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女士,你有话直说。”我的心情越发不好起来,态度也变的不是很好了。
“李教授,你来警局呗,来了我就告诉你!”沈诺说完这句,直接把电话给挂了,我忿忿地把手机收起来。
赵达问我怎么了,我说是沈诺打来的。我们出了宾馆,大步地朝着警局走去,路上,我问赵达沈诺的身份,赵达告诉我,沈诺是上级直接调任过来的,原本她只是基层的一个小刑警,今天她是来提前报道的,人事档案暂时还没有到,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个沈诺究竟是什么身份。
赵达怀疑这个沈诺挺有后台,否则上级也不可能从基层直接把这么年轻的她调到级别这么高的警队来。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让赵达尽快查一查沈诺的身份,还让他留意一下,别让沈诺接近一些重要的卷宗和线索。
警局离宾馆很近,我们走了五分钟,就到警局的大门了,老张正在门口洗车,我来了,他朝我打了个招呼。赵达告诉我,老张年纪大了,这几年G市的治安又不错,所以他没事,就帮警队洗洗车。
我们绕过赵达的办公室,来到了大家工作的那间大办公室,因为人太多,这里面有些闷,刚走进来,我们就闻到了一股非常油腻的味道。只见大家全部在吃着面,沈诺坐在一张办公桌上,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家都被她逗得一乐一乐的。
赵达狠狠地捶了一下办公室的门,小木门差点被他砸出一个大洞来:“都不用干活吗?当这里他妈是饭馆吗?”
赵达对下属的火爆脾气,让整个办公室的人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他们齐刷刷地站起来,敬了个警礼。
“东西是谁买来的?”看来赵达是准备严肃处理工作作风的问题了。
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就在赵达要再一次发火前,沈诺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她站的直挺挺得,确实有几分刑警的样子,“报告,是我买来的!”
沈诺还是没有把她今天早上穿的红色衣服给换下来,她人不动,一双眼睛却在我身上瞟来瞟去,嘴角还似笑非笑地扬起一个弧度来。赵达见她这副样子,沉声让沈诺去他办公室里等着。
沈诺说了声是之后,就蹦蹦跳跳出去了,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和她刚刚站的警姿有天翻地覆的差别。
“把吃的全部给我扔了!每个人都给我写一千字的检讨!十五分钟之后,让鉴定科的负责人一起过来,开会!”赵达又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他的火爆脾气,还没有人敢顶撞他。
和赵达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沈诺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不过她并不是站着,而是舒服地坐在木沙发上,翘着腿,见我们进来,她还冲我们挥了挥手。赵达揉揉太阳穴,好像对这个沈诺非常头疼。
这是警局内部的事情,并不涉及案子,所以我也没有插手。赵达招呼我坐下之后,他问沈诺,为什么还在警局待着。
沈诺理所当然地回答说她想提前和同事亲近一下,以后好在警局混下去,赵达显然对沈诺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不知道,你的人事档案还没到,就不算是警队的一员吗?警局办公室是你想进就进的地方吗!”
沈诺吐了吐舌头,指着我问:“那他为什么可以随意进出,他又不报案!”
“这他妈能一样吗?!”沈诺来了之后,赵达似乎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那个时候,警队还不比现在,警队都是文武参杂,特别是刑警,粗言粗语的,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俏皮的沈诺,屡次顶撞赵达,算是撞在他的枪口上了。
原本我不想插手的,但既然已经扯到我了,所以我就开口了,“沈女士,我是受G市警队邀请,来协助调查,研究案情的。”
沈诺耸了耸肩,无言以对了,赵达让她写一千字检讨,否则明天就不用来正式报道了,沈诺竟然还跟赵达讨价还价,赵达气得头疼,竟然拿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没辙,眼看开会的时间就要到了,赵达只好妥协,只让沈诺写五百字。
沈诺很开心,正要跑出去,我就把沈诺叫住了,沈诺笑眯眯地问我有什么事情。
“沈女士,两个问题想请问你一下。”我开口道。
“李教授,我有名字,沈女士叫得我好老,叫我沈诺,或者叫我诺诺就好啦!”沈诺朝着我眨眼睛。
我很少和沈诺这样性格的人来往,一时之间,我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第一个问题,你怎么给我打电话的?”我问出了我要问的第一个问题。
沈诺白了我一眼,从她包里拿出了一个手机朝我晃了晃,“当然是用手机打的,不然难道是用砖块打的吗?”
