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oule 305楼 2014-03-26 09:5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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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班的诅咒》,中国图书势力榜2011年度最佳图书,与《鬼吹灯》、《盗墓笔记》并称网络三大神作。
半子德院高手们的停滞提供了宝贵的逃跑时间,这是齐君元他们几个能够顺利脱出的关键。因为他们选择的路径并不好走,如果半子德院的人无所畏忌地继续下坑追杀,真就有可能将他们缠住,将最后的一线逃生机会破灭掉。
这条逃生路径是倪稻花选的,她下到坑里后,朝连接泥坑的几条通道上扫看几眼,便立刻确定应该从这条狭窄矮小并且不停有水流入的洞道中逃出。
选择的理由很简单,不管倪家人是从哪条洞道进入的,他们都利用了东贤庄下面原有的洞道。否则就算倪家刨土挖坑技艺非凡,凭着几个人的力量那是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中从庄外挖到半子德院门前。所以从其他洞道逃走,都会经过东贤庄原有洞道,遇上半子德院围堵人马的可能性极大。只有这条狭窄矮小的洞从痕迹上看完全是倪家人挖出的,这应该是事先准备的一个对敌手段,是想在将人救出之后引用绕庄河的水倒灌东贤庄下的原有洞道,从而阻挡追兵。所以河道那边的口子没有完全挖开,只有少量瞬时冲高的水流流了进来。这是一条和东贤庄原有洞道完全不搭界的出路,不会遇上对家人马。另外从这里出去后,可以顺绕庄河的激流直漂而下,躲开庄里庄外所有人马逃到安全的地方。
倪稻花的判断是正确的,所有人从窄小湿滑的洞中钻出,悄无声息地入水顺流泅行,在黑暗中很快就远离了东贤庄的范围。不过这个正确的判断也幸亏有齐君元随意随境的血爪儿连续奏效,争取到宝贵时间。另外还好了范啸天有一招浮水泅行的妙法,是将长大外衣浸湿,迎风鼓起后将袖口、下摆扎紧,这样就相当于一个可短时利用的浮球。不管他们的水性是好是坏,都能利用着浮球沿激流漂出很长一段距离。
也就在几个人下水之后,穷唐犬突然停止对铁甲方队的攻袭。摆脑袋嗅闻了两下,随即疾奔兼带滑飞,犹如一个影子般闪动几下便不见了。
而早在齐君元跳下土坑之即,有人就已经意识到他们不会再获知第三条信息了。但问题是加入战圈是容易的,要想快速脱身战圈远比加入要艰难得多。不过那三国的秘行组织都是非同一般的高手组合,也就稍稍费了些手脚便摆脱了御外营的纠绊,几股风似的就没了踪影。
御外营和铁甲方队停止了前进,失去了围剿的目标,坚定不溃的推进便再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此时他们也真的需要这样一个间隙来救助同伴、包扎自己。
东贤庄里满地残火和死尸,还有就地打滚呻吟的伤者。塌陷的土坑、坍塌的门楼、垂倒的庄稼,让一个原本颇为秀丽的山庄顿时显得残破萧条。
但这些都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几个不知来头的刺客在一个晚上就粉碎了东贤庄以往的自信和傲气。更有甚者这些人竟然明言三天内将刺杀庄主唐德。这是一个让他们惴惴难安的狂言,更是一个决定他们前途和命运的狂言。而对于唐德来说,这是一个意味着生死的狂言。所以他们眼下最需要解决的事情是如何平安度过这三天,保住唐德的性命。
齐君元也不知道自己上岸的地方是哪里,沿河道漂流很长一段距离后好不容易才出现了这样一个浅滩,让他们有机会爬到岸上。否则到底要漂到什么时候、到底能不能上岸都不知道。
上岸之后,齐君元连脸上的水都没有抹一把就连声说走:“不能停,起来赶紧走!楚地全是唐德的势力范围,他只要发个手令,府衙、驻军都会全力围捕我们的。”
“走?你不是说三天内刺杀唐德的吗?”秦笙笙坐着没动。
“我那是要将他吓住。这样三天里他都会全力设防保护自己,忽略追捕我们的事情。所以我们有三天时间可利用,应选择最近的道路逃出楚境。即便不能出了楚境,也要尽量远离东贤庄。”
“你这人怎么满嘴都是谎话的。说好用三条讯息进行交易,结果到最后一条没有了。说好三天里刺杀了唐德,结果变成了用这三天时间逃出楚境。”秦笙笙用带着些鄙夷的目光看着齐君元。“对了,你那两条原来交易的讯息也是假的吧,盘茶山真的有宝藏?”
“我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宝藏,但唐德的确在那里挖了很长时间。我是觉得唐德的这些举动应该早就被那三国秘行组织的耳目收集了,所以把宝藏地点说在那里可信度更高。而且估计得没错的话,那三方力量中现在已经有人赶往盘茶山了。”
“果然又是说谎。”秦笙笙的语气让人感觉她已经是非常了解齐君元了。
“的确是说谎,但这更是江湖的生存之道。骗那三方力量为我们阻挡御外营铁甲兵,是为了争取足够的时间。以刺杀威慑唐德,是要让堵在屋子里的你们几个能有机会到泥坑旁边来。还有……算了,现在不能和你细解释,还是先跟着我逃出楚境后再细说给你听。到那时候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和你们好好理一理呢,因为我发现我只是对外人说谎话,而有人却在我们中间说谎话。”齐君元刚说完,有些人的脸色便快速地变化了下。
“不行,我不能走。我还得回东贤庄去!”首先提出异议的竟然是倪稻花。
齐君元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个自始至终都在说谎的人,所以我不会相信你的话,也不会答应你要去哪里的要求,至少在我确认自己事情完成前,你必须跟着我走。”
“你没有权利要求我什么!”倪稻花有些激动。
“我不要求你什么,但作为一个刺客,我会要求我的处境是绝对安全的,我的信息是保密的。所以为了防止我们前往呼壶里的的事情被透露给一些不该知道的人,必要时我会采取极端手段排除这方面的危险因素。”齐君元的话冷冷的。
“你是说你会杀了我?”倪稻花很惊讶的表情。
“不仅是你,每一个对我说谎和威胁到我安全的人我都有理由杀了他。所以你自己要懂得珍惜,因为你是倪家不得多得的高手,也可能是唯一能将言家技艺传承下去的传人。”
“你都知道了?”倪稻花更加惊讶。
“不知道,所有一切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而且我也不想问,多知道一点真相就多给自己带来一份危险。除非是你自己觉得有必要告诉我们的内容,那才是对我们没有危险的真相。”齐君元说完这以后再不看稻花,而是回头朝着要走的方向迈出两步。
倪稻花突然朝齐君元大声说道:“是的,你猜得没错,我是高手,而且是倪家盗挖技艺最好的一个,外号盗花。铃把头死之前给了我一张黄符,上面写的是驱尸的秘法。如果被抓的言家人没一个能逃出的话,那我也真就成了言家技艺的唯一传人。但我不能一人身具两技,负担太重,也太不可靠。万一我突遭意外,那么两项技艺便从此断了传承。所以我要将上德源的人救出来,否则我便无法解脱。还有……”
倪稻花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又说道:“你们要找的倪大丫就是我父亲,于情于义我都必须回东贤庄救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之前虽然都多少觉出倪稻花不大寻常,却从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身份,与他们所办的事情有极大关联。
就在这时,从旁边的岩石缝隙间飞跃出一条黑影,没等大家有所反应,它已经纠缠在了倪稻花的腿边。紧跟着,一个矫健身影也跃下岩石,稳稳站立在河滩的碎石上。来的是哑巴和穷唐,能够翻山越岭绕行山道,追上顺激流急速漂行的这些人。除了哑巴和穷唐,天下还真找不出几个来。
哑巴似乎早就听到齐君元和倪稻花的对话了,他朝秦笙笙做了几个手势,并示意他将自己的意思告诉给齐君元知道。然后很坚定地站在倪稻花身边,而且把弹弓握在了手中。
