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我们又闲扯了一会儿，小庄像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黑爷你不是那个了吗？”
“我们地下钻的，一般都有九条命。”黑眼镜笑得很贼，答得更是技巧，一句话把小庄接下来可能要问的问题都堵住了。
胖子不愧为老江湖，他热络地握住小庄的手，“小庄同志，你来得太及时了，我们几个正抓瞎呢！快给我们安排安排，接下来怎么办？”
胖子的态度让小庄有点摸不清状况，连舌头都捋不直了，“王……王哥，我……我也不知……知道。”
胖子立马沉下脸，“我说小庄，哥几个现在穿的是一条裤子，你要是知道什么不说，可别怪胖爷我把你拔了光腚！”
“王哥，我是真不知道。行动计划一向都是队长制定的。”小庄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好啦胖爷，别把人吓着了。这孩子是老实人，想起什么一定会告诉我们的，你猴急什么？！”说着，黑眼镜慢条斯理地走到小庄身旁，笑眯眯地盯着他，“对吧，小庄？”黑眼镜笑得温和，眼神中却警告意味十足，小庄忙不迭点点头。
我瞅这两个人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把小庄唬得手足无措，不禁有些于心不忍。正想出声解解围，闷油瓶忽然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就往洞里走，我以为他又发现了什么，连忙跟上去。可一路上他都没有开口，直到走到墓葬区中段，他才抓住我的手往地上一坐。
“怎么了，小哥？”我不解地问。
“累。”说着他把脑袋靠上我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我怎么也没料到他把我引到这里来竟然只是想睡觉。“大伙正商量事呢，你……”我话还没说完，一阵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响起。
微弱的亮光下，闷油瓶眼底的青晕让我住了口。这一个月来确实把他累坏了，不仅要带着我四处躲追兵，还要负责找吃的喝的，身体早就到了极限了。我轻轻拂开他长长的刘海，凝视着那张透着疲倦的脸，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当我自然醒来时，看到的是胖子瞪着一对熊猫眼，一脸的欲求不满，黑眼镜则笑得别有深意。我自知理亏，陪笑道：“那啥，要不，您二位也去歇会儿？”
“还歇毛歇！”胖子没好气地说:“就等你睡醒出发了。”
“出发？去哪？”我刚睡醒，脑子还有点懵。
“大众会。”黑眼镜把那半截“电池”递给我，显示屏上一个白色的亮点正在移动，“哑巴张和小庄已经先过去了。”
我连忙爬起来，和胖子、黑眼镜一起匆匆往大众会的会场赶去。路上，黑眼镜说现在大概是午夜时分，守陵人应该还有一个多小时才会聚集起来。可是当抵达那个山口附近时，居然听到前方传来人声，并且人数还不少，我们只好先躲到一大片岩石背后商量对策。
“怎么办？”我悄声问。
“凉拌！直接过去干平那几个人不就得了。”胖子向来直截了当。
“不妥。”黑眼镜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万一他们有埋伏，我们就是自投落网。这样，我先过去探探。”
谢谢大家的关心，挂了几天水，现在已经好多了。本周正常更新。
=================================================================================
我们三人之中，黑眼镜的身手和应变能力都是最好的，由他去打探当然最合适不过。只是……“瞎子，不到万不得已，别要他们的命。”我想了想还是加上这句话。毕竟，说到底是我们擅自闯入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破坏了守陵人平静 的生活，如果再滥杀无辜的话就真是赤裸裸的帝国主义侵略了。
黑眼镜笑着应了一声就悄无声息地朝山口那边跑去。我和胖子蹲在岩石后面，准备一有动静就过去接应，可等了十几分钟，一点异常的声音也没有。我刚想跟胖子过去看看，黑眼镜就回来了，而且肩上还扛了个人。
等我看清楚这人的样子，不禁“啊”了一声。黑眼镜带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四十八。
“瞎子，你把她带回来干什么？”我不解地问。
“让你们叙叙旧啊。”黑眼镜笑得很暧昧。我当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不过坦白说，如果四十八愿意帮助我们，事情肯定会顺利很多，可就是不知道这姑娘的态度如何。
黑眼镜在四十八的颈椎附近按了几下，她很快醒了过来，一见是我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是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差一点。”我一直记得之前她救我的事，“上次多亏你放了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声谢谢。眼下还有件事得请你帮帮忙。”
四十八的脸上满是不解，“你要我做什么？”
“带我们去拿套在头上的……”我比了个半球体的样子。
四十八连连摇头，“不行，我不能背叛我的族人。”
“小姐，你在有心放走他时就已经是背叛了。”黑眼镜凉凉地接了一句。这话仿佛击中了四十八的要害，她的脸马上失去血色，垂下头口中喃喃自语着我听不懂的话。
我见她这样，也不忍心逼她，便说：“你要是为难的话就算了，但请你务必替我们保密。”
