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就想把所闻的一些传奇故事写下来,一直在忙,刚弄完手上的活,现在总算能闲下心来写写,本书里的一些东西你完全可以当故事来看,个中情节不必太过较真,本来就是一些荒事杂谈。
此书大致是由我爷爷口述,我执笔,父亲补充。
我爷爷是一名木匠,手艺人,少年时读过私塾,是十里八村里的头号文化人,写的一手好字,逢年必定家里一大堆人来求爷爷的春联。
俗话说乱世出妖孽,清政府败亡前后,天下大乱,一些老村便发生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件。
于家村,隶属于山东莱阳,一个远离县城,三面环山的小村落,风景秀美,养育了我祖上多代。
那个年代的木匠主要作用就是做门窗扇,家具,谁家盖新房掌舵上梁,当然,迎亲的花轿跟入土的寿材也是做的。
太爷是周围村落里唯一的木匠,手艺精巧,为人热情大度,很受乡亲们的尊敬,家家户户有这样的事情都是找我太爷来做的。
冬季的一天清晨,爷爷那时候还是木匠学徒,随太爷早早起床,因为北山一户人家要娶新媳妇,所以要准备新房,要全套的新家具,时间很紧,太爷带着爷爷已经赶了两天的活儿了。
北山离家有三里多的山路,本来主家留我太爷过夜,但太爷知道太奶自己在家害怕,所以无论多远的路,晚上都要回家睡觉。
一路无话,爷爷跟着太爷只顾低头赶路,这里说一下那个年代木匠走夜路的习惯,逢走夜路,木匠手里必有白天干活用的工具,锛,一来预防山里的野兽伤人,二来这里有个很有意思的故事,传言:一个姓黄的木匠在一家人家里做活,这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跟刚进门的新媳妇,古时媳妇进门得对婆婆言听计从,稍有不顺便是忤逆不孝,如果被丈夫知道,是随时可以借故休妻的。
而这家主事的老太太好把肉食类的食物的放在一个篮子里,用布蒙上,踩桌子挂在房梁垂下的铁钩子上,防止老鼠偷食,因为家里有做活的,所以老太太早早割了肉,买了肘子,谁知晚上要招待黄木匠喝酒时候发现肉少了,肘子也只剩一个了。
老太太疑心重,以为是自己的儿媳妇嘴馋偷吃了,脸色不善的训斥了儿媳妇一顿,黄木匠劝了几句,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天天有肉食不见,老太太训斥儿媳妇也越来越厉害,黄木匠自己也很诧异,暗地里琢磨:这家媳妇莫不是缺心眼吧。
一天老太太有事出门,剩黄木匠跟新媳妇在家,由于没人伺候,黄木匠干活累了,就想去厨房寻点水喝,抽袋烟歇口气,哪知刚靠近厨房,便听到厨房里有动静,黄木匠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会让我撞上了吧。
常言道男女授受不亲,古时新媳妇是不能随便示人的,有伤风化,黄木匠刚要退去,奈何好奇心作祟,便轻手轻脚的来到窗边,用手指沾唾沫点开了花棂窗纸,凑了上去。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吓黄木匠一个跟头,原来不知何时厨房的后窗已经被打开,主人家养的一只大黄狗跟一只黄鼠狼正往里钻,就见两个畜生钻进来后爬上了桌子,黄鼠狼爬上了大黄狗的背,人立而起,用两只前爪灵活的取下了挂在房梁上的篮子,叼出部分食物后又原封不动的把篮子挂了上去。
接着两个畜生便大快朵颐起来,一直到吃完,这才大摇大摆的从后窗钻出去,不见了踪影,黄木匠看的心惊胆战,不过他好歹也是走南闯北的手艺人,见识宽广,稳了稳心神,水也不喝了,回去又埋头干起了活。
虽说不是心里装不下事之辈,但亲眼目睹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后,也是心神不宁的,一直持续到傍晚,老太太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查看自己放的食物,黄木匠也跟了上去,老太太见食物又不见了一部分,转身要去骂儿媳,被黄木匠拦住了,回头看了一眼安静趴在院子里的大黄狗,小声
跟老太太说起了自己今天看见的场景,老太太听完慌了神。
黄木匠便给老太太出了个主意:“在麻袋里装上一只肘子,骗大黄狗进去后绑上袋口,摔死。”
老太太刚要去准备麻袋,哪知院子里的大黄狗狂吠一声,黄木匠一回头,竟看趴在院子里的大黄狗此时已经起身,死死盯着黄木匠,眼珠居然变成了红色,看的黄木匠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抓起了一边的菜刀,大黄狗一看黄木匠拿起了菜刀,夺门而出。
黄木匠草草吃完了饭,起身要回家,刚出门,又折了来,稍一思量,拿起了用以整平木材的锛,一来锛跟伍尺是木匠手里仅有的两件长“武器”,二来若是随身带有斧子一类的凶器难免有匪患之嫌,而锛跟伍尺是只有木匠才用的工具,即可防身,又可表明身份。
月黑风高,加之又是荒山野岭,黄木匠这一路走的是心惊胆战,行到一荒僻处,忽见一黑影从旁边的树影里一闪而过,黄木匠定睛一看,嫣然是白天从主家跑出来的大黄狗。
那黄狗不叫不吠,只是坐在那里,眼睛泛着红光盯着他,黄木匠暗自戒备,一人一狗就这样对峙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不见黄狗有什么动静,黄木匠心里渐生烦躁,对着黄狗挥舞了一下手里的锛,大喊一声给自己壮胆。
接着就朝黄狗走去,黄狗一见黄木匠朝它走,便起身退起来,黄木匠进一步,黄狗就退一步,就这么一进一退,黄木匠被黄狗带到了一处斜坡,此时月亮被云遮住,一阵微风吹过,黄木匠一机灵,猛的发现漫山遍野都是游动的蛇,咝咝作响,黄木匠慌了神,不顾黄狗的威胁,迈开步子猛跑起来。
就在快要跑下斜坡的时候,天上的月亮从云里露出了头,黄木匠被手里锛雪亮的刃反射月光晃了一下眼睛,晃的黄木匠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却猛的发现前面野草丛生的地方有一个深坑,是被狗爪子刚刨出来的,再多走两步必会掉进坑里。
此时黄狗就蹲在坑的另一头,黄木匠急于脱身,挥动手里的锛,借着锛的长度朝黄狗砍去,黄狗转身逃开,黄木匠回头一看,漫山遍野的蛇就快追上来了,此时若绕过深坑跑,必会被黄狗从背后偷袭。
灵机一动,挥动手里的锛朝黄狗砍去,黄狗果然又朝后退去,黄木匠趁机绕过深坑,作势欲跑,余光看到黄狗朝他扑过来,回身一锛狠狠的朝狗头砍去,红白之物飞溅,黄狗的脑袋差点被锛锋利的宽刃砍成两半,正好掉在自己刨出来的坑里。
就在刚刚收拾了黄狗的时候,一旁树墩里一道黑影猛的窜出来,朝深山跑去,黄木匠定睛一看,哪有漫山遍野的蛇,不过是风吹草动罢了。
一阵凉风吹过,黄木匠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汗水密布,身上的衣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
自此后,木匠凡是走夜路,总会把锛或伍尺带在身边,木匠圈里的传言是说锛跟伍尺是驱邪的利器。
话说爷爷跟着太爷急着赶路,走了近半个小时,总算到了,刚近村就听到一个女高音在骂街,骂的很难听,边上围了一圈人,爷爷按耐不住好奇心,就钻到人堆里观望起来。
只见一个中年妇人披头散发的坐倒在地,嘴里一边大骂着自家的当家,一边用手刨土,那个年代的人心并没有散,周边村落里的人都认识,这个坐倒在地的妇人可是这周边村里的一大名人。
姓谁名谁这里不便表述,姑且就称她为妇人吧,妇人为人小气,经常是东家吵完西家吵,满村没有一个没跟她吵过架的,而且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家当家的也制不了她。
那个年代的妇人吵架有三大法宝,一曰哭,二曰闹,三曰上吊,这中间因人而异,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两个妇人吵架,吵急眼了,往往会撕扯在一起,被拉开后能熟悉掌握这三门法宝的妇人自然就占上风,往往开场白就是和衣坐倒在地,嘴里一句:“哎嗨,这日子没法过了,哎嗨哎嗨哟。”
拉开正式开吵的序幕,往往牙尖嘴利的一方会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家里尚未出生的婴儿统统骂一遍,其中又以音调高的一方为胜者。
吵架其中男人是不能插手的,如若败方男人出来为自己的媳妇出气的时候,优势一方的妇人便会扑上前去,一边撕扯,一边嘴里不干不净的继续骂,而缺少不了的一句名言就是:“你打死我吧,我不活了,哎嗨哎嗨呦。”
此时的男人只能任对方撕扯,是不能动手的,一旦出现推搡的情况,那对面便会不依不饶的用上抓挠咬,嘴里还得大喊:“打人了,大家伙都看看,某某家的男人打人了。”
男人往往受尽纠缠之苦的时候还得背上打人的罪名,若是事情闹大,村里主事的来调和的时候男人出现一方是亏理的。
聪明的男人会出面把自己的媳妇拖拽回家,待召集家里的亲朋好友后,找机会报复,阵势往往很大,前来助拳的大姨妈,二姨奶等都是能言善辩,牙尖嘴利的狠较色。
吵到这一地步,往往村里主事的就会来调和,劝解,弱势的一方便会用出第三大法宝,上吊,其实上吊只是个象形词,并不是指真的去上吊,多是被敌方围殴的一方回家取来菜刀一类的利器搁置在自己的脖子上,并扬言若是再进半步,就血溅当场。
这时候强势的一方也得稍微让步,由村里主事的来劝解一下,强势方报了仇,便也就这样就坡下驴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双方互相看见是不说话的,而大人往往也会教育自己的孩子,见了对方不准打招呼。
这种情况持续时间一般以年为计算单位,后时间悠悠而过,双方都忘的差不多了,便会因一些别的事情而重归于好。
在这里骂街的妇人不在此列,几乎村里所有的人见了她都会投去鄙夷的目光,用村里的话说就是:糜烂头,指无赖至极。
不过诡异的是此次妇人谩骂的对象不是旁人,是自家的家主,捎带也会骂上自己以及自家的祖宗十八代。
这种情况就有点匪夷所思了,爷爷在人群里探听了一番,方才弄明白事情的全过程,原来妇人家圈养了十多只老母鸡,用以下蛋换取生活必需品。
可近几天自家圈养的老母鸡总是莫名消失,一开始妇人以为是篱笆有空隙,老母鸡跑出去被嘴馋之辈寻来烹食了,为此还在自家门口破口大骂了一番。
可不见成效,老母鸡依然以每天一只的速度持续消失,终于,一天夜里,自家的家主起夜时候看见一只有狼犬大小的黑猫衔着自家的老母鸡从篱笆的空隙塞出去,篱笆外有黄鼠狼接应。
家主怕贸然出去会打草惊蛇,便隐身门内,黄鼠狼跟黑猫衔着自家的老母鸡绝尘而去。
第二天白天,这家家主把昨晚碰见的情况跟这妇人说了一遍,俩人冥思苦想了半天,生出一记,把院子里剩下的老母鸡用笼子装起来,放在屋内。
用竹条撑起麻袋,放在院里,麻袋里装上打破的鸡蛋,麻袋口的位置横放横木一根,用木条支起来,木条上绑有绳子。
若是黑猫进了麻袋,便可在屋内拽动绳子,横木落下压住麻袋口,一切准备就绪。
天黑,黑猫果然又如期而至,左右寻不到母鸡,却猛然发现有鸡蛋的腥味从一处洞内传来,贪嘴之余,一头扎进麻袋,俩人在屋里就看篱笆外的黄鼠狼急的直转转。
屋内的绳子一拉,横木应声倒地,正压在麻袋的口上,麻袋里的黑猫大惊,却无破袋之功,家主抄起准备好的锄头,开门一个箭步冲到麻袋边上,手起锄落,麻袋里传来黑猫的呜咽声,少时,麻袋已经被血浸透,里面的黑猫便不动了。
妇人这才战战兢兢的出门来,与家主抬起横木,打开麻袋,见黑猫的毛发通体乌黑,体型足足有成年狼犬大小,家主拎了一下麻袋,死悠悠的沉。
家主抬眼朝篱笆外看去,黄鼠狼早已不见了踪影,于是跟妇人把黑猫抬进屋内,连夜剥皮,妇人煮了一大锅猫肉,奈何猫肉发酸,实在是无法下口,只能倒掉。
猫皮便晾在院里,准备晾晒过后打出来用作保暖的材料。
谁知第二天,妇人便开始疯疯癫癫,嘴里一直在叨咕一些听不懂的话语,饭也不做,家也不操持了。
又过了一天,就是今天清晨,妇人早早起床,没有梳洗便开门出来,破口大骂,一旁的家主也是无奈,知道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已经请人去了。
太爷此时也已经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人群中找到爷爷,吩咐去取来伍尺,爷爷飞奔而去。
少时,伍尺已经取来,所谓的伍尺,其实说白了就是一根五尺长的方木,是木匠自己手工自制的,以趁手为好,也称为尺杆子,是木匠丈量长度的工具。
太爷接过爷爷手里的伍尺,顺手把锛递给了爷爷,拨开人群来到妇人跟前,作势欲打,这时就听妇人开口了:“你打也没有用,亲戚来串个门,不就是拿你家几只鸡吗?还至于活活打死,打死也就罢了,还煮了,煮了也罢了,为什么要倒掉,还把皮挂在墙上,今天不说出个道理来,你打死我也没有用。”
太爷一听,肯定是山里的黄鼠狼成精来报复了,俗话说黄鼠狼祸害人,祸至三代,可妇人家里唯一的儿子还是个瘸子,到现在都在打光棍,眼看就要过了生育的年龄了,估计是要绝后了。
也就无所谓了,只要不祸害现在活着的人就行,这时候人群里一瘸一拐的走来了妇人的儿子,太姥爷吩咐他去妇人屋里取来了鸡蛋一把(十二个)开口说道:“是这样,你看,事情已经发生了,你非要个说法,那你就说说你想怎么着吧。”
说道这儿,有件事情要提一下,那个时代的木匠是要在家里吨一些木料的,太爷也不例外,家里平时干活用的屋子西面堆着一堆木料,木料里就住着一窝黄鼠狼,太爷养着一条毛色乌黑顺滑的大狗,天气好的时候,经常能看见两只黄鼠狼带着几个小黄鼠狼排成一溜,或蹲或坐的在门槛处晒太阳。
也是一种缘分,太爷家里从没有老鼠,太奶养的鸡崽儿就在黄鼠狼面前晃悠,却从来连个鸡毛都没少过。
家里的这窝黄鼠狼还有着很有意思的故事,容我日过再说,这里暂时按下不表。
妇人眼珠一转,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去请一鞭子了,没用,我告诉你们,请谁来都没用,不信你就试试。”
一鞭子是这个村里比较有威信的一个人,因曾经主持两兄弟分家产生分歧,一鞭子抽死过牛,所以得来这么个外号,平时寡言少语,文化虽然不高,但一身正气,谁家分家,红白喜事等大事总是他在主持,年轻时不知道拜那个高人学过道,颇有两把刷子。
村里谁家的孩子要是被吓掉了魂,找他求道符,夜里孩子娘念着孩子的名字在孩子睡觉的炕头烧掉,第二天一准活蹦乱跳的。
太爷气定神闲的蹲了下来,开口说道:“这事儿孰是孰非还得请个明白人来做个见证,你先说说你想怎么解决吧。”
妇人眼珠又转,说道:“要说解决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现在我亲戚的魂儿还在这周围游荡呢,得在她家供桌上添个牌位,逢年过节得伺候好了。”
太姥爷:“就这些?”
