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堡主左侧下首那个身形瘦弱,油头粉面,做书生打扮的男子发话道:“堡主,且慢!” 堡主问道:“白狐兄有何吩咐?”叫白狐的答道:“启禀堡主。在下认为,华克之武功高强,打败他不难,要活捉却不容易。这位小姑娘和华克之一路同行,且二人状甚亲密,咱们何不用这个女子做诱饵,引华克之上钩?”堡主道:“白狐兄足智多谋,就依你所言,将她作为诱饵引华克之就范。你这就去布置吧,有劳白狐兄了。”
坐在左侧上首的那男人突然发话道:“老二,岂可坏了师父定下的规矩?”白狐道:“大哥的意思是?”上首那男人对堡主道:“堡主,如此行事,没的堕了我西海派在江湖上的威名。还是让在下光明正大地跟华克之比试,在下愿意立下军令状,定将华克之生擒回来。”堡主道:“黑虎兄不必多此一举。我姓刘的可不是什么江湖人物,自然不需讲什么江湖规矩。还是按白狐兄的计策行事好。”
白狐便跟先前那女子一起,提着湿儿往门外走去。后面又跟来了数十庄丁,手里拿着锄头和铁锹。这群人出得门来,绕到屋后径往山上走去。爬得两里路,上到一个平坡。山坡前面是一块空地,后面是参天大树。白狐命人将湿儿绑在一棵大树上。女人点过的湿儿的哑穴尚未解开,白狐又狠狠地猛戳了几下。
湿儿心想,看来从现在起到死都只能当哑巴了。到时候去了阴间,阎王问话我不能回答,定要吃不少苦头。却不知阎王会不会解穴?华克大哥你倒是快来救我呀!马上又想,这群坏人正是要用自己当诱饵诱捕华克大哥。他不来我死定了,他来了就两个人都死定了。华克大哥还是别来的好。
白狐一挥手,那群庄丁便开始挥舞锄头铁锹在湿儿面前挖土。湿儿明白,这些人要在自己面前设下陷阱,华克大哥一来就会掉入陷阱中。她身子不能动,又不能说话,心里满是恐慌和着急。
眼见过了一个时辰,华克之还没来,大坑却已经挖好了。白狐又命人在坑里填满淤泥。湿儿见那淤泥异常粘稠,估计陷进去之后很难脱身。哪知白狐的阴险毒计尚未结束,稍后他又命人在淤泥之中放满了倒刺,最后又在上面铺上伪装的土皮,看上去就跟没有动过一般。
待这些拿锄头铁锹的庄丁走了之后,竟又来了上百的庄丁,手执各种武器,埋伏在湿儿身后的树林中。湿儿心内着急道:“华克大哥,你千万别来呀!”虽然怕华克之来了会落入坏人的陷阱,却又非常盼望华克之来救她。湿儿心里真是矛盾极了,害怕极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湿儿担心更甚。如果眼神好,白天尚可隐约看出自己面前的陷阱。天黑过后,黑漆漆的一片,虽然刚才亲眼见到庄丁设置陷阱,现在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陷阱的边界了。月亮出来之后应该会好些,可是月亮怎么还不出来呢?华克大哥如果在月亮出来之前来相救,定要落入贼子们的陷阱。这帮天杀的直娘贼!
湿儿没有盼来月亮,天空中反而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虽然有大树遮挡,但不多时,湿儿还是被淋透了。湿儿垂头丧气,暗叹一声道:“真是天灭我也!”
躲在湿儿身后的那些庄丁们开始吃干粮了,一百来人吃得吭哧吭哧直响。湿儿也觉着饿了,偏偏自个儿被缚于大树之上,不能动弹不说,连话都不能说,只有咽唾沫和雨水的份儿。刚才在人前还不愿意流泪,现在天黑下来,那些庄丁又都在自己身后,湿儿的眼泪就不自觉地奔涌了出来。
又熬了一阵子,突然听到两声犬吠。湿儿止住泪水,睁眼一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细雨声中隐约有一丝风声飘过,随即传来一个声音道:“华克之,你真是徒有虚名,追了我四个时辰也追不着。不是老子小瞧你,你再练二十年,也追我不上!”
湿儿心道:“糟了,华克大哥已经被坏人引来了!从午间到晚间,这二人居然跑了四个时辰。按照华克大哥的轻功,差不多都可以从北平到津门一个来回。他追的这个人也实在了得,连华克大哥都追不上。而且这人狡猾异常,怕华克大哥不追他,每次都故意让华克大哥靠近后,才又加速逃跑。”
接着又传来一个声音道:“用不了半个时辰,必定擒住你。”正是华克之的声音。湿儿大急,眼泪又下来了。
二人边跑边喊,声音渐渐远去,华克之却并没有发现湿儿。湿儿暗自庆幸,心想,这傻白狐只知道设陷阱,却不知道下雨天没有月亮,华克大哥在黑暗中根本看不到我。你偏偏又点了我的哑穴,我也不能呼救。在这种情况下,我即便能说话也不会呼救。你们跑得越远越好。华克大哥,你可千万别过来呀!湿儿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华克之听到她的一丝呼吸声。
没过多久,叫声又转了回来。只听有人在自己头顶叫了一声道:“怎么树下绑了一个漂亮的女娃娃?华克之,你别追了。让我先陪小妹妹玩一玩后,咱们再比!”
湿儿心里又叫一声“糟糕”。那人无疑是告诉华克大哥我被绑在下面,华克大哥如相救,定然要落入我面前的陷阱。湿儿这才觉得,白狐无疑计高一筹。心想,如果他在自己面前点一盏灯什么的,华克大哥看到了定然起疑。他偏偏于黑暗之中,让华克大哥追的那人暗示自己在下面,华克大哥定然不及细想,一落地便着了道儿。
出乎湿儿意料,华克之却停在山坡前的一棵树上,问道:“人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先前那人不知是计,又跳回湿儿头上的树梢,叫道:“就在我脚下!”“下”字尚未出口,华克之已经一掌凌空劈来。这一掌正中他站立的树枝,树枝应声而断。那人猝不及防,便从树梢上跌入陷阱。接着传来杀猪般的嚎叫,显是被淤泥中的倒刺刺伤。
湿儿大喜,甭看华克大哥是没文化的大老粗,他可真是粗中有细,心思颇为缜密。
只听华克之叫道:“湿儿妹妹,是你吗?”湿儿着急却出不了声,只得在心中默祷道:“我身后还有埋伏,华克大哥小心啊!”
华克之随手折了一根树枝,然后一跃下树。一边用树枝试探着地上的陷阱,一边朝绑湿儿的大树走来。黑暗中,湿儿隐约见他走得十分小心,便放心许多,知道他已察知自己面前有陷阱。虽然自己身后埋伏着不少庄丁,但庄丁们武艺低微,他们的三脚猫功夫哪是华克大哥的对手?
哪知华克之刚走了没几步,“呼”的一声,一张巨网从天而降。华克之一心留意地上陷阱,却忽视了头顶的巨网,被罩个正着。间不容发之际,赶紧用手去扯,却碰到网线上的利器,手一痛便缩了回来。就在他的手一伸一缩之间,巨网已然收拢,让他动弹不得。饶是他武功天下无敌,也只得束手就擒。
随即,数十根火把亮了起来。湿儿一看,正是今日在厅上见到的那四个江湖打扮的人牵了网的四角。这些人何时来到山坡下,湿儿却是毫无所知。
四人将网收拢后打了个死结,然后命两个庄丁用扁担抬了。另有数人去陷阱里将落入坑中那人捞了出来,那人兀自嚎叫不停。白天捉湿儿的那女人已经将她从树上解下,又提着往庄里走去。
到了大厅后,华克之和湿儿被置于地上。湿儿见华克之身上也早已湿透,好几根网上的铁锥深深刺入他的体内,从铁锥插入处渗出丝丝鲜血。这些铁锥便像插在她的心上一样,令她心痛不已。但华克之却坚强忍着,一声不吭。湿儿泪眼朦胧地看着华克之,华克之也无奈地看着湿儿,摇了摇头,似乎在说:“我不痛。”
堡主和那几个江湖人物已入座完毕。加上今天在玉米地里遇到的那一对,厅上共有七人。华克之也认出其中两人正是在路上跟踪他和湿儿的。
当此之时,堡主道:“华帮主,很荣幸你来刘家堡做客!”华克之怒目而视道:“你是何人?华某跟你有何怨仇?”堡主拍了三下巴掌,进来一个庄丁。堡主吩咐道:“去把我嫂子和侄子请出来!”庄丁领命而去。
一忽儿,从外间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和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二人身着孝服,不住地哭哭啼啼。湿儿见堡主的嫂子竟然才二十多岁,倒颇像他的女儿。堡主忙叫看座。少妇扭捏地在堡主身边坐了。小孩子本来要坐女子怀里,堡主却抢去抱在自己怀中。
堡主道:“华帮主,这两位你可识得?”华克之一看,正是自己率领丐帮弟子在金瓶似的小山下杀掉的那个刘员外的妻儿。当时念他儿子年幼,便不忍加害。哪知斩草没除根,留下了今日的后患。他忽觉这个堡主和杀掉的刘员外有几分相似,大概他们是亲兄弟,这个堡主比员外要年轻几岁。看来,作为弟弟的他如今要为哥哥报仇了。华克之毫无惧色,冷冷地道:“原来你是刘员外的弟弟。”堡主赞道:“好眼力!”
原来,华克之率领丐帮弟子们杀了刘员外后,刘员外的妻儿连夜到刘家堡投奔他的弟弟。刘堡主是西海地区最大的财主,并经常跟官府和黑道领袖人物勾结,比他的哥哥自然强了一万倍。他听说哥哥被丐帮帮主华克之所杀,悲痛不已,便立誓为哥哥报仇。问明华克之长相打扮之后,便安排人跟踪并设计捉拿。座中的六个江湖人物,便是他重金聘来捉拿华克之,为哥哥复仇的。
华克之又扫了一眼厅上几人,眼光落在自己白天追赶的那人身上。只见那人已经换了衣服,屁股悬空而坐,想来是掉到陷阱屁股受了重伤。那人的眼光却直勾勾地盯着湿儿,脸带轻浮的笑容,对华克之毫不理会。华克之问道:“这位可否报个万儿?”
