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画卷


  陆家的死士不设局,不埋伏,他们通常出现在目标避无可避的场合,然后施予致命一击。古老的陆家处在一个漫长的下坡路,至少在人丁稀少的这一代还看不到复兴的希望,可是越没落,就越是要证明,陆家死士慨然骄傲的作风犹胜往昔。

  陆云决不想在此时出手,这个时机配不上他的盛装衣语。但是时间不容许他选择,对于他而言,最奢侈的乃是时间。时间是公平的,它的流速始终如一;时间亦是不公的,每一个人拥有的时间总量不尽相同。长期超负荷的履约,陆家这一代的翘楚已没有多少时间。

  陆云决抛开剑鞘,迈步迎向李无忧。

  雪白的剑鞘飞旋在空中,幻化像是一朵硕大的多棱雪花,璇儿探手去捉剑鞘,她刚刚做出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崔奇克长街劲风忽起,陆云决与李无忧蓦地交上了手。

  陆云决慷慨激昂的剑意有若实质,牢牢锁定了李无忧,剑意即是战书。李无忧速度不减,也不言语,索性直冲陆云决,李无忧飚起的衣衫如挟风雷,他凌空飞起,迎面便是一掌。

  掌是左掌。

  呼应了李无忧的左掌,沿街的旗帜同时飞扬,未合的门窗一起拍打!站立观望的人感觉四周一切景物似乎都在倒退,强大的掌压令眼睛难以视物。

  璇儿抓住剑鞘,睁大明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场中。受天资局限,璇儿的武功停留在一个寻常的阶段,她其实看不清场中两人的交手细节,可是她知道交锋的过程只有一瞬间。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璇儿都是忍住眼眶里湿润的事物,不让它们继续满溢,陆云决没有明说,璇儿却明白她的男人早达到了极限状态,任何一次的战斗皆可能成为绝唱。

  交战者的一瞬却与旁观者的一瞬大为不同。时间在两人碰撞交织的场中流逝得出奇的缓慢。

  掌风淹没了陆云决。

  地面光溜的像是一块冰面,陆云决则像是冰上的舞者,他先是受迫性的后滑数尺,继而如面一副森严铁幕,他的剑尖于后退中沉涩挑起,剑式送出时,陆云决止退为进,走着似慢实快的步伐,侵进了李无忧浩然澎湃的掌势,他的身形摇摆不定,苍白的面颊浮上两朵惊心的红焰,陆云决是用一种极为古怪的高频闪动步法来抵消李无忧的霸道掌控。陆云决一边不断的接力卸力,一边由快到慢、由巧到拙、由炫到简的连发三剑,表面上看,陆云决的三剑一剑弱似一剑,呈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态势。但是连绵三剑的效果出乎人的意料。快如电闪第一剑被李无忧避开,凝重似晷影的第二剑遭李无忧封住,近乎停滞不动的第三剑却让人难躲难御,衰竭之剑最要命!

  陆云决的剑尖隐约的划过李无忧的胸膛,李无忧的手掌则在陆云决的肩头略微一按。

  两人一个照面的交锋就此结束。

  陆云决与李无忧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纠缠,然而短暂的交锋的影响乃是决定性的。

  李无忧闯过陆云决这一道屏障,振衣一跃即落,踉跄远遁。

  陆云决则默然而立。

  璇儿第一时间返回酒屋,跑着搬出一把椅子,她喘息着把椅子放在陆云决的背后。剧战过后,陆云决没有像以往那般咳得直不起腰,他傲然挺拔的站立着,尽管其身躯瘦瘠,也给人以相当的安全感。

  陆云决伸出一根手指揩掉了剑刃上的鲜血,握剑的手反向一送,宝剑流畅还至璇儿怀抱的剑鞘。他缓缓坐下,自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打开后,可见册子里夹着五页密纸,陆云决翻到最后一页,这一页陈旧的纸张规整的写着两大段文字,两段文的字里行间描着四处眉批小字,其中三处眉批已用红笔划销,陆云决用蘸血的手指将最后一处眉批抹去,然后把册子递给璇儿。

  “不必为我报仇,李无忧留了力,他未有杀心。”陆云决面色苍白,表情淡泊的像是天边的朝云,他望着长街之远方,宁静的道:“把完成的族经和我的云起剑一齐交给父亲,告诉父亲,云决没有负陆家。”

  璇儿抱着雪白的宝剑,嗯了一声。

  陆云决像是倦了累了,头颅慢慢的下垂,他抗衡着强自抬头,注视着妻子,吃力的问道:“璇儿……我负了你吗?”