妇人:“逢初一初九,得烧香磕头。”
太爷下巴朝里微微一收,脸色凝重了一下,没有开口,妇人继续说到:“还有,我今天这趟不能白来,怎么说也得给我送走。”
太爷起身,掂了掂手里的伍尺,开口说到:“我敬你得道不易,牌位可以加,这里有一把鸡蛋,带在路上垫吧垫吧,今天的事就算了了,日后若是还来纠缠,我手里的家伙事可不饶人。”
据爷爷的描述,当时妇人的手没闲着,一直在挖地,手指甲都挖出了血,估计太爷也是怕时间长了有什么变化,着急送它走,要知道黄鼠狼这种生物是诡计多端,狡猾透顶的。
不过如果那么轻易答应了它的要求也是不可能的,太爷也做不了这个主,而加个牌位是可以的,那个年代逢年都是要依礼供奉列祖列宗的,俗话叫放老谱,也叫供老母老母,农村说要是父亲伺候成年的儿子,便会有人说你家怎么老母老母倒着挂?指乱了纲常。
妇人听太爷这么说,瞳孔一下子缩小了,用很奇怪的语气开口说到:“害我亲戚一命,这点事都不办,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看来今天不给你们点厉害看看是不行了。”
说完猛的起身就朝太爷扑过来,太爷听它说话时候就戒备了起来,此时一闪身,手里的伍尺顺势打在了妇人的小腿处,妇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高儿蹦了出去,落地时四肢着地,虎视眈眈的看着太爷,嘴里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声,但不敢再往上扑,好似很忌惮太爷手里的伍尺。
人群哄的一声退开了,太爷手持伍尺也有点发懵,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嗵”的一声,好似土制猎枪的声音,妇人脸色一变,左右环顾了一下,愤恨的看着太爷说到:“你等着。”
就见妇人身边刮起了一阵黄色的小旋风,转眼现实不见,而妇人身子一软,趴倒在地,妇人的儿子赶紧上去查看,发现还有气。
太姥爷额头也见了汗,喘了一口粗气,这时匆匆走来一个戴着瓜皮小帽,身着灰土布衣服,一身短打装扮的中年男人。
来的正是外号一鞭子的男人,一鞭子到了跟前,查看了一下妇人的情况,微微叹了口气,吩咐妇人的儿子把妇人扶回家去,起身对看热闹的人群说:“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
人群熙熙嚷嚷的各自散去,一鞭子起身来到太爷跟前,拍了拍太爷的肩膀,示意太爷跟他进屋,爷爷也就跟在太爷身后进了屋,还不忘拿着那把鸡蛋。
进屋后一鞭子带着太爷进到里屋,看了看躺在炕上的妇人,缓缓的开口说道:“这是萝卜山上的那窝崽子干的,得找机会除了,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说完抬头看了看太爷,太爷脸色一变,说道:“这玩意我也不懂,就不参合了吧。”
一鞭子:“这件事你已经参合进来了,这帮崽子很记仇的,你打伤了它们的祖宗,这帮崽子肯定不会放过你。”
太爷微微低了低头,皱了下眉头,说:“那好,这样,我这几天得赶紧把手头的活做完,容我三天时间。”
一鞭子:“不行,这东西惹上身,就得尽早解决,拖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
太爷皱了皱眉:“什么时候动手?”
一鞭子:“今晚去踩踩点,最迟明天晚上就得动手。”
太爷:“那好,那就定下,今晚我就跟你去看看。”
一鞭子:“我也得准备点东西,晚上九点我在村西头的小树林那儿等你。”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太爷带着爷爷回到了做活的人家,心神不宁的干了一天的活。
一直到傍晚,草草吃过了饭,太爷带着爷爷急匆匆的往家赶,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太奶已经点起了油灯,准备好了烟丝,太爷每次回家都得就着油灯的火抽袋旱烟。
太奶就会在旁边跟太爷叨咕一天发生的琐碎的事儿,以往太爷总会默默的听着太奶叨咕,
但今天心烦气乱的,就回了太奶两句,让太奶闭嘴别叨叨了。
太奶有点不乐意,转身去外屋拿了点东西回来放在桌子上,什么都没说就上炕,准备睡觉了。
太爷一看,是一撮白色的毛,不明所以,就闷声闷气的问太奶怎么回事,太奶翻了个身,没理太爷,太爷只好说了两句好话,哄太奶,太奶这才坐起身来,跟太爷说:“这东西今天一天都在锅台上,一开始我没当回事,正好在烧火,就顺手捡起来塞进炉灶里了,可这东西不着,烧完火还在炉灶里,跟没烧一样。”
太爷打断道:“啊?哪儿来的这东西?”
太奶:“你听我说完,掏炉灰的时候看见了,也没在意,就跟炉灰一块儿倒猪圈里了,谁知一会儿它自己又回来了,我就觉得奇怪,拿出去又扔在猪圈里,躲在炕上偷偷看着,原来是西屋那窝东西从猪圈里衔来放在锅台上的,我就寻思有什么不对劲儿,就收起来了。”
太爷微微一愣, 拿着这撮毛就出去了,爷爷好奇,刚洗完脚,就跟着出去了,见太爷来到了西屋,坐在了小马扎上,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爷爷也走了进去。
一会儿,木材堆里探出一个小脑袋,紧接着整个身子都出来了,奇怪的是这个大黄鼠狼身后还跟着一个通体雪白的小黄鼠狼,太爷跟爷爷都很震惊,从来没见过这只小黄鼠狼,要知道黄鼠狼为什么叫黄鼠狼,就是因为它是黄的,从来没听过有白色的黄鼠狼。
震惊之余,大黄鼠狼带着白色的小黄鼠狼围着太爷转了一圈,回去了,太爷愣了好一会儿,爷爷央求太爷去的时候带着他,太爷没有言语,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一样。
过了一会儿,太爷起身,爷爷继续跟在太爷身后央求,走到正屋门口,太爷忽然停了下来,爷爷也顺势停下,太爷转身跟爷爷说:“你跟着可以,但不能跟你娘说,这事儿就咱俩人知道,一会儿得帮我撒个谎。”
爷爷很兴奋的答应了,太爷跟爷爷回屋后,太奶还坐在炕上,太爷腼腆着开口说道:“孩儿他娘,北山那个活儿这几天赶不出来了,得晚上赶赶,这两天不来家住,就在东家哪儿睡了,你要是害怕,就把狗牵进来。”
爷爷也在一旁点着头,太奶脸上有点不乐意的表情浮现,但一瞬即逝,少时轻轻开口说道:“那你们熬夜干活的时候小心着点,别伤着了。”
太爷应了一声,又就着油灯吧嗒吧嗒的抽着烟。
爷爷也很兴奋,那个年代的孩子没有通讯,眼光都闭塞在那片山里面,除了干活就是睡觉,少有娱乐,此次碰上这样一件不同寻常的事,自然就满怀期待。
等了一会儿,太爷看太奶快睡着了,去院子里把黑狗唤了进来,用麦洁草做了个窝,太爷蹲下抚了抚黑狗的头,黑狗很听话的来到太爷刚做好的窝里,趴下不动了。
太爷就回屋吹熄了油灯,关上门带着爷爷朝北山走去,一路上太爷都在嘱咐爷爷不准太靠前,到地方了太爷找个地方让爷爷藏起来,不准乱跑,爷爷自然是满口答应。
此时月亮已经升了起来,雪白的月光照着路,倒也看的清楚,估计到了地方,也就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
去北山的路就一条,奇怪的是这条平时走了无数遍的路,此时好像茫茫走不到头,一直走了半个多小时,太爷察觉到了不对劲,按说此时应该已经到村子了,可眼前被月光照的很清楚的歪歪扭扭的山路却远远看不到头。
爷爷此时还不知道,依然很兴奋的走着,太爷猛的停下,身后的爷爷一时没察觉,一头撞上了太爷的后背,太爷转身跟爷爷说:“你憋不憋?撒包尿吧。“
太爷一说,爷爷还真有点感觉,就跟着太爷走到路边,对着一棵树敦子撒起了尿。
说也奇怪,刚撒完尿,爷爷一个激灵,却忽然发现月亮已经升到半天空了,眼前还是一条路,但是是刚出村子的路,也就是说太爷带着爷爷围着村子转悠了半个多小时。
鬼打墙,爷爷此时心里忽然害怕起来,后背一阵阵的窜小凉风。
鬼打墙在那个时代不是那么罕见,那时候的手艺人多,走街串巷的多,走夜路的自然也多,总会有时运低迷之辈遇上,几乎人人都知道碰上了鬼打墙在路边撒包尿就能走出那个怪圈,特别是童子尿,一尿一个准。
太爷抬头看了看星辰,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了,虽然心里也有点发毛,但那个年代的人最看重面子,名声,吐口唾沫得是个钉,一般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没有特殊情况是绝对要做到的,否则坏了名声,日后出入这周边三村五寨,会遭人白眼,戳脊梁骨。
太爷分辨了一下方向,拉着爷爷匆匆朝约定的地方赶去,爷爷被太爷拉着,一路小跑。
到了地方,不见一鞭子的踪影,刚要开口呼喊,一只手忽然从背后伸出来,捂住了太爷的嘴,太爷一惊,手里的锛差点就朝身后挥去。
反应过来,回头一看,就是一鞭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夜色下很难分辨,一鞭子朝太爷比了个嘘的手势,摸了摸爷爷的头,示意太爷跟他走。
一路行去,月亮渐渐被云遮起来,爷爷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走在前面的太爷跟一鞭子。
糊里糊涂的跟着走了好一会儿,爷爷看太爷跟一鞭子都蹲在了一棵参天大树后面,爷爷也就跟着蹲了下来,仔细分辨了一下,原来前面不远处就是萝卜山了。
传言在古代萝卜山上长着一颗金萝卜,是某位皇帝派人来撒的种子,金萝卜一年长三铢(铢是古时候的重量单位,一两等于二十四铢),萝卜山的金萝卜已经不知道长了几百年了。
老人口口相传的的萝卜山上的金萝卜如果长出三片叶子,这周围村落就会出一百个秀才,个个都是治国之才。
可惜在不知道哪个年代,一个南方来的看地理(指看风水,俗话说北方识天,南方识地,说的就是北方人多能看出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晴天,南方人多能看出地底下藏着什么宝贝。PS:只是传言,不必当真)南方的先生窥破了金萝卜的玄机,用黑驴粪便抹在了金萝卜的叶子上,金萝卜便不再生长了。
南方先生算准时间,拔出并盗走了金萝卜,这周边村落便不再出秀才了。
白天去萝卜山上还能看到一个有碗口粗细的洞,不知道有多深,旁边还有两个比较浅的坑,传言说那是南方先生拔金萝卜的时候踩出来的。
一鞭子小声跟太爷说了一句什么,爷爷没有听清,就见太爷点了点头,轻轻拉起了爷爷,从小路往萝卜山上绕过去,月亮此时又出现在了天空,爷爷开始一身身的起鸡皮疙瘩。
到了半山腰,太爷带着爷爷到了一处大石头后面,按着爷爷的肩膀把爷爷按蹲在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慢从石头后面伸出了脑袋,朝前面看去,爷爷也禁不住好奇心,随着太爷偷偷的伸出了脑袋。
朦胧的月光下,隐约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平地上一群不断动弹的黄鼠狼,好像在撕扯着什么,距离原因,看不太清楚。
楼主在创作期,成型后会稳定更新的,看客大大们还请多多回复支持!