“齐大哥,哑巴说了,他会跟着稻花杀回去救人。你如果想对稻花不利,他和穷唐首先会成为你的危险。”秦笙笙很平静地告诉齐君元哑巴的意思,语气中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齐君元愣住了!倪稻花是装疯,早在往呼壶里的船上他便从倪稻花的眼神和反应中看出来了。倪稻花是高手,是从倪稻花抚摸穷唐时,手掌中特殊的茧子在穷唐皮毛上形成的痕迹看出来的。但是哑巴什么时候死心塌地成了倪稻花守护者的,之前齐君元一点都没有看出这方面迹象来。或许洞察力超人的他心中藏有过多刺客的冷漠,在感情的感觉上还是欠缺了许多。
“我也不能走,我们的活儿还没了呢。”这次说话的是裴胜。
“这一点我想齐兄弟是能够体谅的,我们是在做谷里派下的活儿,谁都存着必成的心思。拦我们做活也就是搅谷里的局,对吧?”唐三娘说得很客气,其实话里却是暗藏着威胁。
“你们都不走,那我也不走了。我回去把唐德杀了,别让人把我们扎堆都当成说话像放屁的人。”秦笙笙像是在跟着起哄。“腌王八,你敢不敢跟着我一起去。”
“你都敢去我有什么不敢的。”王炎霸毫不示弱。“刚刚那一趟进东贤山庄我还没真正发手,再要去的话我把欺负你们的那两个高手削了给你报仇。”
“少吹牛,连个墙面相儿都没摆好,让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还削高手,别让人削了你两只手就谢天谢地了。”范啸天喝止了王炎霸。“要我说呢,这事情还真不是两三句能说清楚的。齐兄弟说的不错,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先赶紧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商量下,看看有没有做成的可能性。当然,我这只是指救上德塬的人,还有我和裴胜、三娘的事儿,至于杀唐德我看还是算了吧。”
范啸天说完后谁都不再说话。作为倪稻花、裴胜他们来说,是十分乐意按这建议而行的。而作为齐君元来说,范啸天话里的意思完全是让他让步。虽然心中十分不愿意,可从现在那几个人的态度来看,局面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了。或许自己应该趁着这机会就此退出,任凭他们胡闹去。问题是秦笙笙也坚持混在其中,要不能将她安全送至呼壶里,那么自己这一趟活儿就又搞砸了。
“既然大家都不说话,那么就是对我的建议没有异议。这附近我来过,往西去有个松溶山,山脚下有许多暗河冲刷出的水流洞,蜿蜒曲折,洞口众多,便于藏身和逃脱。而且那里地势险要复杂,大批人马施展不开,我们可以先到那里躲避一下,商量妥当后再决定怎么办。”范啸天难得做决定,而他敢于做决定的事情无非就是往哪儿逃、往哪儿躲。
“范先生所说大家真没什么异议?”齐君元又问了一句,他必须确定这一点。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从表情神态上看,他们很明显都认可了这个计划。
“这样也好,倪稻花要去救上德源的人,我不阻拦,阻拦了哑巴要和我拼命。裴胜兄弟和唐三娘要去完成自己接到的乱意帖,这我也不能阻拦,拦了显得我对离恨谷不忠。不过范先生刚才说了,杀唐德之事算了,这事情还真得算了,因为那只是我为了争取逃跑时间下的虚兜,杀不杀他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而秦笙笙与你们这两件事情根本没关系,你们只管行你们的事。而我则继续按谷里给我的指令将她送到呼壶里,我想也没人会干预我的行动吧。好了,这下大家的目的都圆满了。”齐君元几句话真的无可辩驳,谁要再不同意,那就是存心在和他为难、也是和离恨谷为难。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为什么就不能回东贤山庄?”秦笙笙是唯一有理由、有勇气存心与齐君元为难的人。
“我不想回答你为什么,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将会像开始那样绑着你走。而且你也只有跟着我走,才有可能及时得到同尸腐的解药。”
齐君元的话说完,秦笙笙不但没有畏怯,反是很倔傲地冷笑了两声。
@nj933634 318楼 2014-03-28 21:0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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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鲁班的诅咒》后,有媒体说我是机关暗器类小说的鼻祖。因为在这书之前,还没有一部专以机关暗器为主要题材的小说。所以其他专写机关暗器的书籍真的不多,只有一些老的侠义类演义有机关暗器的内容涉及。
“先不要争了,还是听我的,躲到松溶山之后我们再商量。这里的确不能久待,万一铁甲兵沿河追下来,我们就又麻烦了。”范啸天坚持自己的决定,但他心里也清楚,除了王炎霸外,在场这些人谁都不会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不,或许连王炎霸也都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范啸天真的没有想到,这次他的话刚说完,行为和心理最为叛逆的秦笙笙竟然第一个站起身往前面的丛林中走去。跟在秦笙笙后面的有裴胜和唐三娘,然后是王炎霸、哑巴、倪稻花。范啸天转头看了齐君元一眼,随即也跟了上去。
齐君元皱紧了眉头,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前面那几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有着非常强烈的被愚弄、被欺骗的感觉,而且现在更多出一种被排除在这个小团体之外的孤独感。眼见着前面那几个人的身影快被密匝的树丛完全掩盖了,齐君元这才轻迈快步追赶上去。
这几个人没能走到松溶山,其实就连刚刚钻入的那片丛林都没有能走出去。阻止他们前进脚步的是一只墨羽隼,齐君元不用细看便可以辨别出这是归属于离恨谷的墨羽隼,看着骨瘦毛散,其实机警无比。
墨羽隼是王炎霸带回来的,他躲到一旁密木丛中解手,结果自己没拉出来先被这鸟儿拉了一头一脸。幸好他边提裤子边擦脸之余,未曾忘记做出“落隼架”的手势,让墨羽隼认出是自家人。墨羽隼除了带给王炎霸满头满脸鸟屎外,还给大家带来一份乱明章。这是一份内容非常明确的乱明章:“二郎主持,引妙音、锐凿、氤氲、飞星,三日内刺唐德。”
齐君元也在旁边扫了一眼那份乱明章,看清是这内容后心中不禁顿时翻腾起来。乱明章里没有提到他、王炎霸和倪稻花。
王炎霸是范啸天所收不入谷的徒弟,其性质其实只类似一件工具、一个帮手,也就和穷唐的等级差不多,所以乱明章中不将其名号列入是很正常的事情。倪稻花更不可能在其中,发乱明章的执掌或代主恐怕根本都不知道这样一个人。但很奇怪的是其中竟然没有提到他齐君元,是谷中执掌不知道自己与这些人同行?还是外派的代主疏忽了自己的存在?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这其中定然有着无意间的误会和计划中的失误。但如果是误会或失误都还不算大问题,最可怕的是有什么人刻意不要他参与此事,那么就是人为的阴谋了。
让一群白标去执行一项公开的刺杀,面对铁甲重兵和众多高手,还有险恶地势和重重兜爪设置,那不是要让他们白白去牺牲性命嘛。还有,谷里是如何知道他们就在东贤山庄附近的?三日刺成是什么意图?为何在要求和时间上与自己用来威慑的虚言完全相同,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借题发挥?
“不对!”齐君元的话很坚决,挟带的气势不容别人有丝毫辩驳。“这个乱明章有问题,这是明摆着要你们去送死!”
“那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然后在我们送死时再将我们救出来。”秦笙笙的表情似笑非笑,说出的话半真半假。
齐君元没有搭理秦笙笙,而是将目光朝远处望去,望向黑暗中的山林,望向山林中的黑暗。
春末的天气已然很是炎热,特别是在淮南一带,此处临江,又多湖泊河道,太阳稍烈一些,水分便快速蒸发,让人感觉远处景象飘渺,近处所见恍惚。而地属淮南的江中洲,是个位处长江中间的泥沙淤积岛,所以受此气候的影响更加明显。