那人似若未闻,仍然盯着湿儿看。
堡主笑道:“华帮主真是英雄惜英雄。这位让华帮主追了四个时辰还没追到,华帮主定是佩服他的轻功了得。”他并没有立即介绍华克之问的那位,却从他自己右侧那个虎背熊腰的五十岁上下的男子开始介绍。“他们六位便是闻名天下的西海派‘西海六龙’。这位是老大‘黑虎’竺人。”
华克之虽不常行走江湖,但西海派和“西海六龙”的名头于他却是如雷贯耳。便是湿儿这种初次行走江湖的,也觉“西海六龙”四字响亮异常。
江湖传言,西海六龙几可算得上是黑道上的顶尖人物,武功高强,阴险毒辣。这六人与其说是西海六“龙”,不如称作西海六“霸”。他们跟当地土豪互相勾结,为非作歹,欺压良善。丐帮前辈提起西海六龙更是莫不咬牙切齿。皆因丐帮弟子们曾数次跟西海六龙及其门人遭遇,次次都吃亏不小。光是折损在西海六龙及其门下的丐帮弟子就有近百人之多,其中便有九袋弟子两名,候补九袋弟子一名以及八袋弟子三名。那两位九袋弟子却不是被西海六龙中的哪一位所杀,而是被黑虎竺人的徒弟乖乖虎时猛所杀。此人之所以被称为乖乖虎,却是因为他师父让他杀谁他就杀谁,在他师父面前是小乖乖,但对普天下英雄来说,却是个十足的小恶魔。被杀的九袋弟子的武功自然不弱,却败在黑虎的徒弟手下,那黑虎的武功自然出神入化。
据说,西海六龙师出同门,但因六人亲如手足,便直接称兄道弟,反而不以师兄弟相称。他们的师父便是大名鼎鼎的“西海龙王”,那更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西海龙王的年纪比他的徒弟们大不了几岁,但他却创下了六套绝技。这六套绝技分别传给他的六个徒弟后,六人便都可以单独纵横江湖。因了西海龙王的横空出世,江湖上便常常出现正不胜邪的情形。
华克之早欲率丐帮弟子们将西海六龙除之而后快,哪知竟尔先行落入对方手中。加之杀害堡主兄长之仇,今日哪有生还之可能?
华克之见黑虎果然长得威风凛凛,确有虎王之霸气。黑虎竺人神态傲然,毫不理会华克之的目光,自顾自地饮茶,似是丝毫不将华克之放在眼里。
堡主又往坐在黑虎旁边的人一指道:“这位是老二‘白狐’伊聪。”伊聪做书生打扮,却全无书生之呆板。此人正是带人去设陷阱的那位,果然像狐狸一般,狡诈多计。伊聪朝华克之点点头,算是比黑虎客气。
然后,堡主指着华克之追过的那位道:“这位是老三‘游隼’谷云飞。”游隼是一种鸟,体型呈流线型,尾羽较长,是飞得最快的鸟类。它从天空飞下追击猎物时,速度惊人。华克之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日间的对手。此人上身短,下身长,七尺的身材倒有五尺多是下半身,双腿从肚脐眼往下就分叉了,尤其适合奔跑。他心内暗暗佩服,此人的轻功绝对配得上“游隼”的称号。谷云飞仍是双眼牢牢地盯住湿儿,仿佛刘堡主不是在介绍他。他见湿儿看他,突然右爪一伸,作势欲朝湿儿抓来。湿儿瞪了她一眼,不加理会。
堡主让华克之仔细打量了游隼谷云飞一番之后,再用手指将其目光引至他左侧的第一人道:“这位是老四‘猫头鹰’殷于飞。”接着又指着左侧第二人道:“这位是老五‘食人鳄’庞大海。”这二人正是跟踪华克之和湿儿的那两位,猫头鹰殷于飞长相普通,而食人鳄庞大海则长相丑陋,似凶神恶煞。当日庞大海见到华克之时,觉得长相打扮跟少妇描述的一样,但偏偏没有帮主不离手的打狗棒,便返身再探,使激将法逼湿儿说出华克之是丐帮帮主。西海六龙原先在华克之南下的必经之路设伏,哪料到一直没等到华克之的到来。再派出殷于飞打探,才知华克之折向东边去了。恰巧刘家堡也在东边。于是,西海六龙就顺势将陷阱转移到了东边。湿儿心想,殷于飞既然被称作猫头鹰,大概是习惯夜间活动吧。
堡主随即指着最后一位女子道:“这位是老六‘水中花’慕容虚。华帮主来世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跟慕容女侠较量一下轻功。她的轻功可不弱于她三哥游隼谷云飞。”慕容虚容貌清丽,如水仙般高洁。湿儿无论如何不能将她同坏人联系起来,心内不禁叹道:“坏人中竟也有漂亮如斯的!”也正是她,白天让自己和华克之生了怜悯之心,结果上当被擒。一个黑道人物,竟然被称作女侠,这刘堡主也真会奉承人。
刘堡主的最后一句话令湿儿猫躯一震,心道:“所谓‘来世较量’,便是说今生没机会了。他们难道马上要把华克大哥和我杀掉?”湿儿心里一凉,赶紧朝华克之望去。华克之仍是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他注意到湿儿的眼神后,也转头看她,轻轻地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不过能跟湿儿妹妹一起死,今生无憾。”湿儿哑穴未解,仍然不能说话,只能狠狠地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也愿意跟他一起赴死。
只听“啪、啪”两声,水中花慕容虚已经飞身扇了二人一人一个耳光,还骂了一句道:“一对狗男女!秀恩爱,死得快!”原来,华克之和湿儿二人深情的样子让慕容虚的醋意大发。此人的轻功的确了得,等湿儿醒悟过来时,她已回到座位上。
湿儿只觉小脸蛋火辣辣地生痛。她想要破口大骂,却苦于哑穴被点,做声不得。她心想,这女人定是被人抛弃过,才见不得别人秀恩爱。华克之嘴拙,怒目瞪视,却也骂不出话来。黑虎竺人面露尴尬之色,其他四龙则假装啥都没看见。这一点倒是颇出乎湿儿的意外。
刘堡主咳嗽一声道:“咱们这伙人华帮主可都记住了?来世尽可以来找我们报仇!哈哈哈!”西海六龙也随着哈哈大笑。
华克之冷笑道:“各位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怎地用如此下作手段来陷害华某?华某久闻西海六龙的大名,没想到却是如此地卑鄙无耻。”
西海六龙虽然作恶多端,但也颇为在意自己六人在江湖上的身份。此般捉得华克之,传了出去,自必被江湖豪杰笑话。黑虎竺人早就想跟丐帮帮主一较高下,当即应道:“单打独斗就单打独斗,难道我怕了你不成?我倒想看看,到底是我的西海飘忽掌厉害,还是你的降龙十八掌厉害!”说罢,便欲起身相斗。
华克之曾听武林前辈提到过“西海飘忽掌”。此掌法的厉害之处在于掌力飘忽不定,吞吞吐吐。你攻,他便吞,让你有如击空一般,虚耗内力;你撤,他便吐,如影随形而至,让你猝不及防而受伤。此掌法正合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进”的高深武学要义,实是可与降龙十八掌相提并论的掌法。
庞大海也道:“你还真以为你的降龙十八掌天下无敌么?我大哥的飘忽掌完全可以打晕你。”慕容虚则道:“姓华的,你恐怕都没有资格跟我大哥比试。你先尝尝姑奶奶的西海剑法吧!”说罢,抢在黑虎前面站了起来。
刘堡主一看西海六龙真要跟华克之比武,忙道:“竺老大,这华克之徒有虚名。在轻功上尚不能超越谷老三。你又何必跟他计较?”他不是江湖人士,不在乎手段,只在乎结果。他生怕竺人同华克之比武会生出一些枝节来,不等竺人继续说话,便一挥手道:“推出去砍了!”
湿儿心想,这厮倒是干净利落,绝不给华克大哥和自己一丁点机会。能和华克大哥一起死,本是自己心里所想所愿,可是也未免来得太早了吧。自己刚跟他认识几天而已!湿儿脑中一片茫然。忽然又想起父亲和哥哥来,心里忙道:“爹爹多保重。哥哥,你把妹妹忘了吧,去娶一个漂亮的嫂子,好好伺候咱爹。”
就在华克之和湿儿绝望之时,那个少妇突然道:“叔叔,且慢!”刘堡主一怔,问道:“嫂嫂有何吩咐?”少妇道:“叔叔,不如明天把这二人送到你哥哥的坟前去杀。让你哥哥能亲见仇人被杀,岂不更好?最好是将他们绑成香烛样,用火烧之,来祭奠你大哥。”
刘堡主略一沉吟,道:“让哥哥亲眼见到害他的人被宰杀,自然最好不过。小弟本担心夜长梦多。既然嫂嫂如此说,那就依嫂嫂的,且让他们多活一晚。”随即吩咐西海六龙道:“劳烦六位英雄今晚轮班把这俩看紧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他们。”西海六龙站起来躬身领命道:“堡主放心!”
湿儿恨死这个少妇了,心道:“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你这个女人将来一定不得好死。也罢,虽然死得惨一点,但我们还能多活一晚,也不算亏。”
华克之和湿儿随后被带入一个小黑屋中,一个被扔在东南角,一个被扔在西北角。湿儿身上被点的穴道尚未解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也不能说话。华克之还被困在网中,那几根刺入他身体的铁锥很是锋利,他忍着痛,不敢稍动。几处伤口也不住地往外渗血,他的衣衫早已染红。
西海六龙轮流值夜看守。亥时是黑虎竺人。这人好似长了个橄榄屁股——压根儿就坐不住,在房间外面走来走去。此人功力深厚,想来轻功应该不俗,偏偏走起路来落地有声,烦得湿儿要死。到子时,换了白狐伊聪,这人真个是书生,竟然摆了张桌子在门口挑灯夜读。湿儿心想,难道要进京赶考么?丑时游隼谷云飞来替换白狐,白狐正读得兴起,又见谷云飞有伤,便要替他值班。谷云飞却坚持要自己来,白狐无奈,只得卷了书本离去。
白狐走后,谷云飞溜进关押华克之和湿儿的小屋,对湿儿动手动脚。湿儿被点了穴道,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她出离愤怒,亦无可奈何。华克之见状,大声怒骂。谷云飞屁股有伤,行动不便,吃了湿儿一些豆腐,却无法进一步行动。加之他怕惊动刘堡主,只得恨恨地道:“今天暂且放过你!”便转身出去了。
谷云飞在门口放了一把躺椅,面朝黄土睡在上面。这人看来伤得不轻,翻个身就“啊,好痛”地大呼小叫。半个时辰后,却传来了他的鼾声。
湿儿正在苦思脱身良策之时,突觉身体一松,随即发现穴道被解开了!身旁掉了个小土疙瘩,自是华克之弹来的。湿儿心领神会,也不说话,悄悄摸到华克之身边替他解网结。哪知那网缚得结实异常,折腾一盏茶的功夫却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华克之悄悄对湿儿道:“湿儿妹妹,你自己逃吧,别管我。”湿儿一怒,心里哼了一声,如果你死了,我难道会独活么?用手狠狠掐了华克之一把,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休要再这样胡说。
突然,门外传来很轻的脚步声。湿儿吓得赶紧躺回地上,假装穴道未解。
门轻轻地开了,进来的却是说要把他们当作香烛一样烧掉的少妇。她左手拿着一支蜡烛,右手握着一把匕首,蹑手蹑脚朝华克之走去。湿儿心想,你不是明日要烧掉我们吗?难道改变主意要先杀了我们?她瞅那少妇没啥武功,打算乘机劫持她,以她为人质,逼堡主放华克之出来。
湿儿暗运了一口气,正要将那少妇扑到。那少妇却低声对华克之道:“院外左首的大树下有一匹马,你们骑了快跑。”说罢,用匕首来割捆缚华克之的网。湿儿丈二尼姑摸不着头。这人不是要烧死咱们么,怎么又突然来做好人了?
