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加更 一次吧,如果有宅男宅女,就看小说解闷。
  我一直在做梦。开始梦见在机场,我和陈为民携手去庐山旅游,我们在候机厅亲密相拥,一起分享一块牛肉干,就连口香糖也扯成两半吃,那么的孩子气。在庐山的美庐,我们靠在宽大的露台上,夕阳里慢慢咀嚼宋美龄的爱情和选择。那天,他对我坦白他其实并未离婚,之前一直撒谎是怕一旦说了真话,便连靠近我的机会都没有了。他让我等他三年。仅仅两年,他就抛下我去温哥华和妻儿团聚,终究爱情敌不过 血肉亲情。有两种人最怕离婚:富男人和穷女人。不幸的是,陈为民夫妻将这两种人都占全了,所他们离不了。陈为民妻子穷得只有丈夫和儿子,那是她的天空,生命的全部意义。爱情算什么,就算一个名义上的婚姻也是她的壳,她不能舍去的中空的世界。更不幸的是,陈为民挑在那样一天的夜里离开中国,我为一个舍弃自己的人沉醉,却为另一个被我舍弃的人身败名裂。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命运的魔力在于它比最有想象力的小说家更会制造奇迹,一个包袱接一个包袱地抖落出来,你想也想不通,接也接不住。该死的死,该滚的滚,没有你们地球不会停转。
  那一男一女消失了。又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他站在层层的光幕中,紫红色的僧袍重重叠叠,金黄的织锦坎肩从两边肩头批下交叉掩在身前,他眼底透着一丝悲悯。上师,带我走,我情愿皈依也不要留在这里。上师不说话,单手宣佛号,颔首低头,然后慢慢隐去。
  我追着上师而去,却来到一片密林,天空下着细雨,有人在呼喊、奔逃。树上悬挂着狰狞的人头,尖锐的破空声在我耳边响起,我在密林中狂奔,脚陷在血水浸泡的烂泥里,每一步都好吃力。树上头颅发出嗡嗡的耻笑声,和着箭雨的呼啸声,人马杂沓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我的脚越陷越深,血水升起,漫过我的大腿—……我发出绝望的喊声:啊——
  我狂叫乱舞着从床上弹起,双手立即被人紧紧握住:“滢儿你醒醒,醒醒!”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焦虑的脸庞,紧锁眉头盯着我,是公子棘奴,“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我定定地看着他,上下牙打颤,“到处的树上挂着人头,我逃不出来……”他握着我的手心一紧,“有我在,绝不会有事。”我急促地换气,收回涣散的眼光,慢慢把眼神聚焦,才发现在梦中挣扎时把被子都蹬到床下了,此刻衣衫凌乱,两条细瘦的小腿都暴露在外。公子从地上抱起被子拍打后又盖回我身上,又扶我躺好,通红了双眼说:“你做恶梦了。昨晚你又劳累半宿,天色还早,你好好歇着。”
  我正欲阖上双眼又大睁开:“李据呢,他怎么样了?”公子说还好,他遣了董伯去照顾,如有事会来通知。我摇头说不行,又坐起来,被公子按在床上,埋怨道:“你就好好待在床上,有事吩咐下人去做。”我强调,下人做不来,李据还得吃我的药才能好。
  公子拉下脸,“我亲自去做还不行吗?”我立刻闭嘴,告诉他用羚羊角上刮的粉末用酒和着给李据服下,若无羚羊角,则用柴胡连翘煎水喝,最后用白酒混合热水擦遍他全身,每半个时辰擦一次。公子星目闪闪灼人,脸上既惊且喜,他自是知道这些药有退热的功效,酒精物理降温也不知道他会用与否。见他离去,倦意袭来,我沉沉睡去。
  我直睡到中午才起床,梳洗完毕,两个仆役将午饭和一应吃食都端进屋,大碗小碟的摆了一桌子。太多了,正要让他们撤走一些,公子已跨进房门一屁股坐在桌边,原来他把午饭也摆在我这里。他看上去精神抖擞,笑意吟吟:“我饿了!昨夜皇上空腹赐酒喝得胃里好不难受,晚饭也没吃多少,今日要补回来。”看饭菜已经布好,便说这里不用伺候,你们自去吃饭罢。
  我暗自好笑:大大咧咧,快人快语,这才是少年心性。先前他一人撑着这个侯府和一支飞龙军,还要时刻端着架子管教众人,累也不累。
  我笑眯眯看他大口刨下一碗饭后,问他昨晚都看到了什么。他耳根子发红,梗着脖子说就见你睡觉做恶梦乱蹬被子,其他也没看到什么。
  “哦,只看到这个呀,是你把我从李据房里抱回来的吧。”
  他知道会错意,越发耳根滴血,抿着鲜红嘴唇说他什么都看到了,他从未见过医官用针线来缝补伤口的,垂首道:“你,是个好特别的人。”
  我说那是一种很好的恢复伤口的办法,缝针后伤口愈合要快两倍。
  “哦,那以后我也试一试。不过我难得受伤,我双手都使长兵器,别人还没近身就被我杀了。”
  “知道你杀敌厉害,这次出征是大捷了罢?”