她猛地抬起头来，吃惊地问：“你们还要去大众会？”
我点点头。“别去！”她连连摆手，“会死的！”我吃了一惊，忙问她为什么。四十八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族长在大众会场设了重重埋伏，你们一去就会……”
这么说，闷油瓶有危险？！一想到这儿，我就再也坐不住了，匆匆地站起来对四十八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非去不可。”
“不要！你会送命的。”她紧紧拉住我的胳膊。
“不行，我的同伴已经去了。”我拉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我非去不可。”
“为什么？你不要命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假如他有任何意外，我要这条命也没有意义。”我平静地说。
“那他是……”四十八的脸上流露出好奇的神情。
我笑了笑，很自然对她说：“我男人。”
四十八一脸迷茫，当场就愣住了，我正考虑接下来应该怎样简明扼要地进一步说明，黑眼镜就一个利落的手刀过去，再次打晕了她。我暗暗松了口气，心说这再好不过了，省得我还要费尽口舌跟她解释“其实两个男人也是可以结婚的”。我们把四十八藏到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就马不停蹄地赶去支援闷油瓶。
- TBC -
第五十七章
正像四十八所说的，守陵人沿途布下了重兵，刚进山口我们就被十几个蒙古大汉团团围住。
一代天骄的士兵果然名不虚传，即使与世隔绝这么多年，他们的身手仍然不是寻常人可比的，尤其是摔跤。只要被他们粘上，稍不留意就会被狠狠地摔个大跟斗。一开始我心浮气躁，着实被整得够呛，甚至连之前好不容易摸来的匕首也被揍掉了。后来，我稳住阵脚，发现这些守陵人因为身材高大，转身速度较慢，攻击套路只有有限的几种；而我虽没受过专门的训练，却是在枪林弹雨中成功活下来的人，再加上闷油瓶有意无意地传授经验，理应不比他们弱。于是我沉住气，集中精力攻击他们比较薄弱的下盘，很快就解决了两个。
胖子和黑眼镜那边更不需要我担心，他们两个都是实战的专家。每一次出手都往对手的要害部位招呼，几个回合下来，围攻我们的守陵人就被打倒了一大半，仅剩的几个人已经掀不起大浪。这时，我注意到其中一个守陵人向他们的同伴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然后就脱离战场跑掉了。
不好，他想去报信！
我赶紧追过去，一个飞身想把他扑倒在地，却因距离太远只勾到了他的脚，没办法我只好死死抱住他的小腿，任他狠跺了好几脚也不敢松手。正在僵持不下之际，我听到有人靠近，紧接着这人身体一软，倒了下来。我还以为是黑眼镜或者胖子赶来支援，爬起来一看，竟然是四十八。
很快，胖子和黑眼镜解决完残敌也跑了过来。四十八注视着我，明亮的眼中盛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最后，她轻声说：“跟我走。”
终于得到了迫切需要的帮助，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知道四十八做出这个决定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然而我又不能用她期望的方式去报答她，沉默了半晌，我只简单说了两个字：“多谢。”
快速清理好现场，胖子、我和黑眼镜跟在四十八后面，依次走进了那个狭窄的山口。和一个月前相比，这条路显得更加黑暗和诡异，原来还能零星看到的发光苔藓如今已经几乎看不到了，我只能像盲人一样凭感觉朝前走。
出发前，四十八再三叮嘱我们一定要紧跟着她，不可擅自出声，更不可轻举妄动。因为这条漫长的山间小路上隐藏了大量伏兵，为的就是对付我们。一旦被人识破，届时前后一堵截，非但我们死路一条，连四十八也不能幸免，所以这一路上我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招来什么祸端。即便如此，这三十米一暗哨，五十米一明哨的布防还是让我走得步步惊心。我暗自庆幸有四十八在，要是单凭我们三个，估计不出一百米就会被人拆穿。
走了一阵子，大概已进入山谷的腹地，防守也较开始松了许多，我正感觉顺风顺水，渐入佳境，黑眼镜忽然追上来，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哑巴张可能遇到麻烦了。”我一惊，问他怎么回事。他说，监控屏之前显示闷油瓶朝我们的方向移动了一段距离，然后就停了下来，现在至少有半小时没有动过了。这种情况不难揣测，一定是闷油瓶打算返回来接应我们，结果途中碰到某种意外受了阻；而在这个地方能碰上的意外无非只有一个：遭遇伏击。
我越听越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马上就赶到闷油瓶身边，正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姑娘们，节日酷爱乐~！
=======================================================================
我们马上警觉起来，等来人跑近了一看，是两个守陵人。他们一见到四十八立刻停下来，七嘴八舌说了一大堆话，表情甚是焦急，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说完，两人又继续往我们来时的路飞奔而去。我注意到四十八的态度有些异常，连忙追问她怎么回事。