那网线足有拇指粗细,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结实异常。少妇在同一处割了十来刀,才将网线割了不到一小半。湿儿心想,等你割断网线时,游隼谷云飞早醒了。便悄悄对少妇道:“让我来!”少妇吃了一吓,没想到湿儿被点了哑穴之后还能说话。又见她站了起来,更是诧异不已。湿儿道:“别怕,把蜡烛给我。”
少妇依言将蜡烛递给湿儿。湿儿将网线拉离华克之的身体,然后用蜡烛去烧。这一招果然好用,网线易燃,片刻之间即烧得似断还连。湿儿再抢过少妇的匕首一挥,网线立即断了。“嚓嚓嚓”,连割好几根,再把火掐掐灭,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华克之扶了出来。
华克之浑身有几十处伤口,上身伤口不深,屁股却被扎得太厉害,站立不稳。湿儿赶紧扶住他,指了指门外,问少妇道:“游隼呢?”少妇道:“被我用药迷晕了。”湿儿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救我们啊?”少妇面露哀伤道:“我那死去的丈夫杀掉我父母,将我强抢去成亲的。你们杀了我那该死的丈夫,便是为我父母报了仇。我和孩子孤苦无依,无奈之下只得来投靠他叔叔,没想到他们却要设计陷害你们。都是我不好,害了你们。此时不便多说,你们快走吧!”湿儿谢过少妇,一把抱起华克之就往外跑去。
门口的谷云飞鼾声大作,睡得像猪一样。把守院门的十来个庄丁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大概也被少妇迷晕了。湿儿轻轻松松便到了院墙处。一望院墙,心叫一声“糟糕”。轻功不够好,不能一跃而过。要是哥哥在身边就好了,定会放一架梯子给自己。好在院墙没有旭日山庄的高,湿儿先自个儿爬上院墙,再把华克之拉上去。然后又自己先跳下去,再把华克之接下来。
院外左首的大树下果然拴着一匹马,湿儿抱着华克之上马后,便疾驰而去。
此时早已雨过天晴,月亮高挂天空。月华如水,路面清晰可见。如若没有危险,倒是个很温馨的夜晚,正是跟心上人花前月下的好时光。只是心上人身受重伤,而西海六龙随时会追上来,湿儿恨不得给骏马插上双翅,让它一飞冲天,带着自己和华克大哥飞速逃出危险地带。
行不多时,湿儿发现马鞍右前方还有一个袋子。打开一看,竟然是食物!湿儿大喜过望,连忙取将出来,跟华克之分食。
湿儿一路纵马疾驰,奔出几里路后,出现一个岔道。湿儿心中一喜:“岔道好,敌人必须分兵追,否则就可能追错路。男左女右,我听华克大哥的,走左边吧。”也不跟华克之打招呼,便驱马向左。忽然又想,地面泥泞,定会留下脚印,敌人准会沿着脚印追来,有岔道也是枉然。想至此,心里一沉,把马催得更快了。
奔出十数里后,地面渐渐变干。湿儿大喜,如此一来,再往前就不会留下脚印了。再跑几里,又出现一个岔道。刚才向左,这回咱向右。未几,再现一个岔道。半个时辰之内,竟然经过了六个岔道。湿儿心想,真是天助我也!这么多岔道,敌人就是分兵来追,他们六个人也不大够分啊!
刚才担惊受怕地狂奔,一直没有跟华克之说话。看看身后暂时没有追兵,湿儿稍微镇定了一些后,便问华克之道:“华克大哥,还痛得厉害吗?”连问了三声,华克之都默不作声。
“咦,难道华克大哥睡着了?”湿儿划亮火折一看,怀中的华克之脸色苍白。用手一搭脉,极其微弱,奄奄一息。湿儿大惊,勒住马仔细一看,华克之的屁股还在淅淅沥沥往下滴血。
湿儿的眼泪马上就流了出来。刚才为了逃命,竟然忘了给他包扎伤口。当铁锥在体内时,虽然痛,但只是从铁锥周围往外渗血。铁锥甫一离体,鲜血便从伤口处大量流出。华克大哥一定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湿儿回头一看,这一路也都有血迹。如此一来,刚才那些岔道也全都没用了,敌人一定会跟着血迹追上来的!
湿儿一边在心里责骂自己不小心,一边替华克之包扎。她把华克之的袍子,撕成一条一条的,绕着圈儿捆在屁屁的伤口处。华克之的长袍原本从领口长及脚踝,现在全被湿儿撕下来拴在屁股上。待她包扎好后,华克之除屁股之外,竟然全身赤裸。
跑了这么久,马也累得不行了,口吐白沫,直喘粗气,把地面的沙子都吹得乱飞。湿儿为难地道:“马大哥,今天就辛苦你了!”双腿一夹马肚,便又往前飞奔。
刚跑了两步,湿儿陡觉背后一阵风来,赶忙低头。一人从她头顶掠过。湿儿抬头一看,正是日间使诈擒拿自己的水中花慕容虚。湿儿大骇,六人中居然她最先追来,看来长途奔跑中,此人的轻功已然快过骏马。湿儿赶紧掏出少妇留给她的匕首,胡乱挥舞一气。
慕容虚一声冷笑,右手在湿儿的手腕上一点,湿儿手一麻,匕首掉落地上。慕容虚右手继续前伸,朝湿儿胸前抓来。
网易云阅读制作的封面
湿儿正不知该如何躲闪,却听慕容虚一声惨叫,仰面跌倒。原来,湿儿给华克之包扎的时候,华克之就被折腾得朦朦胧胧。现在湿儿又在马上左晃右晃,华克之终于醒了过来。危急时刻,想也不想,便一掌疾速拍出。这一掌拍出后,他又昏了过去。湿儿赶紧一拽马缰,又往前奔去。
慕容虚双手捂住胸口蹲在地上,久久站不直身。以她的武功,如若是正常交手,自然没这么容易就被华克之击中,肯定也不会轻易受伤。但她刚才追来的路上,就已瞧见华克之晕倒在湿儿怀中。因此上,丝毫未加提防,被华克之一击而中。好在华克之伤势严重,身体虚弱,不然这一掌非打死她不可。
湿儿纵马又奔了一盏茶的功夫,再次来到一个岔路。湿儿满心欢喜,路上没了脚印,也没了血迹,这个岔道终于可以起点作用了!
正在这时,骏马却突然栽倒在地,把湿儿和华克之也撂下地来。湿儿见马已无力驮着两人继续奔跑,牵着马缰将马拽了起来,说道:“马大哥,今日只有用你的命来救我们这两条命了,小妹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还请海涵。”说罢,从地上抓起一块尖尖的山石,往骏马后腿的血管划去,血管立时破裂,鲜血奔涌。骏马惨叫一声,往右边的道儿驰去,留下一路的血迹。湿儿赶紧抱了华克之沿左边的路飞奔。
湿儿不喜打坐练功,因此内力极差。抱着华克之那壮硕的身体,她哪里吃得消?没跑多久就慢了下来。过不多时,身后隐约传来了马蹄声,湿儿忙抱着华克之躲到路边树丛中。
片刻过后,便有一个徒步飞奔的人和四个骑马的人追过来,正是除游隼谷云飞之外的西海五龙。想来谷云飞掉入陷阱伤得不轻,或者是少妇的迷药太厉害,他还没有醒过来。慕容虚徒步飞奔,竟然跑在四匹马的前面。五人追得急了,竟然没有注意到躲在树林的湿儿和华克之。
湿儿见他们走远,便抱着华克之又往回跑,到岔道处沿着刚才他们那匹马跑的方向飞奔。
未几,身后又传来马蹄声。湿儿脑袋“嗡”地一下,心想,这追兵也来得太快了吧!赶紧抱着华克之躲到路旁树丛中。
这次却是一个农夫骑着马去赶早集。待农夫驰近,湿儿抱着华克之飞奔而出,说了声“路漫漫其修远兮,马给姐儿骑一下”,便将农夫拽下马来,自己抱着华克之上了马,随即绝尘而去,留下农夫呆呆地站在原地。
湿儿一路飞奔,沿途不断试探华克之的脉搏,担心他突然没了气儿。还好,脉搏和呼吸虽然都很微弱,但都还有。她看着昏睡中的华克之,不禁自责起来。如果以前好好练武,将内功修炼好了的话,此时将手贴在他的后背,替他输入一点真气,也许他很快就会康复。唉,都怪自己偷懒没好好练功。
又飞驰了二十来里,来到一个小镇。此时天还未明,街道上空无一人。估摸着追兵一时半会赶不来,湿儿便打算先稍作休息。她瞧见路边正巧有一间医药铺子,不禁心中大喜,抱了华克之破门而入。
郎中在睡梦中被吵醒,睡眼惺忪中,陡见一个少女闯了进来,怀中还抱着一个屁股上裹着很多红布条的赤裸男子。他以为来了强盗,吓得躲到了床下。
湿儿把华克之往椅子上一放,对着床下喝道:“快出来给我治伤!”湿儿自小对下人呼喝惯了,加之情势紧急,对郎中的语气自然便显得生硬无比。她虽然年幼,言语之间却自有一股江湖女汉子的蛮横,不容有违。
郎中哪敢怠慢?赶紧掌灯过来号脉施治。他重新替华克之包扎了一番,然后匆匆熬好了人参四逆汤交给湿儿替华克之喂服,其后还加用了生脉散。
湿儿见汤药下肚后,华克之头上冒出汗水,还有丝丝热气,虽未立即醒来,但药效似乎不错,终于短短地舒了一口气。又对郎中喝道:“拿件袍子来!”郎中见湿儿有钱人家女子打扮,不像穷人,加之湿儿气势汹汹,不容有违,赶紧入内拿了件长袍给湿儿。
湿儿将长袍替华克之穿了,然后抱起华克之往门外走去,回头对郎中道:“你先记账,回头差人把银子给你送来!”郎中忙道:“本店甚小,无法赊欠。请小姐付了银子……”湿儿哪里理会得他,早已抱着华克之上了马,再拍马屁,又向前奔去。
一直跑到天蒙蒙亮,湿儿突听怀中华克之说话道:“湿儿妹妹,咱们这是到哪里了?”“华克大哥,你醒了?”湿儿大喜过望。刚才慌不择路地一通疾跑,她又如何知道现在身在何处?随口答道:“咱俩正在江湖上行走呢!华克大哥好些了么?”华克之道:“好一些了,我侧躺着身子好难受,你让我坐起来吧。”
湿儿赶紧将华克之扶了起来。她朝马头而坐,华克之则朝马后而坐,四目相对,湿儿顿时满脸绯红。昨夜华克之一直光着身子躺在她怀里,现在回想起来,自是又温馨又让她害羞的事。
华克之捉住湿儿的手道:“谢谢湿儿妹妹。”二人牵手互述衷肠,浓情蜜意之下,湿儿不再急着逃命,而是信马游缰前行。湿儿心想,也不知当初郭靖和黄蓉是如何共骑一匹小红马的?莫非也像自己跟华克大哥这般面对面么?