刚刚还在生气的赵达,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了,我有些无语,重新问了一次:“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我盯着沈诺手里的手机,也猜测起她的身份来,她的家世肯定还不错。手机这种叫法,95年才开始流行,那个时候,手机是改版的大哥大,很贵,不是所有人都能买的起的,特别是女人。
就算是几年后的今天,手机仍然是稀罕物。沈诺笑嘻嘻地说她问老张要的,巧的是,老张刚好洗车回来了,赵达直接把老张招呼进来就是一阵质问。
沈诺插嘴,说是她自己说有急事要找我,老张才给她的,让赵达不要怪老张。这个时候,有人敲了敲赵达办公室的门,说大家都在等着了。我也让赵达算了,赵达忿忿地警告沈诺,不准把我的号码说出去,也不准再打电话骚扰我。
大家都在等着,我和赵达只好先去开会,沈诺一开始还想跟过来,但赵达直接把门锁上了,沈诺没能跟进来。
大家都安静地坐着,等赵达开口,赵达把我接到威胁电话的事情告诉了大家,顿时,大家议论纷纷起来。赵达把局面交给了我,让我说两句。
我拍了拍手,大家又都安静下来。
“凡事要看两面,凶手虽然打电话来威胁了,但还是给我们留下了一点线索。第一,大家现在可以确定凶手是个人了,鬼要跟我说话,还需要通过电话吗?或者说,无线通话,已经发展到阴间去了。”我的话,让很多人笑了出来。
这段时间,警局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整个G市的流言蜚语,都已经传进了警局内部,被我这么一说,大家倒显得很轻松了。
“第二,凶手的心理,大家也可以预知,他在挑衅公安系统的权威,并给我们了线索,下一起命案,会发生在三天之后,现在大家需要全面通知下去,所有基层的警队,还有市民,这几天都要特别注意,尤其是独居女性,尽量避免穿红色……”说到这里,我突然顿住了。
我想起沈诺问我的那个问题,她为什么要穿红色的衣服,这也是我想问她的第二个问题。一瞬间,我想明白了沈诺穿红衣的目的,我打开门,想把沈诺叫进来,可是,沈诺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立刻顺着她的号码拨了过去,可是已经没有人接了。赵达问我怎么了,我来不及回答他,匆匆往警局外面跑去。我问了门口的保安,他们说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人,已经出来了好几分钟。
我已经明白为什么沈诺要穿红色衣服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很可能是故意穿着红色衣服,想要引凶手上钩!现在整个G市,几乎所有女性都“谈红色变”,沈诺穿着这么鲜艳的红色衣服,非常的显眼。
我朝四周打望了一下,没有发现沈诺,只好又跑回了警局。赵达和大家都在等着我,我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赵达,赵达听了之后,脸色大变,他破口大骂,说沈诺净会给他找麻烦。一阵火大之后,赵达又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问我要怎么办。
我想了想,很无奈地说必须找到沈诺,万一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我让赵达赶紧打电话去问调任沈诺过来G市警队的上级,看能不能问到什么。赵达点点头,亲自去打电话去了。
至于其他人,我给大家安排了任务,赵达本来说他要把整个警队交给我,我拒绝了,我毕竟不是警察,这么做不符合规定。所以我只能以“专家建议”的形式,给赵达提供帮助,我所做的决定,也必须经过赵达的确认。
预警信息被我分析出来之后,大家对我已经挺信任的了,所以我在分配任务的过程中,没有人提出质疑。我让大家这几天联合基层的治安警察和刑事警察,加强巡逻,特别是在三天后的那一天。巡逻的重点,放在偏僻和没有摄像监控的路段。
