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阿拉耶识惊呼,“付爷!”那老汉身形猛然顿住,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阿拉耶识,他对眼前的丑陋小子没有印象。慈心见此情景也赶过来看个究竟。
  “我是乌家商号的杂工大牛,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付爷。上次你带商团去燕国,中途燕赵打仗边境封闭那回,我们乌家商号也在里面。”阿拉耶识借用乌家商号的名义和付仲相认,她料定付仲绝不会认得小商号的杂工。
  付仲似有所回忆地点点头,“乌家商号,我记得。你们是贩卖漆器的那家。”
  阿拉耶识连忙点头,疑道:“付爷你怎么还没有被放出来?我们商团全部的人不是被信王释放了吗?”
  不说则已,一提此事付仲老泪横流,“我被放回老家沧南府后,却遭一个生意上的对头诬陷,硬诬我和汉国的盗马贼有往来账目。对头买通了官府来我商号查账,我因为是信王亲自定案无罪释放,便没有把这些小人陷害放在心上,结果他们伪造了账目塞到我的账册里,当时就把我下了死牢,连累我儿也和我一起下了狱。”说完,他瞅一眼身旁扶住他的一个三十来岁男子,摇头叹息。
  阿拉耶识听得目瞪口呆,她今儿算是见识了电视剧里常出现的勾结官府陷害良民的桥段。官差喝骂催赶声响起,付仲父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行。她跑步追上押送队伍的萨满,大声问他们这批人要被押去哪里,萨满说要先去沧北祈雨祭祀,然后再把剩下的囚犯押往宣化,参加六月十五由大巫祝举办的祈雨大法会。大法会上要献祭百位童男童女和三千名人牲才够规模,他们要把各地祭祀后剩余的囚犯都送到场。
  天,三千人的活人祭祀,那是怎样血腥的场面?
  阿拉耶识脑子哄哄作响,差点站立不住,多亏慈心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她双手在怀中乱摸,只摸出二两金子,全部都送给那位萨满,请他在沧北祈雨时不要用付仲父子当人牲。萨满见到金子笑逐颜开,痛快地答应了。阿拉耶识不放心,请求萨满让她和付仲父子说几句话。
  “要怎样才能救得了你们?”她问,“把你的冤情告诉信王能行吗?”
  付仲摇头,“祭祀人牲的名单早已清点好交给大巫祝,一个也不能少。我们此去据说是关在木兰围场的牢中,信王也管不了那里。若要把这个案子翻过来还需耗费时日,案子还没查出来祭天大会就开始了。”
  “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唯一能救我们的只有天巫。天巫是陛下亲聘的客卿,同样是巫师,应该能说得上话。听说上次商团的事情也是天巫说情,信王只罚了商团罚金就把大家释放了。”付仲浑浊的眼珠泛起一丝希望,“大家都说天巫是陛下最宠信之人,平素深居简出,从不见外客。我侄子数日前就赶往宣化求见天巫,也不知道有没有希望。”
  慈心忍不住插话,“老人家,天巫不耐烦俗事缠扰,数日前已经离开宣化去云游,此刻怕是已经不在秦国了。我和大牛刚从宣化出来,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恐怕你侄子要扑空了。”
  付仲最后一线希望被浇灭,阿拉耶识白了慈心一眼,心想这人真是二货,就不能给别人留点希望么。目送付仲这一批囚犯走远,阿拉耶识的心情无比沉重。追根溯源,付仲父子身陷囹圄和自己脱不了干系,还有那个可恶的邓通,害人不浅。她对慈心讲了商团事件的原委,愤愤地骂汉国人做事太不地道,若不是天巫在商团中,怕是一两百号人全都得遭殃。说得身为汉国人的慈心满面惭色。
  “付仲说,连信王也救不了他们,只有天巫才行。慈心,你怎么看?”阿拉耶识被付仲一番话搅得心中没了主意,她好不容易逃脱秦人的掌控,突然出现的付仲让她良心颇不宁静。
  慈心沉吟道:“他说的有道理。他们父子被无罪释放的事情天巫知道,她可以为他们作证,促使秦皇从人牲中将其特赦。”
  “信王都做不成的事情,凭什么秦皇会为了这些老百姓破例?犬戎朝廷对大巫祝言听计从,怎么会释放好不容易凑齐人数的人牲。”阿拉耶识心存疑虑,不能确定自己有说服能力。
  “别忘了天巫和秦皇赢少苍都是巫师。我猜秦皇如此器重天巫,不仅仅是天巫身怀异国方术之故,他也许不甘心堂堂南蛮巫王屈居萨满大巫祝之下。他故意聘天巫为客卿,其目的是利用天巫越来越响亮的名头削弱大巫祝的影响力。”停顿一番,慈心皱眉道,“我认为,这祈雨大法会不像是看上去那么简单。萨满为犬戎人所信奉,而当今秦皇却有华夏人血统,以丞相蒙灌为代表的文臣都是秦皇一脉,他们治国用法家和兵家之术,个人却信奉黄老之学,汉国、楚国的皇家都以黄老学问治世。这个活人祭祀的祈雨大法会,我看十有八九是犬戎贵戚一方的主意,秦皇也无法反对。何况,目前旱情严重已经影响到七月的跑马大会,秦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阿拉耶识承认慈心分析得很有道理,她要救下付仲父子也许问题不大,可是那样她就能安心了吗?既然秦皇用她有另立山头压制萨满的用意,可不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扳倒大巫祝,彻底撤销了祈雨大法会?她问慈心,以目前天巫对秦皇的影响力,可否令其撤销七月大法会?慈心断然否定。天巫不过是个刚来秦国的客卿,连自己的势力都没有,怎么可能和犬戎人做后台的大巫祝拼?君王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的,他必须顾忌大巫祝背后的支持力量。