天大亮的时候,二人来到一个破败不堪的小庙前。庙门两侧刻有一副字迹斑驳的对联。上联是“雄关高阁壮美观,捧出热血,披开大胆”,下联是“剩水残山余落日,虚怀远志,空寄当归”。
湿儿道:“华克大哥,你身体还很虚弱,咱们进去休息一会吧!”华克之道:“就是我身体虚弱才要赶路,莫要被西海六龙追上了。如果没有受伤,就不怕他们。”湿儿笑道:“华克大哥不用担心。一时半会儿他们来不了。”华克之奇道:“为啥?”“他们跟咱们走了岔道的不同分支。咱们向右,他们向左去了。”
华克之先是一喜,随即便道:“如果他们向左追不到咱们,岂不是会回头向右追来吗?”“不会,因为他们先追过右边的路了。因为在右边没有追到咱们,才又向左追去的。”湿儿当下就把自己如何刺破马的血管,故意让马边跑边在路上留下血迹,引西海六龙朝右边岔道追去,她如何抱着华克之从左边岔道逃跑以及后来西海六龙如何在右边岔道没有找到他们,又如何朝左边追下去,她又如何抱着华克之躲到树林中逃过一劫的经过简要地给华克之说了一遍。
华克之虽然侥幸逃脱了西海六龙的魔掌,却高兴不起来,伤心地道:“唉,那匹马定然活不成了!”湿儿心想,马不死咱们就死了,我那样做实在是无奈之举。华克大哥这样一条硬汉却有着菩萨心肠,确是难得。湿儿也不多做解释,将马拴在庙外,扶着华克之走进庙里。
庙虽不大,但庙里的神像却是威风凛凛,膀大腰圆,足有两丈来高。湿儿扶华克之席地而坐。
华克之仰望神像,问道:“这是关公吗?”湿儿笑道:“当然不是,关公是长须红脸。这应该是姜维,三国时候诸葛亮的接班人。”华克之奇道:“他的脸上又没有刻着字,湿儿妹妹如何认识他?”湿儿道:“那自是因为门口那副对联了。”华克之还欲刨根问底。湿儿道:“你一边运功行气,一边听我讲吧。”华克之道声“好”,便开始打坐运功。
湿儿则娓娓道来道:“姜维是甘肃甘谷县人,原来是魏国的将军,后来在天水被诸葛亮招降。哦,对了,华克大哥刚才问咱们到了哪里,我猜这里不是他的故乡甘谷县,便一定是天水。”华克之点点头,没有说话。
湿儿续道:“且说姜维投降蜀国后,他母亲尚在魏国。姜母因为思念儿子,就给姜维去信一封,信中放了一味叫‘当归’的中药,那自是暗示要儿子回到魏国,回到母亲的身边去。姜维是个大孝子,很听母亲的话。可是呢,他胸怀大志,受诸葛亮之重托,以统一中原为己任。他给母亲的回信中说:‘良田百顷,不在一亩;但在远志,不在当归。’信中也放了一味中药,便是‘远志’。这便是下联中提到的‘虚怀远志,空寄当归’。‘虚怀’和‘空寄’自然都是咱们这些后来人的感慨。”
“被称作‘扶不起来的阿斗’的蜀汉后主刘禅,怯弱无能,不但自己投降了魏国,还命令姜维投降。姜维不敢抗旨不尊,便投降了魏将钟会。只不过他的投降是诈降,他暗中图谋东山再起,重建蜀国,甚至统一中原。只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姜维计谋未成,反而在魏军内乱中被杀,而且死得甚惨,被人剖腹挖心。《三国志?蜀书》中记载,姜维‘胆大如斗’。这便是上联中‘捧出热血,披开大胆’的意思。”
湿儿原本聪明伶俐,比她哥哥举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女孩子在哥哥和男孩子身边都容易产生依赖思想,湿儿跟举儿在一起的时候就事事依赖哥哥,从不动脑。现在跟华克之在一起,华克之武功虽然高强,聪明却远不及举儿,湿儿的聪明才智便渐渐发挥了出来。
虽然身体还虚弱不堪,华克之将真气在周身运行一遍之后,仍感神清气爽。仔细听完湿儿的讲解后道:“姜维虽有远志,但未遇良主,最后连自己也被剖腹挖心,实在可叹可悲。”湿儿道:“华克大哥是丐帮帮主,对你手下的姜维可不要亏待。”华克之道:“那是自然。难道湿儿妹妹觉得我比刘禅还差么?我也希望帮中能多几个姜维,为我出谋划策。”
湿儿道:“华克大哥,你介不介意多一个女姜维?”她心中所想,无非是自己要做华克之的姜维,加入丐帮去辅佐他。当然,自己有多大能耐,她也说不清楚,心中只是想着尽力去替自己的华克大哥排忧解难。华克之没有猜透湿儿的心思,却道:“无论男女,统统欢迎。”
二人正说话间,隐隐约约从庙的前方传来马蹄声,湿儿慌道:“莫不是西海六龙追回来了?”华克之内功高深,即便受了重伤,还是能听清数里之外的马蹄声。他安慰湿儿道:“应该不是,只来了四匹马。”湿儿一听是四匹马,更慌了,赶紧扶了华克之躲到神像后面。华克之道:“不是六龙吗?四匹马自然不是他们。”湿儿打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
二人刚在神像后藏好,就有五个人走入庙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大哥,华克之他们究竟逃到哪里去了?真是怪得很!”正是水中花慕容虚的声音。湿儿心里一紧,紧紧抱住华克之。只听黑虎竺人道:“我也很纳闷呢。二弟,你智计多端。你如何认为?”
白狐伊聪道:“咱们上了那个小丫头的当。咱们一开始沿着路上的血迹追,那时候是对的。六妹后来也的确追上了他们。从六妹追上他们到下一个岔道之间,血迹断了好几里。说明六妹追上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把伤口包扎好了。后来在岔道处突然又出现血迹。我当时猜想,华克之的伤口由于剧烈奔跑又裂开出血了,便叫大家沿着血迹追了下去。现在想来,定是那小丫头故意让那匹马流血奔跑,把咱们引向马跑的方向,她自己则跟华克之朝另一个方向逃了。”湿儿听得手心冒汗,这白狐果然不一般。虽是猜测,却直如他亲见一般。
只听慕容虚问道:“二哥说得有道理。可是咱们后来从另外一条道儿追也没有追上,那又是为何?”白狐道:“那小丫头虽然聪明伶俐,但武功低微。她抱了华克之如何能逃得快?定是躲在途中,待我们过去后,他们又返回从先前有血迹那条道逃了。咱们只是担心他们逃远了,就一路狂追,反而漏掉了路边的树林。”
湿儿暗笑道:“你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你这下是事后诸葛亮。只是不知他们如何又追到姜维庙这里来了?难道左右两条岔道在前方某处汇合,他们从汇合处往回追的?这白狐一口一个‘逃’字,好像本姑娘很狼狈一般,实在可恶。”湿儿猜得没错,这两条岔道在前面不远处汇合,这五人正是从汇合处折返回来的。
黑虎问道:“那现在如何是好?”白狐哈哈大笑道:“大哥不必担心。咱们且找找这庙里可有?”
湿儿闻言大惊,便知定是拴在庙外的马引起了白狐的警觉。庙外有马,庙内却无人,本就是一件怪事。加之华克大哥受伤后呼吸沉重。狡猾如白狐者,能不察觉吗?怎么破?急切之间,湿儿无计可施。
便在此时,庙外又有马蹄声传来。湿儿以为有了转机,正要高兴,却听一个刺耳的声音道:“竺大哥,我要见菲儿。”
湿儿反而心里一沉。原来是冷酷师太来了!想不到冷酷师太跟竺人还有一些交情,却不知她口中的菲儿又是何人?华克之在金瓶似的小山因为替湿儿出头以及抢夺秘籍的缘故,将冷酷师太打成重伤。冷酷师太的到来,无疑又多了一个劲敌。听冷酷师太的声音,似乎伤势尚未痊可,既便如此,其实力亦不容小觑。华克之重伤未愈之下,要想逃出西海五龙的围攻已是难如登天,突然又加入一个冷酷师太进来,焉有逃脱的机会?
竺人尚未搭话,只听慕容虚冷冷地道:“那个小贱种早就夭折了。我送你去西天见她吧!”冷酷师太怒喝一声道:“贱人拿命来!”接着便听“嗖”的一阵风声,一人飞身入庙,随即兵刃撞击之声大作。竺人、伊聪、殷于飞和庞大海四人齐齐大喝“住手”。可是,兵刃撞击声却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似乎旁观四人竟都无法插手。
也不知慕容虚和冷酷师太有何深仇大恨?二人甫一见面,便拼起命来。湿儿本是极爱看热闹之人,此时却也不敢探头出去,也无法借机逃走,心中的急躁难以言表。响声时而远时而近,时而高时而低,传入湿儿耳中,便如猫爪挠心,奇痒难耐。她只盼冷酷师太能将慕容虚打伤,最好是再打伤几个,这样华克大哥就可以带着自己逃跑了。
叮叮当当地响了半个时辰,黑虎也“别打了,别打了”地叫了半个时辰之后,只听冷酷师太“啊”的一声惊呼,似乎受伤倒地。接着又传来慕容虚 “啊”的一声惊呼,几乎与此同时,“砰”的一声,神像剧烈地摇晃起来。
湿儿本以为是慕容虚被冷酷师太击中而撞向神像,却听伊聪等三人齐声惊呼道:“大哥,你怎么可以跟六妹为敌?”原来却是竺人见冷酷师太受伤,便出手相救,一掌将慕容虚逼退。虽然冷酷师太有伤在身,慕容虚在半个时辰之内将她打倒,其武功实不在未受伤的冷酷师太之下。
竺人关切地问道:“菲妹,你没事吧?”湿儿正奇怪怎么又冒出一个菲妹来,却听冷酷师太答道:“我死了不正遂了你的心愿么?你就可以跟你的六妹鬼混了。”
原来,冷酷师太竟然便是黑虎口中的菲妹,而冷酷师太和慕容虚便是因为争夺黑虎而结仇的。想来便是冷酷师太从慕容虚手中抢走了黑虎,也难怪慕容虚这么见不得别人秀恩爱。可是,冷酷师太后来又怎地出家为尼了呢?
竺人深情地道:“我怎么会愿你死?这么多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只听慕容虚重重地“哼”了一声,气愤地一掌击在神像上。神像差点倒下来,吓了湿儿一大跳。华克之赶紧一手扶住神像,一手揽着湿儿。
竺人又道:“六妹,我对你也一样。你却不该害死菲儿。”
湿儿心想,原来竺人脚踏两只船,跟冷酷师太和慕容虚都有一腿,可能他和冷酷师太的孩子叫菲儿,被慕容虚弄死了。慕容虚也真是狠毒,吃醋便吃醋,为什么把人家的孩子害死?