赵匡胤是连夜带人乘船上岛的。几十个人不管是何等身份职位,一色的轻装劲服,红缨顶范阳毡笠,绑腿麻布靴。唯一的差别是在所携带的武器上,还有他们不同的气势气质。这样的做法是为了防止被别人瞄准并出手暗算他们中的重要目标,而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却可以便于相互间辨认和寻找踪迹,免得在混乱时发生误会和失群。
原本都以为一个江中的岛子不会太大,用不了几步就能走遍了。但上岛之后却发现自己错了,这个由江中泥沙淤积而成的岛子面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这里简直就是一片与南北岸断脱的大平原。岛上没有高起的山头土堆,也没有高大的树木丛林,只有一望无际、茂密如毡的芦苇,以及夹杂在芦苇荡中生长的蒿草。至于在芦苇和蒿草里还有些什么,他们就无从知晓了。
不过赵匡胤还是有所准备的,他也怕此行过于唐突造成误会,导致双方的伤害反而不美。所以上岛之后每行一段便以响箭带拜帖射出,那拜帖上写明他们此行意图为了商谈合作、共谋财路。但已经先后射出有十几支响箭了,岛上始终没有任何反应。这些箭到底有没有落到“一江三湖十八山”的人手里,他们根本无法确定。那茫茫芦苇荡中,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箭大概落在了哪里。
岛上的蒿草芦苇和其他地方并不相同,它们在江水和淤沙的滋养下长得特别高壮。像赵匡胤那样魁伟的身材,依旧是被没顶其中,没有辅助物踮高一人多的身位根本无法冒头远望。
如此茂密高壮的蒿草芦苇荡子,往往意味着危险的存在。首先它们掩盖了视线,让人无法判断路线,更难以发现其中暗藏的危机。另外一般长了这些亲水种类植物的地面都非常泥泞湿滑,湿土下还有往年陈留的枯根纠结缠绕,磕绊脚步,行走非常艰难。而那些蒿草和芦苇又无法用来借力扶持,所以稍不小心变会栽倒在泥浆之中。更不用说在某些特定地方还有天然存在的流沙、淤陷、积水坑,一旦踩踏进去又无人及时救助的话,那么就只能眼睁睁等待自己慢慢死去。
虽然这些大周的禁军兵将经历过无数次危险和杀戮,但在这样的环境中行走依旧像残疾了眼睛和腿脚,心理的紧张和肢体的消耗很快就会让他们汗流浃背。再加上天气的炎热,芦苇蒿草又密不透风,就连呼吸都无法顺畅过来,真让人有种关在蒸笼里的感觉。
赵匡胤停住脚步歇了一小会儿,拿汗巾擦了把脸。汗巾上浓浓的汗馊味抹在脸上让他心中很是不舒服,就像有种无望无助的感觉萦绕不去。置身在这个又厚又大的芦草毡子里,如果不能顺利地走出,那么过不了多久,他们这些人的肉体也会像那汗巾一样发出馊臭的味道。
在芦苇荡中查看周围地势路径的最好方法就是“架更楼”(古代军营中临时搭起的瞭望塔叫更楼,因为除了瞭望还兼带着打更,这也是为了控制瞭望的哨兵不会打盹、偷睡的一种手段。所以军营中将各种临时搭起用作观察的方式都叫架更楼。),赵匡胤已经记不起让手下“架更楼”的具体次数了,但他却记得每一次查看后回报的情况。这是因为每一次的回报内容都完全一样,看得见的只有茫茫的芦苇和蒿草,没有一条道路,没有一处田地和房屋,更看不到一个人影子。
其实现在赵匡胤又有查看周围情况的欲望,但他却暗自强行抑制住了这个欲望。再不能让这些守帐亲兵虎卫架更楼远眺近望了,因为他们流露出的眼神中已经包含了太多的恐惧和绝望成分。这些来自北方的兵将虽然个个骁勇善战,但他们却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地理环境。在这样看不见、走不尽的地方,即便满怀的豪气、满身的力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发泄掉这两股气。这就像大力挥舞一把锋利的大砍刀,却无法砍断飘柔的绸纱一般。目前这种状况必须马上解决,如果短时间内再不能走出这片芦荡草毡的话,他们中有些人可能会彻底崩溃掉。
“大人,这样一直往前走恐怕不是办法。地形气候且不谈,就岛上一江三湖十八山的人目前还不知道我们此行的意图。如果以为我们是来犯重敌,暗中布下阵局,一举攻袭之下我们只怕连说清来由的机会都没有。”赵匡胤属下亲军虎卫头领副将张锦岙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张锦岙原本也是江湖中出身,而且曾经在南平九流侯府当过门客。不但见识广、技击术高,而且还会双手打飞石的绝招。从后来宋代名将的家世传承上查看,他应该是水泊梁山好汉没羽箭张清这一脉的先辈。
“布下阵局的确很有可能,我们现在的状况看起来好像已经是在对方瓮中。但一举突袭倒不一定,因为我们上岛的也就数十人而已,而且从衣着上根本无法辨别我们是哪方面的。一江三湖十八山的人都是久走江湖的油滚子(江湖代称,是指经历无数、江湖经验丰富的意思。),不会在完全不明情况的状态下就实施袭杀。不过这看不到边的芦苇荡、蒿草丛里我们也真的不能久待,必须赶紧找到一条出路。否则等迷了方向,疲累和饥饿就会让我们失去自保力量,最终束手待毙、任人摆布。这可能也是岛上的人到现在都没有采取行动的原因,我们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因为此次是来商谈合作事宜的,所以更应该处于一个与对方可抗衡的状态才行,否则一江三湖十八山的人不会相信我们提出的要求和能提供的条件。”赵匡胤的分析入丝入扣,但是光分析是没有用的,这时候更重要的是要拿出一个决定来。显然赵匡胤暂时还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现在需要更多的建议。
“要不然我们就此退回去,虽然不知道前路怎么走,但来的时候我沿途做了些记号,循着记号找到上岛的位置应该不难。” 张锦岙熟知江湖上谨慎行事的一套,此趟起来江中洲,他全是按江湖道上的行事手法做的。赵匡胤当年入伍行之前就与张锦岙相识,后来招为己用并任其为贴身副将,除了因为他身怀绝技外,还有很重要一点就是他熟知江湖道中的一套。
“回去也未尝不是办法,但我们已经上岛行走了这么长的距离,我估计就是想退回去也不一定能行。”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赵匡胤还是挥手示意大家往回走。他是一个很会权衡利害关系的人,从不会为了些虚名、面子而固执行事。
事实很快就证明赵匡胤的担心没有错,他们刚回头走出几十步远,芦苇丛中突然升腾起一片淡淡的烟雾。这些绝不是因为水分被太阳照射后蒸发而起的烟雾,而是有人点燃了什么,因为有着很冲很呛的烟火味儿。
“不好,有人想要放火烧我们。这大草荡子,我们可没地方躲呀!”张锦岙的声音又惊又惨。
“别慌!现在是草木青绿时节,这草荡子烧不起来的。放这烟是想让我们辨不清方向,找不到回去的路。大家先别乱动,摆‘八珑罩五活蝠’的阵势防守。”赵匡胤很确定的说。
此时以“八珑罩五活蝠”的阵势防守是非常恰当的。这是一个外圈连贯成八面进行防御抵挡,内圈五股运转,视情况增援外圈八面的阵势。根据洛土山唐陵碑文记载,“八珑罩五活蝠”是唐将郭子仪由八玲珑的五福走马灯悟出所创,是一个可快速变化移动的防御阵势。
不过这次赵匡胤的判断只对了一半,青绿的芦苇蒿草荡子的确是烧不起来的。而后面的一半判断却是错的,别人点燃的烟雾虽然很冲很呛,但始终都是淡淡地。这样的烟雾不是要他们看不清方向,而是要逼迫他们朝着别人设定的方向行走。
就在赵匡胤他们刚刚摆好阵势严密戒备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一种声音。那声音像是风声,事实上也的确有些风,但这风根本不足以驱散那淡淡的烟雾,反是被很冲很呛的烟雾赶着在走。不过不能驱散烟雾的风却在瞬间就驱散了“八罩五活蝠”的阵势,众多能征惯战兵将组成的防御阵势此时竟然还不如一片淡淡烟雾强势。
风声是无数轻小翅膀发出的,那是一群马蜂的翅膀。燃起的烟雾是为了驱赶马蜂,而被烟雾驱赶的马蜂会变得狂躁、凶狠。哪怕面对的是挥舞刀剑的强悍兵将,它们一样会无所畏惧地将其当做发泄对象。
赵匡胤的手下有一大半在密集的刺痛中奔逃,而且很快就消失在密绿的芦苇、蒿草中,再无法知道后果会如何。靠近赵匡胤身边十几个最亲信的护卫没有动,他们在赵匡胤的指示下趴伏在地,并且快速用地上泥水涂抹身体的裸露部位。