看了一小会儿,太爷便带着爷爷回到了那棵参天大树下,一鞭子不知道去哪儿了,俩人就在树影里等了起来。
莫约过了有半个小时,一鞭子轻手轻脚的过来了,碰头后什么都没说,带着太爷跟爷爷朝村里走去。
到了一鞭子家里,一鞭子的媳妇已经睡下,他便带着太爷到了西屋,点亮了油灯,小声问太爷:“看见了吗?”
太爷:“看见了,一群黄鼠狼。”
一鞭子:“那好,明晚八点半,你就在那儿埋伏,我去端了那帮崽子的窝。”
太爷:“怎么个弄法,你说说。”
一鞭子:“明天白天我去下陷阱,晚上你到了地方会有一根绳子,你就看好绳子,看有黄鼠狼进去了,你就拉绳子。“
太爷:“恩,就拉绳子就行是吧?”
一鞭子:“带着我的猎枪,拉不动就朝陷阱开枪,但开完枪一定记得赶紧跑,要是实在跑不了就找棵树爬上去别动,等我去接应你。”
太爷:“行,那就这么定了,明天白天我还有活儿,弄完我直接来找你。”
一鞭子:“行,那你俩今晚就睡在这屋吧,早点睡。”
说完一鞭子就回东屋睡下了,爷爷已经困的不行了,爬上炕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太爷依旧带着爷爷去东家做活,无话,到了傍晚,太爷跟东家说明天上午有点事,可能来不了了,明天晚上赶工。
完事后带着爷爷直奔一鞭子家而去,到了后发现一鞭子正在西屋鼓捣什么,就推门而入。
只见一鞭子把家伙事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此时正把一小壶煤油放进一个黄色的布包里。
看太爷来了,一鞭子又嘱咐了太爷几句,把一支土枪递给了太爷,爷爷伸手要去拿,被太爷一巴掌打了回去。
在一鞭子家待到傍晚七点,太爷就带着爷爷往萝卜山出发。
到了地方,时间还早,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太爷就让爷爷爬上了一颗大树,坐在树枝上不准动。
爬上树枝,爷爷看到不远处放着一盘磨,分上下两扇,此时被一块木头支着,磨盘中间放着好像鸡蛋一类的东西,太爷看爷爷爬上了树就蹲在巨石后面抽起烟来。
时间差不多到了八点,正是天黑之际,爷爷坐在树枝上勉强能看清楚那盘磨的轮廓,太爷起身来到磨盘跟前,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又回到了巨石后面,探出脑袋小心翼翼的观察着。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月亮升了起来,洁白的月光照耀下,爷爷坐在树上也能看清磨盘,磨盘里的鸡蛋已经被太爷都打碎了。
从萝卜山上蹦着下来三只黄鼠狼,都不大,估计是闻着味来的,一看见磨盘里的鸡蛋都争先恐后的冲了过去,藏在巨石后面的太爷看的真切,手上一用力,磨盘应声倒下,压住了两只黄鼠狼,还有一只侥幸躲开,屁滚尿流的朝山上跑去。
太爷见跑掉的那只黄鼠狼远去了,从巨石后面起身,来到磨盘跟前,又支起了磨,磨盘里的两只黄鼠狼被压的脑浆子都出来了,被太爷拎着尾巴扔在了一边。
弄完后太爷又回到了巨石后面,不一会儿的功夫,来了一群黄鼠狼,莫约有十多只,到了磨盘跟前看见死去的两只黄鼠狼都吱吱乱叫。
忽然,一个沙哑的说话声传了过来:“我给你们撑着,你们都来吃,使劲儿吃,吃完好干活。”
就见那群黄鼠狼撇下死去的两只黄鼠狼,一窝蜂的涌到磨盘里。
一听到说话声,太爷明显一惊,身形都有点颤抖,不过此时顾不得别的了,眼下正是好时候,太爷手里一较劲,就见绳子被拉的笔直,但那根支住磨盘的木头纹丝不动。
太爷知道这是来了有道行的了,放下了手里的绳子,抄起了放在一边儿的猎枪,瞄准了磨盘扣下了扳机。
就听轰的一声,脸盆大的一团黑沙直奔磨盘而去,那个年代的猎枪都是自制的,有些地方也叫鸟铳,打出来的不是子弹,而是芝麻大小的边角不规则的铁砂,一次装填只能打一枪,打完还得装填,铁砂打出枪口后是呈扩散状的,那时候谁的猎枪击中十米远的目标,铁砂的扩散还保持在脸盆大小,那就是一等一的好枪了。
太爷打完一枪就见磨盘应声而倒,一群黄鼠狼受惊,各自散开,跑的没影了,太爷没有犹豫,转身也上了爷爷在的那棵树。
一会儿的功夫,先前散去的那群黄鼠狼又聚集在了磨盘处,而且一个个发出很刺耳但又很悲凉的叫声。
一个沙哑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老祖宗被压死了,老祖宗被压死了。”
就见十几只黄鼠狼想合力推开磨盘,但磨盘一动不动,鼓捣了好一会儿,那个声音又说:“搬不动,搬不动,不能这么算了,报仇,报仇。”
明亮的月光下,爷爷就看到那群黄鼠狼的眼睛都变成红色的了,血红血红,本来坐在树枝上的爷爷此时手心里都见了汗了,索性整个人趴在了树枝上,双手双腿紧紧的夹住了树枝,以防自己掉落下去,喂了黄鼠狼。
太爷此时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群黄鼠狼,额头上已经汗珠密布了,一是因为紧张,二是刚爬完树,体力消耗。
只见那群黄鼠狼个个像是狗一样趴在地上嗅了起来,顺着绳子找到了巨石后面被太爷扔在一边儿的猎枪。
又顺着太爷的脚印来到了树下,围着树转了起来,就听那个声音说道:“跑不了,就在这棵树上,三儿,去拿大锯去。”
三四个黄鼠狼就跑开了,剩下的都蹲在树底下,不一会儿,跑开的黄鼠狼就拖着一件太爷跟爷爷都很熟悉的工具来到树底下,是木匠买树时候要用到的大锯,又称锯麻子,是那个年代伐木的必备工具。
锯刃基本都在一米半以上,两头的把手像擀面杖似得两根木棒固定,俗话:“拉大锯扯大锯”里的大锯就是指的这种锯,是由两个人合作使用的。
而黄鼠狼拖来的锯明显就小一圈,不过在月光的照射下,锯刃雪白铮亮,看着就锋利无比。
少时,树下传来次嘎次嘎的锯树声,太爷第一反应是这棵树撑不了多久,得想个别的法子脱身。
不过现在树下围着一圈黄鼠狼,贸然下去肯定不行,可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树就得被锯断,到时候爷俩可就一块儿没命了,想到这儿,太爷狠了狠心,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就地一滚,卸去惯性。
那个时代的木匠经常要爬高,所以做木匠的都是身手敏捷之辈。
太爷跳下树后,迅速站起身来,本想撒腿就跑,可习惯性的回头一看,树下的黄鼠狼都瞪着血红色的眼珠看向太爷的位置,可好像是看不见太爷一般,左右观望了一番,继续拉动大锯。
太爷不明所以,也就没急着跑,而是捡起一块土疙瘩扔向还在锯树的黄鼠狼,这下黄鼠狼炸窝了,扔下锯子开始四处寻找起来。
太爷见他们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虽说心里很纳闷,但眼下还是逃命要紧,刚要撒开步子逃跑,山顶方向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有红光冒了出来,像是起火了。
就见一群黄鼠狼一下子慌了神,那个沙哑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家里出事了,家里出事了。”
接着一帮黄鼠狼都朝山顶跑去,看它们走远了,爷爷也颤抖着从树上爬了下来,一屁股坐倒在地,太爷上去一把把爷爷拎了起来,朝村里跑去。
到了一鞭子家门口,爷俩都跑的气喘吁吁的,可就一鞭子媳妇自己在家,俩大男人进去不合适,就在门口等了起来。
等了半宿,下半夜三点多,爷爷已经被冻的开始流鼻涕了,一鞭子总算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背在身上的布包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此时一鞭子全身沾满了泥土,看太爷跟爷爷在自家门口,赶紧开门把这爷俩领到了西屋。
爷爷进了屋脱鞋就上了炕,就听一鞭子跟太爷说:“成了。”
太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鞭子接着说:“明天一早去捡,今儿太晚了,赶紧睡吧。”
说完就出门去了,一会儿就传来拍打泥土的声音,爷爷暖和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睁眼,已经是早上八点了,是被太爷叫起来吃早饭的,草草洗了把脸,吃过了早饭,爷俩就跟着一鞭子朝萝卜山走去。
路上,太爷把昨晚发生的事儿跟一鞭子说了一遍,一鞭子听完也很纳闷,尤其是黄鼠狼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太爷这件事。
猛地,太爷忽然想起离家时太奶拿给他的那撮白毛,此时还掖在衣服里呢,就想取出来给一鞭子看,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明明昨晚完事后还看见来着,怎么就找不着了呢,一鞭子看太爷好像在找东西,就开口问了一声,太爷就把出门前的事儿跟一鞭子说了,一鞭子听完激动的一拍大腿。
急急的开口问道:“那东西在你家住了多久了?”
太爷:“住了得有个十几二十年了吧。”
一鞭子:“哎呀,太好了,太好了。”
不过一鞭子说完太好了之后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太爷问他,他也只是说:“别着急,等回头我去趟你家,给你加讨个吉利。”
爷爷也不便再追问,跟着一鞭子来到了萝卜山山顶,原来萝卜坑就是那群黄鼠狼的窝,山顶此时遍布着黄鼠狼的尸体,粗略一看,大大小小的得有三四十只,大多皮毛都被烧焦了,场面很震撼。
一鞭子开始动手捡,太爷跟爷爷也跟着捡,堆在一起,一鞭子数了一遍,一共三十八只,吩咐爷爷去树林里捡干柴,除了挑出来的两只,其余的一把火烧了。
收拾完山顶的黄鼠狼,一行人又来到了半山腰的巨石那里,太爷惊奇的看见磨盘下压着一只黄鼠狼,胡须跟脑袋上的毛都是白色的了,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头了。
只是左腿位置有一撮红色的毛,一鞭子说:“那天去村里的就是这只,腿上被你打了一尺杆子,现在还没好呢。”
太爷愕然,爷爷还记得昨晚黄鼠狼用来锯树的大锯扔在树底下,就一路小跑去捡,可到了地方一看,哪有什么大锯啊,昨晚在月光底下看见的雪白铮亮的大锯原来只是一块牛牙骨头。
一鞭子笑了一声,开口道:“这东西成精了最会迷惑人心。”
接着烧了一开始被砸死的两只,拎着剩下的三只黄鼠狼带着爷俩回了村子。
太爷还想跟一鞭子把那磨弄回来,要说还是庄稼人,拿家伙事要紧,但被一鞭子阻拦住了,说:“昨晚不知道除没除根,这个磨就放在这儿,有这磨盘压着,就算没除根,它们也成不了气候。”
回到村里,一鞭子先把拎着的三只黄鼠狼放到家里,后直奔妇人家而去,妇人此时已经完全康复了,一鞭子简单说了几句,告诉她没事了。
妇人自然千恩万谢,不过一鞭子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妇人的感谢后开口说道:“要说这东西我是除了,但有一点,你想没想过它们为什么会找上你?”