  慈心浅笑摇头,“大牛,你须想想,嬴少苍贵为南蛮巫王和秦国皇帝却要对萨满大巫祝礼让三分,不过是忌惮手握兵权的犬戎部族。犬戎人之所以力捧萨满教也不过是为了和秦皇的双重身份抗衡,不让秦皇一人独大。”
  “你是说,那样血腥残忍的活人祭祀就没人可以阻止了?”阿拉耶识不甘心地说。
  “对,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那三千人牲。就算天巫不逃跑,也只能救她认识的付仲父子而已。”慈心做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劝阿拉耶识不要难过,这事与她无关,也无能为力。

  宗教之间的斗争都是你死我活的。同意宗教内部的教派之间还不是斗得死去活来,比如基督教。。。死了多少人啊。。
  越往南行旱情就越轻,路上也太平许多,不似阿拉耶识和唐全来秦国时乱象丛生。不到四日,两人已平安到达平定。慈心和当年飞天郎中都挑了同一家客栈,而且还住进同一间上房。其实不算巧合,平定城里就这一间客栈稍微像点样。阿拉耶识环顾四周,六年前和飞天郎中在这间房里用餐的细节历历在目,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她睹物思人,坐到床沿上,心中冒出一个奇怪的假想,如果当年不放倒飞天郎中跟着他一起走的话,那么自己现在会是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呢?也许,这多元空间的秦国不会有天巫这一号人物。飞天郎中应是某种地下势力的得力人物,呵——就是传说中的江湖中人吗?从和他两次不期而遇,都是他关键时刻救了自己,虽然他神秘莫测令人敬而远之,可他终究没有向自己图谋过什么。说不定,当年跟着他走了,可能他会照顾帮衬自己,自己也成了神往已久的江湖侠士。
  想到这里,阿拉耶识扑哧笑出了声。从一进门,慈心就发觉阿拉耶识有点反常,见她在床上坐着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就知道她在这里有故事。及至她情不自禁笑出声,发现她面貌虽丑陋吓人,笑起来时居然很动人,眼睛弯成天边新月,嘴角向上拉起好看的弧度,露出珍珠般洁白整齐的牙齿,衬着粉红的嘴唇,格外清新妩媚。他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身上生出鸡皮疙瘩:我这是怎么了,居然觉得一个丑小子清新妩媚?甩甩头,却见大牛那丑小子拖了他就往外走,“总算到了平定,我们应该找点开心。走,乖宝宝,我今晚带你去喝花酒。”
  什么花酒,正要推拒,大牛不由分说拽着他,一面央告道,“公子,你行行好。爹妈把我生得丑,没有哪个姑娘肯嫁给我,兄弟我如今还打着光棍呢。听说这里的有做私妓生意的,我想去见识见识。”
  慈心自然知道私妓是操什么营生的。最近这些年,私妓在较南一些的地方慢慢兴盛起来,尤其是华夏族人多的地方私妓人户越来越多,其势竟然比官妓还受欢迎。管家主营的官妓只对官吏开放,在往来客商的带动下,私妓行业应运而生。私妓主要靠出卖色相更合乎百姓口味,因此越发兴盛。但达官显贵对于私妓不屑一顾,私妓在色、艺上均逊色于官妓,官府经营的官妓还有脸面问题,场所都修得浮华奢侈;私妓都在老鸨家中接客做生意,环境上无法和官妓相比。慈心家族是游走各国权贵中的大客商,因此未曾狎玩过私妓。慈心架不住阿拉耶识吵闹,只得选了家像样点的私妓家吃酒。
  大牛小兄弟真是豪放,阿拉耶识在私妓家中的表现令慈心不住咂舌。阿拉耶识喝下几杯水酒后就乱性了,左拥右抱两个私妓,喷着满嘴的酒气去亲她们的脸蛋和脖子,完全不似他自己说的没亲近过女人,竟然像是色中老手。女人们被她亲得直发憷,阿拉耶识嘴凑过去时都借故躲避,不为别的,只因阿拉耶识长得太过丑恶,且牛板筋做的太田痣触感粗糙,蹭在美人滑嫩肌肤上十分刺痒。阿拉耶识一边对着美女上下其手,一边偷窥慈心那边。只见另有二个美女簇拥着他,竞相对他投怀送抱。人长得帅就是占便宜。这些私妓成日接待的不过是小商户和好色闲汉,哪里见过慈心这等巨富之家的子弟?不仅人才生的标致喜人,就连出手也是这般阔绰。被阿拉耶识抱住的两个私妓虽然有些发酸,奈何这丑八怪也是金主,只能硬着头皮承欢。
  阿拉耶识见机自嘲说,“都说姐儿爱俏,同样出钱,她们还是待你亲热得多。似我这等貌丑连妓子都看不上。”
  慈心额头直冒汗,两个私妓差多要缠在他身上不下来了,他虽然一味推拒,却更加惹得两个私妓春心荡漾,连串的亲吻不住印在慈心脸上,留下好几道胭脂红痕。有个私妓更大胆,居然全身压在他身上,两具躯体倒在地席上纠缠,总是男子力气大,慈心被扑倒后又推开她们坐起来。
  阿拉耶识看得哈哈大笑,“姑娘们,好好伺候我这位大哥。像他这般俊俏的男儿,白白便宜了你们。他是有钱的主,说不定一高兴就替你们赎身,娶回家去享福呢。”
  一席话撩拨得私妓们更加卖力。
  阿拉耶识在一边端着酒杯不停向慈心劝酒。慈心勉强喝得几杯就摇头,阿拉耶识哪肯罢休?21世纪的柏素云酒量还过得去,在同学中素有柏海量之称,但是董秋滢的这具肉身酒量就差远了,因此无法跟慈心斗酒。古代的白酒都是粗酿的水酒,度数低,一般在15°左右,也称浊酒,和现在动辄五六十度的高纯度白酒来说就是小儿科。《水浒传》中武松喝十几碗水酒醉打老虎,那酒量其实稀松平常。