狂飞的马蜂消失得很快,因为它们都认定奔逃的那些人为目标,执着地追赶过去。过了一会儿,烟雾也消散了,这应该是燃烧烟雾的人认为已经达到目的了,所以迅速离开了他们刚才的位置。这是江湖人惯用的狡诈,以逸待劳,快速移动,不与不清楚实力的对手正面冲突。
第十四章 真龙击浪江中洲
当所有一切都恢复原来状态后,泥泞的地上爬起来十几个泥人。这些人一下变得很有土性,一个个茫然呆立,仿佛真是泥捏土塑的。这一场以马蜂为武器的骚扰性攻击,让他们一下丢失了大部分的人,这很难以想象。而问题更严重的是,张锦岙此时发现他在来路上留下的记号全没了。
“看来岛上的人不想让我们回去了。”张锦岙的话说得有些无奈、悲凉。
“不但不让回去,而且他们还想赶着我们走,走入他们所希望的点位中。这就像北方狼群合捕羊群一样。”赵匡胤咬紧了后槽牙,对于眼前这种状况,他的火气也开始压抑不住了,一股豪气由胸中喷薄而出:“但他们错了!我们非但不是束手待毙的羊,而且还会让他们知道,他们遇到的是一群可以咬死狼群的虎豹。”
面对眼前的困境和别人的侵扰,赵匡胤决定暂停前行,先确定好一些情况并商量出应对办法后再做行动。
“我们现在退不回去也走不进去,要不就就地潜伏下不动,和对手耗性子,逼着他们主动显身来找我们。”张锦岙所说也算是个办法。
“这是没办法时才用的招,现在还不至于这么做。刚才马蜂袭击的意图是要将我们往那边驱赶,你先去查看下那个方向的地势特征。”
听了赵匡胤的吩咐,张锦岱赶紧带两个人往那方向奔过去。过了没多久,三人又快速跑了回来。
“大人,那边的地势环境和我们刚才所走过的地方没什么区别,仍是茫茫芦苇蒿草。”
“不,有区别!”赵匡胤低头看着那三人的硬底藤帮快靴后说道。“你们看,我们的脚上都是湿糊的泥浆,而你们三人靴帮上却有块状粘土,这说明那边的地势比这边干。此地到处是不见边际的芦苇荡,没有参照点无法看出地势高低的变化。但自然之中,就算再平坦的地面都是有高低起伏的,而且这种高低起伏是可以人为掩盖的。比如专门在高处栽种矮苇矮草,在低处栽种高苇高草。那么在没有参照无法辨别的情况遮盖下面,真实的地面高低差距其实会更大。”
“对了,我刚才大概看了下此地的芦苇,应该不下四五个品种。按照每个品种的生长特点,它们正常高度的差距最大可达到一马背高(古时军中常用的经验高度,实际大概在一米五到一米六的样子)。但我们几次搭更楼查看的到的芦苇荡都是差不多高,根本没有参差不齐的现象。这样看来肯定是地面有很难觉察的起伏高低,而芦苇也并非完全野生,有些位置是人为调整过的。”张锦岙的发现肯定了赵匡胤的说法。
“不,还不止。如果高的芦苇是长在浅水边,达到半水深,那么最大水深处与高处的差距会更大。”赵匡胤想到了更深一层。
“等等!我想想,让我想想!”张锦岱突然在脑海中扑捉到了什么。“马背高再加上水深,这位置如果是沟道的话,足以通过二十弓(又一种古代军中计量方法,大概在十八到二十二米的样子)的船只。点检大人,我们可能一开始就没走对路,岛上芦苇蒿草的掩盖中或许有与大江相连的活水道。一江三湖十八山的人马进出江中洲根本就不自己步行,而是乘船走的水道。”
“没错,刚才我们一路泥泞、举步维艰时就应该想到这一点,那样的路根本就不像是人走的。所以岛上肯定有连接长江的行船水路,而且一江三湖十八山的总舵应该就在这水路旁边。这样他们才能缘水而据、入草即遁、进退自如。”赵匡胤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张锦岙:“那刚才的马蜂是在将我们往远离水道的方向逼迫。”
赵匡胤:“也是在往芦苇蒿草荡的深处驱赶。他们的意图仍是要我们自己耗尽体力和心力。”
张锦岙:“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的下一步也简单了,只需往相反方向走,找到暗藏的水路,然后缘水路找到一江三湖十八山的总舵所在。”
赵匡胤有种担心:“理儿是不错,问题是别人让不让你走上正确的方向。”
现在这十几个人虽然都涂抹得像泥塑一样,但这只能用来应对马蜂的攻击,要想作为掩身物绝不可能。更何况在春季翠嫩的青苇绿蒿映衬下,这样灰黄的一群人反而更为显眼,别人不用费太大劲就能监视到他们的存在。
赵匡胤的担心很快成为事实,但这次对方没有燃烟驱动马蜂,也没有采用其他招法驱赶,只任由他们朝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行走。因为有一种兵法叫欲擒故纵,有一种失策叫自投罗网。就在赵匡胤这十几个人行进的前方有一个特定的区域,这也正是别人希望他们进入的区域。
刚走进这个区域范围时,赵匡胤他们都稍稍松了口气,因为这里的芦苇蒿草明显变得稀疏了,由漫无边际的密匝草毡变成了许多小块的组合。这些块状就像是专门用来种植芦苇的田地,只是大小不一,形状也不太规则。块状之间被不算狭窄的空隙分隔着。这些空隙就像田埂一样,只是没有高起反而低落,而且这些没有长芦苇的沙泥面上还覆盖着半指深的积水。与前面走过的地面相比,这里虽然积水变多变深了,但反没有那么泥泞湿滑。
如果要给覆盖了水的这些空隙一个准确些的名称,那么可以叫渠沟也可以叫水道。由于此区域分割的块状芦苇地太多,所以这种水道也显得纵横交错、绵延深远,让人有种可以通到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面对这样的环境,赵匡胤他们看到了希望。因为他们正需要逃离现在的世界,找到另外一个世界。刚刚推断出另外一个世界是要从水道过去的,而脚下路径上逐渐变深的积水也许正预示了他们方向的正确。
突然,一只黑羽水鸟被惊飞而起,直直朝上,飞得很高。而此时此地,只有像这只水鸟一样直飞冲天,然后回首下顾,才能将地面上的一切看清,才能窥探到下面条条块块间的凶险。
地面上的确是一片芦苇稀疏的区域,此处的芦苇荡子被分割成了许多小块。但从高处看就可以知道,此处的分割要么是大自然的天工之作,要么就是人为的叵测歹毒。
那些被分割的块状基本都是圆形的,只是这些圆有大有小,有正圆有橢圆,有空心圆,有实心圆,有半圆,有开口圆,还有圆中套圆。而真正的奇妙诡异之处还不是这些圆形块状,而是它们之间的分割线,也就是那些积水的小道。因为除了各种圆形块状之间所形成的弯曲回旋外,它们还与空心圆、圆套圆、破裂圆内部的空隙路径相连接。于是整个形成了个多线盘旋环绕的布局,就如同好多个旋涡交叉重叠在一起。
这是一个奇妙而危险的局相,它既不属人间道,也不属正仙道,而属于邪魔道。最初黄帝所得、风后所译的奇门遁甲格局为一千零八十局,其中便包含有此局相。后来姜子牙将其归纳重编为七十二局时便将此阵删去了,所以此阵局一直在邪派中流传。现在这阵局的名字叫“曲水翻天”,但最早时却是叫做“红水阵”。为商纣时闻仲讨伐西岐的十绝阵之一,阵主王变。“红水阵”原来是以三个葫芦形的块状组合进行布局,再辅助毒水杀害闯阵之人。后世将其发扬光大,以圆形替代葫芦形,这样变化便更加多样莫测,而且涵盖的区域可以无限放大。
在此地设置“曲水翻天”的人其实有更深一步的想法,他在其中还利用了地形的陡变,让进入其中的人惯性陷落。与前面刻意种植的等高芦苇来掩人视线的做法截然不同,这种布局是以看似可行的路径让刚从芦苇荡里出来的人顿觉有了出路和希望。而其实顺着这些路径而行会更为严重地迷失了方向、迷失了自己,最终被阵局中布设的辅助杀戮手段轻易毁掉。
赵匡胤和手下人也是这样,刚刚在密匝荡子里艰难跋涉过来,到了这里之后很自然地将把注意力依旧全放在一块块的小片芦苇上,根本没在意那些可以行走的渠沟,这样就更加容易淊入到局势的锁困中。
但是水鸟冲天而飞所见到的景象赵匡胤这些人却看不到,所以他们循径而走是很自然的事情。但这样走下去的结果是他们无法承受的,却是别人所期盼的。
脚下的水越来越深,已经淹过了脚踝。从这现象看,他们所走路线是正确的,是在朝着有水的方向行进。而不管前面是水路暗道还是江边,只要能顺利抵达便意味着脱出困境。
又一只黑羽水鸟被惊飞,这引起了张锦岱的注意:“这里的水鸟品种单一,数量似乎也不多,都是喜欢在浅水捉鱼的黑婆鸦。这会不会是经过人工驯化的,然后按位布置,以惊飞作为警信。这样可以将我们行及的具体位置报给它的主人知道。”
“应该不会,你看那芦苇丛中有用红粟叶搭的鸟巢,驯化过的鸟儿不会自己在野外搭巢。”赵匡胤当初行走江湖时也了解过不少这方面的知识。
“哦,真的有鸟巢。这鸟巢搭得还挺精致的,是拢起多支芦苇合撑巢体,再用芦叶遮掩,不细看还发现不了。”张锦岙以前没有见到这鸟巢。
这时旁边一个禁军虎卫也随口搭腔:“这样的鸟巢我先前看到过。”
这话让赵匡胤猛然一个激灵:“你看到过?是在哪里?”