冷酷师太凄惨地道:“竺大哥,菲儿真的被她害死了么?”竺人没有出声,湿儿猜测他大概是点头默认了。只听冷酷师太一声怒吼,接着又传来兵刃撞击声,两个女人又斗上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个女人同时发出“啊”的一声惊呼。只听慕容虚道:“大哥,你这是何苦呢?你让我把这个贱人杀了吧。”冷酷师太喘着气道:“你拦住她干什么?让她杀我好了。”黑虎凄恻地道:“你们要拼命,就先把我杀掉吧。我死之后,便再也不能偏袒任何一方。”
湿儿实在好奇得紧,偷偷探出小脑袋观望,只见冷酷师太坐在地上,慕容虚举剑要刺,黑虎却正好挡在她出剑的方位。
湿儿还没把小脑袋缩回来,就听白狐大声叫道:“华克之和那个小丫头,快快滚出来吧!”原来,白狐一开始就怀疑二人藏在庙里,便一直注意神像后的动静。湿儿即便不探脑袋出去,冷酷师太和慕容虚的争斗一完,白狐也定要搜索神像的后面。
湿儿吓得浑身战栗,紧紧抓住华克之的手不放。华克之使劲握了握湿儿的手,将她揽入怀里,在耳畔轻声道:“我跟他们斗,你先出门上马,准备接我一起逃。”湿儿点了点头。
华克之余威犹在,西海五龙瞧不见他,也不敢贸然出手。白狐见没有响动,便又叫道:“再不出来,我就把神像砸烂!”
白狐的“烂”字刚出口,神像突然向他倒下来。五人赶紧后退。华克之跟着呼呼两掌击出,将五人逼向两侧。机敏的湿儿早已见机从冷酷师太身旁穿出门去了。
水中花伸手去抓湿儿,华克之一掌朝她拍去。水中花吃过华克之的亏,赶紧向旁边跃开。其余四龙各出招式向华克之攻来。华克之左掌硬接了黑虎一掌,被震得向右退了三步。此时白狐的判官笔已经刺到,他赶紧侧身躲过。眼见殷于飞的双爪又已递来,华克之跃起空中,右掌顺势在殷于飞的肩头一按,已飞出门去。
上楼是
第四回、分舵惊魂:搓衣板上话柔情,比武场中说牛逼
的开始
湿儿人虽然机灵,但轻功低微,华克之拆了好几招,她却还没跑到马的跟前。华克之从她旁边掠过时,抱起她一起飞上马背,随即纵马飞奔。食人鳄的鳄鱼钉早已随形飞至。若在平时,这些鳄鱼钉焉能伤着华克之?但此时华克之重伤未愈,又刚跟黑虎对了一掌,动作自然迟缓许多,右小臂便中了一钉。华克之顿觉伤口麻痒难当,猜想钉上喂有剧毒,急忙自己用左手点了右臂上的穴道,防止毒血上行。
伊聪、殷于飞和庞大海随后纵马追来。见华克之又快晕倒,湿儿只得抱着他打马狂奔。庙的前方是个小镇,此时已经有不少赶集的人。湿儿边跑边喊道:“抓强盗啊!”有两个壮硕男子闻声抢出,拦在路中央。伊聪飞起两笔,将二人刺了个透心凉。余者见状,再也无人敢上前阻拦。
湿儿见白狐等人趋近,向后一扬手,掷出一个小东西,喝了声“着”。掷出之物正是华克之昨夜替她解穴的小土疙瘩,湿儿竟然一直将它珍藏在兜里,此时竟也可以拿出来当暗器一用。伊聪等人怕是有毒暗器,赶紧闪身避过。
再跑得几十丈远,伊聪等人又已催马追了上来。湿儿瞥见街边墙角有三个叫花子在晒太阳,好像见到救兵一般,冲他们大叫道:“丐帮英雄们快快救命!”白狐等人自然也见到了那三个叫花子。他们怕叫花子们突施偷袭,便勒马朝那几个叫花子奔过去。湿儿却马不停蹄,继续往前逃走。
那三个叫花子并非丐帮中人,也不会武功。见白狐等人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赶紧磕头请罪。白狐等人端的是邪魔外道,纵马驰过时,这三个叫花子已是身首异处。只是这么一折腾,白狐等人和湿儿相距已是数百丈。湿儿又跑了一阵,身后已经没了白狐等人的踪影。心下大喜,没想到胯下这匹坐骑载着两人居然还能把白狐等人甩掉了,真是神力。
过了小镇,华克之已处于朦朦胧胧之中。湿儿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机械地打马前行。她偶一回头,发现一个身影飞奔而来,依稀便是水中花慕容虚。大概她跟冷酷师太的恩怨已了,便追了上来。此人的轻功实在了得,湿儿吓得急催坐骑。
眼见慕容虚追得越来越近。湿儿瞥见路边有一间茅草屋,屋前整整齐齐地堆了一大堆的柴草。湿儿抱着华克之翻身下马,向柴草堆奔去。
慕容虚远远望见湿儿的身影,心中暗笑道:“真是穷途末路,无处可逃了。竟然玩钻柴草堆这样低级的游戏。哼,看你们怎么逃!”手执长剑,大步流星地朝柴草堆走去。
慕容虚走近后,发现柴草堆变得非常凌乱,明显有人动过。不消说,定是那小丫头抱着华克之躲进去了。当即毫不犹豫,挥剑往柴草堆刺去。突然,有人从身后窜出拦腰抱住她。慕容虚大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胸前已经中了一掌。抱她的正是湿儿,而击他这一掌的则是华克之。原来,湿儿只是故意将柴草堆拉乱,给慕容虚一个假象,她自己则抱着华克之躲在柴草堆旁边的墙后。她狠狠掐了华克之一把,将他掐醒,吩咐他出掌打人。这近身一掌,打得慕容虚吐了一口鲜血。华克之把积蓄的一丁点真气用尽,又昏迷过去。
湿儿拾起慕容虚的长剑,慌乱中刺了她一剑。哪知那剑竟重得离奇,湿儿这一剑便自然没有刺中要害。湿儿扔下剑,抱起华克之转身又跑。好在她先前骑的那匹马正在路边吃草,湿儿又再上马狂奔。奔出数里,进入一个树林。后面隐约传来西海六龙追兵的声音,湿儿慌不择路,只顾拍马前行,路却是任马自己选择。
在林中胡乱绕了一阵,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湿儿的马却已累得跑不动了。怀中的华克之早已昏睡不醒,中毒的右小臂已经变得黑黑的,连上臂也有一些黑色了。显然,点过的穴道已经开始松动,毒血正在缓缓上行。看来,他即便不被西海六龙抓住,也会毒发身亡,今日当真是在劫难逃。
好容易绕出了树林,来到一片麦田间。眼见追兵转瞬即至,湿儿急中生智,将路边的一个稻草人缚在马背上,打马让其继续前行。自己则抱了华克之往麦田深处走去。鬼使神差般,西海六龙竟然尾随着稻草人一直追了下去,湿儿和华克之又幸运地躲过一劫。
过了几亩麦田,竟然看到几小块刚插上秧苗的稻田。湿儿知道,北方人都喜面食,地里一般都种麦子,在北方见到稻田实属罕见。
追兵早已远去,湿儿终于可以停下来歇一歇了。她用稻田里的水给华克之清洗了一下伤口。看着昏迷不醒的华克之,湿儿心乱如麻,不自禁地掉下泪来。自己身上没有解毒的药。如果有,一定也不能用。各门各派所用的毒药各异,解毒方法自然也不同,乱解毒反而会害死人。能解百毒的,只有莫龙丹。一粒莫龙丹,远离鬼门关!此时此刻,我要是有一粒莫龙丹该多好!服了莫龙丹,华克大哥马上就可以醒过来。只可惜立山圣母远在仪陇县立山寨,即便自己护送华克大哥到了那里,华克大哥也早已没命了。
太阳已经高高升在空中,天气热了起来。一阵热风吹来,湿儿却觉浑身冷飕飕,竟然打起寒颤来。此刻,她多需要一个拥抱,一点儿,哪怕是很小的帮助。
湿儿止住泪水,抱起华克之漫无目的地继续前行。行得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又抱着华克之回到稻田边。她从华克之的伤口处挤出几滴黑血来,滴到稻田里。等了一会,果见水蛭们纷至沓来。湿儿本来甚怕小虫虫,此时为了心爱的华克大哥,瞬间变得什么都不怕了,毫不犹豫地将水蛭捉来,放到华克之的伤口处。
傻乎乎的水蛭如饥似渴,也不管血液有毒否,瞬间就吸得浑身饱满,躺在华克之的伤口上一动不动了。华克之伤口的黑血逐渐减少。湿儿大喜,又如法炮制,抓了十几条水蛭来,让它们排着队替华克之吸毒血。到后来,华克之右臂的黑色终于变成了苍白。湿儿心满意足。虽然华克之尚未苏醒,但她知道,他应已无大碍。
麦田的尽头有一间小屋。湿儿抱着华克之走了进去。屋里没人,也没什么家具,只地上有一堆柴草。湿儿只得将华克之安放在柴草上面。
昏迷中的华克之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呼吸急促,看来伤得着实不轻。二人大难不死,患难之中情意更深。湿儿情不自禁地想亲他一下。小嘴刚凑近他的脸,却听他轻轻叫了一声“十三妹”。湿儿大惊,赶紧抬起头来。十三妹是谁?从来没听华克大哥提起过。莫非是他受伤后说胡话?顿了一顿,湿儿又将小嘴凑了过去,华克之却又叫了一声“十三妹”。湿儿怔在当场。这十三妹恐怕真有其人,对华克大哥还颇为重要。此时的湿儿早已疲累不堪,无暇细想十三妹的事。往华克之身边一躺,便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湿儿被饿醒了。睁眼一看,华克之正在旁边打坐练功。湿儿大喜。华克大哥被水蛭吸去毒血后已经自己苏醒过来。这不是就要恢复的前奏么?刚才只顾自己睡觉,却忘了照顾他。现在看华克之在旁练功,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他,暗暗责备自己贪睡。
华克之见湿儿醒来,高兴地道:“咱们现在又到哪里了?”湿儿道:“应该还在天水附近。”她想,从姜维庙出来,骏马虽然跑了近两个时辰,但是在树林里绕的时间长,所行的直线路程应该不远,那么此刻当还在天水境内。华克之道:“谢谢湿儿妹妹照顾我,如果没有你的照顾,我早就……”湿儿用小手捂住华克之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华克之一激动,轻轻将湿儿拥入怀中。
情正浓时,华克之忽然“啊”地一声惊呼,急伸左手捂住右臂。原来,地上柴草扎着了他右臂的伤口。湿儿轻轻替他按摩几下,华克之疼痛稍减。湿儿缓缓拿开他的左手查看伤势,只见伤口还肿得老高,不过比起用水蛭吸毒前好了太多,比起刚吸毒后也好了不少。华克之虽然呼吸粗重,但是精神还算不错。
华克之道:“西海六龙都去哪里了?”湿儿道:“他们朝前追去了。”华克之道:“他们会追回来吗?咱们是不是应该躲一躲。”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受伤后的华克之想的也都是躲避和逃难,丝毫不敢逞匹夫之勇。湿儿胸有成竹地道:“不必。”华克之奇道:“为什么?”湿儿道:“你中了食人鳄的鳄鱼钉,钉上有剧毒,按理说需要解毒的药材。以白狐那点小聪明,定然是守在镇上的药店里,等着咱们去自投罗网呢。”
华克之奇道:“我中剧毒了吗?好像没事啊!”湿儿笑道:“我刚才请几个朋友把你的毒血吸出来了。现在当然没大事了。”华克之急道:“湿儿妹妹,你……你又害朋友了?”湿儿笑道:“倒不是我要害它们,而是它们本来就有这个嗜好,我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华克之又急切地问道:“那些朋友们在哪里?他们现在可好?”湿儿道:“它们现在快乐得很呢。”她心想,那些水蛭去了西方极乐世界,定然快活无比。
湿儿正想问问十三妹是谁,却听华克之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湿儿便道:“华克大哥,你再练会功,我想办法去搞点吃的。”华克之叮嘱道:“湿儿妹妹小心!”