  阿拉耶识见两私妓劝慈心不过,心中发急,索性用言语激他,“慈心大哥,你说我是隐逸君子,这话算你有眼光。你莫见我相貌狞恶,其实腹中还有几分文才。我曾在宣化御史大夫霍久庭门下谋差事,谁知他见我长得丑就把我轰出府门。如今你我相识一场,我且作诗一首送与大哥,只是光我作诗不算有趣,须得行个酒令。”
  来了
  楼主因为生计问题正在焦虑ing。。
  ——————————————————————————————
  慈心本有三分酒意,见阿拉耶识这般说话,顿时精神大振,忙问她如何行个酒令。阿拉耶识说你喝一杯酒,我就做一句诗。慈心一听这条件便爽快答应了,“能见识兄弟的大作,慢说一杯,就是一碗也当得。”
  阿拉耶识莞尔一笑,道我这首诗名为《将进酒》,是劝大哥多喝几杯之意。慈心连道妙哉,说完先自口上一杯。阿拉耶识强按下心中窃喜,大着舌头吟诵被她篡改的李白《将进酒》:

  将进酒,杯莫停 ,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每念半句就故意停下,笑吟吟拿眼看慈心,慈心有诗下酒倒十分爽利,边喝边以掌击桌,大叫好诗。诗仙李太白的诗能不好么?眼看慈心越喝越头大,和私妓的厮混就越来越激烈,阿拉耶识嘴角勾起一丝鄙夷,朝自己身边的两个私妓丢个眼色,她们立刻也加入慈心那边的酒后肉搏,四女缠着他一个,就是柳下惠也要被坏了道行。
  阿拉耶识从地席上站起,整理好衣冠悄悄从屋内退出,叫过老鸨吩咐她一定把屋中的公子留宿在这里,说罢递过去一串大钱。老鸨笑逐颜开,说包在她身上。
  之后阿拉耶识飞奔回客栈,托客栈掌柜留句话给慈心就牵马走人,目标就是百里外唐全家。唐全家的住地怎么可能让外人知道,再说,到了平定她无论如何也不愿与人同行。什么游江南的鬼话不过是敷衍之词,没有地方比唐全家的房舍更让阿拉耶识向往。只有在那里的三年,她才能感到内心是平静祥和的。
  天色尚早,阿拉耶识一路打马狂奔。从平定到唐家庄的这段路她跑过多次,此番回去自是轻车熟路,百里的路程不过一个时辰就到。唐老爹、唐大妈、唐春哥哥,你们一定想不到我还会回来!其实我也没有想到我会回来!
  阿拉耶识的心情如同插上翅膀的云,在激昂中翻飞。
  近了近了,看到了唐全家灶火的袅袅炊烟。甩了几下鞭子,马儿便飞跃到唐家院子前。唐大妈带领唐春正在往鸡棚里撵鸡回笼,忽然见到一个貌丑男子飞身下马,吓得立在当场,警惕地看着男子,同时吩咐唐春去把他爹叫回来。
  阿拉耶识心中顿觉宽慰。唐家人没有忘记她说的话,任何陌生人来都不要理睬,只管轰走。看来唐家现在还是安全的。她本来担心因为袭人和信王亲近的关系,会忍不住说出唐全家的秘密。这是她最后的去处,如今也是冒险回来看看而已:“大娘,是我,阿拉耶识,我回来啦!”
  私妓寮中,四个妓女正缠着慈心,他被他们按倒在地席上,被扒得只剩中衣,看上去狼狈不堪。阿拉耶识前脚离开后,瘫软在美人怀中的慈心立刻推开缠在他身上的四个私妓,力道甚大,四个娇滴滴的女娘一时不备被推得摔个倒仰。几个私妓从地上爬起来,面面相觑,不明白刚才还软得一摊面团的人,此刻竟有如此大力?慈心略整衣衫,沉下酒醉的红颜寒声道,“你们几个都出去,没我召唤不要进来。这是给你们的赏钱。”他扔了几片金叶子在地上,几个妓女忙抢了就跑。
  妓女们退下后,慈心长吁一口气,清秀雅致的面容升起暧昧的笑意,“大牛啊大牛,本公子这般屈就,你却如此无情。你处心积虑要甩掉我,不惜为我赋诗一首《将进酒》,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慈心重又仰天倒在地席上,以手枕头自言自语,“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这等洒脱旷达佳作出自一个乡野小子?霍久庭又岂是那眼拙之人?你到底是人是鬼,一时三刻便知分晓。”
  月上中天时,一个落拓的中年汉子悄无声息来到慈心所在的妓寮,他单膝跪地向慈心禀报:“主人,那小子去了离此百里地的一户人家就再也没有出来。据小人看,他和那户人家关系极为密切,说是亲人也不为过。”
  慈心疑道,“何样了不得的亲戚,竟不能对旁人提及?”
  “小人打探过,那家人户主叫唐全,是个木匠。有个老婆和痴傻儿子,一家三口从不和村里人来往。以前那家人日子过得甚是困窘,唐全出外做木工时,留下的母子俩不时要靠村里人周济。几年前,他们家突然就发达了,如今是唐家庄数得上的富裕人家。”
  “哦?突然发达会不会和这大牛有关系呢?”慈心沉吟片刻,对中年汉子道,“派几个人看着那户人家。记住,且不可惊扰他们。”
  “小人已经留了二个人在当地。主人,那小子托客栈掌柜给你带句话,说他三日后到客栈与你汇合,再行去江南游历。”
  “三日以后?”慈心现出讥讽的冷笑,“莫说三日,我就是在客栈等三年那小子也不会露面。他很谨慎,那些话不过是诓我,以防我继续跟着他。他定有些瞒人的勾当不欲为外人知晓。”
  “主人,请恕小人僭越。目前吕氏家族对我们步步紧逼,我们自身处境堪忧,出游乃是避祸。如今和一个来历不明的秦人打交道,恐怕会横生枝节。”
  慈心横了眼中年汉子,对方立刻伏地不敢抬头。“大牛乃是江湖奇人,我势孤偏居一隅,正须招贤纳士。那小子看似荒唐恣肆,实则心智坚韧缜密,极有谋略。他的眼睛虽然长了红癞疤,却在不经意间眼底能射出雪亮的清光。如今我在暗,他在明,我们方能知他动向,如果公开较量,我们未必是他对手。”
  中年落拓汉子迟疑道,“那——既然那小子不会回来,我们是回大同还是继续南行?”