  “嗯,我带飞龙军从郭权的后方包抄杀了他四千人,昨天皇上封我做了游击将军,我也有正式官职了。”我夸他干得不错,这府邸以后还是叫将军府比较威风。他说我家世代是朝廷牙门将,叫将军府听着也亲切些。
  我们细碎地聊一些话,听着他说这次出征后的杀敌故事。又说李据作战很英勇,可惜经验不足被几个老兵痞使诈围住,他的哥哥为了救他替他挨了致命一刀,李据伤心过度变得痴傻。这情形他们当兵的早就见多了,有些人过一阵就好,有些人却再不能打仗了。我们齐为李据惋惜。这样说着话,菜饭竟吃了大半。转头公子给自己又盛了碗滚烫热汤面,连吸带喝,呼噜呼噜的声响。我止住他,没有人和他抢,让他慢慢来别烫着舌头。他有些发窘,说他娘亲也是这样说,可是从小跟着父亲在军营,人人都这般吃法,若是太过斯文便要被人取笑,况且,也没有时间细嚼慢咽,军令随时会来,谁肯准你吃饭后才行动。
  我心低升起浓浓的爱怜,伸手拂去他前飘到碗边的墨黑发丝,如同慈母安抚爱儿。按说柏素云的年龄,有这样一个年纪的儿子也正常,再加上一个董秋滢样的女儿,人生就太完美了。我就笑了,幻想着带着这样一双儿女围在一起用餐,便是没有老公又如何。对面的棘奴也笑了,他抬眼看着我,笑盈盈瞧着我吃饭的样子和娘亲一样,说话和娘亲一样,就连帮他拂去发丝的动作和也娘亲一般无二,迷蒙中觉得我那刻是天下最温柔的小母亲。
  他的笑,瞧着羞涩傻气。
  要写情感线路了。。。
  吴天伦带了两个十三四岁的丫头进来,长得清丽可人低眉顺眼的,说是新买来伺候我的贴身婢女。这是公子昨晚宴饮前就吩咐吴天伦办理的事。棘奴收起傻呵呵的表情,换上主子的面具,让吴天伦把人带下去调教,晚上再过来房中伺候姑娘。
  “滢儿,你可满意?”他问。
  我怎能说不。我记起今天是脱逃计划的倒数最后一天,明天晚饭时分,我要劝飞龙卫喝我下了曼陀罗花粉的药酒,然后用一个假人支在房中,再掌上若明若暗的灯火,所有的人都会以为我要整晚在房中看书写字。要了这两个丫鬟,便可顺理成章辞掉四个飞龙卫,麻翻这两个丫头总比对付四个大男人要轻松得多。我便谢过公子,还指了一间偏厢房给她们住。
  午饭毕,公子自去军营领职上任。我在房中写信留给公子。总不能悄无声息地地离开,那样反而可能会导致混乱,公子极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派人四处寻找,真把王氏父子当做拐带人口之人就弄巧成拙。再说,受人点滴恩惠当涌泉以报,棘奴庇护之情我总要有所回馈。写好我的辞去信,再一次梳理整个计划,确定无一遗漏才放下心。
  我又去西厢房看李据,他还有些发烧,但是伤势基本稳定下来,正在沉沉昏睡。这孩子伤好后需要心理辅导,可惜我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也无法如约教他那首歌。我对他很抱歉。没办法,我尚且自身难保呢,何况我昨夜帮他治伤也算是尽了心意。
  傍晚公子回府,看得出来他很兴奋,大概是第一次以将军身份出巡军营之故,所以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那样子,飞龙军军心都被大大振奋,人人都觉得自己很有前途的样子。晚上府里宴饮,朝中不少官员来赴宴,听说二殿下石宣和四殿下石韬两兄弟也来了,我吓得此四处藏身,最后竟躲到厨房去了。棘奴最后找过来,见我又是一身抹泥灰的小厮打扮,颜面发青,冷然道:“滢儿,在我府中,你无须害怕。”
