渡河而去,要不就只能沿着河岸横向奔逃。
身后的追兵此刻已赶到了围墙边,很快便会翻墙而过。如果我们横着跑根本不可能脱身。没有别的选择了!我紧抓住女孩的手问道:“你怕不怕水?”
女孩用漆亮的大眼睛回视着我,语气坚定地说道:“有你在我就不怕!”
“好。”我四下里寻了寻,很快在岸边找到了一截从山上冲下来的圆木。我把圆木推到河水里,告诉女孩:“你下去抱紧那块木头,我带你过河。”
女孩点点头,随即勇敢跳进了水中。她抱住那块木头,整个人半漂在水面上。我也跟着跳下去,双手抵着那圆木,两腿则用力划水,把女孩向河对岸推去。因为河水由山流汇成,越往中心去时水流便越是湍急。我渐渐感觉有些吃力,终于在水流最急的地方我不小心手一滑,那截圆木受了侧力,再加上河水冲击,竟在河中心旋转起来。女孩“啊”地惊呼一声,从圆木上滑落,转瞬便被河水吞没。
我连忙吸气潜入水下,拦腰抱住了女孩柔弱的身躯,然后把她顶出水面,大喊道:“快,抓住那根木头!”
女孩反手抱住身边的木头,剧烈咳嗽着。
“你没事吧?”我也凑到那圆木上,大声问道。
女孩没有回复,她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失了神智。我便不再多问,只拼了命地向着对岸划水。只是这里水流着实湍急,每前进一尺都异常费力。
女孩这时渐渐回过神来,说道:“你不用管我了,自己游自己的吧。”
我断然摇头:“别胡说了!我怎么能不管你?”
女孩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似乎藏了千言万语却又无从倾诉。然后她忽然一松手,离了那圆木向河水中沉去。
我心中一惊,正要再随她潜入水中时,却见那女孩又从不远处探出头来。随即她身体柔柔扭动,双臂间拍着水面,竟独自向着对岸游去。她的泳姿优美,动作娴熟而轻盈。
我愕然看着她,等她游出去好几米了,我才如梦初醒般跟在她身后追赶。那女孩的游泳技术似乎尤胜于我,我们一直游到岸边我也没追上对方。等上了岸之后,我第一句话就问:“你怎么会游泳了?”
女孩道:“我一直都会游泳!”
我摇摇头,表示无法理解。如果她一直会游泳,又怎么会在江水中昏迷漂流?
河对岸传来喧嚣的呼喊声,追兵们已经来到了河边,正跃跃欲试想要下水。情势危急,我也顾不上细问了,连忙拉着女孩说道:“快走!”
女孩看着我问:“往哪边跑?”
我抬起四顾:从地形上来看,左手边通往镇外的荒野,右手边则通向一片山林。略一思索后,我提议:“往山里跑吧——走平地的话肯定会被追上!”
女孩点头表示赞同。于是我们便一同向着不远处的山林奔去。在夜色中跑了有十来分钟,我们已来到了群山脚下。眼前出现了一条上山的小路,通往黑压压的山林深处。
身后的追兵正在迫近,我拉着女孩毫不犹豫地踏上了上山之路。山路崎岖曲折,山上的林木又密,这些都是隐藏行踪的有利条件。只是山路难行,我倒是能够应付,女孩的步履却越来越吃力了。我想到她的脚踝尚有扭伤,便在拐过一个山口之后停下来问道:“你的脚怎么样了?”
女孩咬着嘴唇,轻声说:“疼得厉害。”
我俯下身在她脚踝上摸了摸,感觉脚脖子明显肿了一圈。
“这么跑不是办法……”我沉吟道,“我们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女孩手指前方:“那边有片林子可以躲藏。”我顺着她的指向看去,果然在路边有片林子。于是我便扶着她走过去,刚刚在林子里藏好,只听得山路下人生喧杂,追兵已近在眼前。
我低声对女孩说道:“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跑。我把他们引开。”说完就要往林子外走。女孩却一把将我拉住:“不,你别离开我!”