妇人不解,一鞭子的脸色一下凝重起来,缓缓开口说道:“当初祖宗在此建村,自然是有他建村的道理,咱村子是三水卧牛之地,俗话说家庭不和外人欺,咱村子之所以这么多年平安无事,全靠邻里和睦村风和谐产生出来的和气压着这卧牛地,一旦出现窝气,撒气的现象,卧牛地就压不住,牛要起身,自然就有了空隙,邪物就会趁机进来捣乱,不是我吓唬你,你的脾气要是还不改改,日后肯定是要出大事的。”
说完也不理妇人变了好几个颜色的脸,起身出门,妇人家主赶紧出来送客,被一鞭子拉倒一边儿,小声嘀咕了些什么,家主一个劲儿的点头。
自此后妇人的脾气一下子转变,渐渐的跟邻里关系处的和睦起来,家里唯一的瘸腿儿子也在邻居的介绍下娶上了一房瞎眼媳妇,虽说是二婚的,但好歹有个暖被窝的,瞎眼媳妇还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给妇人家里续了香火,当然,这是后话,暂时按下不表。
从妇人家里出来,一鞭子又带着爷俩回到了家,见媳妇在洗衣服,就示意太爷去西屋,自己去拿了一把剔骨刀,一个盆,之前一鞭子带回来的三只黄鼠狼也放在了西屋。
太爷帮忙开始把带回来的三只黄鼠狼开膛破肚,剥皮抽筋。
奇怪的是三只黄鼠狼肚子里都剖出来一个像是蜜蜡的黄色珠子,胡须发白的黄鼠狼肚子里的最大,有黄豆大小,其余的两个大小差不多跟绿豆一般。
一鞭子小心翼翼的用软布包起三颗珠子,爷爷禁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大爷,这是啥?”
一鞭子:“这可是好东西,是天地之灵,一会儿弄好了给你带一个回去好不好?”
爷爷:“啥叫天地之灵啊?”
一鞭子:“小孩家家的,打听那么多干啥。”
爷爷:“那啥叫卧牛地啊?大爷?”
一鞭子心情也是不错,就开口给爷爷讲了一个卧牛地的故事。
一鞭子姓周,本名玄同,周姓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主姓,这个村子建村的主姓是孙姓,不过这个村子建村跟一鞭子的祖上有着颇多渊源,且容我一一道来。
一鞭子的祖上就出过风水先生,明代末年,一鞭子的祖宗(以下简称周祖)正是学有所成,小有名气的时候,孙姓的一家大户由于不堪战乱,找到了周祖,许下重金,请周祖寻一块风水宝地建村隐居。
周祖答应后,开始在这周边观测,周祖带着罗盘爬山涉水,博览群山,最终,看中了现在建村的这块地气,找到好的地气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周祖连续几天愁眉不展,背着手在这块地方溜达,一直溜达了十天有余。
这天,周祖又带着媳妇给准备的食物篮子来到了这块地方,将近中午,正巧有一讨饭先生路过此地,讨饭先生一身破衣烂衫,端着破碗,手里还拿着一根打狗棍。
可跟别的讨饭的不同的是这位先生的头发虽然杂乱,但却并不像其他讨饭者那样油腻,而且一身书卷气息。
周祖便邀他共进午餐,讨饭先生欣然接受,饭间,讨饭先生见周祖不时叹气,眉头不展,便开口询问,周祖便回答道:“先生有所不知,一户大户人家拖我寻一处风水宝地建村,我在此地已看了半月有余,却一直寻不到解决之法。”
讨饭先生:“哦,那你为何不去别处转转,要知道天大地大,为何死守这一处地皮?”
周祖:“我已看遍这周边地形,此地是周边最好的地气,东临水源,西北依群山,南方鹤羽华庭,在此地建村必然丁才两旺。”
讨饭先生:“那你看此地为什么地气?”
周祖:“我看出此地是卧牛地,但我知这户人家压不住这卧牛,日后若被这卧牛起身,必定凶险无比。”
讨饭先生:“你既能看出此地为卧牛地,为何这户人家又压不住这卧牛地呢?”
周祖:“此处卧牛地乃是为座下神牛,而这户人家又无大恶之人,故镇不住此地,奈何我学识浅薄,看不出这破解之法。”
讨饭先生微微一笑,开口道:“吃一餐用一物,皆为人情,缘遇,也罢,我就助你破了这卧牛地。”
周祖大惊,忙依道门规矩拜见,开口问道:“还没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讨饭先生:“名字什么的,早就忘记了,来,你随我来,我带你破这卧牛地。”
周祖跟随讨饭先生来到了东边的水源处,讨饭先生看了一下,挽起裤腿朝水源处走去,周祖也学讨饭先生的样子挽起裤腿,跟着下了水。
讨饭先生带着周祖来到了一处山溪激荡处,回头看了周祖一眼,开口说道:“你看这是卧牛地是不错,但你漏看了一眼,此处乃是三水卧牛地,所谓三水,乃是指这三条溪流,卧牛靠这溪水滋润,自然就珠光宝气,但要破这卧牛,其实也简单不过,你来看。”
说完掀起山溪激荡处的一块顽石,只见这块石头下两个圆润如玉的石丸正在溪水的激荡下缓缓转动。
讨饭先生伸手取出了两个石丸,只见这两颗石丸像是能工巧匠精心打磨出来的玉石器物一般,圆润,又不失光泽。
周祖心中一荡,好似明白了什么,随即闭目紧锁眉头,少时,眉头舒展,周祖睁眼之际却不见了讨饭先生。
寻找无果后,周祖便回去复命,此后孙姓氏族在此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一个村落,而周祖也辞去了孙氏家族的重金礼谢,求了一处住宅,在此扎根修行。
故事讲到这里,爷爷忍不住好奇心,插嘴问了一句:“大爷,那卧牛地是怎么破的?”
一鞭子:“其实这也是祖上顿悟出来的,通俗来说,座下神牛乃为雄性,但乞讨先生除去了它雄性的标志,养过牛的应该知道,公牛脾气最为暴躁,但一旦阉割,便会温顺不少。
按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不分泌雄性激素了,就像现实中的伪娘,自然也就凶不起来了。
讲故事期间,一鞭子的手一直没停,此时三只黄鼠狼的皮已经被扒下来了,一鞭子小心翼翼的收好其中两张,拿出剩下的一张剪开,让媳妇做了几个皮包,就是现在香囊样式的。
完成后,一鞭子拿出其中一个装上了一颗小黄珠给了太爷,让太爷带回家挂在正方屋檐下面,说是有妙用。
时间差不多已经将近十点,太爷见没什么要帮忙的了,就带着爷爷告辞离开了,一鞭子没有多挽留,只是告诉太爷七月十四晚上给他留着门,他要去。
太爷掐指一算,离七月十四还有近半个月时间,答应过后爷俩就直奔东家而去。
东家的活儿又干了近一个星期,完工后刚好立秋,算完工钱,太爷推着独轮车拉着花生带着爷爷走了十多里山路去了趟县城,置办了几块布料,用车上的花生换来了家里吃一年的油。
割了肉,打了酒,自然也少不了给爷爷买点稀罕玩意,其实无非就是一串糖葫芦,或是一个糖人。
自县城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这里的风俗立秋是要吃饺子,太爷也就急着赶路,免得耽误了太奶包饺子。
就在离家还有不到两里地的时候,爷爷忽然尿急,就跟太爷打了个招呼在路边解决,太爷也就停车歇口气,催促爷爷快点。
爷爷一路小跑到了路边的小树林,解开裤子痛痛快快的嘘嘘起来,完事一个激灵,刚准备提上裤子,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东西挂在树上晃悠。
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虽然还有光线,但已经看不清浓密的树林里的东西了。
爷爷虽然很好奇,但知道太爷还在路上等他,就匆匆提上裤子回到太爷身边,一边走一边跟太爷说看见的东西。
太爷就开口道:“可能是谁家的地瓜芋头挂在树上晾干。”
又走了不远,太爷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车子,问爷爷:“这周围没有人家,谁会把地瓜芋头挂在这么远的地方呢?”
爷爷表示不知道,太爷就让爷爷看着车子,自己一路小跑回去看看,爷爷也就拿出自己没舍得啃的半根糖葫芦坐在车子上舔起来。
过了得有十分钟,太爷也没有回来,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山路上只有爷爷一个人在看着车子,爷爷心里就有点发毛,张嘴喊了太爷一声。
但没有回应,爷爷惊慌之余,继续开口大喊,忽然,见一个呈十字型的影子正在逼近,爷爷没看清是什么,心里越发紧张起来。
影子走近后,爷爷才看清原来是太爷抱着一个人,爷爷赶紧迎上去,就见太爷抱着的人是个小姑娘,不过头发已经散乱,遮住了脸,看不清面貌。
太爷把人放到车上后就急匆匆的推着车子朝家里赶去,爷爷对太爷抱来的这个人很好奇,但见太爷着急的神情,也就没有多问,跑到车前帮太爷拉起车子来。
两里地的山路太爷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赶到了家,到家后太爷急匆匆的把人抱进了里屋,太奶惊了一下,这去趟县城怎么还带回一个女人来?
太爷把怀里的小姑娘往炕上一放,匆忙的跟太奶说道:“是路上小树林里上吊的,还有个女的,没气儿了,我就把她带了回来,你看着她,我喊人去看看那个女的。”
太奶一听是这么回事,赶紧用被子给小姑娘盖上,爷爷要跟太爷去,被太爷赶了回来,十分不情愿的要往炕上爬,被太奶拦住,吩咐去打盆热水,爷爷只好用木盆去锅里舀来半盆热水。
太奶用随身带的小手绢浸湿了放在小姑娘的额头,爷爷也爬上了炕,朝躺在炕头的小姑娘看去,此时小姑娘的头发已经被太奶屡到一边去了,只见这个姑娘莫约十二三岁。长的眉清目秀,煞是喜人,美人尖下还有一颗淡淡的红痣。
配合姑娘姣好的面容,相得益彰,只是从脖子一直到脸颊后面的一道鲜红勒痕破坏了这份美感。
太奶拉出姑娘的手开始揉捏起来,揉捏了一会儿,拿出缝衣服用的细针朝姑娘的中指指肚上扎去。
一针下去,姑娘全身一个战栗,紧接着咳嗽干呕声传来,姑娘睁开了眼,不过反应很剧烈,咳嗽不停,伴随着干呕声,太奶赶紧把小姑娘的上半身抱进怀中,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小姑娘可算是不咳嗽了,但趴在太奶怀里哭出了声。
整个过程爷爷完全是惊呆的状态,一来没想到小姑娘会咳的这么厉害,二来没想到太奶还能用针扎醒她。
太奶此时细声细气的在安慰这个小姑娘,爷爷没有事儿干,就下炕用碗端来了一碗热水,放在炕沿。
哭了一会儿,小姑娘可算止住了哭声,太奶端起碗来小口小口的喂她喝水。
喝过了水,小姑娘好似平静了许多,只是平躺在那里,对太奶问她的话置若罔闻,太奶问了两句,见她不说话,也就不再问,下炕拿来了面板擀面杖等一系列包饺子要用的家伙事,开始忙活起来。
刚摆弄完,大门传来了声音,一会儿就见太爷回来了,太奶赶紧下炕,太爷就跟太奶在正房小声说着什么。
炕上只剩下爷爷跟那个小姑娘,爷爷试着跟小姑娘说话,但没得到回应,也就作罢。
一直到太奶煮好了饺子,香气弥漫出来,小姑娘才有所动静,是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跟吞咽口水的声音。
太爷捣完蒜,拌好了,爷爷把饭桌搬上了炕,太奶开始小声的招呼小姑娘起来吃饭。
太爷此时已经坐在饭桌旁倒上了酒,就着饺子喝起了小酒,俗话说:饺子酒饺子酒,越喝越有。
小姑娘也爬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给太爷磕头,太爷哈哈一乐,赶紧让太奶把她搀了起来,说:“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太奶递给她筷子,看得出来她是饿急了,一碗饺子不到五分钟就下肚了。
太奶赶紧让她喝水,嘴里碎碎念到:“慢点吃,还有,没人跟你抢。”
吃过了饭,小姑娘讪讪的开口问太爷:“大爷,我娘怎么样了?”