  “不,我要继续在客栈住下。他自从碰到付仲父子后就心思重重,我料定他会有所举动。我想借机掂量他的斤两。你的人只管盯住他,后续之事我自有主张。”慈心挥退中年汉子,心中暗忖:大牛,你莫不是要寻那诡异莫测的天巫?
  慈心猜错了,阿拉耶识是打算劫狱。
  和唐全一家团聚后,阿拉耶识把半年来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唐全老两口听得一会儿咂舌,一会儿抹泪捶胸口,唐大娘直叫闺女你受委屈啦,还是回来住吧。阿拉耶识苦笑着说暂时不能回,她道出怕袭人暴露此处的忧虑,让唐全不露声色地把家搬离此地,最好能去楚国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她嘱咐唐全搬家要慢慢来,切不可过于匆忙引起有心人注意。先去楚国置办一处田产,家畜或屠或卖,秋季地里的庄稼不用收割,这里房屋和一应家具等物什全部就此闲置,万不可贪图钱财拿去变卖。如此一来,村里人发现唐全一家失踪时,他们早已到楚国安家了。唐全老两口连连点头称是。
  傻唐春喜得直跳,搬家咯搬家咯。阿拉耶识皱了皱眉,对唐春道,“春哥,搬家的事情切莫与任何人说,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唐春吓得捂住嘴嘟囔,“我不说我不说。好妹妹回来了,要天天陪我玩!”
  阿拉耶识无奈地轻拍他的大脑袋,嗔道,“我回来的事情也不能说。”
  唐春做了个鬼脸就跑开了。阿拉耶识转头对唐全老两口道,“唐春年纪也过二十了。我们搬去楚国后,要给他说上一房媳妇儿。这些年虽然家境富裕,因为不想暴露我在这里住,一直没让他成亲,到了楚国就没有这层顾虑,我们尽可放开手脚过日子。”唐全夫妇听得笑逐颜开,老脸皱纹都舒展开来,仿佛阿拉耶识刚才描述的晚景生活就是神仙也比不过。
  欢喜过后,阿拉耶识对他们说了她即将做的最后一次冒险:去沧北搭救付仲父子,如果有可能就破坏那场惨无人道用活人祭祀的祈雨大法会。身为佛弟子,身为21世纪的文明人,她无法对此坐视不理。什么叫做劫数?以一人之力去化解数千人的劫难,就算螳臂挡车也不过是成就自己的死劫。何必害怕,一心求死也未必能死成,一心求活也未必能活。凡事依本心去做,结果如何就交给上天决定吧。
  接下来的几天,阿拉耶识和唐全屡次出入平定和孟县准备劫狱所需材料。这一切,自然全部落在慈心的眼中。这小子频繁出入铁匠铺、杂货铺、药铺到底想要做什么?慈心的人想从那些店铺老板嘴里套消息,却失望地发现他们嘴很严,居然什么也问不出来。他们自然是被阿拉耶识抹去记忆了。
  八日后,当阿拉耶识再次出现在平定县城里的那家福临客栈时,她依旧要她原先住惯的那间上房。客栈老板见她就热情招呼,说客官终于回来了,你这一去看望朋友,可教你的同伴等得好苦。阿拉耶识还没反应过来,正好慈心推门而出,见到她后惊喜万分,“大牛兄弟,你怎地现在才来?说过三天后在此碰面的,这都第八天了,我实在等不及打算明天就走的,可巧你终于来了!”他穿花拂柳般下楼,扬起手中折扇敲在阿拉耶识肩头,埋怨道:“你这小子太不仗义,丢我一个人在妓寮,可把我作弄得够呛!”阿拉耶识脸上一阵抽搐,可惜被太田痣遮盖没人看得出她暗暗叫苦:我这是鬼迷了心窍么,干嘛不换个地方住呢?这家伙是白痴啊,被我这么放鸽子也不离不弃,莫非是看我这丑怪样子对了眼,想学那南风(也作男风)不成?
  想到南风一节,阿拉耶识顿带时全身汗毛直竖,太恶心了!野史上说古代有钱男人双性恋的很多,家中娇妻美妾还不够,把书童搞成娈童,仆佣、戏子只要有姿色的男人都会弄上床呢。那时候哪有人权,有钱有势便可无法无天。可是大牛的扮相如此丑怪,他也不怕做恶梦。一念及此,遂受宠若惊地对慈心道:“慈心大哥,我没有想到朋友一家人那么热心,每顿都招待得十分丰盛,我白天大鱼大肉,晚上和朋友对酒邀月,不想竟吃出积食肚痛毛病。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今天才能骑马走路。不想大哥你竟还在此地等我,我大牛何德何能竟劳兄长如此相待?”
