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说我是吃鬼奶活过来的

  我从大队部出来打算去苗寨找齐奇,刚到村口,陈皮拉着脸追了过来。陈球眯着小眯眯眼不爽的跟在后面,一副谁欠他钱的样子。

  陈皮说:“孝子,你给我爸灌了什么药?他非得逼我跟在你后面还你个人情。”

  “你呢?”我皱了皱眉头,冷眼盯着陈球。陈球不屑的看着我,说:“那死老头说我不务正业,跟着你能学好。如果不是我爷,早抽他丫了。跟着你学?啧啧。”

  我反言相击,敲着手指在村口来回走了两步说:“我要去苗寨,你们回吧。”

  “不就是苗寨么?昨晚都去晃荡了,那小姑娘真好看,可惜能看不能摸。跟你说这干嘛?哭丧的怎么可能懂妹子的味道。”陈球感觉很没面子,闭着眼睛蹲地上玩狗尾巴草,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我。

  他说的苗寨是附近被喊苗寨的地方,里面的苗人被汉化的已经分不出来了。我指了指深山苗寨的方向说:“我要去的是那里,你们真要跟着去,回去告诉你们家里先做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准备。”

  陈球歪倒在旁边,狗尾巴草吓的掉在地上。陈皮哆嗦的抖了抖,说:“老子可不想去找死,邻村的傻逼前几天碰到个苗妹,直接被弄傻了。”说着,他转头往村里跑。

  “嗯?”我见陈球不走,皱了皱眉头。他倒吸一口凉气,像死了爹一样的说:“我爷和他爸又不是不知道你干什么的?还让我们跟着,你认为回去不会被踢出来?”

  这小子有点脑子,只是不用在正道上。没一会,陈皮脸上挂着鞋拔子印回来,哭丧着脸说:“我爸说了,反正他有两个儿子,我死了也不会绝后……”

  都是二十三四的人了,他们也不是老实人,长辈的行为让他们尊敬,所以他们才听话。
  “还是那句别管我的闲事。”陈球缩着身体坚持着他的观点。陈皮想了想,说:“孝子,咱们跟着你,你也没坏处,起码打起架来,咱哥两从不是吃素的。”

  想想也对,很多人不信邪,只能讲拳头,不然只能吃眼前亏。

  我同意带上他们,如果没特殊情况别来惹我。走出村口十八步,我抽出三根黄香递给陈皮说:“拿着,把香根根错开,不要沾在一起点,点上火后,跪在地上心里默念:拜天祭地问前路,然后把香插在地上就行了。”

  “你怎么不自己点?老子只跪天地和父母,跪天地能勉强接受。”陈皮说着拿出打火机点香,香头烧的黑乎乎的冒着烟,点了好久都没点燃,他问:“这香是不是黄霉了。”

  点香不起火冒黑烟点不着为凶香。

  我随手抽出同一扎里的香,打火,没过一会就点上了。

  碰到这种怪异的情况,两人眼中闪过恐慌,不过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陈球伸手拿了三根,照着也点了一炷,香很简单的点上,对陈皮说:“你运气不好,刚好摸到了黑香。”

  我手上的香灰烧的明白,陈球那一炷却落着黑灰。

  问前路掉落的香灰有三种颜色,黄白黑,白吉黑凶黄发福,黄神白仙黑是鬼!

  我感觉心猛的一沉,暗想此行不利。

  业内人烧香,向天地问自己前路是不准的!他们打算跟我一起去,烧出来的香,一个是大凶,一个是撞鬼,看来我的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有些人身边带一个童子?真以为是带着气派?其实是没事就算童子的命,然后趋吉避凶。

  陈球见我盯着香灰出神,他也注意到了香灰的不对劲,赶紧拿了一炷香凭空的烧,结果屁事没有,只要他问路就会烧出黑灰。陈皮不管怎么点,烧出来的香都是黑烟滚滚。
  “烧窑的,这事有点玄。”陈球说。陈皮说:“不定是孝子又在吓我们。”

  “这是在村外,那块界牌看到没?”陈球指着写着陈庄的石头,又说:“你认为他在村外会吓我们吗?”