同时,孙辉也必须继续重点保护,他曾经是凶手的目标,虽然预警信息被我们知悉,没有成功杀害孙辉,但不代表他不会重新下手。另一方面,鉴定科的人还得对现场的痕迹更加仔细地进行鉴定,特别是那个从孙辉家获取回来的水杯,我总觉得那个水杯,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大致分配完任务,赵达也回来了,他告诉我,他已经问到了沈诺的一些情况。沈诺本来就是G市的人,后来考取了警校,这次被调任回来,她住的也是自己以前的老房子。至于为什么会被调任,赵达没敢多问。
我把刚刚分配的任务跟赵达说了一遍,赵达没有反对,让大家这就去行动。我偷偷把赵达拉到一边,让他留意一下警队里的人,尸体和证据消失,警局突然停电,这一切,都表明警队内很可能有内鬼。
赵达听了,差点忘记压低自己的声音,我赶紧制止了他。我交代赵达自己留意就行了,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如果大家都知道了,肯定会人心惶惶,警队最怕的就是人心不齐。时间已经不早了,赵达派了一个警察,去沈诺的住处查看。
大规模巡逻开始之后,警力不能随意再浪费,所以赵达也没有办法派太多人去。赵达自己也联系了几个专家还有各警队的队长,大家一起研究应该如何破案,时间就定在今晚,调查破案已经正式步入了正轨。
我想了想,跟赵达说我也要跟着一起去找沈诺。
赵达很为难,“李教授,今晚大家一起研究案情,需要你主持一下,很多人都是奔着你的名头来的。”
我苦笑,还是摇头拒绝了,“赵队长,每次我一参加案情研究会,都会搞得气氛很尴尬,也会遭来很多质疑,所以今晚的会议,你自己主持吧。如果大家有好的建议,你就采纳吧,毕竟你才是警队的队长。”
赵达也不再勉强,他从腰间掏出他的配枪,递给我,让我一定要小心,我忙把枪推了回去,赵达说怕我去找沈诺会发生危险。我安慰赵达,凶手都已经放出话来了,凶案会在三天后,今天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去找沈诺,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一阵推搡,我很严肃:“赵队长,枪给我,不符合规定,你快收好吧。”说完,我就和赵达派出去的那个警察一起出门了。
虽然我出生警校,但毕竟没有走上警察这条路,配枪是违反法律的。
我们顺着赵达给我的地址,找到了沈诺家所在的那条街道,到这里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了。这是一条很偏僻的老街,街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老人正在准备摆夜摊。看到这里,我更是觉得沈诺胆子太大了,又穿红色衣服,又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太容易成为凶手的目标了。
来的路上,我拨了好几个沈诺的电话,但是都没有人接。我有些不安,我的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了,否则肯定也能一早就猜到沈诺穿红色衣服的目的。
走了好一会,我们终于来到了沈诺的家门口,这是双层的木质屋子。城市繁华的地方,都已经建起了砖房,但一些偏僻的街区,穷人比较多,所以木房子在当时还是很常见。我对着木门一阵狂敲,但是过了很久,都没有人来应门。
沈诺没被我敲出来,她家的邻居倒是出来了,是一个驼背的老人家,他满头白发,瞎了一只眼睛。他拄着拐杖,盯着我们看了很久,跟随我来的那个刑警,是个年轻小伙,大家都叫他小刚,他被这老人家看得全身不舒服,打了个激灵。
“老头儿,你看什么?”小刚吆喝了一声。
老人家咳嗽了两声,冲我们摆手道:“这屋子里的人,都死了很久了,你们敲个什么劲?”