  “大牛兄弟万勿客气。那日你为我所作《将进酒》一诗令人绝倒,文思才情无人可比。我余真三生有幸能与兄弟结识,莫说等上十日,就是三年也等得。”慈心边说边亲热地拉了阿拉耶识的手,阿拉耶识立刻被火烫样摔开他,“哎哎——我们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我不喜欢别人跟我太近。”
  啊,天天更。
  慈心吃了她抢白,手被摔在一旁半天也没能收回来。他刚才故作亲热去拉大牛的手,不想触摸到的一双滑腻细软柔若无骨的手,令他顿生错愕:男人生就这样的手,难怪有一颗仙人的飘逸诗心,可惜错生了一张脸。再一看时,大牛已经噔噔噔上楼钻进他原来住的房不出来了。慈心在楼下搓着双手,心想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心下有些作恼,却又发作不得。隐蔽在暗处的中年落拓汉子见机凑过来,脸带怒气,说要去替主人教训这不识抬举的东西,却被慈心喝退。
  自觉无趣,慈心也退回自己房中闷坐。他从没吃过别人的闭门羹,自视甚高的他如今却接二连三遭到一个丑陋不堪的年轻小子嫌弃。他在族中甚有贤名,人所钦敬,到府上巴结讨好之人不绝于途,他连面都不屑于见。自从在润友茶楼遇见这个痞里痞气的小子,鬼使神差一直跟着他转,连私妓寮这种下贱的地方也逛过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问自己。
  那小子虽然肮脏下流,可正经时谈吐不俗,不管是对陌生囚徒还是朋友都讲道义,更兼出口成章,其才华惊绝和他丑恶的容貌一样令人难忘。
  对了,大牛他既然能对途中遇到的陌生囚犯施以援手,却独独疏远于我是何道理?想到这里,慈心出门朝楼下做个手势,须臾中年落拓汉子就恭敬进门。中年汉子是慈心的家奴,名唤杨征,原来是韩信军中一员副将,受韩信一事牵连获罪,慈心怜其忠勇搭救了他,从此便做了贴身随从跟随左右。慈心原是询问这几日他监视大牛的情况。杨征摇头说只见大牛和那唐全日日驾车在城中采买物品,其余倒还罢了,就是每次都会去铁匠铺待上一个时辰,事后问铁匠打造何物,只说是一把匕首,其余便什么也问不出来了。慈心问杨征可曾见过那匕首,杨征说铁匠早收起来,说什么也不给看。
  两人正在疑惑,忽听大牛在外敲门,杨征忙躲上房梁。阿拉耶识扮的大牛施施然进门,慈心忙将其让到桌案前坐下。不待慈心问起,阿拉耶识主动对他说起自己计划有变,最近要忙一件私事,江南就无法陪同慈心大哥去了,心中甚是遗憾。慈心对阿拉耶识此举心知肚明,便不再坚持同行,转而拿话试探她是否要去救付仲父子,不料阿拉耶识爽快承认确实有此打算。
  慈心又惊又喜,此子果然性情中人,遂主动提出他可同行帮忙。不料阿拉耶识嘿然笑他一介富家公子哥儿,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拖累于她。慈心正待分说,却见阿拉耶识突然伸手按在他的左胸上,慈心胸口猛地一热,想起楼下拉住她手的滑腻温软,抬眼正对上阿拉耶识双眸深深地看着他,一时心神散乱,脑中突然混沌一团,看向阿拉耶识的眼神也开始散乱。阿拉耶识眼疾手快,双手把慈心上半身一托就放倒在桌子上,“睡吧,一直睡到明天这个时候。”慈心果然趴在桌子上闭目睡去。
  阿拉耶识松开双手,看着伏在桌上的慈心,叉着腰恶狠狠地教训起来:“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就凭你也想打我的主意,回家再练两年——小子!我这么丑你都看得上,你口味也太重了吧。可惜了你这副好皮囊,要不是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看我不把你卖到南风苑当男宠!我警告你,不准再跟着我!”
  “梁上君子”杨征没明白主人怎么就突然趴桌上睡觉了,阿拉耶识接下来说的那番话直叫他听得哭笑不得。他直觉有些认同阿拉耶识的话,可是她长得也太丑了,主人的癖好果然与众不同。候得阿拉耶识出门,杨征跳下来查看慈心情况,却发现主人竟然真的睡着了,推搡几下也不见醒来,着实古怪。杨征一时着了忙,无奈只得把慈心扶到床上躺好,自己去请大夫来看。
  杨征忙着请医生的时候,阿拉耶识已经驾着马车奔沧北州府而去。杨征请来的大夫给慈心看过,一切正常就是在睡觉而已。大夫泼了碗水在慈心面门,也只是让他微微睁眼片刻,然后又糊里糊涂地睡了。杨征一筹莫展,守着主子到第二天睡倒的时候,慈心果然就醒了。慈心自是不明白为何杨征守在床前,待得问明原委不由骇然。他记得大牛把手掌贴到他左胸上后,他的心剧跳不已,再看大牛的眼睛像漩涡一样也越来越模糊,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却是作怪,大牛的手掌贴到身上自己就激动得昏了一整天?慈心大窘,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杨征忒不识相,扭捏着复述了一遍阿拉耶识最后骂主人的话。
  “卖到南风苑当男宠?”慈心听得浑身血往头上冲,恶向胆边生,怒道:“臭小子一派胡言,可恶至极!”
  杨征见状立刻很狗腿地提议,“那小子对主人大不敬,我这就派人把他给做掉!”
  慈心立刻瞪他一眼,“混账,我可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
  杨征摸着脑袋道,“呃……就这样放过那小子?”
  慈心明澈的眼珠流转,“他定然去了沧北州救人,还不快派人去追!”
  杨征得令扭头就走,到了门口又转身问,“追到后又如何?”
  慈心不耐挥手,“还用我教吗?如果他在救人就帮着救人,如果他没事就继续盯着!我随后就到。”
  等杨征走后,慈心愣愣坐在床沿上回想阿拉耶识最后说的话,兀自气息难平:哼,我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会对你个丑怪小厮献殷勤,可气!可笑!转念又想:可霎作怪,我为何要巴巴赶过去帮他救人,岂非贴过去又招他耻笑么?
  阿拉耶识赶到沧北时,当地的祈雨法会刚好举行完毕,数千百姓聚在南城门外的法坛附近观看了祭祀。现场留下十二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其中有两具是小孩子的。一男一女两个萨满往尸体身上泼油,放了一把火焚烧尸体。阿拉耶识挤在人群中只看到这最后一幕,但就这残留的惨象也让她刻骨铭心。她认出女萨满正是她先前遇到的那个,男萨满就是押送付仲父子的人。她打听到剩余的人牲和付仲父子一起被关在专供萨满下榻的驿馆中,一同被押送的人牲竟到了五十多名。听说女萨满在去鹿风城的路上遇到流窜到秦境的小股乞活军,部分人牲被解救了,女萨满和几个官差逃到沧北和其他萨满汇合。
  中午,阿拉耶识买通了给人牲送饭的人,跟着他潜入驿馆,借机寻找付仲父子。给人牲吃的如同猪食样的糟糠,干得难以下咽,饥渴难耐的人牲们挤在一起用手抓起糠粃往嘴里塞。供应的清水少的可怜,分到每个人只有一勺,阿拉耶识操起水勺往人牲的碗里倒水。她很快找到付仲父子,以眼色示意他们安静,低声道:“三更时分我装扮成秦军混进来,你们不用管发生什么事情。等我把锁链打开后,你们就往城门跑。城门守军人数不多,我给你们一包迷烟,朝秦军甩过去就能放倒他们,你们就趁机机会逃走。”
  岂料付仲父子眼睛一亮然后又暗淡下去,说他们不能逃。秦律苛严,一人犯罪全家连坐,如他们逃跑,秦军定然会把所有亲戚抓来抵充人牲。阿拉耶识没有想到这点,顿觉十分受挫。
  付仲闭目轻叹,“除非有朝廷特赦,否则就算是乞活军来劫城,我们也不敢走一步。”
  阿拉耶识小心地问,“如果是天巫来救你们呢?”