  ……

  没管他们两的唠叨,我看着苗寨的那个方向,摸了摸装王曼一丝魂的小棺材,只有三天时间,不可能等明天烧出顺势香了再上路。

  我吐出一口长气,严肃的说:“这次你们不能跟着,真会出事的。”说着,给他们解释清楚了香的情况。

  人沉默了一会,陈皮不屑的说:“我想看看有多凶!”陈球说:“撞鬼啊,如果是女鬼就好了。”

  他们不肯回去,我们在路上搭了辆手扶拖拉机到了不能走车的地方,又翻过了一座小山,走在一条半米多宽的谷道上,陈皮拿着树枝抽着谷边的灌木,说:“天快黑了,你不会准备抹黑赶路吧?我小时候来过一次,过了这条谷道转过弯,前面就是一片树林,旁边还有一条河,咱们可以先整点吃的。”

  “嗯!”

  我走在前面点头,陈球一路都装着深沉,走到路边刚解开裤带,跳起来说:“啊!有鬼……”

  我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笑哈哈的说:“孝子,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陈皮给了陈球一脚,不爽的说:“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陈球捂着屁股,见我直直的瞪着前面的路,他顺着看过去,说:“孝子,你看什么呢?不会是被我吓到了,想借机报复。”

  前面有河,山里到了天黑起雾也很正常,但是雾气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增长,还分成一层一层的,有的能见到,有的见不到,这他们太邪门了。

  “鬼吐烟。”

  我从嘴角挤出三个字,凝重的看着谷道旁边的灌木说:“找一个能藏身的地方给鬼让路,不要挡着别人得路了。”

  鬼吐烟,一般都是鬼办大事才会出现。
  陈球开始还不信,慢慢的雾气越来越浓,我们只能看到两米开外的景象,他两牵着手,陈皮拉着衣角跟着我找了一个地放暂时让到了一边。

  雾气越来越浓,月光洒在谷道周边,两旁灌木和杂树都已经看不见了,只见到一层层披着月光的雾气。

  皮和球挤在一起,谨慎的盯着前边的路。我捏着夜萧,防备着无聊的鬼来找茬。

  在鬼吐的雾里,相当于站在鬼的地盘上,阴气无时不刻都在磨人的火焰,鬼却不会有所损失。

  无聊的呆了大半个小时,眯眯眼陈球耐不住性子,掏出眼点上,说:“也没事啊!孝子,别自己吓自己了……”

  我赶紧掐了他的烟,一巴掌扇过去说:“你怕鬼发现不了我们在这,点烟招它们来?”

  陈球还没来得急反驳,我望着迷迷糊糊的两个灯笼在远处飘着,拍正他的脸说:“不用招了,别人都找过来了,不定真准备让你当鬼女婿呢?”

  两个家伙见飘在雾里的灯笼摇摇晃晃的靠近,吓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种就是见鬼的正常情况,碰到鬼吐烟,火焰再重的人在雾里呆久了也会见到鬼。

  雾里点灯,不是嫁就是娶。鬼嫁娶和人一样,喜欢图吉利,如果路上碰到人,要么不搭理,如果见到了一定会接去喝喜酒。如果被鬼看上了,鬼会喜上加喜,借着鬼喜堂让看上人的鬼和人拜天地。

  娶鬼老婆或嫁鬼老公,结果都是死。

  “不想被鬼弄死就给老子忍着。”我按着陈球的脑袋,对着他的眼睛就是一拳,他的眯眯眼肿的成了一条细缝。不等陈皮发笑,我一拳打翻他的嘴唇,他歪着嘴巴,说:“孝……子……灯笼来了。”

  我没有回头,心里却在暗骂:光顾着毁他们的容,免得他们被女鬼看上,老子把自己忘了。
  心里默念一、三、九,等念到九,我脸上挂着微笑慢慢回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盏红灯笼飘在迷雾中,看着像在面前,又好像很遥远。提着灯笼杆的一男一女一副家丁打扮,在烟雾中看不清全貌。烧窑卖炭的两人瞪着眼珠子,身体瑟瑟发抖。陈球口齿不清的说:“纸……纸……人……”

  男女家丁的形象就是鲜活的纸人。

  鬼动纸人是抽魂,陈年老鬼才会玩这招。这不是请,是霸道的抓。

  “多有打扰,请勿见怪。”

  我拱手行礼,从背包拿出两张黄纸,不慌不忙的叠起来纸鹤。

  灯笼忽近忽远的飘着不动,银雾弥漫间诡异瘆人。两个货紧紧抱在一起,吓的嘴唇发白,陈皮哆嗦着嘴皮,说:“三……三……哥,你……还有心思……扎纸?”