太爷放下手里的烟袋,很正式的开口说道:“你娘也救过来了,不过她已经走了,把你交代给我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像对待亲闺女一样对待你的。”
小姑娘此时已经饱含热泪,自己低头喃喃的说道:“不可能,肯定不可能,娘不会扔下我一个人走的,她说要带我去找爹的。”
太爷是个粗人,一看小姑娘这般模样,便对太奶使了个眼色,以溜溜食为理由带着爷爷出了门。
走到村头,爷爷开口问道:“爹,那个女娃的娘真走了吗?“
太爷在村头的石碾子旁边蹲了下来,悠悠的叹了口气,说:“我赶过去的时候她娘已经没气了,从绳子上解下来后就把她放在地上,寻思先救这个活的,哪知道再招呼人回去看的时候他娘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一个小布包裹,里面有十块袁大头跟一封信。”
爷爷:“这么说她娘没死?”
太爷:“天知道。”
说完太爷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这世道要变啊,老天爷也不知道给没给这活人留条活路。”
当时的爷爷还太小,没能理解太爷说这话的意思。
现在想想,太爷当时肯定是看出了什么,据爷爷分析,估计是从上吊娘俩的衣着判断的,娘俩都穿着缎子面的衣服,当时农村甚至一些城里人都是穿粗布衣服的,能穿的起缎子面衣服的无非就是那些人,做官的,军阀头头,商人。
而这娘俩穿的是绣花缎面的衣服,也就是说非官即军,商人的家眷穿绣花缎面衣服的微乎其微。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使官军的家眷逃到这深山老村,要么是战争,要么是改朝换代。
而这两件事发生遭殃的必然是老百姓,所幸于家村地处深山,暂时还可保无恙。
不过这乱世中,谁又能估计到什么时候会有灭顶之灾呢。
话虽如此,日子还得过下去,感慨完后,太爷带着爷爷又溜达了一阵儿,就回了家,到家发现姑娘已经在炕头含着泪睡着了,太奶也已经放好了被褥,太爷跟爷爷轻手轻脚的上了炕,因为太奶要照顾小姑娘,所以太爷就只好跟爷爷一个被窝了。
秋收是农村最忙的时候,几乎全天都在地里干活,而男人晚上还有个特殊任务,看场子,那时候粮食收回来因为还很潮湿所以不能直接储藏,有专门的晒粮食的小广场,虽然是土地,但都被压实了,土话叫:场温。
是由几户人家联手建成的,都在向阳地方,晒粮食专用,到了晚上村里会留俩人看着收获的粮食,看场子的人不是固定的,由村里的男人轮流看守。
忙了几天,爷爷跟小姑娘混熟了,毕竟是孩子,熟络的快,也知道了姑娘姓苏,单字一个桐。
小名叫夕儿,但虽然奇怪,夕儿却对自己曾经的家跟家人闭口不提,谁问都不说。
不过这不耽误太爷太奶对夕儿的爱,太爷太奶早就盼着要个姑娘,奈何生爷爷的时候太奶出了点意外,太爷太奶本来已经死了心了。
这下可好,凭空掉下来个姑娘,可算是遂了太爷太奶的愿了。
这几天农忙,夕儿就跟着太奶在家做饭,收拾菜,太奶特意用太爷买来的粗布为她做了几身衣服。
换下来的绸缎衣服被太奶用小包袱包了起来,连同夕儿生母给的大洋跟信都放在了大衣柜顶上的箱子里了。
虽说换下了绫罗绸缎,穿上了粗布短打,倒是去了一些阴柔,多了几丝飒爽,给太奶打下手也是有板有眼的,很是讨太奶喜欢。
这个人便是我的姑奶,虽说进了庄户人家,但从不失一身气质,就像鸡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乡村文化没有渲染到她,此后还有很精彩的故事,暂时按下不表。
七月十四的晚上,一家人早早吃完饭,太爷吩咐太奶跟姑奶早早睡了,带着爷爷等在了村口。
一直等到晚上近十点,一鞭子总算姗姗来迟,一看太爷跟爷爷等在村头,快走了几步,开口说道:“忘了跟你们说了,这事儿只能半夜说,让你们等这么久。”
太爷也回应道:“没事,要说也奇怪,把你给的那个小皮包挂在屋檐下面,家里都不落灰了。”
一鞭子:“既然你俩都出来了,那我就说清楚,之前给你的其实是黄鼠狼成精后满月对着月亮吐纳,采集天地灵气催生出来的灵丹,不过这窝黄鼠狼在萝卜山住了不久,还没成大气候,给你的丹只能保持大概三年时间,到时候自己就会分化成灰。”
太爷:“这行子还这么多道道呢,那今晚应该怎么弄?”
一鞭子:“东西我都带来了,你俩一会儿得出点血,其实说白了就是给你家请个保家仙,保佑你们家全家平安,不受邪物滋扰,具体怎么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说话功夫到了家门口,太爷开门,一行人到了西屋,就是太爷平时做活的屋子,一鞭子摘下身上的布包,从里面拿出一块黄色的布铺在地下,开始一件一件的往布上摆起东西来。
一个香炉,一炉黄香,还有一些皱皱巴巴的黄纸,看得出之前是叠着的,现在拆开了,一个小盆,里面装着半盆黄米,还有一个精致的木头牌位,只是上面空白一片,三个小酒杯。
摆弄完,一鞭子吩咐太爷去取来一碗清水,恭恭敬敬的放在了香炉前面,酒杯后面,然后从腰里拿出一根针,让太爷跟爷爷把手伸过去,在太爷跟爷爷中指上各自扎了一下,挤出了几滴血,滴在碗里的清水里。
接着,一鞭子坐在了一边儿的马扎上,从怀里掏出了烟袋,爷爷赶紧上手拿起了火镰,给一鞭子点上了火。
一鞭子就吧嗒吧嗒的抽上了烟,一袋烟抽完,一鞭子翘起脚,在鞋底磕了磕烟袋锅,起身来到院子,仰头看起了天。
七月十四,离满月仅有一天。月亮此时正挂在当中,爷爷也跟着一鞭子抬头看天,可除了看见月亮,星星,什么都没有。
等了一段时间,一鞭子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爷爷看了一会儿脖子就酸了,回头看看太爷,太爷正坐在马扎上抽烟,爷爷对一鞭子摆在黄布上的东西很感兴趣,但被太爷瞪了一眼后又不敢造次。
无聊之下,爷爷便玩起了太爷的火镰,被太爷用烟袋锅在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吩咐去取来火绳,爷爷照办。
所谓火绳,其实就是巧手的农妇用灯芯草或玉米芯等编织的绳子,盘成一盘,点着后一直阴燃,但燃烧的很慢,那个年代抽旱烟的家里几乎都会有,闲暇时候,一帮人聚在一起聊天扯淡的时候必备,一根由火绳盘成的墩子能烧好几天。
有巧手的农妇想到了在里面加进蒿草,一来可以净化屋内的空气,二来夏天还可以做驱蚊的工具,睡觉时点燃一根,可以让你一觉到天亮,不受蚊虫的叮咬。
点燃火绳后,一股淡淡的烧荒草的味道弥漫开来,很是好闻,一鞭子回头吩咐道:“一会儿我做法时候,你俩千万别说话,也别乱动,要干什么我会跟你们说。”
太爷点头,此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了,一鞭子回到屋里,拿起那炉黄香,借着
墙上的油灯的火点着,就看这炉黄香冒出了微黄色的烟,一股奇香散发出来,好像有麝香的味道。
一鞭子手挽了一个很漂亮的花,接着来到黄布跟前,半跪在地,恭敬的把香插进了香炉,等了一会儿,忽然西边儿的木材堆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一鞭子赶紧让太爷跟爷爷跪在了黄布前面。
而他自己却起身来到了黄布侧面,垂手而立,少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木材堆里居然冒起了黄白色的烟雾,刚好被太爷看到,一下就急了,那可是太爷攒了很久的木料。
刚要起身查看是不是失火,一鞭子眼急手快,一个箭步窜到太爷身后,一脚踢在太爷膝关节处,把太爷又踢的跪了下去,太爷瞬时明白了,这是要现身。
赶紧跪好,一鞭子又度步到黄布侧面,依旧垂手而立,渐渐地,木材堆里的烟雾越来越大,一直到看不见堆成小山一样的木材。
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从烟雾里慢慢走了出来,一鞭子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的葫芦,拔开塞子一仰头把小葫芦里的东西倒进嘴里,接着朝黄香喷去,就见一股火苗窜起来,屋里一下子充斥着微腥微丑的味道。
那个瘦小的身影一张嘴,将那股火苗系数吞进肚子里。
一鞭子喷完东西好像很虚弱一般,身形晃了晃,猛的打了个冷战,又稳稳当当的站住了。
这时那个瘦小的身影开口说话了,是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好,好,哈哈哈哈哈哈。”
一鞭子接口道:“敢问大仙尊号。”
瘦小身影:“叫我黄太奶吧,我与这家祖上有些渊源,曾受救命之恩,也是时候报答了。”
一鞭子抬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开口说道:“这么说来,黄太奶是于氏祖上的朋友,那便好办了。”
黄太奶:“来,小娃娃,我听听你想怎么办?”
一鞭子:“晚辈乃周氏后代,今日得见黄太奶尊荣,不胜荣幸,若黄太奶有意守护这一家大小,晚辈自信还能做一个牵线搭桥跑腿的。”
黄太奶:“哦,原来是周氏一脉,我与你家祖上还有过一面之缘,也罢,那就麻烦你了。”
一鞭子点点头,没有开口,手上开始不停的变换着手势,随着手势越变越快,一鞭子的左腿猛的在地上一跺,随着这一剁,盛着太爷跟爷爷中指血的碗,猛地开始自己颤抖起来,碗里的水溅了一地。
奇怪的是溅射出来的仅是清水,一点红色都没有,随着碗里的水越来越少,太爷跟爷爷的中指血见见沉在了碗底,直到水血只剩下一个碗底的时候,一鞭子掐在一起的手猛的崩开了。
黄太奶微微一笑,一鞭子脸色一红,开口道:“晚辈学艺不精,让黄太奶见笑了。”
黄太奶:“无妨,年纪轻轻便有一身本事,偶尔失手也不是什么丢人事,说起来你父亲七十有二那年还失手差点送了命呢。”
太爷的耳朵立马支楞起来,只知道一鞭子的父亲曾是这周边村里名动一时的先生,皮猴洞里的气候就是他收拾的。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七十多岁了,忽然就封挂封笔,没几年就郁郁而终,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曾有传言说他因为跟人斗法失败受了重伤,也有传言说他因为贪图金银破了道门规矩,受了天谴。
总之各种传言,但都没得到证实,但随着他老人家的去世,事情也就被人们渐渐淡忘了,不过这件事是这周围村里的一个不解之谜,太爷自然从小就知道,现在听到关于这件事的详情,自然就好奇。
可见黄太奶没有说下去的意思,自己也不敢随便开口询问,只得压住自己的好奇心。
这时一鞭子闭目深深的喘了口气,猛的睁开眼,又开始变换手势,不过明显没有第一次快了,身形都有点微晃,看得出是在咬牙坚持。
黄太奶全都看在眼里,但没有言语,直到一鞭子的左脚猛地跺地,满头大汗时,黄太奶微微张了张嘴,一股黄色的气体从黄太奶嘴里飘出来,直奔一鞭子而去,从一鞭子鼻孔钻了进去。
就见一鞭子猛的精神一震,脖子上的青筋也慢慢缩了回去,地上的碗颤抖的更厉害了,少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两滴水珠包裹着太爷跟爷爷的中指血竟然凌空飘了起来。
黄太奶抬手一招,那凌空的两滴血水就飘飘摇摇的朝黄太奶飘过去,到了跟前,黄太奶一张嘴,把两滴血水含到嘴里。
一鞭子看着黄太奶把血水喊道嘴里,松了口气,手势也慢慢散开了,缓了一会儿,道:“谢前辈出手相助。”
黄太奶微微一笑,没有搭话。
一鞭子把那块空白的牌位放在了盛黄米的小盆里,走到太爷旁边跪了下来,双手端起黄布上的小酒杯,举过头顶嘴里念叨到:“日出东方异地游。”
接着把手里小酒杯里的酒倒进了黄米盆里,又端起一杯:“手持金鞭骑座牛。”
第三杯:“三声喝断长江水。”
不过这第三杯酒是倒进了自己嘴里,朝太爷跟爷爷猛的喷了出去,喝了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就见半屋子的黄白色烟雾都朝黄米盆里飘去,眼前全是烟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一鞭子小声跟太爷跟爷爷说:“赶紧磕头,别起身。”
接着自己也跪趴在地,太爷跟爷爷有样学样,也跪趴在地。
等了得有十多分钟,一鞭子起身,太爷跟爷爷也随着起身,见眼前的烟雾已经消散,黄太奶也不见了踪影。
黄米盆里的半盆黄米已经乌黑,像是腐败了一般,可原来空白的牌位上多了一行字,黄太奶之位。
一鞭子恭恭敬敬的又磕了三个头,太爷跟爷爷也跟着磕。
完事后起身,一鞭子松了口气,说:“成了,暂时把这个牌位跟祖上的牌位供在一起就行了。”
说完把黄布上的家伙事都收进了布包里,太爷要帮忙,但被一鞭子拦住了,有些东西是凡人的手碰不得的。
收拾好了,只剩下地上的黄布跟那个黄米盆了,一鞭子捡起了地上还湿着的黄布,用很奇怪的方法把排位包了起来,递给太爷。
太爷赶紧双手接过,一鞭子开口道:“记得把这半盆黄米蒸熟,让俩孩子分着吃了,对身体好。”
太爷拿着排位急匆匆的放到了正房挂谱的地方把排位跟祖上的牌位放在了一起。
又匆匆出来,好像要问一鞭子什么,可一鞭子摆了摆手,道:“别问,行了,事儿弄完了我也该回去了,七天后的晚上我还会来的,到时候准备一桌好菜,咱哥俩好好喝几杯。”
说完就朝门外走去,太爷跟着去送,刚出大门口,一鞭子一个趔写,差点摔倒,太爷赶紧扶了一把,问道:“怎么了?没事儿吧?”