“就第一次惊起飞鸟的地方。”那虎卫答道。
张锦岱:“从第一次惊飞水鸟的地方到这里我已经走出有小半个时辰,这么长一段距离,再次见到一只差不多的鸟巢并不奇怪。”
“不,这里好像有蹊跷。张将军,你在这附近留个记号吧。记住,要做损形记号。”
赵匡胤话刚说完,张锦岱就已经领会他是什么意思。自己上岛后进入芦苇蒿草丛,都是扎红带留的亮形记号。但这些记号后来都找不到了,很大可能是被别人取掉了。损形记号却不同,将一些固定物损坏为记,别人要想消除记号,除非是将损坏处弥补好。这样难度可就大多了,就好比将一个圆形块状范围内的芦苇砍掉一些作为记号,那么要想弥补的话,除非是在短时间里挖掉砍断的,再移栽好的过来。事实上即便能做到这一点,挖掘移栽的痕迹还是会很明显。
张锦岱没有砍掉芦苇,而是他将十几棵芦苇的苇尖摘掉。这十几棵秃了顶的芦苇对于他们来说是个明显的记号,但在茂密苇丛的衬托之下,对于别人来说却是一个不容易发现的记号。而自己能及时发现别人却很难发现的记号才是最有作用、最具效果的记号。
当小道上的水面差不多有半个小腿高的时候,他们这十几个人又惊飞起一只水鸟。这次的水鸟受惊吓度很小,没有高飞也没有远飞,只是大展开翅膀贴近浅浅水面掠过很长一段距离,像是在水中寻找些什么。然后轻巧地落在一株粗大芦苇上,脖子拧转,灵眼四顾,依旧紧盯住浅浅的水下,对赵匡胤他们根本不予理睬。
准确地说,这一次受惊吓的不是这只黑婆鸦,而是黑婆鸦惊吓了赵匡胤他们。因为他们不单看到了同样的水鸟,还看到同样的鸟巢,用红粟叶搭起的鸟巢。而最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是,除了看到鸟巢外,他们还发现到旁边十几株被摘掉顶花的芦苇。得出的结果很明显,这一切表明他们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之前的过程现在也很是明显了,跋涉了那么长的路途竟然只是在转着圈。而所有明显的现象带给他们的只有混乱、昏浊、不明所以。
就连赵匡胤的心中也升腾起一种恐惧感,他走过漠北的狼毒滩,也走过吴越余溪的碧花岭,那都是辨不清方向转圈走不出去的地方。但漠北的狼毒滩是天然环境,只要饮水食物充足,再沿途做下明显记号就能走出来。余溪的碧花岭是坎子家(专门研究设置机关暗器的门派)设下的坎扣,“叶绿花也绿,一碧无天地”。不过只要辨别得出坎家的“孤色五行律”,找出主索儿(关键规律或关键部位,一般是整个布局的基础,其他变化都由此延伸而出。),也可以从容走出来。
但是此地和那两处都不相同,看着竟然有些像是天然环境与人为设置的双重布局。而且这个布局的主索儿是什么也无法辨出。因为那么多长着芦苇的地块,全都无法看出实际形状。往往还没能绕着一个地块走全,就已经被迫走上围绕其他地块的路径。所以要想从中找出哪个地块是引导整个局势的主索根本没有可能。
再一个让赵匡胤感到恐惧的原因是脚下水深的变化。不管自己每次走的路径是否相同,最后又回到原地却是可以确定的事实。但虽然是同样的原地,脚下积水的深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是事实。
水深的变化可能性很多,也许是为了让某些具备杀伤力的东西缘水而来,对自己这帮人进行攻击。这就像坎子家在坎面里放的扣子,就像刺客行在布下的兜子里放下的血爪。即便退一步说,就算水里没有东西来攻击自己,一直上升的水位最终也有可能将自己淹死在芦苇荡里。
赵匡胤暗自的斟酌错了一半对了一半。此处布局的主索其实是在积水的路径上而不是在地块上。他到现在都没有将思路从茫茫芦苇荡里抽拔出来,始终纠缠在那些长满芦苇的地块上。但他对缓慢上升水位的分析倒是很准确,这水的用途就相当于“红水阵”里使用的毒水。虽然它里面没有毒,却可以让伤害力比毒水更加凶残的东西从已经足够深的水中游来,对陷入“曲水翻天”里的目标进行攻击。至于是什么样的凶残东西,赵匡胤他们很快就会亲眼见识到,因为那些东西正在朝着他们的方向逼近。
远远地一声尖利的鸟叫,听声音应该是黑婆鸦。但是这只黑婆鸦是不是刚才那只没人知道,它因何而叫,在哪里叫,同样没有人知道。
“那是什么?”赵匡胤身边有个年轻的虎卫发出一声惊呼,很明显地在尾音中带着哭腔。
大家转头看去,一道晶莹的水线无声地沿着积水的路径缓缓滚来。这水线不高,和平常水面中扔进一块石头荡起的涟漪差不多。但问题是它不是涟漪,因为只有一道,因为很平直,而且在每个可以看得见的岔道中都有出现。
就在此时,芦苇丛中又发出一声黑婆鸦的突兀怪叫。这叫声和刚才远远传来的一声又有不同,它就像一把无形的粗齿锉刀从人耳朵直插入心脏,让人瞬间收紧了心脏、僵硬了躯体。但这仅仅是开始,随着这只黑婆鸦的叫声响起,芦苇丛中同时扑腾起数百只的黑婆鸦,同样发出让人从耳到心都难受的叫声。在这更大声更嘈杂的叫声折磨下,人们收紧的心脏重新放松,僵硬的躯体再次松软。只是放松的心脏仿佛失去了跳动的欲望,松软的躯体似乎要放弃一切自身的支撑。
“嗨——!”赵匡胤当机立断挺腰吐气发出一声长喝。这喝叫是为了提聚自己心神,也是为了让其他人顿醒的。“大家注意了,这鸟叫是‘斗禽嚣’,会乱人的听神、心神,大家舌抵齿,深吸缓吐。但这鸟儿我们刚才已经遇到过,始终没有出现这种情况,所以它们发出‘斗禽嚣’不是针对我们。而应该是发现了它们的天敌或猎物,招呼同伴一起进行攻击。”
幸亏那些鸟叫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在赵匡胤的提醒下,其他人很快进行调整恢复了状态。
“那些鸟儿不是针对我们的,那它们的天敌或猎物会不会是来对付我们的?”有手下胆颤颤地问赵匡胤。
赵匡胤眉头微抖了下:“很有可能,此处水位的上升已经很是奇怪,而滚动水线出现更加蹊跷,大家要尽量当心水里面的东西。”说完这话,赵匡胤取下背上背着的长条布囊,抽出他的鎏金盘龙棍。其他人见赵匡胤竟然连盘龙棍都取出来了,心中都清楚时态的严重。于是也都将随身的兵器取出,凝神戒备。
晶莹的水线缓缓滚过赵匡胤他们所在的位置,水中什么都没有。但大家没有就此放松绷紧的神经和筋骨,明显的前兆出现后却未见到危险,只能说明危险离得更近了,而且危险的程度可能会比预计中的更加凶烈。
突然之间,“斗禽嚣”的怪叫声一下就沉寂下来,大群黑婆鸦像是被一起掐住了脖子。整个芦苇荡变得和之前一样寂静,不!比之前更加寂静。静得有些诡异、有些恐怖,有些不可思议。
赵匡胤他们十几个虽然还如泥塑一般站立原地不动,但是这突然的寂静倒是给了他们确定自己活着的机会。因为在这寂静中,他们可以听到了自己快速的心跳声,可以听到血管中湍急的血流声,听到握紧武器后手掌骨骼肌肉发出的“咯嘣”声。
诡异的寂静很快就被更加诡异的声响打破,那是一种如同雨打苇叶的声响,但是周围没有一片苇叶出现抖动。苇叶没有动,水面却是喧哗起来、跳跃起来,没想到活起来的水可以发出和苇叶相近的声响。又有水线移动过来,但这次过来的不是缓慢且无声的水线,而是沸腾起很大一段水面的水花,速度也比之前的水线快好多倍。
路径上现在的水深虽然已经快接近膝盖了,但沸腾的水花仍然是将水底的泥沙翻腾起来。水色被染成了灰黄,让人无法看清水下是什么东西。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这水花是鱼造成的话,那肯定不会是一条鱼,而是一群鱼。还有一点可以推测出来,造成这样水花的鱼不是一般的鱼,因为它们的游动姿势很特别。一般鱼都是左右摆尾往前游动的,绝不会形成这样喧嚣跳动的水花。只有上下扑打鱼尾往前游动的鱼才可能造成这样的热闹场景。
“退,往后退!看有没有地方可以避开这些水花。”张锦岙喊道。
“不行,后面也有水花过来!”“那两边的岔道里也有同样的水花!”这十几个虎卫虽然不是什么江湖高手,但都是久经沙场、训练有素。所以刚刚见到诡异的水花便已经自觉地四处寻找过躲避路径。
“看看能否砍开一片芦苇,芦苇根密集的地方水会比较浅,而且有苇根阻挡,水里的东西也不容易接近。”张锦岙又说。
“不能这样做,那样有可能会毁了一两个黑婆鸦的巢窝,到时候鸟群也会将我们当作敌人,水下、天上两面合击,我们更加无法招架。而且就算到了浅水、多根茎的位置也不一定能挡住水下攻击,”赵匡胤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也证实了他的正确。
喧嚣的水花出现后才一会儿,就已经距离赵匡胤他们不远了。而且是从多条路径岔道一起往他们这边集中,很明显他们这次已经再无躲避之处。
也就在这个时候,沉寂了的鸟群却动了,这趟它们没有叫,但发出的声响同样不小。数百只鸟一起拍动翅膀,那巨大声响竟然也像雨打苇叶一样,而且苇叶真的动了,在这大力的扇动下,在鸟群扑飞而出的借力下,芦苇荡就像掀起了一片绿色波浪。