  没空理会他们,我心弦紧绷的扎着纸鹤,等纸鹤扎好,拿出打火机说:“灵鹤双飞,祝愿新人吉祥如意。”说着,打火烧起了纸人,火苗烧在黄纸扎的纸鹤上,纸鹤处在火焰里诡异的点不着。

  鬼不肯收贺礼,硬是要抽魂。

  我憋着气,沉着脸,手指被长时间燃着的火机烫的发疼,咬牙坚持着烧纸鹤的动作。

  纸人拿着灯笼飘着,两个货惊恐的望着点不燃的纸鹤,不敢有任何异动。

  打火机烧的太烫,自动的熄灭了一次。我在心底数了九声,再次打火,纸鹤依旧点不燃。

  陈年老鬼仗着有鬼吐烟,鬼多势重,欺负我们势弱,它不肯接受贺礼,一门心思想抽魂杀人。打火机第二次灭了,所谓事不过三,但与鬼打交道不能到三,如果第三次鬼不讲理,我们就会被两个灯笼牵魂走了。
  “滚!”

  原封不动的把纸鹤拆成黄纸,我打火烧燃,烧着的纸灰沿着迷雾飘飞了出去,冷厉的大呵一声,两盏灯笼突然不见了。

  “我们成三方背靠背坐着,你们在心里默念一、三、九,反复的念,记住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千万别答应别人的要求,也别管闲事。”我拿着夜萧坐到地上,两个货哆嗦得跟着坐好。陈球问:“要是答应了会怎么样?”

  “死!”

  我不带任何情绪的吐出一个字,闭上眼睛在心里数起了数字。

  一是开始,三是分成万物的开始,九是万物分化的极限。反复的念叨“一三九”人气会自成循环,只要不分心,相当于成了一个圆,就像旋转的陀螺会有撕扯的排斥力一样,鬼很难把生魂引出去。但前提是,身正心不动。

  感受到背后两人越来越激烈的颤抖,我慢慢睁开眼睛,只见迷雾撕裂,左右举着亲牌的小鬼开道,一匹嚣张的白马走在前边,后面大红花轿在八只鬼的抬动下,轿身一闪一闪的靠近。

  气势很威风却是虚的,当然人要是被气势震住,表现出软弱的奴性向鬼低头,鬼就得手了。

  “老夫今儿纳妾,有幸路逢三位小兄弟,请了。”

  白马在我们跟前停步,有小鬼弯腰跪在地上,面相五十多得白脸老鬼,头戴黑色婚礼帽,帽上插了两根龙凤枝,他踩着小鬼背上下马,随意拱手说着。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背后两货也没有反应。老鬼新郎挥袖暴呵:“以礼相待却不知好歹……”

  还真是恶鬼先告状,不懂行的人碰到,早被两纸灯笼给抽魂。抽魂不成,又来论歪理骗人?

  “哎哟,大官人息怒,大好的日子逢到生人可是大好事,给十九姨借点生气必定早生鬼子。”花轿边的媒婆甩着手帕跑过来,捡着好话顺着老鬼的气,老鬼冷哼一声,媒婆过来说:“几位小哥别在意,大官人就是暴脾气,见人欣喜,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请移驾喝杯喜酒,添添彩,也不失为人鬼佳话。”

  放狠不行,又来阴的了,这双簧演的太假。媒婆好话说了一箩筐,我嘴角上挑的看着,懒得搭理。

  两个货吓的身体一直在抖,他们面对正儿八经的事他们也没有搞怪,一直老实呆着。

  “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年老鬼抬头看了看,随着它的声音落下,九盏红灯笼从谷道两旁的迷雾中被纸人提着打出来。