一鞭子稳了稳身子,站直了说:“没事,唉,祖上的手艺失传的比研究的多,这道门里的事儿,说不好就得失传了啊,行了,别送了,我没事,赶紧回去睡觉吧。”
走了两步又回头跟太爷说:“对了,差点忘了,这几天你千万小心点,别跟人置气,别跟媳妇吵吵,也别打孩子,有什么事儿赶紧去找我。”
爷爷印象里,太爷脾气虽然很急,但从不跟太奶动手,仅有的几次争吵也是在太奶委屈的眼泪里以太爷的妥协而告终。
跟邻里关系处的都非常好,太爷的脾气急是急在做事上,要是有答应别人的事儿没做完,才会着急。
说道打孩子,这是那个年代的特产,那时候说棍棒底下出孝子,爷爷还记得他还很小的时候一次跟他的小伙伴背着大人偷偷去河里游泳,被去洗衣服的太奶抓个正着,结果就被太奶拎着耳朵回了家。
在太奶告知了太爷后,太爷用藤条狠狠教育了爷爷一顿,从那以后爷爷整个童年再也没敢去深水地方游泳。
所以,太爷也就没放在心上,随口应了一句,看一鞭子走路都打晃,太爷不放心,要送一鞭子回家,但被一鞭子硬推回了门内,只好作罢。
回到屋里,太爷跟爷爷轻手轻脚的上了炕,发现太奶还醒着,此时已经是下半夜了,爷爷听见太奶跟太爷小声说着什么,也没在意,困极了,沾枕头就睡了过去,毕竟明天还得下地干活。
第二天早上,爷爷被准许睡个懒觉,一直睡到八点,太阳升起老高了,太奶才喊爷爷起床吃饭。
接下来的几天很平静,地里的粮食都收了回来,除了菜园里的萝卜白菜,就没什么活儿了。
一直到第六天,这天清晨起床,跟平常一样,但干活时候太爷总感觉身后有人,可回头看什么都没有,大白天的,太爷也就没当回事。
一天的劳作,到了晚上太爷硬是睡不着觉,很奇怪,平常干了一天的农活晚上基本倒头就睡,一觉到天亮,可那天夜里太爷就是死活睡不着。
觉得心里很烦闷,翻来覆去,最后索性不睡了,坐在炕沿点亮了油灯,对着油灯抽起烟来。
太奶被太爷吵醒,就迷迷糊糊的问:“怎么了?怎么不睡觉?”
太爷心里烦闷,就没吱声,太奶又问了一句,也没得到回应。
就有点不愿意,但没再说什么,翻了个身,搂着姑奶又睡了过去。
太爷闷头抽了好几袋烟,依然精神抖擞,百般无奈之下就开始盘算起今年的收成。
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大概在十一点左右的时候太爷总算有了一丝困意,可就在吹熄油灯的时候余光一扫,看见了一个黑影,就站在前面不远处,高高的个子,头上似乎还带着瓜皮小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太爷心里一惊,抓起了油灯朝后退去,把油灯放在了头顶的窗台上,摸过火镰哆哆嗦嗦的点着了油灯。
随着灯光逐渐亮起来,那个黑影就消失不见了。
但一系列的动作又吵醒了太奶,太奶又问:“你怎么了,怎么还不睡觉?”
太爷怕跟太奶说了吓坏她,就不言语,那个时候的灯油是要用粮食换或花钱买的。
平常的庄户人家到了晚上早早就熄了灯,就是省那点儿灯油,此时太奶见太爷坐着不说话,心疼那点着的灯油,就吹熄了油灯。
随着灯光的熄灭,那个黑影又出现在了那里,太爷心里发毛,又点起了油灯,并用脚踢醒了爷爷,小声跟爷爷说:“去西屋把我的枪拿过来去。”
爷爷十分不情愿的打着哈欠起身披上衣服去西屋拿来了太爷的猎枪,太爷让爷爷去了中间,自己到了炕梢,把枕头竖了起来,半倚半躺在那里,枪就顺在了身边。
太奶心疼灯油,嘴里嘟囔着又吹熄了油灯,那个黑影又出现,太爷就点起油灯,如此反复几次,太奶急了,开始小声质问太爷,太爷也没有搭理。
太奶十分恼怒的吹熄油灯,那个黑影还在那里,太爷知道再点起油灯就得跟太奶吵起来,一鞭子还特意交代过不能跟媳妇吵吵,所以就没点,只是左手紧紧的抓住了猎枪。
等了半天,就在太爷以为那个黑影会一晚上不动的时候,忽然见那个黑影伸手摘下了头上的帽子。
太爷心里大惊,抬手就是一枪,黑夜中枪口喷出的红光很刺眼,那个黑影一闪,消失不见了。
太爷一身冷汗立马就下来了,一家人被枪声吵醒,太奶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做起来开始训斥太爷,太爷点亮油灯,看北墙根上放在大方凳上太奶用浆糊、花纸自己糊了一半的笸箩被太爷一枪打的全是窟窿。
太奶更急了,太爷此时心脏砰砰的跳动,就颤抖着开口道:“别说话了,赶紧睡觉吧。”
太奶听出了太爷语气不对劲,但太奶是个很典型的贤妻良母,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没有再问,转而开始安抚着两个孩子睡觉。
太爷就睁着眼整整一宿没睡。
直到听到了鸡鸣声,太阳从东方露出了头,一丝光芒在天地间出现,太爷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靡起来。
太奶起床打发姑奶跟爷爷去洗脸,自己来到太爷身边,轻声问太爷怎么回事,太爷实在不想说话,毕竟精神紧绷了一夜,就勉强摆了摆手,爬到炕头呼呼大睡起来。
太奶见太爷躺下不一会儿鼾声大作,也就任由太爷睡去,自己叠起了剩余的被子,下炕做饭去了。
做好了饭,喊了半天太爷也只是迷迷糊糊的应声,根本不起来,也就没有再喊,在锅里给太爷留了饼子。
太爷这一觉儿一直睡到下午一点,才悠悠醒了过来,醒来就喊太奶,太奶就赶紧拿出给太爷留的饭,伺候太爷吃饭。
太爷脸都没洗就开始吃起来,吃饭途中太爷听太奶说了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村里某某的媳妇昨晚跳井死了,而且就是因为做饭时候没注意烧糊了锅被男人说了几句。
太爷一激动,差点儿噎着,脑子里高速运转起来,一直到吃完饭,太爷才悠悠的开口跟太奶粗略说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儿。
太奶听完心惊不已,脸色都变了,太爷微微叹了口气,说:“看来就是那行子搞的鬼。”
太奶:“什么行子啊,你别吓唬我,我胆儿小。”
看太奶害怕的样子,太爷岔开了话题,开始吩咐太奶准备菜,说今晚一鞭子要来喝酒。
太奶埋怨了一句:“怎么不早说。”
就开始打算家里的菜,就听太爷说:“一会儿我杀只鸡,去他二大爷家弄条鱼,剩下的你打算吧,我先去某某家看看。”
村里都是姓于的,基本家家都有亲戚,虽然分枝出了几个家族,但祖宗都是一个,所以有了红白喜事没有事儿的都会去帮忙,后来经村里主事的几个老辈儿商量,分片儿成立了几个会,交会费,家里有了白事儿会里的几家帮忙忙活,那时候谁家老人死了可是大事,即使再忙也得放下工作来参加葬礼。
还得有吹手,这是土话,其实就是花钱请来一帮吹唢呐,笙等乐器的乐队来吹一些哀乐,解心疼。
还有代饭,就是说家里有老人没了,得有很多客人来送老人最后一程,规矩很多,家里要设灵堂,孝子孝孙跪在两旁,客人进门首先得跪下磕头上香,两旁的孝子孝孙跟着一起磕头,表示对客人的回礼。
而客人太多,一家人是无论如何也伺候不过来的,这时候就会找日子过的比较好的几家帮忙代饭,会提前下单子通知,下单子是由乐器里面的大杆儿(就是长唢呐,声音低沉浑厚,能营造出庄严哀伤的气愤)跟着孝子孝孙挨家去送,主家出门来接单子,孝子孝孙要磕头行礼,但主家不能受这个礼,要躲到一边儿。
代饭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其实说白了就是让白事儿这家的客人去你家吃顿饭,俗话叫伺候客,北方农村的农民多豪爽之辈,伺候客最好的方式就是喝酒,在家里喝倒了,那就是伺候好了,虽然有酒后失德之辈,但不耽误主家尽心尽力的伺候。
那个年代生活水平不好,饭后回到白事儿主家客人们会聚在一起讨论谁家饭菜做好的。
但如果一个会里你不给别人代饭,你趟事儿的时候人家也不给你代饭,还有主动要求代饭的,因为怕自己趟事儿没人帮忙,而白事儿这家就会找跟自己比较好的,或是家境比较富裕的。
白事儿还有很多规矩,以后会慢慢讲到,这里就暂时按下不表。
这里跳井死这位正好跟家里是一个会,太爷自然是要过去看看的。
到了他家,家里已经设了灵堂,太爷依规矩进门磕头上香,孝子孝女已经哭成了泪人,家主也是愁眉不展的闷头抽烟,太爷就起身转悠到了尸体旁边,趁着没人注意时候偷偷掀起了盖尸体的白布,那时候家里设灵堂是有帐子的,其实就是用一块白布隔开死者,死者安放在白布后面,白布前面是死者的牌位以及贡品,也就给了太爷偷看的机会,传言被鬼迷死的枉死鬼死后尸体的脑门是会变黑的。
太爷看了一眼尸体,果然脑门有淡淡的黑色,定然是枉死无疑,死人死后亲近的人是要用湿布为其擦拭身体的,好让其干干净净的投胎,太爷没动声色,转悠到了院子里去找主事的询问有什么要帮忙的,然后就跟着帮忙的去县城买白事儿要用的东西了。
一直忙活到傍晚五点多,太阳已经西斜了,太爷见忙活的差不多,用不到人手了,就告辞回家,孝子孝女是要在灵前守灵的,要守整整一夜。
顺路去拿了鱼,这鱼其实是村里好抓鱼摸虾之辈抓来养着自己吃的,不过前几天被太爷知道他家里有鱼,就早早就跟他定好了要拿一条。
回到家,意外的看见还有一大块肉,一个肘子,原来村里刚好有人杀了一只病猪,太奶就去割了肉,买了肘子,准备晚上让太爷跟一鞭子好好喝一顿。
见太奶已经把菜准备的差不多了,太爷就在太奶的指点下从鸡笼里抓来了下蛋不好的一只鸡,磨刀霍霍。
太奶也已经烧好了水,一会儿的功夫就收拾好了白条鸡,就等一鞭子来了就开始做了。
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一鞭子的身影,太爷有点着急,就打发爷爷去叫,爷爷就一路小跑,朝一鞭子家赶去。
那时候除了逢年过节,基本一年到头见不到点肉腥儿,此时看太爷又是杀鸡又是宰鱼的,孩子自然就馋的口水连连,恨不得马上就开吃,有动力,自然干活的时候也就卖力气。
可气喘吁吁的到了一鞭子家,大门紧锁,一鞭子的媳妇跟女儿都不在家,爷爷左右邻居打听了一下,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扫兴而归,太爷也有点坐不住了,按说就算下地此时也应该回来了,何况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即使在地里干活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又等了一会儿,依然不见一鞭子,太爷盘算了一下说:“开始做,要是做好了再不来,估计也就不来了。”
太奶就开始掌勺做饭,刚烧热了锅,油还没放,外面就传来了推门声,太爷出院子一看,来的正是一鞭子。
让进屋里上了炕,炕上早早放好了饭桌,姑奶跟太奶在地下忙活,爷爷跟太爷随着上了炕,茶壶里续好了热水,闲扯了一会儿,第一道菜上桌,太爷就跟一鞭子开始了推杯换盏。
家里有客人吃饭也是有规矩的,就是男人喝酒,女人不能上桌,只能等男人们吃饱喝足,饭菜撤下去,男人们开始喝着茶水聊天时候女人才能在底下吃一口。
上菜的顺序也是有讲究的,俗话说一鸡二笋鱼收尾,说的就是家里来了客人,第一道菜要上鸡,第二道菜要上发好炒出来的干笋,后面有多少道菜接着再上,但前两道是一定要这么上的,最后上鱼。
等鱼上来了,客人也知道菜上齐了,喝了杯中酒顶多再喝一杯就差不多了,而这最后一杯酒往往喝的很慢,前面喝下肚的酒此时也差不多开始发作,话开始变多,热闹劲儿就上来,聊天为主,喝酒为辅了。
上鱼也是有很大规矩的,鱼上了桌,鱼头是要冲客人的,如果有多位客人,就冲向辈分最大的,平辈就冲向年龄最大的,而鱼头冲向的这位客人不动,别人是不能动这条鱼的,不然就乱了规矩,事后会遭人耻笑。
当然也有喝酒兴起,聊天途中没看到鱼头指向自己的客人,这时候主家陪酒的就会用言辞提醒,一般会说:“来来来,尝尝这个鱼,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
客人此时就知道这是在提醒自己动筷子,大部分鱼头冲向的客人就会笑呵呵的拿起筷子,把鱼眼抠出来吃掉,剩下的也就可以开始品尝。
开始喝了,爷爷朝太奶要了只碗,说是要吐骨头用,其实是偷偷的把其中一条鸡腿藏在了碗中,太爷跟一鞭子都看在眼里,不过一个孩子,一鞭子没往心里去,太爷自然就不好点破。
随着菜一道道上来,太爷跟一鞭子的酒也越喝越顺,聊天中的话题指向了一鞭子傍晚的去向,一鞭子一开始含糊其辞,但没架住太爷的一再追问,开口说道:“去哪儿,还能去哪儿,去皮猴洞了。”
太爷一惊,皮猴洞可是太爷的上一代人之前的有大气候的地方,邪的很,就问道:“好好的去那儿干啥?”