  付仲猛地抬眼,眼中满是希望之光,“若是天巫肯为我们说话,那最好不过。可是,哪里去找天巫呢?”
  事已至此,阿拉耶识只有咬着牙道,“让我想想办法。你们还要在此地等其他地方的人牲,官差再换秦军护送去宣化。我们还有三天时间。”
  付仲劝她死心,千万别搭上自己性命。阿拉耶识正待吩咐他几句,看守的秦军见这边嘀嘀咕咕便朝他们大声吆喝,带她进来的饭头急忙冲过来踢了阿拉耶识一脚,嘴里骂骂咧咧。这一吵吵,有几个人牲见到阿拉耶识立刻认出是喂他们喝水的好人,以为阿拉耶识又来行善便大声恳求阿拉耶识给口水喝。秦军头目见情况有异,把阿拉耶识从里面揪出来审问。饭头见势不妙吓得挤到秦军头目身边,悄悄塞了几个大钱,“官爷莫怪,这小子相貌虽丑却是面慈心软之人,他就是多喂了那老家伙一点水,其他犯人不服气闹事呢。”秦军头目盯着阿拉耶识点点头,“这些人牲本就是戴罪之身,有吃的就不错,还妄想多喝几口清水,美得他们!你小子切莫一时心软给他们滋事之机。”阿拉耶识忙不停点头称是,跟在饭头后面一溜小跑除了驿馆。
  刚出走驿馆没几步,饭头抬起一脚揣在阿拉耶识身上,“丑怪东西,叫你给我生事,害我赔了十个大钱!真是晦气!”阿拉耶识猝不及防一下子摔个狗啃屎,手掌搓在地面上火辣辣地疼。她嘴里嘶了一口气,举起双掌一看,上面被擦破一层皮,有些血珠儿沁出来。正要挣扎爬起,面前多了一双着青色素缎靴子的脚。缓缓抬起头,阿拉耶识看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你怎么又来了?”
  青色素缎靴子的主人长身玉立手摇折扇,一双修长凤目正笑吟吟看着地上被摔成爬虫状的阿拉耶识。慈心刚刚赶到沧北驿馆就看到可怜的大牛被饭头一脚踢飞的一幕,大觉解气。在追寻大牛的路上,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找到大牛后如何作弄报复他,等真见到大牛趴地上的狼狈样,满肚子气又化作飞灰。
  阴魂不散哪,阿拉耶识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就能这么巧又在这里出现呢?难道,是真瞧上大牛这块太田痣了,还是气不过被耍弄要寻机报复?“你到底是谁?跟着我意欲何为?”阿拉耶识揉着被踢个正中的腰眼,龇牙咧嘴地问对方。
  眼见大牛痛得张嘴呵气,又露出一排珍珠贝齿,慈心看得一阵恍惚。原本高涨的气势立刻消于无形,他低低道,“救人这般危险的事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我来保护你。”
  阿拉耶识好像听到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不屑道:“你算哪根葱,你保护我?”
  慈心耐心解释,“大牛,我是一番好意,你不要逞强。”
  阿拉耶识见他夹缠不清,遂白了他一眼,“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离开这里。”
  两人来到阿拉耶识下榻的客栈,慈心执意要亲自给阿拉耶识清洗手掌伤口,阿拉耶识虽不情愿也得同意,因为只有慈心水囊中才有清水可用。慈心小心用丝帕拭去伤口残留水分,细细在上面摸一层油膏,最后用丝帕包好。
  看着慈心认真细致地处理伤口,阿拉耶识汗毛忍不住起立,干巴巴道,“我跟你说清楚,我可是纯爷们儿!你就算对我再怎么好,也休想让我做你的男宠!”
  慈心闻言手上一松,阿拉耶识趁机抽回双手,乜斜眼看着慈心作何反应。如丝绸般温软滑腻的触感还残留在慈心手上,竟然比女子还要娇嫩细滑。此刻阿拉耶识歪着头,正好把那没有太田痣的右脸展露在慈心眼前,那半边脸轮廓竟美到极致,半弯红唇高高撅起,正是置气的娇俏模样。
  慈心以为自己看花眼,用力甩头眨眼后,阿拉耶识可怖的左脸转过来,怒道:“你看什么呢,我脸上写有字啊?”转过背却暗叫糟糕,想不到变成个丑男人还这么招桃花,刚才慈心的眼神完全是男人看情人的眼神,就连我对他呼来喝去也毫不在意。他真的有那龌龊心思该如何应对?其实我不反对同性恋,是他雌雄莫辨错看人!
  @print0428 2867楼 2013-12-05 23:23:00
  还有更新么?慈心也是君主吧
  -----------------------------
  慈心是余真。买过爵位的商人
  @冰舞红菱 2870楼 2013-12-05 23:41:00
  前面的文说过跑马会上有五个皇帝,现在出现四个了。
  -----------------------------
  亲,你数的是哪四个呀?好奇ing
  来了
  眼前的大牛兄弟喜怒无常的性格虽然屡次见识,可才那一声吼打断了其绮丽幻象,慈心清俊秀丽的脸上第一次现出失落,他僵在当场不知如何自处。阿拉耶识见吼声把他震住,整个人傻傻地戳在那里动也不动,只是脸色由粉红转成苍白,漆黑的眼里一片茫然。阿拉耶识心道我这是怎么了,居然会失去风度对人大吼大叫,自从学习心理学后她就能很好地控制情绪,很少对人发脾气,就连陈为民哄骗她离婚时她也只是冷笑而已。可能是到秦国来之后就没消停过的原因,每每要摆脱那些恼人羁绊时就又会冒出一些意料外的状况,让她的计划盘盘落空。
  人生就是一件事儿他妈的接着一件事儿!这就是生活!