我用力握着女孩的小手,劝道:“我很快就回来,相信我。”女孩迟疑片刻,终于将手松开。
我蹿出林外,继续往山上跑去。一边跑一边故意踩踏碎石,造出“哗哗”的声响。我听到有人在我身后不远处呼喊起来:“在那里呢!”“加把劲,就快追上了!”
没了女孩的羁绊,我的步履可轻松了许多。这一路疾走,没多久又把距离渐渐拉开。到了一个岔路口,正好有条隐秘的下路折往了下山的方向。我便向着那条小路拐了过去。沿小路走了十来米,路边出现一块巨石,我悄悄躲在巨石后,回头向着不远处的岔路口暗自观察。
不多时,几个手拿火把的男子也追到了岔路口。他们略停下脚步,有人问道:“这有两个路口,往哪边追?”
另一人道:“这小路是下山去的,他们肯定不会往回走。”众人尽皆附和,于是一群人乱哄哄地继续往山上追去。我心中窃喜,暗暗从那小路折返下山。很快我就回到了与女孩分别的那片树林。到林子里一看,女孩正在原地安静等待。我上前轻轻招呼了一声:“走吧。”
女孩走过来主动拉住了我的手,我们出了林子一同向山下走去。快到山路出口时,却见前方拐弯处隐隐透出火光,女孩警惕地停下脚步,悄声提醒我:“路口有人。”
我点点头,有手势示意女孩留在原地别动。然后我踮起脚尖,无声无息地来到了拐弯处。悄悄把头探出去一看,只见山路口站着一名男子,手持火把,肯定是特意留下来看守后路的。
我缩回身体,随手拣起块石头往身前一扔,石头沿着山路滚动,发出骨碌碌的声响。那男子问了声:“谁呀?”然后便向我躲藏的地方走了过来。我屏住呼吸,从脚步声和火把的亮度判断对方逼近的距离。等那男子即将转过弯道的时候,我突然从藏身处冲出来,和对方正打了照面。男子吓了一跳,刚张嘴要喊时,我已一拳打在了他的腹部。那人痛苦地弯下腰,喊声被硬生生憋回,手里的火把也掉在了地上。我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第二拳紧跟而上,这一拳却是打在了对方的太阳穴上。男子闷哼一声,直挺挺栽倒在山路上,一动不动了。
我拣起火把,回头招呼女孩:“过来吧,没事了。”
女孩走过来,看到那人躺在地上不动弹,便担忧地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我宽慰她道:“别怕,只是打晕了,一会就能醒过来。”
女孩松了口气:“那我们快走吧。”
我拉着女孩走出路口,沿着山脚往南而行。这仍然是个进山的方向,女孩有些诧异,问:“我们这是要去那里?”
“先往前走,然后找条路继续上山。”我一边走一边解释说,“等下那人醒了,肯定会召集同伴往出山的方向追赶。我们先到山里躲一晚上,明天天亮了再做计议。”
女孩点头道:“我都听你的。”
这一路又走出两三里地,渐渐已来到了山脉深处。到了又一个上山的路口,我抬头观察片刻,确信这条路是通向了另一个山头。于是我就带着女孩拐上了山路,向着山间高处走去。往上走了没多远,女孩突然“嗞”地抽了一口冷气,声音听来颇为痛苦。
我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女孩说:“脚越来越疼了,有点吃不得力。”
我知道这番赶路肯定加重了她的脚伤。走平路还好,要登高可就越来越难了。我便提议道:“我背你走吧。”
女孩迟疑地摇着头:“那你太累了……我还是坚持一下。”
我又说了一遍:“我背你。”这次语气坚定,不容拒绝。然后我就走到女孩身前,半蹲着腿等待着。几秒钟的静默之后,一个柔软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伏在我的后背,同时有个细腻而又略带羞涩的声音在我耳畔说道:“谢谢你,冯侦探。”
我只觉得耳根处一热,像是有一团火苗在那里燃了起来。那热度瞬间传遍了全身,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我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托住女孩的腿弯,稳稳地站起身,在迈开步伐的同时,我说了句:“你以后别叫我冯侦探了。”
女孩问道:“为什么?”
