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四个人坐下一讨论，分歧就来了。闷油瓶的意见是，这里已经不安全，必须换地方；但我们四个人目标太大，最好化整为零。胖子却不同意，他说我们在这儿本来就是两眼抓瞎，分开走的话被人逮着都反应不过来；就算侥幸不被抓住，黑漆抹乌的恐怕也很难再汇合。胖子担心的事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再一看黑眼镜，他迟迟不表态，估计也有自己的看法。
我再三考虑，觉得闷油瓶的提议的确不太合适，正要开口表明我的立场，就见他掏出一把精巧的小刀来。在我还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之前，就在自己的左臂上划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
“你疯了！好端端地又放什么血？”我赶快捂住他的伤口，鲜血很快从我指缝间流了下来。
“没事。”闷油瓶把我的手掰开，将刀子递给我，我愣愣地接过来，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结果，他竟用两只奇长的手指把伤口拨开，探了进去搅动起来，这下血流得更厉害。
我急得拉住他的手，“张起灵，你他娘的到底要干什么！”
“胖子，拉住他。瞎子，过来帮忙。”闷油瓶推开我，冷静地说。
我被胖子死死拉住，又不敢动静太大，只好揪着心看黑眼镜捏着刀柄在闷油瓶的伤口里扒拉着什么。几秒钟以后，他夹出了一个一号干电池大小的东西，在身上随便蹭了蹭，递给了闷油瓶。
闷油瓶拿过那个“电池”，在上面轻轻摁了几下，那玩意儿就从中间一分为二。我凑过去一看，原来里面是个空心的凹槽，凹槽中放着四个貌似纽扣电池的物体。
“一人一个，贴身放好。”闷油瓶把“纽扣”递给我们，又把那空了的盒子拆成两半，一半交给黑眼镜，自己留下另一半。
“这是一套特制的海底微型定位仪，监控范围是一公里。”闷油瓶淡淡地说。
我一听就纳闷了，要说古董文物什么的，闷油瓶藏的龙脊背都能论斤称，可“海底微型定位仪”这种高科技的玩意儿，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他能拿得出来的。
我正要问问他怎么回事，他就自己揭了谜底：“卫先生给的。”
我一直隐约觉得卫先生和闷油瓶一定秘密商定了一些事，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而且恐怕还不止这一件。一种被人隐瞒的感觉让我心里突然就不舒服起来，只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把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暂时抛到脑后。
这时，黑眼镜说：“有了这个就方便了。我们先躲一阵子，等风声没那么紧再去找放那种半球体的地方。不管是下斗还是上去，它是关键。”看样子黑眼镜和胖子一样，对那个大人物的长眠之地始终念念不忘，但愿到时候别节外生枝。“既然这样，我们就分头行事吧。”我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却听到闷油瓶冒出突然一句：“吴邪留下，你们走。”
我还没吱声，就听胖子在一旁小声嘀咕：“我算知道小哥安的什么心了。唉，兄弟如衣服，老婆如手足啊。”
“行啦，想听哑巴张的墙跟，没先毁你一双招子就算给面子了，走吧胖爷！” 说完，黑眼镜整了整衣服，和胖子一起钻进那道缝隙中间，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少了两个超级话唠，周围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闷油瓶的伤口虽然不再淌血，那道血淋淋的口子看起来还是很瘆人，我只好认命地坐到他身边，找到内衣上稍微干净点的部分撕下一截来给他包扎。
这会儿一安静下来，我又想起他瞒着我的事，总感到心里有个疙瘩，所以整个过程我都没说一句话，直到打好结、替他穿上衣服，才随口说：“这两天注意点，发炎就麻烦了。你……”
我话还没说完，闷油瓶冷不防一把抱住我，我刚要推开他，就听他耳语似的在我耳边呢喃：“还好，我找到了你。”
一听这话，再大的气也消了。我甚至能够想象得出，这十天里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在不停地找我，所以，我像他抱我一样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轻轻回了一句：“还好，你来了。”