我和小刚听了,都是一愣,小刚问那老人家是怎么回事,老人家跟我们说起了十几年前的事情。他说这屋子十几年前发生过一次大火,那大火烧得很诡异,整条街的木屋都是连在一起的,但是那大火竟然没殃及到街坊邻居,只烧死了这里面的一家四口。
我抬头看了这间木屋,哪里有一点被烧过的痕迹。老人家见我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让我们去后门看看,这间屋子早就荒废了,后门也被大火烧坏了,从那里可以进去。小刚想了想,问我会不会是地址错了。
“老人家,这间屋子的主人姓什么?”我觉得不太对劲,问了一句。
老人家又打量了我一下,回答说:“屋子的主人姓沈,十几年前那场大火,把他们一家四口都烧死了。唉……”老人家说着,叹了口气,小刚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了,老人家继续说:“还有两个小娃娃,一个叫沈承,还有一个女娃,叫什么……”
老人家有些想不起来了,小刚惊恐万状,拉了拉我的袖子。我皱着眉头,问道:“老人家,那个小女娃,是不是叫沈诺?”
“对对对,我想起了,就是叫沈诺!”老人家如梦初醒,拍了拍脑袋。
小刚彻底吓坏了,双腿发软,还好我及时扶住了他。我不动神色,跟老人家道了声谢之后,便扶着小刚往街尾走去。天已经全部暗了下来,走到一条小巷,我松开了小刚,小刚扶着墙,两条腿都在发着抖。
“李,李教授,那,那个沈诺,不是人?”小刚哆嗦着声音,吞吞吐吐地问我。
“我要去屋子后门看一看,你去吗?”我没有回答他,这个小刚,毕竟太年轻,仅凭一个老人家说的话,就能吓成这样。
小刚立刻摇头,我也没有勉强他去,只让他在这里等着,他朝四周看了看,小巷子很黑,这里应该可以通往这些木屋的后门。他还是害怕,说去人多一点的地方等,最后,他去了一个面摊等我。
从车上拿了个手电筒,我径直走进了小巷。小巷很窄,幽白色的月光,洒在小巷的水泥地上,还倒映出几片夜里的乌云。这片老街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怪异,我甚至怀疑我走路的声音,整条街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穿过小巷之后,我果然来到了这条街的后门。后门是一片空地,杂草丛生,我拿着手电筒四处照了照,只见这里堆满了生活垃圾,到处都散发着一股臭味。空地边上,就是一条小溪,溪水好像是不动的,因为我听不到一点水流的声音。
晚风袭来,杂草被吹低,同时吹起的,还有冲天的恶臭,我捂住鼻子,沿着小木屋一间一间地走了过去,大家似乎都睡的很早,几乎没有人还开着灯。走到条木屋街中部的时候,我特地留意了起来。
后门没有门牌,赵达给我地址,差不多就在这一片,果然,我真的看到了一间没有后门的木屋。木屋里一片漆黑,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我终于看清了屋里的情况。
屋子内部和外部,实在相差太多了,屋子里,地上对着很多废弃的桌椅,这些桌椅都已经发黑了,很明显是被烧过的。没有犹豫,我一脚跨了进去,这里面味道很浓,有焦味,也有木头发潮的味道。
我注意到角落里,正有两个小圆点,发着绿光,是只猫,我把手电筒挪了过去,想吓走它……
有个漏洞,在写的时候我忘记了,所以漏写了一句,在此进行一下补充。母亲是不记得那个假警察长什么样子的,至于原因,后续会说到。
那是只黑猫,它的身上不少地方的毛发已经脱落了,露出发腐的息肉,这像是被开水烫的,但他的黑色毛发,又像是被烧焦了一样。这只黑猫正趴在地上,手电筒的光照在它身上的时候,它突然站了起来。
黑猫夜啼,总像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它一点都不怕人,两只浑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准确的说,是盯着我的身后。我下意识地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外面正刮着大风,杂草被吹的一阵狂舞。
草丛里实在太黑了,总让人觉得里面会突然窜出什么东西来。我的身后什么都没有,我刚转过身,那只黑猫就突然发了疯一样朝着我冲了过来,。我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一步,在那只黑猫的爪子马上就要抓到我的脸上时,我挥了拳头,黑猫被我打到一边去。
哀嚎两声,黑猫跑出屋子,窜进了草丛。有惊无险,我拍了拍胸口,老实说,我不喜欢小动物,甚至可以说有点怕小动物的,尤其是这类发了疯一样的,刚刚那只黑猫,如同绿宝石般的两只眼睛,就深深地映在我的脑袋里。