  本来按照她的设想现在应该在楚国和唐全一起挑选“养老送终”的宝地,现在却因为内心一点良知自动卷入漩涡。哪里知道再好的策划也敌不过古代人的野蛮律法,她要眼睁睁看着付仲他们被凌迟祭天?而搭救他们唯一的法子居然是亮出天巫身份,那么她处心积虑的脱秦计划又得告吹。
  阿拉耶识强压烦躁,告诫自己保持理性,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她已然觉察到自己焦躁的情绪影响了自己处理问题的能力,把失败的懊丧都迁延到他人身上去了。她不是常人,是二千年以后新新人类中的心理学家,算上在这多元空时空的六年,她已经有41岁“高龄”,怎能和有历史局限性的古人们一般见识?
  她深吸口气,尽量用平和的口吻对慈心道:“对不起,我心情不好,刚才不该对你大吼大叫。”
  阿拉耶识破天荒道歉,慈心本来已经恢复常态的脸色霎时又飞出两团红晕,不懂她怎么突然转性。阿拉耶识知他心中所虑,遂长叹一声道,“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在做一些冒险的事,自然不希望别人知道。现在你全知道了,要么赶快离开,要么去告官,要么我杀了你。”说完,静静地等待慈心的答复,无论慈心选哪种都没关系,她自然不会真杀人,不过是要利用催眠抹去慈心的记忆。离开固然好,他要是去告官也许还省得自己做选择,直接承认是天巫就结了。
  “也许还有第四种选择。”慈心转身潇洒落座,折扇轻摇,“我帮你劫狱。”
  “你?”阿拉耶识怀疑这个公子哥知不知道什么叫劫狱,说到底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为了一时新鲜说大话。
  “你怀疑我的能力?”慈心浅浅一笑,“不才出门游历,家母派了位武艺高强的家奴贴身保护。”他轻击两掌,一个中年汉子鹞子翻身从窗户平平飞落屋中。阿拉耶识不防慈心还有这一手,心中暗自腹诽:我说走到哪里都甩不掉他,原来他开了外挂!
  中年汉子单膝跪倒朗声道:“奴才杨征见过主人!”阿拉耶识初见杨征心中称奇,此人虽形貌落拓可身躯雄伟,下巴方毅,目如鹰隼,一望而知非同凡人。
  慈心以手虚托杨征起身,“杨征,刚才的驿馆是关押秦国人牲之所,依你看,要将那些人牲救走难不难?”
  杨征朝阿拉耶识拱手行礼后侃侃而谈:“若要杀掉那些看守秦军,我一人足矣。只是要给那些人牲打开手足镣铐要费些时间,期间恐为其他巡逻的秦军发现。再者,五十多人牲出逃绝不可能悄无声息,除非有人马接应,否则逃不远就会被抓回去。还有,劫狱只能在晚上,城里无法藏身,如何出城也是关键问题。”
  慈心问他可有对策,杨征分析说,如果只救付仲父子他一人就够了,如果要救出全部人牲动静小不,只能调动府上护卫队。“主上如果要救人,我这就传讯护卫赶来沧北,约莫四个时辰可到。”
  “那就照此行事。”慈心大袖轻飏,挥退杨征。主仆二人的问答令阿拉耶识惊疑万分,慈心一个富商庶子竟豢养护卫队,出行随身保镖,此等做派有些逾矩,除非他出钱买过爵位。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个有钱人家少爷。”阿拉耶识手中已经抓了神仙粉,伺机放倒慈心。这个世界能耐大的人野心也大,倘若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难保不起贪念。
  慈心敏锐捕捉到阿拉耶识的警惕和敌意,他也收起折扇徐徐坐直身子,正色道:“既然大牛兄弟信得过我,我自然倾心对待。”他停一停,看阿拉耶识容色稍缓,继续说道:“其实我帮你救人也是为了我自己。付仲父子因为汉国商团设计拐走种马一事受牵连,落到人牲的地步,我难辞其咎。”
  阿拉耶识眉头轻挑,表示不解。慈心喟然道,“那汉国商团就是我们余家商号的。”阿拉耶识豁然明朗,不由冷笑,“你现在良心发现了?”
  慈心两手一摊,“大牛,我们余家也是逼不得已。吕后专权后诸吕皆受封为王,吕氏一族把控朝政,皇帝形同虚设。太原代王刘恒是高祖皇帝骨血,诸吕忌之,常有加害之意。汉国军马不济,丞相吕产向吕后进言,说代王久处边地与秦国交好,便命他购买秦国名种种马百匹。秦国种马只可限量供应燕国,那容他国得手?代王日夜忧思此事。代王生母薄太后嫁高祖之前,曾为十八路诸侯的魏王夫人,余家长辈掌管魏王财库,因此与薄太后有旧,后又长期托庇于代王,因此我便想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利用余家同济商号作掩护购买秦国名马。此事既然带累付仲父子下狱做了人牲,我慈心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原来如此。所以慈心家非普通商贾,有爵位军功,自然可以穿衣着锦,豢养家将。我和他竟然还成了一条战线的人。不用担心慈心告密,阿拉耶识悬着的心放下一半,然而愁容不曾稍减。慈心以为她不信余家护卫队可以营救人牲,索性告诉她杨征是韩信帐下偏将,武力绝人,家中护卫均是他一手调教,战力不亚于皇廷羽林军,他们明日一早便可赶到沧北隐藏,入夜便可行动,让阿拉耶识切勿烦扰。事已至此,阿拉耶识只得把付仲等人牲不肯逃走的缘由对慈心说了,他也哑然无语。
  已是掌灯时分,二人围着矮几相对而坐,谁也无心用桌上晚饭。慈心撑开手中折扇欣赏。他将阿拉耶识为他作的《将进酒》提在扇面绢帛上,时时浏览。这几日,每逢无聊或烦乱时,只要打开折扇读上几句,心情便能平静。他的手指节轻轻敲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清澈的眼波在扇面的诗句上淌过,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哎,天巫。”他微微摇头,自言自语道:“你既然留书作别,定然不会回头。你可知晓,多人的生死系于你的一念之间?”