水下果然是鱼,也果然不是一般的鱼。鸟群依次掠向水面,用硬喙、利爪对那些鱼发起攻击的瞬间,那些鱼也纷纷现身。它们不是因为遭遇水鸟群的追杀而惊吓得现身,而是在黑婆鸦掠近水面时,从喧哗跳动的水花中跃出,主动向鸟群发起了反攻击。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鱼。这些鱼虽然不大,但是很多,数量应该远远超过鸟群。鱼的样子很丑,很大的脑袋、很大的嘴巴,嘴巴里满是尖利的牙齿。鱼身无鳞,鱼尾为分叉横尾,从这两个特点来看这些不像鱼而更像豚。
所有的人更是被惊住了,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是一场鸟与鱼的厮杀,但激烈且惨烈的程度绝不亚于一场战争。
鸟群率先攻击,直扑向水面。水里怪鱼动作更快,后发先至,而且跃出水面的数量比鸟群要多得多。这是因为怪鱼的身体小,群体密集,不单可以借助拍打起来的水花跃起,而且相互间还可以利用躯体借力。另外也是由于此处不是大片水面,而是狭窄盘旋的积水小道,鸟群无法一同扑下。同时它们的飞行还受到芦苇荡和小道弯曲度的影响,所以只能轮流掠下。
跃出水面的怪鱼虽然数量众多,但跃出后却不一定能回到水里。黑婆鸦可以在飞行过程中用疾速且灵巧的喙和爪将跃在半空的怪鱼直接抓住,有的甚至能一下抓到两个或更多。
凌空抓住怪鱼的黑婆鸦大多数立刻喙啄爪抓将怪鱼撕碎,然后带着怪鱼尸体快速飞离水面。
但有些黑婆鸦由于抓啄的位置不好,在怪鱼的大力挣扎下,使得它们不能及时将怪鱼杀死便匆忙飞离,以免遭到水中继续跃起怪鱼的攻击。而那些一下抓住两条甚至更多条鱼的黑婆鸦则更加没有机会杀死自己已经抓捕到的怪鱼。
好多没有及时杀死自己所抓怪鱼的黑婆鸦都未能飞得太高太远,眼见着扑扇了几下翅膀就又重新一头栽下,就连一点滑翔的迹象都没有。
栽在芦苇丛中的,砸断一片苇尖后便一动不动了。直接栽落水面的,那会惹起一团更大的水花。然后鸟的身体在这水花中瞬间不见,连羽毛都不留下一根,只在浑浊灰黄的水面里添加一些红色。就仿佛那水花下有一副铰刃锋利的铰肉盘似的。
至于随着黑婆鸦一同栽下来的那些鱼,不管鸟儿最终落在水中还是芦苇上,它们倒是都能大力挣扎蹦跶着回到水中。
“啊,那怪鱼在空中杀死了黑婆鸦。”张锦岙最擅长的绝技是打飞蝗石,眼力不同一般人,所以可以将空中发生的一些细节看清楚。“那怪鱼两侧的鱼鳍是弯刺状,被黑婆鸦抓住后挣扎扭动,弯刺便有可能扎入鸟的身体。只要一扎入,那黑婆鸦立刻就往下栽。”
“啊!难道这就是‘虎齿毒刺昂’?”赵匡胤倒吸一口凉气,冒出一身冷汗。
“虎齿毒刺昂”,一种稀有淡水鱼,元代以后便完全绝迹。《华夏鱼种》、《灭绝种类全记录之鱼类》等现代科普书籍中都说此鱼是唐代时外域朝贡带入的品种。虎齿毒刺昂为群居鱼种,身上无鳞,形似豚,繁殖快,性凶,嗜血,喜食肉。从种种特征来看,这应该是中国最早出现的食人鱼。五代后梁时吴国人潘离疏所著《凶事奇闻手辑》中有个“喧水噬人”的故事,说是突然出现一片喧腾的水面,将水中捞蚬子的乡人瞬间吞噬,只留下血水和白骨。这个故事中出现的喧水很大可能就是大群的“虎齿毒刺昂”。
“注意了,那怪鱼虽然口大齿尖,但真正的杀伤却不在虎齿,而是在毒刺。都看清楚了,就是身体两边的鱼鳍刺。那刺上有毒,是鱼自身肝脏分泌出的‘肝攻脑’。毒性可以让牛马那样的大牲口瞬间倒地毙命。”赵匡胤对此鱼很是了解,因为其弟赵匡义曾经与这种鱼遭遇过。当时幸好是偶遇赵匡义后来的一斧之师相救,才没有中毒身亡。但也被这鱼在身上留下十几个齿洞。
“怪鱼的特性是不被攻击时只动嘴不动毒刺,一旦遭遇攻击毒刺就会展开,并且分泌毒液。”赵匡胤又补充一句,但这似乎是句废话。难不成他们真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这怪鱼咬噬,直到自己变成红汤白骨?要真这样的话还不如被毒刺刺中死得痛快。
“赵大人的意思是如果那些怪鱼不攻击我们的话,那么我们千万不要主动去招惹它们。”张锦岙补充了一句,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否能解释赵匡胤的真实意图。
黑婆鸦和虎齿毒刺昂的战斗从激烈、惨烈转为了血腥。黑婆鸦刚开始还抓住虎齿毒刺昂杀死并飞到一边吞食,到后来就变成了直接的杀死。抓住后啄咬撕扯后便直接扔掉,然后飞一圈转过来再次捕捉、杀死。这样没有后续目的的杀戮让黑婆鸦的进攻变得更加简单、直接,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改变,使得被虎齿毒刺昂刺死的鸟儿越来越少了。
但是这样的状况没有维持多久,虎齿毒刺昂随即也很快改变了状态。它们的游动很明显地变慢了,水面上跳动的水花也没有原来那么激烈了。而且始终有些虎齿毒刺昂浮在水面上游动,水鸟扑下时也不跃起,似乎就静等着被抓被杀。但这条鱼儿不跃起并不意味着其他的鱼不跃起,当黑婆鸦瞄准水面上浮游的虎齿毒刺昂扑下时,旁边会突然有其他的虎齿毒刺昂跃出,刺击掠近水面的黑婆鸦。
拼死的战斗在继续,战斗的范围却是在朝着赵匡胤他们所在的位置蔓延过来。而且没等水中的虎齿毒刺昂游到他们跟前,黑婆鸦的飞行范围就已经将他们这些人笼罩在其中了。
“啪啦”一声响,是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落在一个虎卫的斗笠上,溅起一些在旁边虎卫的脸面上。
“什么东西?!”突然出现的一声响将斗笠下本就紧张到极点的虎卫吓得魂飞魄散。
“没事没事。”反倒是旁边被落物溅脸上的虎卫在安慰他。“没事,就是些鸟粪。鸟儿在愤怒攻击时常常将鸟粪也当做武器,边飞扑而下边拉鸟粪……啊!不对,我眼睛怎么了?我眼睛怎么看不见了!我脸上也没知觉了!啊!啊!”那虎卫话没说完就出现了状况,一双手在脸上乱摸乱抓,最后因为脸上全无知觉,连话都说不出了。
“抓住他的手,别让他摸到嘴里。那黑婆鸦捕食了虎齿毒刺昂,所以粪便中带有剧毒。”赵匡胤眼睛一转,立刻想到应该是这么回事。但他的阻止已经晚了,那虎卫擦拭眼睛沾有些许鸟粪的手已经抹到嘴唇边。所以还没等旁边人抓住他的胳膊手腕,这虎卫就已经直直地倒下,身体剧烈抽搐几下便再不动弹。
“啊,死了,这就死了!”“逃不了了,我们都得死!”赵匡胤的十几个手下已经接近崩溃。水下吃人肉的毒刺鱼已经让他们感觉无路可逃了,现在天上又多出拉毒粪的鸟儿,这可真是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地步。
“住嘴,如此呱噪,不怕鸟粪落到嘴里?”张锦岙一声断喝止住手下人的低声哀号。“我跟你们说了,现在不管是被水中的鱼咬死还是天上的鸟毒死,我们都要拼着用自己的身体铺垫道路保赵大人平安出去。”
“不要这样说,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没有逃不过的灾殃!”赵匡胤手中盘龙棍重重往下一戳,满怀豪气地说道。但这番话完全是为了鼓动大家的勇气,面对眼前死境他的心中其实也只能是祷告老天保佑。
盘龙棍戳在了水中,插进了泥沙,发出一声奇怪的声响。不是水花溅起的声音,也不是棍头入土的闷响,而是一种金属连续碰撞的声响。不!准确些说应该像是一块奏琴用的弦拨子从钢制鳞甲上轻轻划过的声响。
“啊,盘龙舒鳞!难道真的是老天来帮我了。”赵匡胤剑眉扬展、双目放光,胸气、胆气再次高涨起来,其势透体,如焰升腾。
这赵匡胤为一代开朝帝王,发生在他身上的奇事传奇无数。历史上我们熟知的民间典籍中有两部是将与他有关的东西排在首位的。一个是《百家姓》,其中将赵姓排在第一位,这是因为编撰《百家姓》时正值赵匡胤开创的北宋初。另外一部是《典器》,此书将唐至宋末的奇珍异器进行了排位。而宋祖赵匡胤手中的盘龙棍在其中被列为第一位,犹在九尊日月玺、开片官窑瓷、有凤来仪箫、吉州凸形瓷等绝妙器具之上。
盘龙棍能排众典器之首和赵姓排百家姓之首又有不同,它并非完全是因为赵匡胤的原因,而是本身具有神妙之处。
首先这盘龙棍的制作材料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挟有许多神奇特质,出处来历极为不凡。晋代时,吴地三江王为镇住钱塘江水妖闹水、驱潮冲岸的灾祸,在钱塘北岸立下一根铜铁混铸的盘龙立柱,取名“破潮杵”。为了增加“破潮杵”的震慑力和灵性,当地斩杀犯人也都在此处执行。并且将斩杀犯人后的射空血(砍头之后,由脖颈间喷出的血,不能及地,也不及其他器皿)喷溅在锁潮柱上。“破潮杵”在隋末时被草莽流寇拉倒,用以铸造兵器。但拉倒的“破潮杵”却在基石下留了一个柱根,柱根直到唐中期才被金华金器名匠查行云挖出,然后与铸造师任坦合作,仿造前世流传下的“破潮杵”形状,再加以改进和美化,最终制制作成一根鎏金盘龙棍。