我四下看看,最后扶着扶手往楼上去了。房子太旧了,楼梯也全是木质的,踩在单薄的木板上,我都怀疑这小木板能不能承受住我的重量。每往上走一步,整个楼梯都会摇晃一下,发出“嘎吱”的声音。
小心翼翼地,我很艰难地爬了上来,楼梯的顶部,正连接着一个小木门,但是这小木门,已经快变成木炭了。我轻轻一推,被烧焦的门就“砰”的一声,重重倒在地上砸碎了。这一砸,地上的成灰全部扬了起来,我拿手使劲地在面前挥着。
等灰少了,我才重新打量起这栋老宅。和一层一样,这里也堆满了被烧焦了的桌椅,门的侧边,就是一张床,床被黑色的帘子全部挡起来了。我踩上来,只觉得脚下一颤,二楼的地板,也是木质的。
这么老的房子,房间里的木头早就已经全部发潮变腐了,我拿着手电筒四处打量,这老房子,的确有些古怪。即使经过了十几年,大火的痕迹还是很明显,可奇怪的是,木质墙壁,还有木质地板,这些东西竟然都没有被烧毁,反倒是烧焦了一大堆桌椅和木具。
我担心地板承受不住我的重量,便决定立刻离开,可是,我才刚迈出一步,便停下了,因为,我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夜很安静,屋子里的任何声音,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那均匀的呼吸声,是从我的左前方传来的,而那里,正是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床就在门边,高高的黑色帘子从屋顶垂下来,把床全部围了起来。
“谁在那里?”我试探地叫了一声,没有人回答。
那不是幻觉,我掏了掏耳朵,还是能听到那呼吸声,我提着手电筒,一步一步地朝着床走去,我的心跳也跳的很快,不是害怕,而是不安。我每走一步,地板都会发出一声脆响,而那呼吸声,也要变得更加急促一分。
终于,我来到了床边,我警惕地把手往前伸,扯住黑色帘子之后,呼吸声戛然而止。没有犹豫,我用力一拉,一抹鲜红,映入我的瞳孔。那是一个女人,穿着红色衣服,正背对着我,蹲在床上。
她的头发全部散落,披在身后,这衣服,我认识,是沈诺白天时候穿的。
“沈女士?”我轻轻叫了一声,我不确定眼前这个女人是不是沈诺,我记得白天的时候,沈诺的头发是扎起来的。
女人没有回答我,她的动作很奇怪,没有穿鞋,就那样背对着我蹲着,身体还不停地颤抖着,刚刚的呼吸声,分明是她发出来的,可是此刻,我竟然感觉不到她正在呼吸。心里的不安更加浓烈,我又叫了一声,这一次,她终于有了动静。
“李教授……”我确定下来,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沈诺。虽然此刻她的语气有些哀怨,和白天时候的俏皮完全不一样,但是,声音是不会变的。
我松了一口气,“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注意到,沈诺的脚边,放着的,就是她的手机。
沈诺又不回答我了,气氛有些不太对劲,沈诺一直没有转过头来,我让她跟我走,她也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把手搭在沈诺的肩膀上,想拉她起来,可是这一放,我怔住了。沈诺的衣着很单薄,她的身上,竟然一点温度都没有。
“我早知道你会来……”沈诺突然幽幽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把手伸了回来,脑袋里突然闪过那个老人家说的话,沈家四口,都在那一场大火中死去了。
“为什么要引我来?”我沉声问。
“你知道吗,十五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大火,那场大火,烧死了四个人,一对恩爱的夫妻,一个十二岁的哥哥,还有一个不到九岁的妹妹……”沈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缓缓地说起了那场大火的事情。沈诺背对着我,所以我没有办法看到她的表情,“李教授……你知道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吗……”
沈诺说话的语速非常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低,木窗被吹开,凉风灌了进来。沈诺披在身后的头发,张牙舞爪地飞了起来,很不巧,手电筒又一次在关键的时刻没有电了。
苍白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在沈诺的背上……
“你,是想说,那个小女孩叫沈诺吗?”我问。
一阵沉默之后,沈诺才重新幽幽地开口:“你不信鬼神吗?”