  璇儿的面上早就饰好了微笑,她柔声说道:“没有。”

  陆云决还想说点什么,然而他张了口,却无声音,陆云决眼中的神采一霎那消散,生命力突然离他而去。璇儿眼中的泪水此刻兀地滴落下来,一滴又一滴的晶莹与女子犹带笑意的典雅表情完全脱钩,面具是面具,心痛是心痛,悲伤再也无法掩饰。

  可以面对面坐下六个人的宽敞马车厢只有两个人。

  冉笑虏斜靠着车窗,不羁而坐,他的发辫此刻重新缀满了各式各样的配饰,配饰雕刻着古老奥妙的纹路,瑰丽中透着苍蛮的异域风情。晋州的吸血玛瑙、燕州的冰魄石、北漠的雪原虎牙串、南疆的火蚕晶,随便那一件配饰的质料都是昂贵的上等珍稀之物,偶有一两件奢华之物,能够点显主人的品味与身份,佩戴的多了则变成一种庸俗,格调不是靠钱堆出来的,但是这个男人狂野的气势没有输给身上的珍宝分毫,奢华的物件只是昭示了他才是最高的价值。奇门兵刃飞天像是一只困乏的翅膀,躺在男人的怀里,年轻男子歪头看着回玉桥,脸上有着诸多的疑问。

  回玉桥看了一眼冉笑虏,掷出一条崭新的丝巾。

  冉笑虏以飞天接住,轻吹一口气,丝巾就在锐利的锋刃下一分为二,他笑道:“怎么?”

  回玉桥用手指捺了一下嘴角的位置。

  “这优雅的编织物,中原的特产啊。不过,优雅掩盖真相,优雅引人误入歧途,优雅被中原人看做一门必修的礼仪,中原人过分追求这种无谓的东西,习惯了遗忘,习惯了麻木。我,对优雅没有好感,我,喜欢血。”冉笑虏舔了舔嘴角的血迹,问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杀了李无忧?我可是都拼到吐血了,你多制他一会,我就返身剁了他的脑袋。我讨厌这个家伙很久了,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他奶奶的便宜了宫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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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玉桥捻着干净的手指肚,淡淡的道:“一色楼上,你两击未果,信心摇摆,便欲远遁千里,他是什么水平,你心里最有数。杀他?我不像你,我没有跟任何人承诺过要杀李无忧。告诉你一个大致推演结果,逼他到绝处,在其真气全力反挫之下,即使我占了先手,我的十根手指头最少有六根保不住,即便那时你也绝对一击杀不死他。”

  冉笑虏面色不悦,显是大为不满回玉桥的推演,但是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只是冷声道:“可笑的侥幸心理,时机一去不再来,你竟还有妇人之仁,你不杀他,他必杀你,李无忧的排外作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凉州曾经的外来帮派大漠派便是灰飞烟灭在他的手里,他要知道你有北漠血统,第一个清理的人就是你。”

  回玉桥默然一会儿,道:“我的出身瞒不过他,他应该知道的。”

  冉笑虏一诧,皱眉道:“不可能。”

  “故去的娘亲是我唯一的亲人,她信奉天启教,娘亲在灯火昏暗的案头虔诚祈祷的样子,如在昨日。我生长在凉州,但自幼接受的是严格的天启教义,我不能和无信仰者通婚。李无忧心细如发,做的事情均有所指,他屡次在通婚这个事情上敲打我,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回玉桥陷入回忆时的语气非常深沉。

  “知道你的出身?李无忧知道尚做如此安排,他是过于自信呢,还是过于相信你呢。”冉笑虏语带微讽的道:“回玉桥,你不会是后悔了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出身差不多,之间说说真话无妨。”

  回玉桥看着冉笑虏略有期待的眼睛,温言道:“当你觉得亏欠一个人的时候,你感觉到的不是后悔,而是愧疚与自我憎恶。后悔?我并没有这个资格啊。”

  冉笑虏笑了,笑得一脸灿烂,他鼓动道:“那你应该学学我,我谁也不信,谁也不欠。我身上流的血,北漠与中原一半一半,所以谁给利益我就帮谁。不如来公主岭吧,你我平起平坐,快意恩仇,舒服自在,怎么样?这总比你去明日城强吧,帝都凶险,四大世家都相继搬离了,没有一个大派可以直接在明日城立足,朱崖是想把明日城打造成一方净土,你去了就不怕格格不入,遭到清除吗?”