一鞭子:“其实我也不瞒你,我是干什么吃的你也知道,你还记得我前几天来给你家讨吉利的时候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吗?”
太爷应声,一鞭子接着说道:“你以为我在看什么?我是看见了个拿牌子的讨死鬼儿,我知道那行子是要寻替身的,我这一行,泄露天机,天谴最多的不是报应在自己身上,而是报应在子女身上,所以这拿牌子的讨死鬼儿最愿意找我这行里的子女,我是带着她们躲灾去了。“
一席话说的太爷一头雾水:“我说,这东西我也不懂,拿牌子的讨死鬼儿还是第一次听说,今儿也没有外人,你就给兄弟说说到底是咋个回事?”
一鞭子看了看太爷,又转头看了看瞪着小眼巴巴的看着他的爷爷,哈哈一乐,问爷爷道:“想知道?”
爷爷点点头,一鞭子:“真想知道?”
爷爷又点头,一鞭子:“不怕吓的晚上尿炕?”
爷爷咧嘴一笑,一鞭子最喜欢男孩,奈何自家媳妇生了个女孩后无论再怎么努力也肚子也没了动静,他知道这是他的命,可挡不住他喜欢男孩。
一鞭子:“这样,你叫我声干爹,我就给你讲讲。”
爷爷看了看太爷,太爷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爷爷好奇心作祟,万般无奈之下扭扭捏捏的喊了一声:“干爹。”
这一声喊,可算把一鞭子喊美了,酒劲儿上来的一鞭子一拍桌子,开口说道:“好,我就收下你这个干儿子,明天你去我家,干爹给你个改口礼。”
说完看了看太爷,太爷脸上有微微不自然的表情,一鞭子又开口说道:“咋,你以为我开玩笑呢,我跟你说,我早就看中这个娃儿了,让他叫我一声干爹亏不了他。”
太爷赶紧道:“说哪儿去了,你当他干爹我咋能不愿意,不过这事儿吧,是不是得有个啥礼数,我不太懂这个,好像听说还得请干爹收头发是咋回事来着。”
一鞭子哈哈一乐:“哪儿那么多规矩,今儿我收了这个干儿子,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没有那么多讲究,该咋还咋,过年串串门热乎热乎就行。”
要说太爷毕竟是传统的手艺人,骨子里还是遵循老祖宗留下来的那点儿东西,比较保守,可一鞭子可是能在某种程度上窥破天机的人,眼界开阔,自然就没有那么多鸡毛蒜皮的挑挑拣拣。
事儿定下来后,一鞭子很是兴奋,让爷爷坐在他身边儿,爷爷就爬过去坐在了一鞭子跟前,一鞭子把碗碟里的好菜一个劲儿的往爷爷跟前夹,这时候姑奶撩开了门帘,要上鱼了,鱼头自然是冲一鞭子的。
一鞭子抄起筷子把鱼眼睛扣下来吃了,紧接着用筷子掀起了一大块鱼肉夹给爷爷,又跟太爷碰了杯,一口干了杯里的酒。
太爷又给他倒上,他也没有阻拦。
掏出了怀里的烟袋,装上烟丝,爷爷机灵的拿过火镰给他点上了火,一鞭子深深的抽了一口烟,悠悠的开口说道:“ 所谓这拿着牌子的讨死鬼,其实就是这鬼差拿错了的人,到了地府发现他阳寿未尽,阎罗王就会赐他一块牌子,他拿着牌子就可以到阳间找一个替身,成功后直接投胎,不用受那阴间之苦。”
爷爷脑子一转,开口问道:“那被他迷死的不是也是枉死鬼吗?”
一鞭子:“不,被他迷死的是枉死鬼没错,但都是阎罗王账本上记着的,前世做过孽,阳寿不定,三岁死也是死,八十死也是死,这种人都是阎罗王迷糊时候跳进投生井的,再回到地府就不能成人了。”
太爷接过话头:“这地底下的事儿,咱不明白,我就想问问这事儿是怎么回事。”
太爷把昨晚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一鞭子听完大呼:“侥幸,侥幸,幸好没跟弟妹吵起来,这讨死鬼迷惑人,都是一个套路,先让人跟人生气,有了委屈他就能放大那个委屈,脑子一迷糊,人命就没了。”
太爷跟爷爷都有点听不太懂,一鞭子看了看俩人的表情,在爷爷鼻子上一刮,道:“这个事儿我一直憋在心里,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现在咱们是一家人,我今天就说说这个事儿,你们都知道我爹是这一带有名的先生,但都不知道晚年发生了什么,我今儿就告诉你们,但我希望哪儿说哪儿了,过了今晚就再别提这档子事。”
太爷跟爷爷赶紧表态,一鞭子苦笑了一声,道:“我爹的确是跟人斗法失败受了重伤。”
接着,一鞭子就打开了话匣子,原来,一鞭子的父亲继承了周家先辈们的血统,阴眼,出生便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景象,加上天资聪慧跟先辈的悉心教导,年纪轻轻便能独当一面。
要说年轻人有了一身本事,免不了轻佻狂躁,一十八岁那年,一鞭子的父亲(以下简称周父)正在地里赶着老牛,扶着犁耕地,干了一上午,还剩下一点儿,就想赶紧耕完。
眼看着一块在地里干活的都回家吃饭了,渐渐的地里就剩周父一个人还在吭哧吭哧的干活。
忽然,从小路上跑来一个有一米三四个子的人,留着胡子,但走路很是灵巧,看着说不上有多大,一边急匆匆的走着一边儿喊周父的名字:“xxx,快,让我扶着,让我扶着。”
周父搭眼一看,这人满身妖气,定是这山里的什么修炼成精,不过周父那时候功力尚浅,看不出这东西的真身。
那个时代的人心并不像现代的人心这般松散,周围几个村来来回回就这些人,偶尔有个陌生人来大家都会详细的盘问你是哪个村的,姓什么叫什么,做什么营生的,来这里的目的等等等等。
不过听爷爷说过一个传说,在太爷还小的时候到了夏天晚上,这周围村里经常会有人敲门,开门看这人并不认识,围着头巾,手里还拿块像是抹布一样的手绢,自称是北面村子的二姑,进门就坐在炕上跟主家东拉西扯。
虽然没人认识她,但她自来熟,嘴里基本不闲着,对这周围村里发生过的事儿说的头头是道,要是碰上谁家有小孩子哭闹,还会从腰里掏出个鸡蛋哄小孩高兴。
如果当时孩子把鸡蛋吃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但如果孩子舍不得吃放在手里把玩,一旦等她说够了告辞离开,手里的鸡蛋便会变成一个驴粪蛋。
这人几乎谁家都去,跟谁都很熟,详细问问她都能说出你祖上是干啥的,发生过什么大事儿。
时间长了这周围村里都知道有这么个二姑,但没人知道她的来历,有人好事,就去问先生,先生就告诉他说:这是北面村里来的二姑,在这儿住了有几百年了,自然知道你们家发生过的事儿,好串门,见面客气点儿,没事。
消息传开,大家才知道这是北面山上的气候,修成人形了入世历练来了。
熟络后,大家都知道她不会害人,再加上她为人热情,也就没人当她是气候,来家里玩都客客气气的。
而这里来的这位应该也是这么个主儿,但周父年轻气盛,正嫌耕地慢呢,来了这么个捣乱的,心里有气,就故意说:“行,你来扶。”
说完让出了位置,这个小人儿也就扶上犁,一板一眼的也像那么回事。
周父看小人儿扶住了犁,一鞭子抽在牛屁股上,老牛吃痛,加快了步伐,耕过地的都知道,一旦牛走快了,手是不能离开犁的,会有危险,若是牛被这犁伤了,多半会惊了牛,牛发了狠,谁都拦不住。
周父看这小人儿手不敢离开犁,就挥动手里的鞭子朝小人儿打去,边打嘴里还边骂。
这小人好不容易等牛慢了下来,已经挨了周父好几鞭子了,看牛慢下来后一撒手一溜烟的跑了。
周父出了气,心里也就舒坦了,耕完了那点儿地就回家歇着去了。
谁知第二天周父去地里一看,一宿的功夫,满地的拳头大小的石头,堆的满满的。
周父知道这是报复来了,灵机一动,开口说道:“哎呦,这谁往我地里送的石头啊,正好我要盖房子,太好了,明天一早儿我就来把石头拉回去盖房子,这得亏是一地石头,要是一地大粪还不得臭死我啊。”
要说这东西即使修炼成精了,智商也不及人类,第二天一大清早,周父赶着牛带着犁到了地里一看,果然满地的石头都不见了,换成了满地的大粪,周父心里乐开了花,赶着老牛架上犁来回走了数趟,把地里的大粪都埋到地里了。
那个小人儿一看吃了亏,又现身出来,一脸不善的表情开口说道:“这事儿我没招你没惹你,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咱打打吧。”
周父自付有一身本事,家里还有老人坐镇,就开口说道:“那打打就打打。”
小人儿:“那好,今晚我就去你家找你。”
说完转身离开了,周父回家后跟老人说了,气的老人甩了周父一巴掌,赶紧让周父的母亲收拾细软,收拾妥当,老人在屋里不知道捣鼓了些什么,到了傍晚,一家人躲到了邻居家里。
晚上八九点钟,就听自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xxx,不是要打打吗,我来了。”
周父没敢吱声,那个声音见没有回应,有喊了一声,依然没有回应,紧接着就听见自家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周父从窗户缝里一看,乖乖,拳头大小的石头铺天盖地的砸到了自己家里。
也看不见是从哪儿扔来的,扔了得有四五分钟才算结束,接着就没有了动静。
一家人没敢回家,就在邻居家借住了一宿。
第二天天亮,周父一家人回到家里一看,院子里铺满了石头,房顶也打漏了,门窗都被砸的不像样儿了,从屋顶漏下来的石头把家里的锅碗瓢盆砸了个稀碎。
周父气不过,取了家伙要去找它们拼命,被老人拦住训斥了一番,一家人连带村里来帮忙的收拾了整整一天,房子才算收拾的能住人了,晚饭就吃的凉的,没办法,锅都打漏了。
到了晚上,送走来来帮忙的乡亲,周父依然气鼓鼓的,老人把他叫到炕前,跟他说:“你以为这报复过分吗?”