“不信。”没有丝毫迟疑,我直接给了沈诺答案。
“那你,为什么此刻满头大汗……”沈诺的声线突然变的飘渺起来,风停了,她的头发又回归了平静。我伸手往额头上一摸,果然,我的额头早就沁满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沈诺没有转过身,却知道我流汗了。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沈诺突然直勾勾地站了起来。她两只手往下垂着,站在床上,她的头几乎就要够到屋顶了。我仰起头看着沈诺的背影,她正一点一点朝着我转过来。
终于,我看清了,黑色的发丝下,她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苍白的月光,更是衬得她得脸一片惨白。只有她的嘴唇,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她的一身红衣,在月光下,活脱脱像是被人剥了皮,渗出来的血。
沈诺朝着我走过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已经踩在了床沿上,突然,她闭上了眼睛,整个身体往前倾倒,眼看她就要扑倒在地上,我伸手接住了她。不止是她的肩膀,她的全身都是冰冷的,我晃了晃倒在我怀里的沈诺,有些担心。
沈诺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掏出手机,想叫人,可是沈诺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愣了愣,我明白过来了,沈诺是在装的,我竟然着了这个调皮丫头的道!气结之下,我把沈诺往边上一推。
沈诺吃痛地叫了一声,在木地板上翻了几个滚,整块地板都晃动起来。
沈诺挣扎一下才站起来,她拍拍身上的灰尘,笑嘻嘻地冲我说道:“李教授,你对女人都这副样子吗?”
“沈女士,你知不知道我很忙,你这样装神弄鬼耍我,好玩吗?”我握紧拳头,这一次,我是真的生气了。
沈诺丝毫不在意,她吐了吐舌头,跳到我的面前,“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沈女士!”我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我很忙,请你不要再这样了!”说完,我转身就要走,可是沈诺却在我身后嚷嚷了一声,说我就不怕她穿红衣服,会被红衣女案子的凶手盯上吗。
我站住了脚,有些无奈,我的确不能就这样抛下沈诺不管,我按捺住自己马上就要喷发出来的怒火,让她跟我下去。沈诺很开心,立刻蹦蹦跳跳地跟了上来。木地板都已经旧成这样,但沈诺却熟视无睹,完全不担心她这样跳,会把地板给踩塌了。
我们从后门出来,没走几步,沈诺就尖叫了一声,我转过头,问她又怎么了,沈诺这次好像真的受到了惊吓,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地上。我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角落里,一只黑猫躺在那里,它身上腐烂得地方,正好对着我们。
这只黑猫,正是我之前看到的那只,它一动不动,我从地上拿起一根树枝,轻轻戳了它一下,它还是没动。这只猫,刚才还好好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死了。沈诺蹲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
“沈女士,一只猫而已,快点跟我走吧。”我看着正在抽泣的沈诺,心中疑惑,沈诺敢大晚上一个人来这么阴森的老宅,又怎么可能会被一只已经死掉的黑猫给吓到。
哭了好一会,沈诺才重新站起来,她死皮赖脸地拉着我的袖子,我想快点回去,所以也就没有甩开她。
沈诺拉着我的衣袖,随我大步地朝前走着,穿过巷子,我们又回到了我和小刚来时的那条老街。老街的路是用青石铺成的,受了潮,路面有些滑。街边有几个路灯,说是路灯,其实就是高高的竹竿上,挂着一个发黄的灯泡。
小刚坐在面摊上,他已经吃了两大碗的面,碗叠在一起,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见我过来,他立刻站了起来。可当他看到我身后的沈诺时,又哆嗦地往后退了几步。沈诺现在披头散发,一身鲜艳如血的红衣,大晚上的,的确让人看着有些发怵。沈诺偷笑,装模作样地翻了几个白眼,做着鬼脸,就要朝小刚抓去,这更是让小刚吓得魂都要丢了。
我厉声喝了一声,让沈诺别玩了。我让小刚快点去开车,我们立刻回警局,小刚支支吾吾,最后指着沈诺,问了句:“你是人是鬼?”