  灯笼看着很大,纸人提着打到我们头顶却不见拥挤,不过灯笼怎么也落不下来。

  只要我们坐着不动,不怕,不搭理它们,在无冤无仇没有因果的前提下,它们根本拿我们没办法。
  “时候不早了,免得错过了吉时……”轿边一个丫鬟打扮的小鬼跑过来,对老鬼行礼后,恭敬的提醒。老鬼一脚踢开小鬼,小丫鬟口吐鲜血。

  鬼不可能吐血,我知道是在耍鬼把戏,如果开口提醒后背两货,头顶的灯笼就会落下来,吸走肩头三把火牵出生魂了。陈球刚有异动,我向后靠了靠,提醒他别犯浑。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没有替女鬼出头。

  “老夫要你提醒?记住你的身份,只是个丫头。”

  陈年老鬼示意一眼,两只鬼把丫鬟拉倒一边用迎亲牌打了起来。老鬼转而对我们说:“时候不早了,各位真吃了秤砣铁了心,敬酒和罚酒都不吃?”

  丫鬟哀求的哭号,凄凉幽惨的声音回荡在阴森森的谷道,往层层迷雾中飘散,只要有点正义感的人都不会坐视不理。

  陈球牙齿咬的咔嚓响,手紧紧抓着地上的石块,胳膊抖动的幅度撞到我身上,能真切的体会他的激动。

  一炷香养百鬼,这只陈年老鬼的行事与鬼村的鬼截然相反,老鬼这样做比用金钱和美色的诱惑还要可恨。它在无情的践踏真、善、美,就像把孩子打断了手脚丢天桥乞讨勾动人的怜悯之心一样。

  “大官人求您放过小丫头……”

  本不该开口说话的鬼新娘出声了,婉约凄苦的声音从轿子里飘出。陈年老鬼皱着眉头,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丫鬟无理是你教的咯?不知尊卑,记住你只是小妾,你爹哭着让老夫娶你,见你姿色不错才用八抬大轿娶你的……”

  说着,陈年老鬼一步一步的走到轿子前,扯出穿着红衣,戴着盖头的新娘,啪的就是一巴掌。凤冠霞帔歪在一边,女鬼无助的倒在路上,丫鬟不哭了喊着新娘子。新娘哽咽着没有出声,比凄凉的声音还让人心疼。

  鬼需要慢慢走路吗?明摆着在故意激我们。

  我担心着陈球这个好色的眯眯眼坏事,那知道陈皮突然爬起身,大骂:“老东西,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个人?像你这种东西早该天诛地灭了。”

  九个灯笼快速的落下,我拿着夜萧极快的抡了一圈,灯笼不见了,一股寒流冷的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牙齿冻的打哆嗦。

  “嗯?”陈年老鬼一脚踢在新娘肚子上,惊讶的望过来,思考好一会,问:“火焰还没灭?就吊着一口气,也应该生魂出窍了,你为什么会没事?”

  人的火焰和正气相当于两种互不相干的气,又有某种难以理解的联系。正气能辟邪,我才能用夜萧敲散抽魂灯笼,但我的火焰依旧降低到了不能再降的地步,如果不是一口正气吊着,把魂憋着身体里,已经“晕”过去了。

  “公子,求您救救小姐,她是被逼嫁的……”丫鬟爬到喜娘身边,对着我们的方向猛磕头。举着迎亲牌的小鬼,连着几下把她拍到一边暴打。新娘哀求的看着陈年老鬼,陈年老鬼无动于衷的盯着我。

  “行了,跟你们走一趟,尝尝这杯喜酒什么味道。”我艰难的杵着夜萧呵呵冷笑。“至于我为什么没事,您不配知道,等您知道的时候可能已经晚了。”

  要玩就玩到底,这鬼窝,我掀定了。
  陈年老鬼听我这样说,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乐呵呵的说:“老夫活着有一副臭脾气,死了还是这幅鬼脾气,小兄弟莫怪,莫怪。”说着,他示意举着迎亲牌的小鬼开道,骑上白马上路了。