  自此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两个丫鬟进屋来服侍,我可不要她们这么主动积极,省得坏事,便给她们定了条规矩,我不传唤,她们都要待在偏厢房,不得随意进出我的房间。把规矩交待完毕,再细细端详二女,不由暗道吴天伦好眼光,叫李菟的瓜子小脸上生了一对水灵眼睛,顾盼之间颇有颜色;梅芬肤色白皙细腻,凤目细长,胜在温婉秀气,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想来是按照通房丫头的标准来选的。古时富贵之人,有的会先纳妾,然后再娶正妻。正妻或者有身家的妾过门会带自己的贴身丫头陪嫁过来,这些通房丫头其实就是男主人的没名分的妾,平常照样干活伺候男女主人,只是地位比普通丫头高,比如潘金莲的大丫头吴春梅。我这个女主人消失以后,棘奴就将会把她们两人纳成妾室。想到此节,便忍不住想笑,我竟还亲自帮古人纳妾呢,这是现代的柏素云可是做梦都不会干的事情。一夫一妻,这是底线也是前提。我想自己若真的在这里勾留个十年八载,估计同样嫁不出去成剩女,有点家世的男子早早就被家里给安排了侍妾,不然真等娶妻后才行人道之礼,全社会更要闹人口荒,就连统治阶级都不答应的。
  一边暗自乐呵,一边假模假式端坐房内,从吴天伦交给我的首饰箱子中挑拣了好几样金贵非凡的赏给她们算是见面礼。她们不久就是棘奴的侧夫人,我借花献佛出手自然阔绰。那首饰箱子以前是公子母亲之物,都是些贵重之珠翠。玛瑙的串珠、翠玉簪子、金翅云纹凤钗、金镶玉步摇、贴翠华胜、象牙梳篦,各色钿花,耳饰,金钏、玉镯几双,更有一匣珠宝放置于内,一室珠光宝气晃得我眼花。这侯府看着朴实实则深藏巨富,只是棘奴公子志不在此,便无心打理家事,又一再告诫手下不得骄狂张扬,才使得上上下下都低调得很。
  我既已打定主意逃跑,免不了要弄些盘缠。先前从吴天伦那里领的银钱只够我和董伯逃走,若要在楚国长久安定下来,需要一点启动资金,我就动起棘奴母亲珠宝的主意。我也不贪心,捡了几粒珍珠、一双白玉镯子、几股金钗收进包袱里,剩下的还给吴天伦。
  好容易熬到下午,我叫来董伯再次交待他要做的事情,这次笃定地安坐房中只等天黑。不料棘奴中途回府,按理他今日巡视大营后就要去宫里议事,他既被封游击将军上朝免不了,每天都会很忙活。而且今日白天封赏定基典礼里有功臣子,跟着就要举行庆祝仪式,要走的过场非常繁复,大臣们都会一直待在宫廷等待仪式开启免得来回折腾。
  也许是有急事回来处理吧,我没有出去迎他,只盼他赶快办完事情就进宫,可千万别待在府里妨碍我的行动。
  可是,我不去就山,山就来就我了。
  他推门进来,说,滢儿,跟我进宫去。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开玩笑么。他过来拉住我的手,说他专门回来接我一起进宫。
  这却是为甚?我甩开衣袖,心头大乱,强压着焦躁问他。
  今日宴饮庆祝,文武百官都要携带家眷去观礼,这是先皇在时就留下的规矩,当今皇上也最是喜好以周礼宴请百官,与民同乐。
  我自叹晦气,暗恨自己又算落了这个细节,大意失荆州啊。
  我扭身出房,对着偏厢房唤那二女菟儿、梅芬,你们来一下。二女听唤出得屋子,朝我和公子福了一福。我牵过二女到棘奴面前:“这两个你都带进宫应酬吧,今日她们这身打扮正合适。”只见二女一脸喜色,身着锦衣华裳,满头插着我上午赏的珠翠,正值豆蔻年华,更显得人比花娇。相比之下,我反倒素净到寒酸地步。
  棘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二女,不见动静,我不耐地往外推他们三人,催促道:“别光顾着看美女,今后有的看。赶快进宫吧。”
  棘奴纹丝不动,铁青脸看着二女,提高声调问:“你把我娘的首饰给了她们?”