沈诺笑出声来,“你见过这么漂亮的鬼吗?”
小刚语结,他又看了沈诺几眼,付了钱就赶紧跑去开车了。沈诺还拉着我的衣袖,我甩了几下手,沈诺还是没有松开,她正一脸得意地看着我,莫名地,我更加火大,怒气冲冲地把手伸了回来。
沈诺嘿嘿了一声,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沈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黑色的橡皮筋,随意整理几下,她就把头发扎起来了。这个时候,小刚也刚好把车子开过来了,我坐上了副驾驶,沈诺坐在车后座。
车子开的时候,我又看见了那个老人家,他还拄着拐杖,站在自己家门口盯着我们这辆车。太黑太远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不过,他的头正随着我们移动的方向慢慢转动着,终于,经过一个转角,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沈诺伸手在我面前挥了挥,问我在看什么,我反应过来,问起那个老人家的事情。沈诺哦了一声,说那个老人家的确是她小时候的邻居,那场大火之后,大家都说沈诺一家四口都死了。小刚听到之后,猛地踩了一个急刹车,我们都转向小车的后座,小刚指着沈诺,颤抖着问道:“那,那个老头说的都是真的?”
沈诺点了点头:“的确有那么一场大火,怎么了?”
小刚都快要哭出来了,“你,你也被烧死了!”小刚的脸色变得煞白,他求助地看向我,我原本以为那老人家是沈诺请来演戏戏弄我的,现在看来,那老人家不是沈诺找来的。我想了想,让沈诺继续说下去。
沈诺白了小刚一眼,嘲笑道:“还是李教授胆子大,我和我哥哥都活下来了。那场奇怪的大火,要了我爸妈的命,警察赶到的时候,救下了我和我哥哥,只是大家都不知道,所以大家就都以为我们四个都死了。”
听了沈诺的解释,小刚终于放松下来了,他又踩动油门,继续出发了。接下来的路途中,沈诺都滔滔不绝地讲着她知道的各种案子,她没有因为我和小刚的不搭理而有丝毫的尴尬。就这样,我们回到了警局。
看看表,折腾了这么久,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我来到赵达的办公室,见我回来,他立刻站了起来。赵达告诉我,大家已经联合基层的治安警队与刑事警队出去彻夜排查巡逻了,现在警队里除了鉴定科的人,也就只有老张和其他几个警员了。
而赵达,正等着我回来,要向我说说今晚大家开会的结果。赵达风风火火的,竟然直接把我身后的沈诺给忽略了,沈诺有些不满地故意咳嗽两声,赵达终于注意到她了。沈诺又立刻严肃起来,敬了个礼。
“沈诺!你知不知道你给我们带了多大麻烦?”赵达指着门:“你现在立刻给我出去,去后勤那里拿警服换上,否则,你就给我滚回你的基层警队去!”