  新娘上轿前还躬身向我们行礼,陈皮和陈球吓的发抖,却还傻逼的拱手回礼。

  堂前教子,枕边训妻。新婚迎亲,不管是人是鬼,在这种日子也不会当着外人打老婆吧?丢的是老鬼自己的脸。再说新娘和丫鬟,就算真是逼嫁,她们已经上了花轿说明有不得不妥协的理由,既然妥协了,怎敢碰到陌生的路人就求救,不怕路人不救?不怕路人没本事救?有勇气见人就说老鬼的不好与她妥协上花轿,是一个天大的矛盾点。

  两女鬼明摆着配合老鬼演苦肉计,这两个货居然没看出来。

  迷雾再次重合,花桥和众鬼近在咫尺的走在前面,我们只能见到一晃一晃的红色轿影和重重迷雾,身后有两个打着灯笼的纸人跟着,坐着押送工作。

  “三……哥……你不是说管闲事和说话会死吗?”陈球颤颤巍巍的走在旁边,被打肿的眼睛眯得连缝隙都没了。我走两步杵一下夜萧,坚持不让自己晕过去,淡淡的说:“我不打那一棍子,你们也就睡了。等会到地方,能喝酒但不要吃菜,也别再随便出头了,到时候真没力气救你们了。”

  鬼路并没走多久,一栋大宅子在远处若隐若现,迎亲队伍越接近大宅子,宅子在我们眼中也越来越真实。我们跟着大队伍到门前,朱红色大门已经与真的没有两样。

  “嗯哼?”

  我见好几个年轻人在门前恭喜陈年老鬼,忍不住惊讶。

  他们真的是人不是鬼。

  “这些鬼挺时髦的吗?还穿着T恤?牛仔裙?”陈皮扫过其中一个女人,目光停在人家穿丝袜的大腿上。陈球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的扯着陈皮袖子,谨慎的说:“你看那些鬼都有影子,我们和那几个没有影子。如果我们是人,他们也是人了。”

  鬼吐烟覆盖的地方已经被颠倒了阴阳,人是鬼,鬼是人,人鬼难分。

  “那几个人已经被鬼迷心窍,他们和我们看到的东西并不一样,至于他们看到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你们切记别认为他们是人就放松了警惕。”我小声警告他两一声,陈年老鬼踢了轿门,一只样貌中年的鬼过来招呼我们进屋,似乎根本没有为难我们的样子。

  宅子外院摆着几十桌酒席,扫视一眼热热闹闹的客人,一半人一半鬼,每桌都是四人四鬼,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看那些人的表情,真是来吃喜酒的,一点也没察觉到院子的怪异。
  有人乱了阴阳!

  再猛的鬼也没办法迷这么多的人,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是人出手乱了阴阳。

  四家镇有名有姓有本事的人就那么几个,我、死去的齐老头、镇上出马老头、还有一个瞎子和两个神婆。也许还有隐藏的高手,既然是隐藏的,就不会大张旗鼓搞出这种大事。

  鬼请我们在圆桌边坐下,刚好酒桌全部坐满了。陈皮和陈球坐在我左手边,两人刚开始还很拘束,见没鬼把我们当回事,他们两慢慢收起了恐惧,跟着人看起了热闹。

  “你们这是在找死。”我用夜萧捅了捅他们两,凝重的盯着大堂里要跪拜的新人,异样严肃的提醒。

  他们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架势,陈皮说:“这到底是闹哪一出啊?把老子吓个半死,却丢下不管不顾?还有,我们要救那个鬼新娘吗?看她挺可怜的。”

  “一拜天地!”

  大堂传出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我凝神仔细回忆,记起是瞎子的声音猛的站了起来,一棍子敲在桌上。

  嘭!

  桌上的酒菜被打翻,同桌的鬼和人闪到一边,全场的人和鬼都看了过来,大堂的婚礼也暂时停住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陈庄新一代守灵人,没想到最后三个人居然有您,真是失敬!”