周父:“我不就作弄了他一下吗?至于把家都给我砸了?”
老人:“你个小兔崽子知道什么,这算是轻的,你知道你毁了他一身道行吗?”
周父不解,老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山里的东西修成了人形,得借一口人气才能继续修行,他来找你日后必然会给你回报,这东西修成了人形只有一次借人气的机会,若是不成一身修为就去了七八,你不但没帮忙,反倒把人打了,还作弄人家,人家没要了你的小命就算对得起你了。”
周父这才恍然大悟,此后行事乖张了许多,凡事没弄明白之前不再浮躁。
潜心修炼之下,周父帮周围村里除了不少害,渐渐的小有名气,后来替这周围村除了一大害,才算名声在外。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一伙吹手,就是白事儿吹打的团伙。
这伙吹手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活儿了,主事的愁的不行,可没有人死总不能去杀死一个吧。
某天晚上,主事的正准备上炕睡觉,忽然听到了敲门声,起来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两个人,但都不认识,一个莫约有四十多岁,一个莫约有十八九岁。
俩人都哭丧着脸,主事的一看,知道生意上门了,就开口问道:“两位打哪里来?”
年长的就接话道:“我们是南面皮子村的,家里老人没了,特来请吹手送葬。”
主事的一琢磨:没听说南面有个皮子村啊?
可眼下人都来了,肯定是有这么个事儿,可能是自己一时疏忽忘了,就把俩人让了进来,定了时间,这俩人出手很阔绰,给的价码是平时的三倍,但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能吹大杆儿。
主事的自然满口答应,要知道这可是两个月没有活儿了,一家老小还指着他养活呢,这时候来了个财神爷,主事的自然就喜出望外。
都谈妥了,主事的客客气气的送走了两个人,回到屋里乐呵呵的躺下睡觉,心里还盘算着这笔买卖。
第二天一早,主事的早早起床把所有伙伴都喊来了自己家里,说了一下昨晚的事儿,有不相信的问道:“能吗,你不是昨晚睡迷糊了吧?”
主事的掏出定金,伙伴们一看,还真是,真金白银放在桌子上,由不得他们不信。
主事的说了下东家的要求,虽然很纳闷,不符合本地的规矩,但看在钱的份上,谁都没有言语,兴许是他们本家的规矩不一样。
定下的时间是今晚八点,他们有人来接,虽然说从来没听过有晚上办丧事的,但既然东家有这个要求,自然要按东家的意思办。
主事的又嘱咐了一些规矩后,各自都散了回家准备了。
晚上七点半,人都在主事家里候着了,家伙事也已经打点好了,八点刚到就响起了敲门声,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跟着俩主家的人朝南面走去。
走了得有半个多小时,家伙事都是放在箱子里,用独轮车推着,一直到推车的累出了一身毛汗的时候,可算看见了前面有灯光。
到地方后,一行人才发现是一个大户人家,高高的门庭,雕梁画栋,门口还立着拴马桩。
进了门,正房里设有灵堂,院子里屋子里满满当当的人,有哭丧的,有忙活的,好不热闹。
吹手们见惯了这种场面,虽然惊异于主家的家业,但规矩是不能变的,当下主事的去见了家主,打了招呼,业内话叫讨采头,就是吹手在门外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吹奏哀乐的时候如果吹的好,主家是要打赏的。
而吹手一进门,主事的必然得去跟家主打招呼,商量演奏的乐曲,大部分家主都是不懂这个的,但也有动乐器的会点一些自己知道的哀乐乐曲,主事的进门打招呼商量好了,家主肯定会有一定的表示,商量好打赏的总价码。
商量好后,主事的拿着家主给的赏金出门要吆喝:“家主打赏大钱两吊,家伙事准备好了吗?”
剩下的吹手就会大声吆喝一声:“好。”
接着摆弄好家伙事,就开始演奏,除了特殊时候吹手们是要在特定的地方吹奏一天半宿零半天的。
但平时吹手都是上午到白事儿家里去,基本在十点左右开始吹奏,还没遇到过晚上开始吹奏的规矩,不过主家花了钱了,吹手们也没有质疑的权利。
赏钱就得靠吹手们自己赚取了,也就是说主事的之前跟家主商量好打赏的总价钱,比如说是三十吊钱,主家会先拿出两吊给主事的,剩下的就得看吹手们卖不卖力了,吹奏的好,会有帮忙管账的来帮家主打赏。
一直到打赏够三十吊,但如果吹手们不卖力气,拿不到赏钱也不能怪家主小气,之前主事的去跟家主商量的时候其实也是在衡量这次赏钱的收入,该卖多少力气。
晚上开始吹奏,来看的人必然就没有半天吹奏来看的人多,只有寥寥几个小孩在凑热闹,吹吹打打一直到半夜十一点多,家主吩咐人出来找到了主事,告诉主事的饭已经做好了,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进屋吃完了饭,吹手们是可以喝点儿酒的,因为秋冬季节是很冷的,但穿的多了又不方便演奏,所以吹手不管男女,都会喝酒。
那个时候的女人是很保守的,所以本地的吹手女的都是外地来了,活泼开朗的农家妹子,家乡养不活人了,被逼无奈出来讨口吃的,吹手帮就会物色这样的女人稍加锻炼,帮忙演奏。
但她们是自由的,赚够了钱可以洗手不干,找个好人嫁了,但这样的女人不太好找婆家,会被人看不起,那个时代,说书唱戏打快板的被称为是下九流,只有家境不好,养不起孩子的大人才会送孩子去学这行,学这行规矩很大。
但一旦拜师成功,师傅就会管吃管住,而徒弟就得伺候师傅吃喝拉撒,晚上还得打好洗脚水,跟着师傅在舞台上混,一直混到师傅觉得你可以出师了,再在舞台上帮师傅演出半年到一年,行话叫报师恩。
才算正式出师,而徒弟此时也就有了自己的一点小名气,可以另起炉灶。
吹手们进屋吃饭,主家准备了一桌酒菜,吹手们吃的不亦乐乎,其中一个吹唢呐的小伙儿可能是觉得太冷,就多喝了几杯,这冬天喝酒跟夏天喝酒不一样,常喝酒的都知道,夏天喝酒,喝下去的酒精有一部分就随着出汗、尿液等体液排出体外,
但冬天喝下去多少酒,基本就得吸收多少酒精,所以说这夏冬两季喝酒,夏天必然比冬天要能喝一些。
酒足饭饱,吹手们正准备出门继续,但管事的把主事喊了过去,说家主有事儿要交代,主事的就跟管事的去了。
少时,主事的回来了,开口说道:“这儿的规矩真特娘的怪,半夜摔盆,还不跟出殡一起,单独摔盆,真是怪了,不过主家说了,先休息一会儿,一会儿跟着去摔盆,但后半夜得陪着一块儿守灵。”
剩下的吹手就三言两句的说起来:“什么?跟着守灵?守一宿吗?这哪儿能扛得住,多冷的天啊。”
主事:“唉,干这行就这样,别得罪了主家,主家怎么安排就这么办吧。”
吹手们虽然不乐意,但也没有别的办法,谁让拿人家的钱了呢。
休息了一会儿,管事的来招呼吹手们出发,吹手们就各自拿着乐曲跟着摔盆的孝子孝孙等一队人后面吹吹打打的走。
这里说说摔盆,所谓的摔盆是规矩,就是把在灵堂前烧纸钱的泥盆摔碎,俗话叫孝子盆,一般是由非孝子,但跟死者亲近的人抬着一架帐子,就是一张桌子,桌子两边儿竖着两根杆儿,杆儿上拴着一根红绳,有一张或多张彩布挂起来,桌子上有贡品,有香炉烛台等一系列供奉用的东西。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大街上,每走九步就得放下帐子,孝子孝孙跪下磕头行礼,然后再走,步伐由喊号子的人看着,如果走快了,会提醒领头的慢点,领头的是怀里抱着孝子盆的孝子,如果这家没有没有儿子,就换孙子,如果连孙子也没有,就得由亲兄弟家儿子来代替。
一直走到差不多村子的中央,磕足了四十九个头,才能正式的停下帐子,孝子孝孙两边儿跪好,由喊号子的来主持摔盆,摔盆讲究一次摔碎,越碎越好,传说这孝子盆就是死者的锅,摔的越碎,死者走的时候越容易携带。
摔完盆,跟着看热闹的小孩要去抢桌子上的贡品,民俗说吃了这种贡品小孩不容易夭折,好养。
孝子盆一摔,杠夫起杠,正式开始出殡。
但摔盆多是在午时,就是中午十一点左右,半夜摔盆的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主家就是这么安排的,吹手们也只好就这么跟着,出了门口就是大道,一行人且走且跪,本来是一跪吹手里吹大杆儿的就得吹一个调子,但因为主家之前吩咐过不能吹大杆儿,所以也就剩了这道工序。
本来一切顺利,但吹手里吹唢呐的小伙儿因为多喝了两杯,此时酒劲儿上头,见快到地方了,摘下背上背着的大杆儿卯足了劲儿,一声低沉浑厚的大杆儿声音传了出来。
接着就看孝子孝孙们脸色大变,吹响大杆儿的吹手此时也被吓醒了酒,不知所措,就在主事要上去赔不是的时候,异变突生。
就见不远处雕梁画栋的豪宅顷刻间崩塌,两边儿盖满了土房的大道一下子变成歪歪扭扭的山路,两边儿的土房也都消失不见,变成了一片片茂密的小树林,孝子孝孙们都变成了似狗非狗的东西,抬着的帐子跟帐子上的贡品也都变成了破桌子,蚯蚓,土疙瘩,只有桌子上的帐子还是原来的帐子。
吹手们都被吓傻了,一个个愣在原地,孝子孝孙变的东西也都四散逃走了,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吹手们家伙事都顾不得要了,撒开腿脚玩命的跑起来。
跑了一会儿,依然还是在这条山路上,两边儿的小树林变了好几变,但一行人就是走不出这荒山。
主事的跟队伍跑散了,心里大急,知道是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了,脱下了裤子对着路边儿撒了一包尿,又脱下了裤衩套在脑门上,也不知道他是听谁说的这样可以辟邪。
但奇怪的是主事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后又跑了一会儿,竟然认得了路,原来自己在离家有近十里地的南面皮猴山上。
一路跌跌撞撞,一直跑到听见了鸡鸣声,主事可算跑回了家里,到家后浑身不停的颤抖,脸色苍白,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还有一帮人不知道回没回来。
这时候太阳也从东方露出了头,主事的开始一家一家的跑,结果得到的答案都一样,都没回来。
主事知道大事不好,疯子似得跑到了周父家里,因为那时候碰上了不干不净的东西人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找村里的先生给看看。
而且这次事关重大,毕竟是好几条人命啊,周父一听,不敢怠慢,赶紧打发主事去找村里有威望的老人召集人手进山寻找。
自己带上家伙事也跟着去召集人手,一个村子的男人几乎都到了,分成了两队,周父带着一队,主事带着一队,周父嘱咐了,碰见意外情况别轻举妄动,一切等两队碰头了再说。
两帮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南面的皮猴山,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丢失的人。
一直到中午近十二点了,两队人在山里碰了头,几乎把皮猴山翻了个底朝天,但就是找不到人,周父又详细询问了主事出事时候的情况,想了一会儿,吩咐主事领着一队人去皮猴山西边儿的杠子山去找。
杠子山因为山腰的山势从远处看像极了一根顶门用的杠子,因此得名,而周父带着一队人去了南边儿的葫芦山,葫芦山是因为山上有块巨石,形似葫芦,因此得名。
这两座山相比皮猴山少了整整两圈,周父跟主事约定,不管找到没找到,三个小时后在皮猴山山下碰头,三个小时应该够两队人把两座山找个遍了。
带人进了葫芦山,周父把自己带的人分成了两个小队,从身上背的布包里掏出了一个小铜镜,给小队的队长带着,因为周父猜测失踪的人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这葫芦山,以防不测,让小队队长带着防身,两个半小时候在进山的小路那儿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