这根盘龙棍制作得非常精妙,它通体为一条龙盘绕在棍子上,棍头就是龙头,棍尾就是龙尾。而这只是外观,更为巧妙的是这龙是条活龙。只要机括打开,盘绕的龙身立刻能与棍身脱离,同时龙身所有鳞片倒竖,变成无数锋利的小刀片,只有龙尾始终连接着棍子。这样盘龙棍整个就变成一根长杆软鞭,棍身是鞭杆,而长长的龙身则是鞭身,龙头则是鞭头。挥舞起来,不单龙头可以像流星锤一样重击敌手,倒竖起的鳞片片片锋利,只要着身便是皮开肉绽、骨碎筋断。
另外因为这盘龙棍取材为“破潮杵”柱根,所以积聚了“破潮杵”上吸取的所有精华和灵性。当日月变化时,它的色泽会有改变。遇到危险时,它会发出龙吟般的“嗡”响示警。而遇有可借势力,预示可奋勇一搏时,那龙身会像兴奋起来了一样,从头至尾舒抖一下鳞片。
这棍子做成之后一直都只作为辟邪之物,藏于查家祖祠。后来查家遭遇天火,家业尽毁,其一脉单传的孙子被迫出家为僧,于是将此棍带入了琴架山塔窟寺。多年之后琴架山一带地动塌方,塔窟寺被毁,此棍便不见了踪迹。直到五代时,塔窟寺重建,才在天王窟将此棍挖出。但有风水高人说此棍灵性太盛,凶吉不定,龙形难服。一般人家镇不住,佛家静地也不适宜。只能让其用于战场杀戮,磨灭其凶性,修炼其真灵。于是寺中遣人将其抛入驻马峡,任凭天缘机巧为其觅得主人。至于赵匡胤是如何得到这根盘龙棍的,所有正史野史、民间传说都不曾提到过,所以笔者也不刻意编造。
当赵匡胤将棍子往水中一戳,那棍子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龙舒鳞长音。这一下提醒了赵匡胤两件事情:一个是从他上岛之后,盘龙棍自始至终都未发出过龙吟示警,这说明自己还未到最为危险的时候。而现在龙身借势舒鳞,这说明自己现在虽然看似陷入绝境,但其实是可以借势反击的。
至于可借之势在哪里赵匡胤并不知道,不过他并不为此着急,因为天注定的事情,该来终究会来。
此时虎齿毒刺昂和黑婆鸦的争斗已经没有开始那么激烈,黑婆鸦只是三三两两地扑下,而毒刺昂也只是在黑婆鸦扑下时才有几条跃起。但只要有黑婆鸦扑下,不是有毒刺昂被抓起撕碎,就是有黑婆鸦被刺落水中,那种双方都不得手的现象基本没有了。这其实已经到了类似于拼死肉搏的阶段了,不成功便成仁,相比喧闹激烈的场面更加残酷冷血。
“它们这一战其实和我们冒险来岛上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食物、为了生存。”赵匡胤发出了一声感慨。“它们的捕食对象都是浅水中的鱼虾。虎齿毒刺昂要是进入了这片苇荡水域,大量浅水里的鱼虾被它们吃掉,那么黑婆鸦的生存和繁殖就会受到威胁。但奇怪的是这里黑婆鸦的数量很多,鸟巢也做得结实精巧,不像常常有毒刺昂来争夺地盘的迹象。除非……”
“除非是有人临时将这些怪鱼放进芦荡。”张锦岙总能八九不离十地揣测出赵匡胤的意思,这也是赵匡胤为何将他一直留在这边的原因之一。
“对!如果是人为放入的虎齿毒刺昂,那么这水道和芦苇叶也可能是人为设置的。”说到这里,赵匡胤立刻蹲下身来,用手在脚下泥沙中扣挖了几下。“泥沙下有芦苇的连结根,说明这水道位置原来也是有芦苇的,是被人为割除的。这是一个利用实际环境改造出的阵局,是玄妙局相与自然环境相互结合出来的。所以我们刚才的想法都错了,这阵局的主索不是其中一个或几个不知形状的芦苇地,而是我们脚下以为是正经路的水道。因为只有这水道可以将所有需要利用的块状芦苇地串接起来。”
“啊,那些鱼过来了!它们加速了!”此时旁边有虎卫再次发出高声哀号。
果然,虎齿毒刺昂离得非常近了。已经可以看到它们张得很大闪露出两排利齿的嘴巴,还可以看到它们拥挤在一起涌动的身体。这一切不但让人感到恐怖,而且十分恶心。
此刻还有其它更加恶心的东西,那就是鸟粪。黑婆鸦见虎齿毒刺昂加速了,立刻也变得疯狂起来。虽然攻击还是三三两两的状态,但几乎所有鸟儿都盘绕在了空中。这样一来,剧毒鸟粪便如雨点般密集地落下。
不过这次鸟粪没有造成伤害,刚才倒下的虎卫已经提醒了其他人,大家已经撕下衣袍将脸面包裹住。鸟粪全都落在衣服上和斗笠上的,发出的阵阵异臭,让人嗅闻到死亡的气息。
汇聚过来的毒刺昂逼得更加近了,十几个人已经挤在一起,再没有一点避让的空隙。黑婆鸦盘旋的高度更低了,几乎都要撞到下面的人,所以大家只能尽量放低身体,但又不敢蹲到水里,那样的话水里的攻击会直接针对要害。
赵匡胤此刻心中已经在疑惑,盘龙棍给出的预示到底准确不准确。但不管有没有外力的相助、有没有老天帮忙,他都不会轻易弯腰示弱放弃最后一线生机。死是可以的,却绝不能以畏缩的姿态去死。于是赵匡胤决然地举起了盘龙棍,准备加入到鸟与鱼的战团之中。
就在这紧要关头,就在盘龙棍完全举起的那一刻,盘龙棍再次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声响.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片从棍身龙鳞上刮过,就像琴拨大力地拨响了一根高音弦,弦颤声惊。
与此此时,所有虎齿毒刺昂几乎是一起停止了游动,水面跳动的浪花顿时平复下来。而天上盘旋的黑婆鸦一下全飞落到芦苇丛中,只留下大片不停起伏晃动的芦苇,就像是绿色的波浪。
寂静,周围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但这寂静没有维持多久,紧接着就从远处传来了隆隆的响声。随着这响声,路径上齐膝深的积水在迅速退去,那些虎齿毒刺昂的游动竟然跟不上积水突然退去的流速,很大一部分被芦苇挡住,搁浅在芦苇荡中。而那些黑婆鸦则再次喧闹起来,不过这次的叫声不再是斗禽嚣,而是一种灾难来临前的恐惧叫声。
“快走!跟着水势走!”赵匡胤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但利用眼下时机跑出这片走不出去的芦苇荡应该不会是错误的选择。因为积水最终肯定是要退到河道或大片水域的,只要能跟上退去的水流就肯定能找到暗藏的活道或一江三湖十八山的盘踞点。
“双锋前卫开道,砍开芦苇丛,跟紧了退去的水势。”赵匡胤下令。
身边有三四个使用双刀的虎卫立刻冲到前面,刀花翻飞,砍苇而行。
“后防卫用快机短弩封住空中,防止水鸟袭击。”赵匡胤立刻想到,砍开芦苇丛便会毁了一些黑婆鸦的鸟巢,这样的话很有可能会遭到鸟群的围攻。
不单是四五个虎卫端起背上背的快机短弩,就连张锦岙也从皮囊中掏出了大把的五彩飞蝗石,准备对付鸟群的攻击。虽然赵匡胤身边就只十几个人了,但依旧是个能攻能守、各司其职的团体,由此可见赵匡胤治军别有一套。
不过这一次赵匡胤的估计却是错了,那些黑婆鸦并没有对他们发起袭击,而是在支撑鸟巢的芦苇被砍断后立刻飞离。这可能是因为它们面对的其他灾难要比鸟巢被毁严重得多,已经无暇顾及到这些毁坏它们巢穴的逃命者。
“曲水翻天”的阵法用在此处其实是有些牵强的。原本这阵法是要在多处关键点设置无法毁坏的物体,战场上则设置营盘或队列。这样要么是成功实现阻挡,要么可以顺势变化或重新集结,保住阵势不变。但这里的设置是利用天然的芦苇荡改造而成,平常时如果有人想从芦苇地块中直接闯过,可利用黑婆鸦进行阻挡。而一旦失去了黑婆鸦的阻挡,那么被砍破的芦苇地块就成了整个阵法的固缺。而整个阵势只需出现几个固缺之后,再连贯原有的路径,那么曲水便成了直水,众多各种形状的圆形地块构成的翻天势便一点作用都没有了。因为被困阵中的人再不会顺着阵势而走了。
@公子麟 378楼 2014-04-14 14:54:03
回复第374楼(作者: @圆太极 于 2014-04-13 15:52) 这赵匡胤为一代开朝帝王,发生在他身上的奇事传奇无数。 历史 上我们熟知的民间典籍中有两部是将与他有关…… ==========
这一段看得我真是郁闷了,前面正在写赵匡胤怎么怎么了,这里忽然像个说书人一样跳出来描述,不流畅啊。
楼主要是把文字在磨一下就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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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鱼之苦 384楼 2014-04-15 20:45:12
嗯,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一开始以为是楼主旁白性的解释说明呢。一下子就抽身事外了!