闷油瓶告诉我，这段时间他一直设法在找我，有好几次接近到守陵人的主要活动区域，可是对方防得很紧，再加上语言不通，始终没有打探到我的消息。直到有一天，他碰上一个带队巡逻的年轻女孩。制服她之后，这女孩用汉语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叫吴邪的人，闷油瓶这才知道我被抓了。这个女孩当然就是四十八。四十八透露会在大众会当天设法放我离开，闷油瓶料想我逃脱之后多半会溜到大众会去，便守在那附近，以便及时接应我。
听完这些，我更觉得欠四十八的情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闷油瓶没有作声，不过我猜他一定看出了些什么。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我忽然想起“定位仪”的事，便问他怎么回事。闷油瓶说是那天卫先生乔装来我父母家给的，当时我已经毒发昏迷了，因此才不知道。后来事情一多，他就忘了。虽然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说词有些敷衍的意味，但这里实在不是刨根问底的地方，所以也就姑且接受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闷油瓶就像过街老鼠一样，每天在黑暗中东躲西藏。守陵人动用了大量的人力，没日没夜地追捕我们几个闯入者，有好几次我和闷油瓶都差点与他们狭路相逢。其中最惊险的一回，我们与一队追兵相距才不过三米。好在闷油瓶机警，这地方结构又复杂，而那种照明用的发光苔藓更非遍地都是，最终才化险为夷，并且在一边逃命的情况下，一边把这里的大致结构摸了个七七八八。
正如卫先生分析的那样，这里就是因神奇的地壳运动所形成的一个海底岩洞。这个岩洞非常大，洞内又套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洞，守陵人按照其生活习惯把它们分成了若干个区域，包括生活区、劳作区，祭祀区，以及蒙古人特有的练习骑射用的箭池等等。这其中有一处地方守卫非常森严，门前安排了二十个人高马大，身手矫健的守陵人轮番把守，我和闷油瓶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混进去。
另外，还有一个地方距离守陵人的生活区较远，不但没有安排专人看守，附近连活人都很少看到。等我和闷油瓶摸进去一看，才发现这里竟是我们最熟悉的场所——墓葬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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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之前我就好奇，这地方既没有火源，也没有土壤，这些守陵人死后要怎么安葬。如今一看，不得不佩服人类智慧的伟大——只见所有遗骨都被裸露而整齐地摆放在石壁上开凿出的小坑里，粗略算算竟有几千具之多。
闷油瓶随意抽查了几具遗骨，发现死者的年龄多在四十岁左右，并且不管男女和死亡年代的早晚，他们的遗骨一律都是被某种物质在极短的时间内腐蚀掉全身的肌肉组织残留下来的。我问闷油瓶，不会是传说中的化骨散吧？他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交待我别随便碰那些遗骨就不再多说。
其实不用他特别交待我也不会那么干，毕竟我不像胖子那么嗜明器如命，何况这儿说穿了就是一公墓，估计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我还没饥不择食到这地步。
闷油瓶说这里人迹罕至，不失为一个藏身的绝佳之所，所以在一次找食物的途中碰上胖子和黑眼镜后，我们就把这里当做了大本营。每隔四天集中汇合一次，互相交换搜集到的情报和补给。
本来，我们的计划是找到那个储藏半球体的山洞，再设法经由大众会场附近那片直立的海水上浮到海面。因为要想回到上面去，半球体是必不可少的一个重要工具。不过，这个海底岩洞实在太大了，我们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行动，所以始终没有找到。就这样，一直到了两支队伍第五次汇合的那一天。
不知是不是大众会的日子临近，这两天外头的风声比前些天更紧了，到哪都能碰到那些守陵人。我和闷油瓶不得不每隔两三个小时就换一次地方，三天下来几乎没有合眼，等好不容易甩掉所有的追兵，我们才偷偷摸回了大本营。
胖子和黑眼镜还没有到，我们便在进门处留下提示记号，轻车熟路地溜了进去。由于前两天实在太惊险，这会儿回到一个相对安全和熟悉的地方，我那根绷紧的弦不由自主地就松懈下来。正要一屁股坐下去歇歇，闷油瓶突然冲我摆了摆手，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我立刻紧张起来，赶紧收敛动作，秉住呼吸，死死盯着闷油瓶的下一个动作。