“我……我算不上什么侦探,我只是个废物。”
“你怎么会是废物?”女孩很认真地反驳说,“你是一个有情有义,言出必行的男子汉。”
有情有义,言出必行。我听着这八个字的评语,心中竟是一阵惘然。那鼻梁处酸酸的,眼泪竟似要止不住滚落而出。
好在女孩看不到我这番神色,她只是安静地趴在我的背上。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俩就这样沉默着,耳畔只有呼啸而过的山风。我有我的心思,而那个女孩呢?不知她又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这沉默终于被女孩打破,她接着先前的话题说道:“其实我也不想再叫你冯侦探了。”
“哦?”我控制住思绪,转了笑颜问道,“那你想叫我什么?”
女孩迟疑了一下,说:“我想叫你的名字。可以吗?”
“当然可以。”
女孩开心一笑,热气吞吐在我的脖颈中,然后她轻轻唤着我的名字:“远驰……”
这两个字念得甜柔无比,深深沁入了我心灵最深处。我的思绪跟着恍惚起来,喃喃回应道:“云云……”
“不,我不叫云云。”刚才还温润如水的女孩忽然变得有些激动,“你以后也别再叫我云云了!”
我诧然道:“你不叫云云?那我该叫你什么?”
女孩郑重地告诉我:“我姓叶,我叫叶梦诗。”
“叶梦诗?”我愣了一下,“你怎么……怎么突然叫这个了?”
“我一直都叫叶梦诗。我这些天只是失去了记忆,但现在我的记忆又恢复了。”
这惊讶真是一个接着一个!我回头瞥了女孩一眼:“你的记忆恢复了?”
“是的。我现在能想起所有的事情。我叫叶梦诗,根本就不叫什么楚云!我也不是凌沐风的妻子,我跟这个小镇一点关系都没有!”女孩急促地说道,似乎要将这些信息一下子全塞进我的脑子里。而我则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的心态。等女孩说完那段话之后,我并未显出自己的态度,而是话题一转,举着火把往前方指了指:“你看,那里有个山洞。我们进去歇一会吧!”
女孩表示赞同:“好啊。歇下来我也好把所有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讲给你听。”
那山洞就在距离路边不远的一处石崖上,我背着女孩来到洞里,打火把四下查看了一圈。山洞并不算很大,但妙在洞壁拐弯后往侧部有一个进深,形成了一个类似“洞中洞”的结构。我把女孩安置在内洞,这里不仅能遮挡外面的秋风,而且洞内的火光也不会直接映出去。这样即便追兵们搜寻到这座山头,也不会那么容易发现我们的藏身处。
安置好女孩后,我去洞外捡拾了一堆枯枝,在洞中升起热腾腾的篝火。先前涉水渡河,我们俩身上的衣服早已从内到外湿了个透,若不尽快烘干,只怕要在秋夜中冻出病来。
我们俩并肩坐在篝火前,看那女孩冻得瑟瑟发抖,我便主动张开胳膊,轻揽住她的肩头问道:“冷吗?”女孩“嗯”了一声,她转头看着我,眉眼如新月般璀璨动人。片刻后她垂下眼帘,将身体埋在了我的胸膛里。我趁势紧搂住她,我们俩互相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在深山冷洞中对抗着秋夜的寒意。
等身体稍微回暖之后,我问女孩:“你真的恢复记忆了?”
女孩道:“是的。”声音轻柔但语气异常坚决。
“那你给我说说吧,说说你的故事。”
女孩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她开始讲述:“我的名字叫叶梦诗,从小在上海长大。我的父亲叫叶德开,他生前是上海滩的大富商,你如果去过上海,多半会听说过他……”
我摇头道:“我没去过上海。”然后又问:“你父亲已经去世了?”
女孩悲伤道:“是的。我父亲在四十六岁那年才有的我,去年去世的时候已经六十五岁了。他年轻的时候受过伤,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你的母亲呢?”