她吞吞吐吐地说，埋伏在大众会场的族人发现了一名闯入者，对方非常厉害，已经伤了很多人，他们回去向族长请求增兵。听到一半我就差点跳起来，这个厉害的闯入者毫无疑问就是闷油瓶，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双方似乎势均力敌，然而这种平衡的局势又能持续多久？一旦闷油瓶他体力透支，被守陵人伤到甚至当场诛杀，又或者他控制不住开了杀戒……
不，不，不行！小哥不能出事，那些守陵人也是无辜的。无论哪一方有问题，都是我极其不愿意看到的。于是，我连忙催促四十八上路，四人马不停蹄地往大众会场一路狂奔。
不知是不是沿途的守陵人都去支援大众会场了，一路上我们没再碰到一个明哨、暗哨，万分庆幸之余我更加担忧闷油瓶当前的处境。很显然，埋伏在山谷中的守陵人都已经倾巢而出，即便闷油瓶的体质、身手再异于常人，终究也只是凡人一个，被这么多剽悍的蒙古人围攻，断然难以全身而退。我脑海内不由得浮现他孤零零站在一群人中间，浑身是血依然奋力挥动黑金古刀的情形，左胸口顿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张起灵，撑住，等我！
渐渐地，周围有了明显的光，这意味着天开始亮了，也意味着，目的地就快到了。胖子耳尖，第一个听到前方传来的细微的兵戈声，接着我们都听到了，然后我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血腥气。
从遇到那两个报信人到现在起码过了一个小时以上，战斗仍在继续，至少说明闷油瓶暂时还活着，这让我稍稍放了点心。很快，不仅仅是打斗声愈发地清晰，喊杀声、惨叫声也开始不绝于耳，而那夹杂在空气中的、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息也在重重地拷问我的神经，让我不禁凭空生出一种堕入血池地狱的错觉。我无法、也不敢去想象一会儿将会看到怎样惨烈的现场，我只能不停地在心里祈祷，祈祷闷油瓶能够逢凶化吉。
这时，令我肝胆俱裂的事情发生了——一切声音都停了。
跑在我前头的四十八和胖子跟着停了下来。“怎么没声了？”胖子看了看我，欲言又止，“不会是小哥他……”
“闭上你的乌鸦嘴！”我断然打断他的话，推开他和四十八，自己全力朝前跑去。他们立刻也跟了上来，胖子一边跑还一边跟我解释。其实我并没有怪他，毕竟从客观上来说的确有这个可能性，只是在主观上我无法接受而已。因为前方是一条直路，我拿出最快的速度没命地往前赶，终于冲出那个山口，然后我就看到了平生从没见过的一幕。
- TBC -
第五十八章
只见宽阔的空地上，一动不动地躺着几十个人，也不知是死是活，满地都是断手残肢，原本灰褐色的地面也已被大量的鲜血染成了赤褐色，浓烈的血腥气息直扑脑仁，熏得我的胃里立刻就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这不是惊心动魄的暴力美学电影，而是直击人感官的赤裸裸的现实。
要说这些年来，我见过的大场面也不少，自我感觉心理承受能力还可以，可看到眼前这一幕，一时之间我还是没能反应过来，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我才幡然醒悟，反手重重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在人堆里寻找起闷油瓶。可这满眼都是一模一样穿着的人，找起来谈何容易？
不是！不是！还不是！张起灵，你到底在哪？
我这边正急得团团转，胖子在那边叫了起来：“天真快来，小哥在这儿！”我急忙连滚带爬地跑过去，终于在胖子怀里看到了浑身是血的闷油瓶。
在找到闷油瓶之前我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然而当我真正看到他这副惨状时，我的脑子还是嗡地一响，跟着就一片空白，眼眶不由自主就湿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机械性地从胖子手里抱过闷油瓶，轻轻地把他搂在怀里。
他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每一处都很深，有的甚至还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看上去异常恐怖。我愣了片刻，总算鼓起全身的勇气，哆哆嗦嗦伸出手，按在了他的手上。他原本就比常人体温偏低的身体如今已近乎冰凉，不过还好，还有微弱的脉搏。
这一发现让我顿时回了魂，刚刚还盘桓在身体内的伤心、无助、懊恼、绝望等等负面情绪被一瞬间推离了出去，我突然就冷静了下来。既然闷油瓶还活着，当务之急就是赶快带他离开这里，再来慢慢疗伤。
我正要找胖子一起过来他们商量商量，一阵哭声传进我的耳内。回头一看，四十八正在一边啜泣一边查看她族人的情况。
“小姑娘，别哭了，他们都没死。”黑眼镜冷不丁冒出一句，接着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被这么多人围攻还能控制住不下杀手，哑巴张啊哑巴张，你什么时候也有了妇人之仁？”
这话不禁让想起闷油瓶以前说过的一句话：“我的世界不是你能想象的”。尽管一直不明白这个让我无法想象的世界里到底呈现怎样的状况，但我多多少少也猜出来那一定是充满了尔虞我诈和杀伐纷争，而这些却是我们吴家三代人终其一生都想要竭力摆脱的。所以，当我把闷油瓶从青铜门里带出来之后，我就一心希望，并且尽我所能使他能够归于平淡，像普通人一样简简单单地过日子。我以为这也是他想要的生活，可如今这一幕让我长久以来建立的信心瞬间崩塌了。放下屠刀的闷油瓶并没有立地成佛，反而命悬一线，危在旦夕，我这种自以为是的坚持是不是反倒害了他？
拉拉杂杂想了很多，我心里头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