  人没有走出大堂,出马老头的声音先传了出来,他居然也在。

  他挽着玄黑色长衫站到大堂门口,微笑的看着我说:“各位,他就是吃人谷当代守谷人,各位的骨头被丢弃在吃人谷才会永不超生,吃人谷鬼兵年年出兵过境,打着保阳间太平的大旗以强欺弱……”
  在场的人一动不动的站着,好像没听到出马老头的话。众鬼齐刷刷的看过来,一双双带着仇恨的鬼眼,压得我几乎快要窒息了。

  看着迷糊的人、激动的鬼,以及准备拜堂的新人,我瞬间明白出马老头和瞎子要干什么?他们要通过人鬼冥婚跪天拜地打乱阴阳,乘着阴阳无序,让在场的众鬼集体借体还魂。难怪一桌四人四鬼,留着的三个空是天缺,必须在路上撞人,没想到把我撞来了。

  人与鬼婚本是乱阴阳的事,又因为阴阳和合留着一线生机,冥婚这种诡异的事情才存在于天地间。

  我再仔细打量新娘和陈年老鬼,发现新娘现在是人魂曾经是鬼。新娘和王曼的情况差不多,只不过新娘才刚借体还魂,魂上还带着浓郁的鬼气。

  “好大的手笔,好大的气魄。”

  我在心里感叹着,又看了看新娘和出马老头不由自主的想起还处在中邪中的小菜。

  众鬼义愤填膺的让我还它们一个公道,出马老头伸手往下压了压,大气凛然的说:“众位请先息怒,且听老朽一言。陈庄守灵人也只是刚传到他手上,你们的事他都一无所知。所谓不知者不罪,他撞到了这场阴阳大婚也是天意,不如给他个将功补过机会。守灵人的本事可不差,众位还阳后说不定还需要仰仗陈先生的本事呢?”

  所谓的天缺,也是天灾,它们借体还魂这些人都得死,必然有东西阻拦。我撞上这事,是巧合也是必然。出马老头已经开始和我斗法了。

  有鬼赞出马先生深明大义,有气度。出马先生再次礼貌的伸手下压,喧嚣的声音被压了下来,出马先生严厉的说:“陈三夜,你可愿意将功补过,祝大伙一臂之力,借体转生?”

  “我有什么错?”我面无表情得反问。出马老头颤抖的指着众鬼说:“守灵人看着眼睁睁的事实,都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老朽算是明白了,你不仅继承了守灵人的本事,还继承了他的黑心肠。”

  “如果,这一群鬼此借体还魂成功,这宅院里的人都得死,扯着救鬼的大旗杀光眼前的人,还真是大仁大义。”我嘿嘿冷笑着,指着满院子不知道多少岁的鬼说:“如果吃人谷害的是当今的人,我会拆了吃人谷,因为谁也没有权力把世人的灾难压在少数人头上。但是你们这群鬼不同,你们敢说有多大年纪了?”

  不等众鬼反驳,我猛力的把夜萧杵在地上,继续说:“吃人谷吸收红尘晦气,在当年要救的也许就是你们同时代的人。其中的受益人可能有你们的亲人或者朋友。更甚者,你们的尸骨可能就是亲人因为没钱安葬,丢进去的……在乱世,你们到底是被谁杀的?被谁抛尸吃人谷的?如今,你们要杀人就杀,没必要扯的这么大义凛然,杀一群人还弄得跟救世主似的,真是个笑话。”

  众鬼迟疑了,宅院开始慢慢摇晃。一群迷迷糊糊的人也有了转醒的趋势。

  看来鬼吐烟是依靠众鬼的力量才做到了颠倒阴阳!
  陈年老鬼踩步出来,说:“别听他在这妖言惑众,大伙在乱世苟且偷生,最后还死无葬身之地的被丢进吃人谷,成了鬼还要被鬼兵镇压欺负,想想这么多年,你们都是怎么活的……”

  新娘走出来,哀怨的看着我说:“陈公子,您说的很对,但您能想象这么多年做鬼的孤寂吗?当年,我有幸跟着大官人运送一批物质,路过吃人谷附近遭到一伙山贼,东西被抢,所有人都被杀光了,连我这样的弱女子也没被放过,最后全被丢进了吃人谷!”