“我没见过我的母亲,因为她在生我那天就难产死了。”女孩一边说一边撩起脖颈中的那个玉坠,“这个坠子就是我母亲的遗物。她的名字里有一个‘云’字。我父亲希望我永远带着这个玉坠,他说这样我的母亲就能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看到我。”
我沉默片刻,继续问道:“那你怎么会出现在南京城外呢?”
女孩答道:“我从小就喜欢绘画。我父亲去世之后,我为了排解悲伤,便四处游历作画。初夏的时候,我一路来到了扬州。在扬州城的南郊我发现了一个好去处,那是一片江滩,芦苇丛生,景色非常美。我就在江滩边作画。到了傍晚的时候,夕阳照在江面上,又别有一番绚丽。这时我发现不远处的江水中有一处江心洲,如果我能到达那里,那我就能纵览整个江面,画出夕阳斜照如血的绝美景色。说来也巧,那江心洲和岸边并不是完全隔开的,有一道土陇相连。不过那几天江水上涨,土陇被半掩在江水里,时隐时现。我实在无法抗拒美景的诱惑,于是就决定渡水过去。”
我插话道:“那岂不是太危险了……”
“我可一点都不怕,因为我的水性好得很啊——”女孩提醒我说,“刚才过河的时候,你没有看见吗?”
我回想起不久前的情形。女孩的确是水性娴熟,让我无法反驳。
女孩又接着说道:“我把布鞋脱下来放在岸边,然后便背着画板下了水。我踩在土陇上慢慢行走,江水时不时地拍打着我的腿脖子。不过那会正是夏天,江水一点都不凉,我反而觉得挺舒服的呢。就在我快要走上江心洲的时候,忽然有件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女孩说到这里,眉头便深深地皱了起来,似乎对那件“奇怪的事情”至今仍不甚明了。
我当然更是一头雾水,只能问句:“什么事?”
“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胸口间闷得厉害,好像要窒息一样。然后我就从土陇上摔倒,落在了江水里。”女孩凝起思绪,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我记得自己呛了很多水,最后便
眼前一黑,应该是晕过去了……”
“不对啊。”我提出质疑,“你水性不是很好的吗,怎么会被江水呛晕了呢?”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啊,我也想不通呢。那会我的心特别慌,脑袋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划水游泳的意识。我只是特别特别的恐惧,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好像我马上就要死了。”
我摇头道:“你说的那种感觉,应该只会发生在不会游泳的人身上。”
“是的。”女孩茫然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我把这个困惑放在一边,先顺着女孩的说法往下分析:“那这就是你溺水的过程吗?你在扬州落水,顺江漂流到南京城外,这事倒是说得通。”
女孩说:“反正再醒来的时候我就失忆了。后来你到渔船上找到我,此后的事情你都知道。”
我沉吟了一会,又转了个方向问道:“那你怎么又突然恢复记忆了?”
“就在刚才渡河的时候,我呛了水。那种痛苦的感觉和我昏迷之前的经历非常相似,所以我一下子就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我点点头:“难怪你刚下水的时候那么胆小,把木头抱得紧紧的。但呛了几口水之后,一下子就像醒了似的,游泳游得那么好!”
“是的。就是河水呛醒了我,我终于找回了真实的自己。我是叶梦诗,不是什么楚云。”女孩一边说一边抬眼看着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我知道女孩急切想获得我的认同,但我却犹豫着,难置可否。
“怎么了?”女孩皱起眉头,敏感地问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吗?”
“他们都说楚云不会游泳,而你会;你和楚云写字的笔迹也不一样,我当然相信你就是叶梦诗,不是楚云。可是……”我苦笑着,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女孩追问:“可是什么?”