湿儿出了麦田,进入早上经过的树林。早上是逃命,慌不择路。现在虽然还随时有被抓住的危险,但是危险总是离得比较远。湿儿得以略显悠闲地在林中晃荡。但见林中青草郁郁葱葱,一簇簇不知名的小花散布于草丛间。湿儿顺手摘了一朵紫色的花戴在耳畔的发梢上。然后寻了一汪清水欣赏起自己的容颜来。
湿儿见水中自己的倒影头发凌乱,鼻子上还有脏东西,小脸一下就红了。她心想,千万别让华克大哥讨厌我。当下暂缓找东西填肚子,而是在水边仔细地打扮起自己来。她以指做梳,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也洗得干干净净,直到自己满意了,方才转身去找吃的。
转过一个小山坡,发现一只野鸡。湿儿大喜,悄悄靠近,将一块石头掷了过去,野鸡应声栽倒在地。湿儿得意非常。东方大侠的暗器可不是好躲的,哈哈。提了野鸡赶紧往回赶。
到了小屋,华克之还在练功。湿儿也不打搅他,自个儿去烤野鸡。说来也怪,野鸡这东西,在火上一烤就香喷喷地直冒味道。华克之再也顾不上练功,过来陪湿儿一起烤。二人边烤边流口水。等不及烤熟,二人便已动上了嘴。湿儿先撕一块下来自己吃两口,然后打赏给叫花子华克之。到烤熟的时候,二人也正好将整只鸡吃了个一干二净。二人对望一眼,齐声道:“好吃!”
接下来好几天都是华克之练功,湿儿出去打野味。这几天二人过得颇为提心吊胆,也颇为逍遥自在。虽然湿儿信誓旦旦地说,西海六龙在药店守株待兔,但二人也担心他们难免会追到麦田来,不得不随时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这一日,华克之练功练得无聊了,便跟湿儿一起到林中打野味。湿儿道:“华克大哥,虽说‘打兔焉用降龙掌’,但我还是要给你一个机会。等下你用降龙掌打野兔,看看你的功力恢复得如何了。”华克之应道:“好啊。”
华克之见湿儿耳畔的花已经枯萎,便采了一朵红花替她换上。湿儿娇羞地依偎在他身边,幸福无比。要是能像郭靖和黄蓉那样,去一个像桃花岛那样的地方生活,那该多羡煞人?不过转念一想,桃花岛上生活诸多不便,买个米买个菜还要坐船出海。白居易《中隐》诗说得好:“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唯此中隐士,致身吉且安。”就是嘛,要隐居何必跑那么远呢?其实眼前这片山林就很不错。
湿儿尚沉浸在幸福之中,蓦觉华克之手腕一动,接着便听到兔子的哀嚎。忙抬头一看,只见两丈开外的一只兔子被降龙掌掀了几个翻翻,已经倒地毙命了。华克之也“哎哟”地大叫了一声。湿儿赶忙扶住他。原来,他这一用力,震裂了身上的伤口,渗出大量鲜血来。湿儿大感心痛,忙一手扶着华克之,一手提着兔子回小茅屋去。
到小茅屋后,湿儿仔细检查了一番华克之的新伤旧痕,估计还要数天才能痊可,当下叮嘱他不可再用力。华克之却认为这都是些皮肉小伤,不碍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尽快恢复内力。
又连着吃了几天烤野味,湿儿有点腻了,便想换换口味。可是麦田附近没有农家,自然没有口味可换。她见华克之虽然有伤在身,功力恢复尚不足四成,但行动还算自如,便提议继续前行。华克之自然听话得很。此时二人也没有马可以骑,又不敢走大路,便沿着麦田边缘往前行走。晌午时分,终于看到一户农家。
“前面有一户农家,咱们去讨点吃的吧。”湿儿不等华克之搭话,牵了他的手就往屋里走去。二人进到屋里,发现屋子里已经落满了灰尘,似乎已经很久没人住了。湿儿道:“咱们找找看可有什么好吃的。”二人翻箱倒柜,却只找到一点小米。
湿儿是旭日山庄的大小姐,自小有人伺候,自然不会煮饭。华克之虽贵为丐帮帮主,但因自小在丐帮长大,对于砍柴煮饭很是在行。当下华克之便主动下厨,湿儿便自告奋勇要去地里寻觅点蔬菜。
屋子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麦田,湿儿只得向屋后山坡行去。边走边想,这破地方,哪有什么蔬菜?搞不好,又只能吃野味了。湿儿走出两三里路后,在荒山中竟然真的发现一片菜地,长满茄子和辣椒。奇了怪了,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中,竟然有人种菜?湿儿大喜,管他三七二十一,奔入菜地,便要采摘。
恰在此时,山坡后传来马蹄声。湿儿抬头望去,一人一马从山坡后转了出来,正是凶神恶煞也似的食人鳄庞大海。湿儿吓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赶紧趴伏于菜地中,一动也不敢动。眼下华克大哥不在身边,自己独自一人,断不是庞大海的对手。即便加上受伤的华克大哥,恐怕也难以跟他抗衡。如果西海六龙都在附近的话,那可糟糕至极!
庞大海却并没有驰过来,而是立马道中,朝山上喝道:“姓卓的小子,快给大爷滚下来!”山上一个声音应道:“是,大爷。” 随即,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匆忙从山上跑下来。湿儿这才发现,山坡上有一个很隐蔽的山洞。这些菜大概就是姓卓这小子种的。
姓卓那人来到庞大海马前,双膝跪下道:“小人卓超然拜见庞大爷。”庞大海道:“你的腿伤如何了?”“回大爷,已经痊可。”
湿儿双手紧紧地抓着地面,手指已经深深地陷入泥土中。心想,也不知庞大海和卓超然是什么关系?既然关心他的伤势,多半便是一伙的。我即便不偷姓卓这小子的菜,他也会帮庞大海来捉我。我刚才贸然跑入菜地,幸好没有被姓卓这小子发现。想至此,不禁后怕不已。
庞大海道:“这次比以前几次都好得快嘛。”湿儿闻言一愣,这话啥意思?难道姓卓这小子的腿经常受伤么?
卓超然道:“托大爷的福。”庞大海喝道:“好。给大爷站直了!”卓超然依言站了起来,背对着庞大海。湿儿见他面如土灰,双目紧闭,全身颤抖,不禁有些奇怪。人家关心你的伤势,你怕个啥?
只见庞大海禅杖一挥,朝卓超然的双腿扫去。卓超然虽然双腿打颤,却并不躲避。“咔嚓”一声脆响,卓超然双腿被打折,惨叫着摔倒在地。
庞大海也太恶毒!湿儿吓出一声冷汗,又下意识地把头往下埋了一点。却突然发现,眼前绿油油的菜叶子上有一条青虫正在缓缓蠕动。湿儿从小就怕小虫子小动物,如在平常,早跳了起来,此时却也不敢稍动。那自是因为,食人鳄庞大海要比小小的青虫可怕得多!
倘若此时有人问湿儿:“你愿意做一个美女还是做一个才女?”湿儿会毫不犹豫地答道:“我要做一只青虫,一只可以躲在菜叶子上的青虫!”
卓超然哀嚎一阵后,忍着痛艰难地翻身坐起来,道:“谢谢庞大爷不杀之恩。”庞大海冷冷地道:“还记得大爷为什么打你么?”“记得,记得。五年前,小人在沈阳路盱眙龙虾馆喝酒,碰巧庞大爷也在。酒酣耳热之际,小人在人群中不禁多看了大爷你一眼。大爷问:‘你瞅啥?’小人当时狂妄无知,竟然反问:‘瞅你咋的?’然后就被大爷把腿打折了。”
湿儿听完卓超然的叙述,方才明白个大概。原来这二人都是东北那旮旯的,酒后闹事,结下了梁子。湿儿自然不知庞大海的来历。江湖上也鲜有人知道,庞大海投入西海派之前,一直在沈阳慈恩寺做和尚。
“以后大爷再问‘你瞅啥’,你怎么回答?”“小的向大爷行注目礼!”“不错。大爷打折了你的腿,你服气不?” “服气得很!庞大爷是西海六龙中最心慈手软的。如遇到其他五龙,小人早就死无全尸、尸骨无存了。幸亏是遇到庞大爷,小人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庞大海哈哈大笑道:“你明白就好!大爷我在西海六龙中,虽然长相最为凶恶,但却是心地最善良的一个。大爷也就这么一点小爱好,喜欢把别人的手呀脚呀什么的给打折。迄今为止,除了误伤之外,大爷还从未杀过人,更别说吃人肉。唉,真是愧对了‘食人鳄’这个称号!”