  “陈五!”我猛的想起爬天梯,吃人谷那一群鬼询问我的问题,他们劫富济贫却打劫了一群不该打劫的人,最后全寨被屠。

  陈年老鬼气的发抖,新娘咬牙切齿。一旁的众鬼听到陈五,眼神非常复杂,有感激、有痛恨、有迷茫……纠结的难以读懂。

  “他凭借着一口正气吊着命,他在反驳你们借机养胸中的气,等气养足了你们再想杀他就难了,这是杀他的最好机会。”瞎子从大堂慢慢踱步出来,拐杖非常准备的指着我。“杀了他,四家镇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你们摆脱做鬼的孤寂了。”
  “杀我?天缺是补全你们此事的契机,也是此事的阻碍,能这么杀了我,你们还需要废话吗?”

  我从桌边走到对着大堂的路站定,杵着夜萧猛的踏前三步。

  瞎子和出马先生被猜穿心思,瞬间脸色大变。我们斗的是嘴,争的是一股说不清楚的气,这股气能定此事的成败。

  他们默不吭声的给陈年老鬼打眼色。

  “好一个正义凛然的守灵人,奴家真心佩服。”新娘拍着手掌走到陈年老鬼旁边,陈年老鬼不由自主的让了让,看来她才是老鬼的智囊。

  我不动声色的拱了拱手,说:“谢谢夸奖,不知道您有什么指教?”

  新娘笑着说:“感谢陈先生在路上怜悯小女子。”接着,她把路上遇到我们的事情向众鬼说了一遍,又冷厉的问:“陈先生,为什么开始不肯来喝喜酒?之后又肯来了?是怜惜小女子呢?还是另有所想?”

  连着的几个问题,都是诛心的问话。如果我答是可怜她,那么她可能扯到美色上,然后再以美色来攻击我。

  “碰到鬼灯牵魂是个人都不想来,见你被老鬼打没办法装看不到,所以我们来了。”我顿了顿,接着又说:“不知您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咯咯!先生这样悲天悯人,怎么不可怜可怜它们?”新娘抬起白嫩修长的手指,激动的指着众鬼,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嘴上说:“就因它们长的老、长的丑、有瘸子……没我长的好看?”
  女人专门点着鬼群里那些有缺陷的鬼说,一群鬼的情绪慢慢被挑了起来,众鬼阴寒无比的望向我,好像在说,陈三夜,你太虚伪了。

  “我回答了您好几个问题,那您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我没在意众鬼的目光,静等新娘答应。她凝着眉头沉思,似乎在琢磨我会问为什么?过了一会,微笑着说:“您请。”

  “他在我眼前是强娶新娘的恶霸吧?”我指着陈年老鬼,自顾的又说:“你是被欺负的弱女子吧?答案都是。碰到这种事情,我动恻隐之心也是错?”

  说着我上了一步,女人说:“没错。”

  瞎子和出马先生见女人被问倒,脸色越来越阴沉。

  她退后了一步,没有任何被压下去的失落,反而咯咯发笑的说:“经过与先生的交谈,发现先生是一个细心,能明察秋毫的人。那么,您一定发现我是在演苦肉计,那您的怜悯之心来自哪里?您最后敲散了牵魂灯笼,只要不肯来,谁也拿您没办法。您来这里又是为什么?杀鬼吗?”

  “怜悯的是你被欺负的事件本身。善心就是善心,我不可能因为你是骗子,见到你被打而忘掉我的怜悯。”我见新娘有些迷糊,抓了抓脑袋说:“没有任何理由能让人忘记对可怜人的怜悯之心。同样,怜悯不等于明知道是假的,还傻傻的往里跳。”

  见到骗子大冬天脱光了乞讨,会感觉他可怜,但不一定要给钱。明知道乞丐是骗子,给了钱也是让自己安心,与傻无关。

  新娘思索了一会,明悟了过来,说:“先生是见不得恶霸欺负弱女子,自己往坑里跳了。您要杀鬼的原因,是因为我们践踏了人的善心才起的杀心咯!”

  她这话一说,把我那种莫名的气推到了巅峰,这里再没有一只鬼能借我的体。这群鬼要一起借体,必须先借天缺的体,才可以再借别人的体。我把路堵死了,这件事也算完了。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她又要玩什么?