  回玉桥笑道:“我去明日城又不是混江湖,打拳架我不怕,打嘴仗么,我亦无惧身上洗不去的骂名,何况我还带着弱点去,那些大人物总该放心。”

  冉笑虏饶有深意的道:“一个女人会成为你的弱点?谁信谁去死,反正我是不信的。”

  回玉桥无所谓的道:“我说了真话,你却不信,不信最好。”

  冉笑虏挑开马车窗帘,望了望街上的景致,道:“快到城门了,等一下轻刀吧,按时间,他该带着你的女人返回了。”


  因为劫狱事件,平朔城执行了封城行动,因为北漠人的骚乱,封城行动仅仅延续了一天时间便取消了。短暂封城造成的影响大过了劫狱事件,劫狱没有几人亲睹,封城的恐慌却是人人可以感受的。不知市局如何变动,有出人需要的人俱赶着出城,东城门门口等待的人排成了一条长龙,城墙贴着逃脱囚犯的画像与悬赏,卫兵的数量比平日增加一倍,出入城的例行盘查也比以往严格许多,搜查重点针对江湖人士,卫兵盘问的事项非常之细,如果回答有疑点,那么可疑之人虽然不会遭到当场拘禁的处理,但是将被拒绝出城并登记在册。

  骆铃亦排在这等待出城的人流之中。她昨天就欲出城,不料城门四合。无奈之下,骆铃只得返回李氏客栈。今日得到客栈掌柜的告知,消息不灵的她才晓得城门恢复了通行。

  出城人流的前进速度时快时慢,慢的时候简直令人无法忍受。从烦躁浮躁再到脾气全无,骆铃耗了半个时辰才挨到了城门。

  挎刀全副盔甲的军官扫了骆铃一眼,满头大汗的脸上浮上一丝邪异的表情,他下颔一扬,拉长声音道:“放下兵器,转过身去。”

  骆铃阻止军官上前,很干脆的道:“我拒绝搜身。”

  那军官一愣,与其他兵卒交换了眼神,握住刀柄,警告道:“每一个人都要搜身,没有人可以例外。”

  骆铃慢慢放下包袱与剑,挽起衣袖,抖了抖,示意里面的口袋并无东西,她原地小跳两下,又跃起在空中华丽的转体三周,带起了一阵香风,更表明了身无他物。骆铃柳眉轻挑,道:“我一个女儿身,搜身就不必了吧,小女子未藏私物,除了香囊,其他东西都在包袱里,包袱可以打开给你看。”

  “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吗?若能自证清白还要老子守在这里做什么,你袖子里是没有东西,但你怀里有没有赃物,谁知道?你们这些江湖人自以为懂两下子,便不把世俗王法放在眼里,今天你休想蒙混过关。你暂且先禀明是那个门派的?有甚名号?”军官面色阴沉,行事倒机警,他无非仗势想占个便宜,如果对方来头太大,他也得罪不起。

  “远威镖盟,骆铃。”

  军官闻言一凛,远威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大镖局,如果这女人确属远威镖盟,乃至具有镖师身份,他还真得三思后行了,军官继续道:“远威镖盟的?拿什么证明?你这趟来西北所为何事?”

  骆铃答道:“我还不是镖师,身上没有令牌。来西北做什么?还用问么,当然是押镖。”

  军官盘问道:“趟子手?镖局其他人呢,你押的什么镖?”

  骆铃道:“秘密。”

  军官不由冷笑一声,道:“谁托的镖,这镖又押给谁?这些也是秘密?”

  骆铃小嘴一撇,道:“当然。”

  “哼。”军官向旁边的登记点一指,不耐烦的道:“身份不明,来意不明,那你当然不能出城了。到登记处留下住宿地址和担保人,随时有可能找你!”

  骆铃气道:“你……”

  军官怪叫道:“别站着不动,去啊,你挡着后面的人了,不服气啊,老子照章办事,你拒绝检查,又什么都交代不清楚,老子凭什么让你过关。”
  不知市局如何变动,有出人需要的人俱赶着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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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时局如何变动。有远行需要的人俱赶着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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