湿儿见他笑起来,脸上的肌肉更显狰狞,比不笑时更可怕数倍。饶是庞大海心地善良,湿儿依然浑身颤抖。倒是那些心狠手辣的,湿儿反倒不怕。
庞大海接着问道:“听说你老爹是葫芦岛岛主?怎么不让他来找大爷报仇?”卓超然道:“庞大爷武功高强,我爹爹断然不是你的对手。他来找你,也只会被打折腿。”
湿儿心中一凛,葫芦岛的卓岛主,在江湖上可是颇有些名声。卓岛主的儿子一再被庞大海欺侮,竟然不敢给他老子讲,硬生生将这口恶气咽下肚里。自己一定要督促华克大哥带领丐帮弟子,将西海六龙灭掉,替武林除害。
“不喝酒的话,你小子还真是个明白人。”庞大海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庞大爷,小人有一事不明。”“说来听听看。”“为什么每次小人腿伤愈合后,大爷便来再次把腿给我打折?小人已经知错,求大爷饶了小人。”
“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庞大海先大笑一阵后,才道:“也不为什么。每次把你的腿打断,大爷我就有一种快感。跟大爷小时候玩蜗牛一样。大爷喜欢看蜗牛慢吞吞地爬树。待它爬到树顶时,大爷便把它拨弄下来。蜗牛这小东西有一种坚韧不拔的特性,掉下来没多久,又开始往上爬。等大爷睡一觉醒来,蜗牛又快爬上树顶的时候,大爷再把它拨弄下来。如此往复,大爷每次都能获得极大的快感。快感,你小子懂什么叫快感不?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大笑声中,庞大海已然勒转马头,下山而去。
湿儿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便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啸声极其响亮,群山为之震荡而发出回响,湿儿的头皮也被震得发麻。她对这啸声熟悉至极,不正是当日被庞大海和殷于飞跟踪时,二人传递讯号的啸声么?只是这一声长啸比之庞大海和殷于飞的啸声,内力更为浑厚,定然是黑虎的啸声无疑。只听山下庞大海也回了一声长啸,接着“驾”的一声,庞大海的坐骑便飞驰起来,转瞬之间,马蹄声便即渐弱隐去了。
卓超然目送庞大海的背影下山后,缓缓朝山洞爬去,留下一路的血迹。湿儿虽然心中不忍,却也帮不了他什么。待他进洞后,匆忙摘了几个茄子、几个辣椒,拿回去给华克之做菜。心中却想,也不知西海六龙在玩什么把戏?自己和华克大哥千万别再落入他们的圈套才好。
湿儿半路遇到来寻她的华克之。原来,华克之也听到了黑虎和食人鳄的啸声,担心湿儿遇险,赶紧出来接应。见湿儿安然回转,又听说西海六龙已经远去,华克之这才放下心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只听华克之叫道:“湿儿妹妹,我已经把生米煮成熟饭了,快来吃饭!”湿儿脸一红道:“‘生米煮成熟饭’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的。”华克之不知道哪里说错了,只得挠挠头道:“那我不说好啦。咱们吃饭吧!”然后等湿儿先吃。湿儿也不客套,吃了一通后,把剩下的打赏给叫花子华克之。
华克之的厨艺颇为不错,湿儿觉得比旭日山庄的厨师做得都好。虽然只是一个素菜“辣椒炒茄子”,却让湿儿吃得赞不绝口。湿儿心想,华克大哥真是一个奇男子,下得厨房上得比武场,堪称“搓衣板上话柔情,比武场中说牛逼”,是侠骨柔情最真实的写照。
二人皆担心被西海六龙发现行踪,均觉此地不宜久留。湿儿问道:“华克大哥,你们丐帮这么多分舵,天水这一带可有什么分舵?”华克之道:“天水这边倒真有一个‘陕甘宁’分舵。”“咦,为什么叫这么个怪名字?”“不奇怪呀。这个分舵兼管陕西、甘肃和宁夏三个地区,因此便叫陕甘宁分舵。”
湿儿不解地道:“不是每个省都有分舵吗?”华克之道:“不是。敝帮成立之初,在北方的势力大过在南方的势力。宋朝时金兵入侵,后来又有蒙古兵入侵,由于敝帮全力抵抗外敌入侵之故,敝帮在北方损失惨重,实力都保存在南方,现在反而变成了北弱南强。如今,在南方几乎每个省都有分舵,北方却一般是几个省份才有一个分舵,这个分舵通常就设在这几省的交界处。”
湿儿熟读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自然熟知丐帮抗金兵抗蒙古兵的英雄事迹。尤其是在君山大会上,杨康曾答应铁掌帮主裘千仞的要求,同意将丐帮撤到长江以南。只是因为杨康最终没有做成帮主,丐帮才未直接撤回江南,而是一直在北方抵抗金兵的入侵。湿儿道:“我明白了。现在华克大哥身体虚弱,咱们何不去陕甘宁分舵休养几天?”
华克之道:“真是好主意!我伤未痊愈,遇到西海六龙就很危险。陕甘宁分舵有上百号敝帮弟子,势力不小。咱们去了那里就再也不用怕西海六龙。”末了,他又轻声道:“其实,我很喜欢跟湿儿妹妹单独在一起。”
湿儿脸一红。她何尝不享受两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她想,且先陪华克大哥到陕甘宁分舵养好伤再说。来日方长,以后总有不少独处的时间。湿儿又问道:“陕甘宁分舵具体在哪里?咱们该怎么走呢?”华克之思索片刻,答道:“好像就在天水附近的某座山下。”
湿儿奇道:“华克大哥,连你也不知道陕甘宁分舵具体在哪里吗?”华克之道:“不知道,还没有来过。”湿儿道:“那倒奇了,难道你们当帮主的不用下基层作秀吗?”华克之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不是才担任帮主没几天吗?”他恐怕做梦也没想到过,第一次下基层就是去避难,心内颇不是滋味。湿儿道:“没关系,咱们打听一下就会知道。”
临出门时,华克之问湿儿道:“湿儿妹妹,身上有银子么?”湿儿和父亲、哥哥出门的时候,自然都是举儿背着装盘缠的包裹。兜里摸它千百度后,湿儿好歹在兜底摸出两钱碎银子,递给华克之道:“咱俩算是最穷的江湖人物。想当年郭靖和黄蓉出手那叫一个阔绰,真是羡煞人。”她心里却想,郭靖虽然银子多,但有一个华筝插足二人的感情。还是华克大哥这种穷人好,断不会有哪位公主来插足。
华克之将那二钱碎银子放在米桶上,牵着湿儿的手出门去。湿儿奇道:“华克大哥,你这是干啥呢?”华克之道:“敝帮帮规第八条规定,凡敝帮弟子,不得拿群众一针一线。咱们吃了人家的饭,岂可不付账?”湿儿知道丐帮规矩甚多甚严,便不多问。
行不多久,二人在路边遇到一个卖小吃的摊子。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正在吃着像面条似的东西。虽然刚吃完饭不久,但那东东确实香,惹得湿儿连咽了好几口口水。只是现在囊中羞涩,如何是好呢?如果华克之不在身边,湿儿多半会用强。她自幼就被父亲宠坏了,想吃想喝什么,都有家人送到面前。想买什么,也是差人去庄外买。像今日这般狼狈,还是头一遭。在自己喜欢的华克大哥身边,还是要尽量装成淑女模样,只好忍着。
华克之一见湿儿的样子,便知她嘴馋,也知她不好意思去要饭。但他华克之是正儿八经的叫花子,要饭乃是他神圣不可侵犯的天职,立即走上前去唱个诺道:“老板请了!能否施舍一碗给在下?”
华克之现在穿的可不是破破烂烂的叫花子衣服,而是湿儿从外间淘来的一件还过得去的长袍。老板见二人穿戴还算整齐,却怎地像叫花子一样要起饭来?他没有施舍,反而揶揄道:“长得壮如山的年轻人,不去耕作,却没的跑来要饭,丢人不丢人?”
长得壮如山,为什么不去耕作?
华克之臊了个大红脸。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他自小在丐帮长大,从会说话起就开始了要饭生涯。对他来说,要饭是理所当然的事。湿儿虽然伶牙俐齿,这个问题却也不会回答。叫花子本来是一群生活不能自理的人。近些年来,一些健康之人装成残疾人,用以博取好心人的同情,专事骗银子,实在可恨。丐帮这么多高手,如若自力更生,都会生活得很好。你说像萧峰、洪七公这样的武林高手,如果让他们去耕田,根本都用不着牛。可是,这些人为什么偏偏喜欢要饭呢?好在他们只要饭不要银子,否则,跟街头装扮成叫花子的骗子有何不同?
这时,一个正在用餐的书生模样的人对老板喝道:“哪这么多废话?给他们俩一人来一碗,少不了银子给你!”说罢,邀请华克之和湿儿同坐。
老板不敢多言,赶紧拿了一张软软的饼子出来,切成长条,加上佐料,恭恭敬敬地递给华克之和湿儿。
华克之见请客之人约莫三十来岁,上唇留着小胡须,个子挺高,虽是一介书生,却不显瘦弱,说话更是掷地有声,透着一股豪气,让人肃然起敬。忙连连向请客之人道谢道:“多谢兄台美意!”请客之人道:“不必客气!两位看上去也是江湖上的朋友。咱们吃个饭,交个朋友!”
一听对方说要交朋友,华克之赶紧拱手自报家门道:“在下丐帮华克之。这位是我朋友,旭日山庄的东方不湿。请教兄台大名?”请客之人忙还礼道:“原来是华帮主,幸会幸会!在下姓焦,名山口。东方小妹请!”
湿儿顾不上说话,早已在大快朵颐了。这玩意儿竟然比肉还香,比肉还好吃呢!她再也不顾淑女形象, 两筷子就吃了个一干二净。焦山口见状,吩咐老板道:“给东方女侠再来两碗!”
吃饱之后,湿儿抹了抹嘴,冲焦山口莞尔一笑,道了声谢。湿儿这一笑,焦山口竟然有点腼腆,有点脸红,忙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湿儿见焦山口那种表情,也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忙转头问老板道:“你这小吃叫啥名字呢?”
老板还未搭话,焦山口抢着答道:“这是西北地区的特色小吃,叫‘面皮’。从唐代的冷淘面演变而来。具有筋斗、柔软、凉香、酸辣可口、四季皆宜等特点。相较于西北其他地区的面皮,天水的面皮选料精良,工艺严谨,调味讲究,以‘白、薄、光、软、筋、香’而闻名,凉爽可口。”
湿儿没想到面皮还有这么多讲究,见焦山口对面皮如此熟悉,便问道:“焦大哥定是天水本地人吧?”焦山口道:“非也非也,焦某乃长安人氏。长安也有面皮,但是天水的面皮更胜一筹,焦某是特意来天水吃面皮的。”湿儿道:“原来如此。佩服!佩服!”
华克之奇道:“焦大哥说他爱吃天水面皮。这个有啥好佩服的?”湿儿贴着华克之的耳朵,悄声道:“我作为一个资深吃货,也从未跑这么远去吃过东西,能不佩服吗?”华克之如何懂得起吃货之间的惺惺相惜?只好又挠了挠脑袋。焦山口见二人亲密耳语,耳鬓厮磨,不禁露出羡慕嫉妒的神色来,只是这神色转瞬即逝。
华克之担心随时会遇到西海六龙,吃过面皮后,便起身向焦山口告辞道:“焦大哥,华某去丐帮分舵有点公事。这就告辞,后会有期。”
焦山口也站起身来道:“焦某有幸跟华帮主在此间相遇,实乃三生有幸。本欲邀华帮主多坐片刻,然此间陈设简陋,且华帮主有要事在身,那就期待下次再相聚。”说罢,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湿儿,甚是不舍,又甚是落寞。
湿儿赶紧拽了华克之上路。走了数丈远后,感觉背后发热。回头一看,却是焦山口仍站着目送她。湿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又走数丈,来到转弯处,湿儿又回头瞥了一眼,焦山口仍是痴痴地看着自己的背影。湿儿心里一激灵,要是是华克大哥在这样看我,那该多好!