  出马老头和瞎子听到新娘倒戈般的叙述皱起了眉头。
  新娘又说:“既然您的目的在此,请您杀了我和大官人,离开这里不再管这里的事。”

  我算明白了,她先把注意力转移到我各人问题上,最后的目标却是为了表现她甘愿为鬼而牺牲做铺垫,真是好权谋。众鬼借体还魂虽然失败,但经过女人这翻话,鬼会记住她的情。

  又一个苦肉计,只不过我成了恶霸,她骗的是一群鬼的感激之情。同时,她也坑了出马老头和瞎子,两个老东西都白忙活了一场。

  “不能。”

  我连着往前几步,杀气沸腾的说:“我会杀你和陈年老鬼,因为你们骗我们三人来的目的是杀我们。这事与阻止借体还魂不能混为一谈。”

  话音刚落,群鬼对着我愤怒的咆哮,鬼宅却莫名其妙的开始分崩离析。

  原来瞎子去弄翻了喜堂,出马老头扯掉了门边一块木牌,导致众鬼的阴气无法聚集在一起展现鬼吐烟了。迷糊的众人慢慢出现了清醒的迹象,出马老头愤怒的看着新娘,说:“这事老朽记下了,回头再见。”

  瞎子阴郁的看了看新娘,杵着导盲棍朝着宅子门口走去。

  “山不转水转,各位再见。”

  在大宅子崩溃的瞬间,新娘和陈年老鬼带着众鬼一起消失。“鬼生很寂寞,难得遇到陈先生这种有勇有谋的人,很期待下次算计您。记住,我叫诸葛若楠。”

  “三……三……哥,那小妞欺骗了老子的同情心,你怎么不一棍子打死她?”陈皮颤抖的走过来。陈球说:“你看孝子还能拿棍子打鬼吗?要不是他们莫名其妙的起内讧,孝子再厉害也打不赢一屋子鬼。”

  陈球不知道诸葛若楠见事不可为才见风使舵,坑了两老头,两老头才破了鬼宅的。他只是根据事件的走势做出了分析。
  噗通!

  痴呆的人慢慢转醒,迷糊的眼睛还没睁开,一个个接连倒地。陈皮环顾四周吓的猛缩脑袋,惊恐的看着地上的细沙和水说:“我们怎么跑河边来的,刚才桌上的菜不会是河沙吧?”

  “废话。不骗人吃河沙,一群鬼怎么杀死这多人?陈年老鬼打诸葛若楠是鬼打鬼,你见过它打人吗?不是特殊情况鬼根本打不到人。”我扫过河流和阴森森的树林,目光停在了出马老头阴郁的脸色。

  他看着一个个人倒下,满脸享受的说:“说真的,我很难理解陈老头是什么心态?有着强悍的手腕,霸占着整个四家镇,他自己不求财,不求名,不玩女人,还强势压制着不让别人追求这些,他这一辈子到底图啥?守灵人的脑子是不是都有病?”

  陈皮和陈球听到这话,深以为然的点头。陈皮说:“这老头不是镇上那个老中医吗?听说是个大师?怎么这幅德性?”出马老头说:“大师是装给地上这群人看的。”

  “因为我爸练了守灵的终极心法,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沾身。”我挤着嘴角笑着。出马老头与算命先生的反应一样,不信的摆着手说:“我也没几年活头了,被陈老鬼压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把俗人捏在手里玩了。负债子还,顺便给你找点麻烦。”

  “俗字,是人和谷,您有本事不吃饭,不拉屎,再喊他们俗人吧。”我看着地上的人,又冷厉的说:“还不走,不怕我把您留下?”

  出马老头摇了摇头说:“这些人都昏迷不醒,只有我能把他们送回去,如果我出问题了,他们再也醒不会清醒。对了,等他们醒来,我会暗示他们中了陈庄守灵人的招。”

  陈皮和陈球愤怒的要弄死出马老头,老头看到他两的样子很享受的说:“玩弄俗人哪有玩弄守灵人有快感。对了,省城有个姓赵的找我,让我帮着对付你,我拿了点好处答应了。随口帮着出了个主意,让他们贿赂陈庄的人把你赶出庄子,不知道你还能回庄不?”

  “给我打。”我杵着夜萧发抖,让愤怒的皮球两人动手抽人。“别打死了,弄断他十根手指头,他应该还能送这些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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