闷油瓶屏气凝神，似乎在倾听什么。突然他眉头一皱，小声扔下一句“待在这里”就飞快地朝洞穴深处跑去。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手搞懵了，一个想法就是：不会起尸了吧？随即又觉得不对，这几千具遗体都只剩骨头了，起什么尸啊？
几千具尸骨！
我猛地意识到这偌大的空间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和这几千具尸骨！这个认知让我立马浑身不自在起来。话又说回来了，在这种地方还能保持轻松自如状态的，除了斗神闷油瓶以外，大概也只有神经大条的王胖子霸秋君了，哦，对了，还得加上个二缺的黑瞎子。
我深吸一口气，又拍了拍脸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偏偏要命的是，原本安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到的墓葬区竟忽然飘出一声诡异的呜咽。我的神经本就高度紧张，一听这声音，顿时惊出一身白毛子汗，差点就腿肚子直接朝前了。
这声音只响了一声就嘎然而止。我擦了擦头上的汗，心说这地方不会真的有鬼吧？但是前几次来的时候闷油瓶他们已经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是鬼，那自然就是人了。
什么人会躲在这里？还是说这地方已经被守陵人发现了，在里面布下了埋伏？那闷油瓶单枪匹马地进去岂不是很危险？想到这里，我顾不上他的交待，连忙往里跑，还没跑出多远就听前边响起了一阵打斗声。
出事了！
我立刻加快脚步直奔声音而去，谁知还没到地方，声音就停了。
我心里一喜，斗神总归是斗神，营养不良照样能把人完爆一条街。果然，没过两分钟，就见闷油瓶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蒙古人。他一见我就激动得扑了过来，“可找到你们了！”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我拨开他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了那张年轻的脸。
小庄。
不久，胖子和黑眼镜赶来了，见到小庄也颇有些意外。我们在洞穴深处找了个地方，一边休整，一边听小庄讲他的经历。
小庄说，那晚他回到帐篷后就睡死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泡在水里面，帐篷和其他人都不见了，他喊了半天都没有人回应。水越来越大，很快就把他吞没了，他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水里忽然飘上来几个金色的半球体。他把其中一个套到头上之后，一股压力迫使他沉了下去。行至途中，水的压力实在太大，他承受不了昏了过去，等意识恢复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到了海底，并且还是墓葬区。
我心说不会吧，我吃尽苦头才到达这个海底岩洞，还被软禁，被追得到处跑，他竟然这么好命，直接掉到最安全的地方，难道说这小金球还带影像识别系统，长相纯良的可以少受点罪？
小庄当然不知道我在吐槽他，仍然自顾自地继续讲述他的遭遇.“一开始我躲在这里哪儿也不敢去，但过了两天肚子就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只好出去找东西吃。”
小庄说，他在墓葬区附近转悠了很久都找不到一个活物。最后只好冒险摸到一个守陵人家里去偷吃的，结果被对方发现，只好把他杀了。
“原来那人是杀的！”我没想到那个扭断人脖子的凶手竟然是小庄，不觉提高了音量，“其实你打昏他不就行了？”
“吴哥，”小庄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我……”
“行啦，天真你小子就是婆婆妈妈。”胖子打断我和小庄的对话，“庄老弟你接着说。”
小庄点点头，“我拿走了他所有的食物，省吃俭用还是只撑了不到一星期就没了。后来我又去过一趟，可惜守卫太森严没有成功。无意中，我发现一个隐蔽的山洞，里面有一个清水潭，我就靠生吃水里的鱼活到了现在。今天我过来取藏在这里的东西，没想到碰上你们，真是太好了。”说完他咧嘴就笑了起来。
听完这些话，我总觉得小庄的运气实在好得太离谱了点，让我不得不怀疑它的真实性，估计闷油瓶他们也有同感。不过，甭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在演戏，我们四个对他一个，也不怕他耍花样。于是，我暗中对胖子等人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暂且按兵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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