“是!”沈诺站的直挺挺地,冲我眨了几下眼睛之后,又跳出去了。赵达叹了口气,说他做G市警队的队长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不怕他的刑警。看着沈诺的背影,我觉得,赵达以后有的头疼了。
我问孙辉在哪里,赵达说他就在大家的办公室里睡着,人多一点,他不怕,老张和其他几个留守警队的刑警正在看着他。赵达把我拉到一边,向我抱怨起今晚开会的结果。今晚的会议,一共有二十几个人参加,他们足足讨论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有讨论出什么来。
赵达虽然在抱怨,但我觉得他的表情不太对劲,果然,他突然试探地说了一句:“不过,倒是有一个专家说的挺奇怪的……”
我把赵达的心思看穿了,他恐怕是听到了很有道理的分析,但那分析的结果和我所说的有出入,所以他才支支吾吾半天不说。
“赵队长,你说吧,没关系。”我笑笑,让赵达说出来。
赵达给我倒了杯热水,更加详细地向我讲起今晚的事情来。原来,会议上有一个这方面的专家,也注意到了从孙辉家中拿回来的那个水杯,他说,水杯上只有苗苗的指纹,说明水是苗苗倒的。
水杯上还有苗苗的唇印,根据唇印的形态分析,唇印更有可能是苗苗生前自己留下的。他们问了孙辉,苗苗只用自己的卡通杯子,这个玻璃杯,是他们给客人倒水用的。所以那个专家分析,苗苗这是在给一个她特别亲近的人倒水,所以才会在水杯上留下她自己的唇印。
说到这里,赵达突然停了下来,他朝门外看看,把声音压低了:“孙辉说,苗苗这是在给她妈妈倒水……”
“胡说!”我打断了赵达的话,我也终于明白赵达要跟我说什么了,他还是认为苗苗的死,跟鬼怪有关系。赵达被我训斥了一声,脸色微红,我没有给赵达面子:“赵队长,这些红衣女案,明显都是有目的连环杀人案,犯罪嫌疑人已经给我打电话了,可是你却在这里疑神疑鬼,这样,你永远都不可能破得了案子!”
赵达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我沉住气,“赵队长,那个专家,分析的有一定道理,可是,漏洞太多了。第一,并不是所有小孩都会在喜欢的东西上留下自己的唇印,你们问过孙辉,苗苗有这个习惯了吗?”
赵达摇头,说没有。
“第二,房间里没有一张可以够脚且苗苗能够移动的了的凳子,桌子那么高,水杯是怎么放到桌子上的,你们考虑过吗?”我又说出了第二点来,那个所谓的专家,分析出来的结果,根本一点依据都没有。
赵达还是摇头,他的脸彻底红了,“李教授,你是说,水是凶手倒得?”
“我没这样说,但把水杯放到桌子上面的,肯定是凶手,所以我才让鉴定科的人不要放弃,继续鉴定。”这两起案子,都是密室杀人,凶手的作案手法太过高超,我没能分析出他是怎么杀了人,并成功逃离现场的。
现在我认为还有分析价值的,也就那个杯子了。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基本上可以确定为凶手,我可以大致分析出他的心理,他要挑衅我,挑衅公安系统。所以他不会在现场留下不必要的东西,那个水杯,绝对还隐藏着什么信息。
赵达讪讪地挠了挠头,说他这就去问问鉴定科的人。
我坐在赵达的办公室里等了好一会,沈诺进来了,她终于把她身上的红衣服给换了,嘴唇上的口红也全都擦干净了,一身神色的警服,把她的脸衬得更加白净。沈诺三步并作一步,跳到我的身边,自顾自坐了下来。
“李教授,你觉得我的方法怎么样?”沈诺双手托着下巴,眨着眼睛看我。
我的头有些疼,不想搭理沈诺,沈诺以为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又向我解释了起来。她所说的方法,就是要用红色的衣服引凶手上钩。这种引诱凶手上钩的方法,在业内被称呼为“诱凶”。关于诱凶,业内人士的争议非常大,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
而我,就属于反对派。诱凶实际上就是一种钓鱼式执法,也许凶手明明不想作案,但却受到引诱,又犯了案,这在判刑的时候,也会加重犯罪嫌疑人的量刑。虽然凶手罪大恶极,但也是有人权的,应该受合理范围内的法律保护,这是我秉承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