我默叹了一声,然后把话说完:“可是楚云和叶梦诗本来就是同一个人,楚云经常会变成叶梦诗。”
女孩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些什么呢?我听不懂。”
我尽力向她解释:“医生说你得了一种病,叫精神分裂症。所以楚云是你,叶梦诗也是你,你会在这两个人格之间变来变去。当你是叶梦诗的时候,就不会记得楚云的事;当你是楚云的时候,也不会记得自己还曾是叶梦诗。而且楚云和叶梦诗的性格、脾气和日常习惯都完全不同,你们就好像是完全不认识的两个人,但你们却共用着同一个身体。”
“这太荒谬了!”女孩完全不能接受,她从我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责问我说:“你怎么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我无奈地摊开双手:“我没法不信。很多人都跟我说过你以前发病的事情——不光是精神病院的医生,还有吴警长和孟婆子。他们都是好人,不会骗我的。他们早就告诉我,你发病的时候会变成一个叫做叶梦诗的女人,你会说你来自大上海——而这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是源于你的想象。”
“胡说。我不信,不信!”女孩激烈地反驳,她的身体又开始微微颤抖。这次却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缘于那来自心底的无助和恐惧。
我的目光看向女孩的脖颈,又道:“那个玉坠的确是你母亲的遗物。但你母亲的名字里并没有一个‘云’,她叫杜雨虹;你的父亲也不是上海的富商,他只是一个猎户,他的名字叫楚汉山。吴警长和孟婆子都见过这个玉坠,那个‘云’就代表了你的名字。你叫楚云,与叶梦诗有关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只是你发病之后的幻想。”
女孩睁着一双大眼睛,目光中却变得冷漠如冰。“原来你也觉得我是一个疯子。”她绝望地问道,“那你又何必救我出来?”
“因为我从心底挂念着你,这种挂念和其他任何事情都毫无关系。”我直视着那女孩的眼睛,动容道:“不管你有没有得病,不管你是楚云还是叶梦诗,你都是我心中最迷恋的女子。我愿意和你生死与共,永不分离。只要……只要你也愿意。”
女孩眼中的坚冰在我的话语声中慢慢融化,最终变成了两汪晶莹的泪水。当那泪水从眼角滑落的时候,我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声音。
“我愿意。”
我伸手拉住了女孩,而她也主动凑上前,和我紧紧相拥。在这个瞬间,我的呼吸几乎都停滞了,但心脏却“砰砰砰”地,从来未曾跳得如此剧烈。
女孩抬起眼睛,脸颊紧贴在我的胸膛上。她的眼角仍挂着泪花,嘴角却又浮现着笑意,她说:“我听见了你的心跳。我相信你刚才的话是真实的,没有撒谎。”
我抚摸着女孩的头发,没有再说什么。我喜欢此刻的寂静,我在寂静中欣赏着女孩的容颜,感受着她的芬芳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忽地唤我:“远驰……”她的目光盈盈流转,似乎闪烁着某种异样的神采。
我“嗯?”地回应了一声。
女孩认真地说道:“我要向你证明,我就是叶梦诗。我的身体也是独一无二的,从没有属于其他任何人。”
我问:“怎么证……”我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无法继续,因为女孩的小嘴已经贴上来,牢牢封住了我的双唇。她如此热烈地吻着我,简直要把我吞噬一般。我无从躲闪,也根本不想躲闪。我们便在这山洞中深情地拥吻,仿佛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
当这一吻停歇之后,女孩从我怀抱中挣脱出来。然后她举起双手,慢慢解开了胸前的衣襟。一片雪白的肌肤跳将出来,在篝火的映衬下晃得我头晕目眩。我对此毫无思想准备,愕然张大了嘴:“你……”
“你要了我吧。然后你就知道,我的身体是纯洁的,纯洁得没有一点瑕疵。”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了我的手。我的身体软软的,已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只能像一只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女孩把我的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胸口,然后便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我其他的感官全都消失了,只有手心处传来柔软温润的触觉。那触觉如同致命的病毒,轻易便穿透了我的身体,在我的每一根血管中蔓延开来。我的思维,我的呼吸,甚至我周围的整个世界全都凝滞了,只有我的血液在沸腾,在燃烧。这沸腾燃烧的血液一部分直冲向我的大脑,另一部分则蜂拥着往我的小腹处聚集。我感觉有一种强大的能量在我的体内汹涌撞击,我的理智已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