仍占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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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麟 378楼 2014-04-14 14:54:03
回复第374楼(作者: @圆太极 于 2014-04-13 15:52) 这赵匡胤为一代开朝帝王,发生在他身上的奇事传奇无数。 历史 上我们熟知的民间典籍中有两部是将与他有关…… ==========
这一段看得我真是郁闷了,前面正在写赵匡胤怎么怎么了,这里忽然像个说书人一样跳出来描述,不流畅啊。
楼主要是把文字在磨一下就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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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鱼之苦 384楼 2014-04-15 20:45:12
嗯,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一开始以为是楼主旁白性的解释说明呢。一下子就抽身事外了!
仍占沙发!
这一段不是抽身事外,因为盘龙棍的来历和奇妙必须在这里说明,否则后面许多相关情节就说不清了。至于感觉不够婉转,很大一部分原因和分段连载有关系,我整章给别人看时都没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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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着退去的水势果然没有再遇困境,可问题是前方的路又通向哪里?相比之前的情况无路已经不再可怕,无路可以自己踩出条道路来。真正可怕的是脚下明明有路可走,可是却茫然不知这是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
“好了好了!前面的芦苇矮了,有条面子(长长一排,像墙面一样)的蒿草。那方向肯定有水道,而且是可以行船的大水道。”张锦岱远眺后自信地说道,一向沉稳的他显得很有些兴奋。
可是此时赵匡胤却偏偏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站定在那里。他的一双脚立得很稳,已经微陷入泥沙之中。但他的一双手却在颤抖,是因为紧张和恐惧,也是因为被某种无形力量带动着。
无形的力量并非直接带动着赵匡胤的双手,而是先带动着他手里的盘龙棍,双手是因为棍抖才抖的。而此刻那盘龙棍不仅在微微抖动,同时还发出一阵沉闷的“嗡”响。这是盘龙发出的龙吟声,预示着危险的来临。盘龙棍所具灵性不会出错,此刻的确有巨大的危险正在逼近,而且所挟带的威力和凶势是赵匡胤从未遇到过的。
远处隆隆的声响在渐渐弱下,最终演变成连续不断、没有起伏的一声长响。这响声不清脆、不刺耳,但非常清晰。就像猛力地撕扯开一幅老粗布,又像用利刃劈斩开人体的皮骨肌筋。
“架更楼!”赵匡胤断喝一声。随着这声命令,手下虎卫立刻聚集叠立,架起三层高的人体更楼。
刚想迈步登上更楼的张锦岱被赵匡胤一把按住,然后他亲自轻纵鹤步登上了更楼的顶端。
远处的声音很清晰,远处的情景更加清晰。那是一座巨斧模样的峰头,峰面立削,犹如刃口,直朝着赵匡胤他们所在的方向劈来。但峰头的顶端并不尖锐,而是晶莹的花朵一般,并且在不停更换着花型绽放。刃口两边的刃面更是不可思议,竟然拖拉出看不见尾端的长度,灰沉沉地,就像压住地平线的灰色云层。
顶面上的花朵是浪花,两边的刃面是涌起的水面。
“峰头潮!这是两潮相夹才会出现的水相,其威力势头比单面涌潮更加飙狂凶猛。但这种潮势只听说钱塘江有,长江水域却从未听说过。而且……而且这里的潮浪怎么会直奔岛上而来,其势像要将整个岛淹没了。”赵匡胤闯荡天下时见过很多潮涌情景,其中包括钱塘潮、灌海潮(发洪水时内河浑浊急流入海)等等,所以对潮相潮势了解很多,判断也相当准确。
“对了,这里是处于江中心的一个岛子。一边有潮水冲上来,那么另一边呢?”想到这里赵匡胤猛然转头,望向岛子的另一边。
另一边几乎听不到什么声响,但所看到的水势却更加让人心魄激荡。那里同样也有潮水涌起,速度却没有峰头潮快,看着都有些像是停在原地不动。但这边的潮水却很高,而且还在不断増高。所以虽然没有领头高耸的峰头,却是有一大片不断在长高的群山,由一层层潮水不断叠起、叠高的群山。
“山屏潮,这是只有大海里才有可能出现的潮相,怎么也在这里出现了。而且与峰头潮相对而来,这一击一挡,就算是桐木胎、铁固件的船只都很难抵受,桅断船翻皆在顷刻之间。至于某些没有船只又不熟通水性的人,最终结局会有两个,沉入水底喂了鱼,或者泡浮上水面喂了水鸟。而所谓的某些人中,包括自己和仅存的这些手下。”赵匡胤心中已经万分慌乱,因为所见情景已经将其置于一个必死的境地。
“是潮水冲过来了!赵大人,潮水冲过来了!”赵匡胤下面一层架更楼的虎卫也看出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形势,此时此刻,他们的意识中已经没有了生与死的概念,只有对清醒与幻觉的猜疑。
“潮水?啊,不好!中了别人明赶暗引之计。我们先前走错了,应该是往无水的高处走的。”张锦岙听到上面的话,立刻就将前后事情连贯了起来。
“不见得,就算是高处也不一定能躲过这两边的大潮。”赵匡胤心中虽然慌乱,但语气和表情却依旧镇定。“等等!我看到了,前面确实是水道!而且是可以行船的水道!”
赵匡胤后面的话听起来有点像废话,但是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安静了,很明显的恐惧和慌乱也强行按伏下来。因为赵匡胤一向平静的语气里此刻却带有很大程度的兴奋,这兴奋让大家感觉到最后一点逃生的希望。
“水道中好像有船,再顶高一点,我看看清楚。”
听到赵匡胤的吩咐,下面所有的人立刻都以手替肩,三层人体搭起的更楼全变作以手托举。于是整体高度上升了大半个人高。
“是有船,还不少。这些船都停着不动,难道是等着那潮浪的冲击?芦苇,阵法,曲水翻天!对了!我知道了怎么回事了!是在等这潮浪来!”说完这话赵匡胤直接跃下更楼,率先往前奔去。便奔便大声呼喝道:“跟上,抢船,只要赶在潮水到来之前上了船,那就死不了!”
这不是命令,而是信息,可以活命的信息。这个信息让那些虎卫拼命狂奔,样子比刚才争斗的虎齿毒刺昂和黑婆鸦还要疯狂许多。
和他们直接距离最近的是一只无桅船,这船虽然挺大,是正宗三丈以上的江船。但只靠摇橹和撑篙作为行船动力,表明这船一般不行远途,只是用作接送和临时过渡货物的。
一群别人认为根本无法走出芦苇荡的人,一群别人以为已经被虎齿毒刺昂噬嚼了的人,一群别人眼中浑身泥浆、鸟屎,还被汗水画出花花道道如同鬼怪的人。当这样一群人突然出现在水道旁边、出现在那只无桅船前面时。船上那些严阵以待、正蓄势要与巨大浪潮周旋的人全被惊吓住了。这大潮大浪还没到,水鬼水妖却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被吓住的有很多人,但清醒果断的人也不是没有。距离不远的另一艘大船上有人也发现到突然出现的这群人,于是高声呼喝道:“快把船划开,不要让他们上了船!”
声音的传播很快,听到喊声的人反应也很快,但这两个时间加起来,怎么都不及张锦岙的手快。船上人还没来得及抓到摇橹和撑篙,已经遭到五彩飞蝗石的准确打击。
飞蝗石由手发出,力道不及器械,所以攻击点全都是直取的要害部位,每一颗石子都准确命中头部或面门。被飞蝗石击中后,大多数人立刻痛彻心脾、头晕目眩,栽倒在甲板上不能动弹。其中还有两人在脚步仓惶之间则被飞蝗石直接打跌下了船。对个别抗击打能力强的,中了一石之后强自撑住伤痛犹想去移动船只的,张锦岙则采用连续、集中的击打方式。接连几颗石子都击打在同一人身体的同一个点,就算不能将其击晕击倒,也要让他身体遭受的疼痛超过其忍受力。
这些动作快的全遭受到张锦岙飞蝗石的击打,这还算是好的,毕竟受伤挨痛不丢命。那些动作慢可没有这样幸运了,他们遭受到的是后方虎卫快机短弩的直接射杀。试图移动船只的人不是伤就是死,这样一来这船肯定是动不了了。但船上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人,他们是草寇、是悍匪,是闯风冲浪的江湖好手。一见移动船只已经没有可能,便立刻抽取兵刃,边拨打弩箭飞石边往靠在岸边的一侧船沿接近。这行动一看就是要直接以短兵相接阻止赵匡胤他们上船。
也就在此时,水道中的水位已经开始迅速升高了,芦苇荡间也有小股的激流东奔西窜。这让那些搁浅的虎齿毒刺昂重新活泛了起来,随着水流四处游动。
出现这种情形是潮头的前锋到了,空气中已经可以嗅闻到浪潮携带的水腥气,芦苇荡上更是弥漫起一层潮浪激起的水雾。
水流的冲击让张锦岙和那些虎卫脚步一阵踉跄,手指石子、弓弩失去准头。于是船上一江三湖十八山的人顺利占据了船沿,刀枪探出,封住所有可上船的位置。而水位水势的变化也让本就随意飘停在一侧岸边的无桅船自行离开岸边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