转过弯去后,终于摆脱了焦山口的眼神。湿儿道:“华克大哥,你相信焦山口是长安人氏吗?” 焦山口说自己是长安人氏,华克之丝毫没有什么异样感觉。听湿儿如此问他,倒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随口道:“哦,难道这还有假?” 湿儿很自信地道:“他说那个‘长安’的‘长’字,跟你们巴蜀地区的人说得一样。如果是长安本地人,断不会这样发音。”华克之道:“这个区别也太细微,我根本没注意到。”湿儿道:“因为他发音跟你一样,你自然不会注意到。”“可是,只这么一点细微之处,你便怀疑他不是长安人?”“这人分明身怀武功。你自报家门是丐帮的,他却不说自己是何门何派。也是有点怪怪的。”“湿儿妹妹你多虑了吧。”“好,不说这个。”
华克之问道:“刚才卖面皮那人问我,为什么壮壮的,不去耕作,却来要饭?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呀?”湿儿心想,你本来可以像洪七公、黄蓉等人一样,到处大吃大喝。可是你偏偏来要饭。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便敷衍道:“下次有人问你,你就说你喜欢要饭。”华克之道:“我的确喜欢要饭。但这些人喜欢饶舌,甚是讨厌。”湿儿安慰他道:“要自己的饭,让别人说去吧。”华克之又问道:“可是,别人不但揶揄你,还不把剩饭打赏给你,那又如何是好?”湿儿道:“依我说啊,可以把这个卖面皮的当作土豪打掉。”“这个……,他们似乎还算不上土豪,也只是辛苦的农民。”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遇到几个路人。华克之便向他们打听丐帮陕甘宁分舵的位置。一个路人往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一座不高的山一指道:“那山叫麦积山,分舵就在山下那棵大树旁。”
二人一看,那山光秃秃的,没啥树木,山壁上却有很多石窟,给人一种坑坑洼洼之感。山的旁边有一株高大的柏树,跟山差不多高。此时虽已暮色苍茫,但湿儿眼尖,还是看见树上有一面红色旗帜,上书“丐帮陕甘宁分舵”七个大字。
接近掌灯时分,二人上到一个山坡,终于清楚看到分舵的轮廓。这个分舵由数十间土屋组成,甚是简陋。
马上就要到分舵,再也没有被西海六龙追杀的危险。华克之不禁称赞湿儿道:“湿儿妹妹真是神机妙算,西海六龙一定还在药铺等咱们呢。论智计,那个白狐远不是你的对手,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湿儿忙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得到心上人的夸奖,湿儿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又走了几步,湿儿突然停下来道:“华克大哥,你看我的头发乱吗?”她是爱美之人,尤其不想让华克之手下的弟子们看见自己的狼狈样。华克之道:“头发挺整齐,就是那朵红花蔫了。我替你取下来吧。”说着,便将红花替她取下,意欲扔掉。湿儿忙道:“别扔,给我留着。”华克之一愣道:“都蔫了,还留着干啥?”湿儿道:“不许问。”她珍惜华克之给她的任何东西,想把它们都保存下来。前几天她把小土疙瘩做暗器扔掉了,至今仍在后悔中。
转眼之间,二人已来到分舵。简陋朴素的土墙,青瓦屋顶,干净而安静,颇像乡村农户人家。刚才远远见到的那株大树就在院子里,树干异常粗壮,需要三四人张开双臂合围才能抱住。湿儿抬头向上望了望,调皮的她自是在看树上有无鸟巢。但树实在太高,根本看不到顶,倒是望得她头晕目眩。
门口有十来个叫花子把守。他们一见到二人的身影,远远地就上前相迎。为首一人道:“欢迎华帮主大驾莅临陕甘宁分舵指导工作。里面请!”华克之一边挥手,一边说道:“谢谢各位兄弟!兄弟们辛苦了!”也不客气,拉着湿儿的手便往里走去。
湿儿见丐帮弟子们对华克之彬彬有礼,自己跟在华克大哥身边好不威风,心内甚是得意。如果待会儿华克大哥当众在墙上写下“多难兴帮”四个大字,那就更带劲了!只是华克大哥是大老粗,不知道会不会写这四个字?
往里走了几步,湿儿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华克大哥说他没有来过陕甘宁分舵,他手里又没有作为丐帮帮主信物的打狗棒,守门的叫花子却认识他,那倒奇了!他们不应该认识华克大哥才对啊!她再仔细打量领路的这几个叫花子一番,发现他们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身上却并不脏兮兮,丝毫没有叫花子该有的那种邋遢味道。难道,难道是西海六龙已经攻陷了陕甘宁分舵?湿儿叫了声“快跑!”便拉着华克之急速往门外退去。华克之不明就里,但湿儿让跑,他自然跟着一起跑。
院子里早已聚了数十个叫花子打扮的人,为首一人叫道:“华帮主,华克之,咱们又见面了!”正是刘堡主带着西海六龙中的黑虎竺人、白狐伊聪、猫头鹰殷于飞和食人鳄庞大海等人。水中花慕容虚和游隼谷云飞没有露面,大概这二人尚在养伤中。
西海六龙原本是像湿儿猜测的那样,一直守在药店,却左等右等不见华克之来上钩。后来白狐又献一计,说华克之重伤之下,定会就近投靠丐帮陕甘宁分舵。刘堡主听从白狐的建议,攻占了分舵,并乔装打扮成丐帮弟子静候华克之二人的到来。湿儿虽然料到他们会去药店等,但是却没料到他们还有更进一步的毒计。
陡然陷入险境中,华克之和湿儿心里难免都有些恐惧,但却惧而不乱。二人对望一眼,心底都明白,眼下只有硬拼,看能否杀出一条血路闯出去。湿儿悄声对华克之道:“擒贼先擒王,那个堡主好像不会武功。你声东击西先抓他!”
白狐伊聪见湿儿跟华克之窃窃私语,眼神斜向堡主,立刻猜透湿儿的心思。他往堡主面前一站,护住堡主道:“擒贼先擒女王,快把那个小姑娘擒住!”
湿儿一惊,对方果然是老狐狸,一下便猜透自己的心思不说,反而以我之道还施我身。自己虽不是女王,但敌人攻击自己,肯定让华克大哥分心。对方人多,尽可用几个人牵制住华克大哥,余下人来抓自己。而己方就俩,华克大哥现在的功力约为受伤前的三四成,自己勉强可以打赢三五个庄丁。怎么破?湿儿灵机一动,又悄声对华克之道:“先把我送到树上,你再下树跟他们打!”
华克之心领神会,佯攻两招,一个转身,已牵了湿儿来到树下,再回身攻出两招,随即抱起湿儿飞身上树。
白狐倒是没料到这一招,忙吩咐庄丁道:“放箭!”霎时,密密麻麻的羽箭纷纷朝华克之和湿儿身上飞来。
华克之的轻身功夫原本非常出色,此时虽仅余三四成功力,依然上树如飞。向上窜出几下,已经出了羽箭的范围。华克之还不停歇,一直爬到树顶方才歇住。
华克之对湿儿道:“湿儿妹妹,你留在这里,抱紧树干。我下去拾掇他们。”湿儿道:“你不要去跟他们打斗,你被他们缠住后,他们就会派人上树来抓我。”华克之一愣道:“那……那咱们就这么呆在树上么?”湿儿道:“树上哪是久留之地?咱们自然在这里静观其变,再寻机逃走。”
华克之道:“那西海六龙会怎么办?”湿儿略一沉吟道:“如果他们有耐性的话,就围住大树饿死咱们。不过,我猜刘堡主可没这个耐性。在他的逼迫之下,白狐那个老狐狸一定要用火攻。你下去一点,他们用箭射你,你多收一些箭在手中。等会他们用火攻的时候,你用箭射杀那些放火的人。”
湿儿刚说完,华克之尚未搭话,果见下面已有庄丁拿了火把朝树下走来,后边还跟着几个抱着柴火的人。华克之大惊,赶紧飞身而下。众庄丁见他下来,羽箭齐发。华克之连躲带闪,将数枚羽箭收入手中。待拿火把柴火那些人走近,他又往下飞去,一挥手,掷出手中羽箭。拿火把和抱柴火的十来人尽数中箭。只是华克之不忍乱伤人,故这十几人只是受伤,却无人丧命。
树下庄丁见他进入射程范围,便又百箭齐发。华克之正愁手中的箭没了,赶紧又收了一堆在手中。过得一会,又有十来人拿了火把柴火过来。华克之再如法炮制,又将这十来人射伤,仍是一个也舍不得杀。
湿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叹息道:“你现在不杀他们,等会他们就会杀我们!须知除恶务尽。这一切便都是因为你当初杀刘员外时,没有把他家人杀干净,才有了今日人家疯狂的报复。”
华克之在树的下段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见不再有放火之人过来,便又返身上树去陪湿儿。湿儿不悦地道:“华克大哥,古人云:‘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咱二人的身家性命都在你手上,你可千万不要手软!该杀的一定要杀!”华克之道:“这些庄丁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只是为了混口吃喝,才在堡主手下做事。敝帮是侠义帮派,倡扬杀富济贫。敝帮从来都是只杀土豪,对他们的手下却是网开一面。”
华克之一提起丐帮的侠义精神,湿儿就来气。想当初洪七公、郭靖和欧阳锋从桃花岛回来,洪七公便因为所谓的“侠义精神”,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欧阳锋。到头来,洪七公反为对方的毒蛇咬伤,武功尽失。这样的侠义精神徒增笑料耳!可叹武林中的正派人物都为“大侠”之名所累,偏偏吃了亏,也要挣一个大侠之名。金庸先生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从大海里面把西毒欧阳锋救起来,算啥子为国为民?反而让坏人作恶人间,残害良善。华克大哥倒真继承了洪七公等人传下来的“侠义精神”。只不过这种侠义精神在我眼里却如妇人之仁。倒像他是女的,我是男的似的。做人切不可优柔寡断、不识大体。在江湖上,妇人之仁最终害的是自己。湿儿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好吧!”
华克之道:“他们不来放火了,接下来会玩什么花样?”湿儿担忧地道:“这棵大树距离麦积山很近。如果你没有受伤,原可从树上纵到山上去。偏偏你眼下有伤在身,跳不过去。我担心明天天亮后,他们会爬到山顶,居高临下对着咱们放箭,那样可很难对付!现在已经天黑,他们应该暂时不会用这招。”
经湿儿提醒,华克之也恍悟。这树和麦积山之间的距离不过五丈。要是敌人跑到山上放箭,当真是无处躲藏!急道:“那可如何是好?”湿儿叹了口气道:“如果敌人真那样的话,恐怕咱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华克之揽住湿儿,满含歉意地道:“都是我连累了你。”湿儿靠在他怀里,轻轻地道:“你又胡说,咱们之间还分什么彼此!”华克之道:“好!不分彼此,也永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