  对面发呆的阿拉耶识乍听他感叹,内心更加矛盾。偷眼看慈心,见他以手托腮对着扇面出神,油灯从旁侧照来,映出他秀美雅致的容貌,金色肌肤散发柔和的光辉,几疑非是公子是佳人。
  佳人……
  阿拉耶识红色癞疤眼眼皮狠狠跳几下,她情不自禁伸出双手去抚摸慈心的脸颊,眼中放出清明晶光扫在慈心身上。慈心不知究里满面惊愕,虽然没有推开阿拉耶识,俊面却如滴血一般。只见阿拉耶识直勾勾地看着慈心的脸,慈心大窘,不得不出声提醒,“大牛……”。阿拉耶识却充耳不闻,继续抚摸他的面颊骨骼。
  大牛的手指隔着一层薄薄绸衣划过他的身体,滑腻酥麻的感觉再次袭来,撩拨得他的心悸动不已。
  眼看阿拉耶识双手越来越放肆,竟然从面门摸到喉结再到肩膀和胸膛,所到之处浑身酥麻,升起一股奇异的愉悦之感,慈心心中大骇:我这是怎么了,非但容一个男子对自己上下其手,竟还生出莫名快慰。这个可怕念头钻出时,清醒后的慈心立刻大力将阿拉耶识推出房间,反身抵在门背后压着怦怦狂跳的心口,闭上双眼大口喘气。一个男人的抚摸能令他如此,这怎么可能?他平素最是避忌男子触碰,府中教习传授武功时必然触碰他身体时,他浑身如被针刺般难受,大牛碰他的感受竟比府中美人触摸更加让人情动,这令慈心万万不能接受。
  “慈心,你发什么神经,以为我占你便宜呀?”被关门外的阿拉耶识以手捶门,不满地喊,“我是纯爷们儿,怎么会喜欢你。你快开门,我刚才想到了一条妙计正要和你分说呢。”
  门轰然被从里打开,阿拉耶识正用用力推门不防力气被泄,恰恰栽进慈心怀里,慌得慈心又一把将她推了一个踉跄。阿拉耶识大为光火,“你有病啊!”慈心尴尬让到一侧,离着阿拉耶识三尺远,躲躲闪闪满脸不自在。阿拉耶识撇着嘴,负气道:“你们富贵人家的老爷公子才有那龙阳之好,我们百姓人家能娶上女人就满足了,那等特殊癖好却是消受不起!”
  慈心本自忐忑,又吃她一顿抢白,越发显得心虚气短,讪笑着掩饰道,“方才你说有妙计,快说来听听。”
  阿拉耶识见问喜形于色,不免故弄玄虚,“这妙计还要着落在公子这副好皮囊上。”见慈心发懵,自己反倒忍不住咯咯直笑,笑得对方心中发毛。等阿拉耶识笑够才合盘托出她的计划,慈心先是皱眉摇头,死活不干,后来架不住阿拉耶识软磨硬泡只得同意。
  经过二天的准备,第三天夜间就是行动之日。二更天时分,关押人牲的驿馆忽然响起清越琴音,一个女子伴着琴声悠然而歌:“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正是天巫在云良阁做的《虞美人》,那诗作早已传得举国皆知。看守的秦军和萨满们闻声而出,因房间不够关在露天的人牲们统统被歌声吸引。大家满怀诧异循声查探,驿馆用来登高观风的角楼上有一位绝色美女正在抚琴,歌声正是出自她口中。那女子琴技高超,歌喉曼妙,把天巫之诗唱得柔情百转,皎皎明月下恍若仙子下凡。
  “请问姑娘是何人,为何深夜在驿馆抚琴歌唱?”萨满中带头之人不敢小觑此女,在地上作揖相问。
  女子抚琴不止,朗声自语:“山的那边,海的尽头,在云和山的彼端就是我的家乡。我本中国人氏,名唤阿拉耶识。”
  此言一出哗声四起,人人激动不已。民间无人见过天巫真容,但月下抚琴的女子所歌音韵不似秦声,和虞美人相仿,唱的又是天巫新作,且又是绝色美女,早已不疑是天巫亲临。秦军首领和几个萨满连忙行礼不提。
  “请问天巫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秦军首领恭敬问道。
  天巫美目四顾,指着院中被串联捆在一处的人牲开口道:“这批人牲是我游历秦国时结识之人,虽只是一面之交,却也算得与我有缘。今日特来带他们离开。”
  @ningying78 2876楼 2013-12-06 14:30:00
  楼主把几个男主都写得很可爱呢,古时候的男子都喜欢活泼可爱的女孩,看来也不是那么古板不化嘛
  -----------------------------
  明代前的古代中国人比较开放,也很有创造力,不然也不足以领先世界文明。男女之间的授受不亲,女子缠足,从一而终,都是明代后才越演越烈,随之而来的是中国的世界范围的落后挨打。所以我觉得,秦汉时期的中国人是既潇洒又浪漫的民族,而且有热血有担当,大气恢弘。汉朝乐府歌词中有很多情歌,写得那个大胆啊,说明我们的古代先人真是泡妞高手和钓凯子的专家。
  @ningying78 2876楼 2013-12-06 14:30:00
  楼主把几个男主都写得很可爱呢,古时候的男子都喜欢活泼可爱的女孩,看来也不是那么古板不化嘛
  -----------------------------
  喜欢就一家认养个男主回去嘛,呵呵,理想的爱人原型。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