  “是啊。这不是很好看吗?”聪明如我,马上清楚我犯了棘奴的忌讳,一时找不到台阶下,但是这个关口一定要咬定青山不放松,争取有力局势,“既然已经送出去了,哪有收回的道理。而且,她们二人迟早是你侧房,用一下婆母的首饰,也不为过吧。”
  不想棘奴闻言怒不可遏,抬手便拔去二女头上首饰,惊得二女啼哭不已缩成一团。我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不就是动用他娘亲的首饰吗,值得如此大发雷霆。见我也被惊得尴尬呆立一侧,他俊面泛青,直视于我:“我母亲的东西,只留给将军夫人。你将其轻贱付人,却又当我石棘奴是何等样人?”
  我心如擂鼓,强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懂事,我向你道歉,但请你不要怪她们两个。”一面说,一面看他脸色稍缓,又试探着建议:“你看她二人长相端丽,出入庙堂定然不会辱没将军之名。时辰不早了,公子还是带上菟儿和梅芬快走吧——”
  本来已经缓和的脸色顷刻又墨黑一片,棘奴冷笑道:“你真的做错那就亲自改过,随我赴宴。”言罢,一把抱起我往房中去,抛下一句:“你们两个愣着作甚,还不进来给姑娘梳头更衣!”
  我慌得一连声地辩解:“我不能去见那些人。我一见那个二殿下就怕得要命。你不在邺城的时候,他还强抢过我,还想拿我炖人肉汤!我不能去的!”
  他恨声道:“正是因为他要抢你,我才要在今晚求皇上把你赏赐给我。”
  轰地一声天雷滚滚劈得我外焦里嫩,他带我进宫竟是为这般事体,我还怎么逃?慌乱之下,我只想的是如何拖延时间,总可以想办法的。一眼瞥到二丫鬟的华服,便道:“我没有可以觐见的衣服,太失礼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仆役来报瑞升绸布庄为姑娘定做的衣服送到了!
  满意地看着我穿着给自己做的轻罗绸衣,湖绿背心长裙外配鸭黄暗花织锦的轻薄绸云衣,从脚底蔓延出一片湖绿色爽心凉意,腰间丝绦挂着一圈珍珠璎珞闪着莹白的珠光恰如水面上撒开的点点阳光。他抿嘴微笑,最后在丫鬟梳的百花垂髫分肖髻的前面正中发根处亲手插上他母亲的一只贴翠华胜(也叫花胜,古代妇女的一种花形首饰,通常制成花草形状插于发髻上或缀于额前。),金叶子固定住翡翠色的鸟毛形成半弧形的孔雀开屏状,闪闪生辉。只这一件首饰,便点缀出美而活泼姿态,简单又不失贵气,他确实选得好,和这府邸一样的品质——内敛的奢华。
  他携了我手,一步步走上府外等候的马车,我的心也在坐上马车后沉沉落地。
  我不开心,这一点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他熟视无睹,一本正经端坐车内,棱角分明的俊颜传达出他钢铁不能移的心意。我懒得看他,一直掀起轿窗的纱帘观察街道两边的情形,盼望马车能经过西市背后那条街,我有机会见到董伯给他传递消息。董伯下午就以上街看定基大典的热闹为由,去放置马车的客栈布置等候了。
  马车在西市前面正街驶过,很快就拐到正阳门的进宫大道上。但见道路两侧人头攒动,人人都在挣看置于正阳门前的二头铜驼,是四殿下石韬从洛阳雇了上万民夫拉到邺城的宝物之一,今夜的庆典正是庆祝包括铜驼在内的六种宝物落成的仪式。铜驼高达二丈,阔有八尺,浑身发散墨黑的宝光,端的是沉稳安详,大气无匹的祥瑞。更让人称奇的是进宫大道两旁列队迎宾的不是皇宫卫队龙骧军,却是衣着华丽的女子骑兵仪仗队。这些妙龄女子佩戴着紫色锦纶头巾,下穿熟锦制作的裤子,腰缠金银镂带,用五彩丝织成靴子,手执漂亮羽毛制作的仪仗,在马上鸣奏着军乐,谓为奇观。想来邺城的裁缝们就是为这美女仪仗队赶制服装才令得太子府中姬妾都无人做衣服吧。奢华铺张至此,这赵国国运定然不会长久。我也记得史书说赵国政权是个短命的,但这时空是柏素云的虚妄色界,时间空间早就错乱了,未来如何发展不好说。
  马车驶进正阳门后,左转进入侧殿道路,所有进宫官员和家眷,都要在侧配殿下马步行入宫。棘奴轻轻握了握我的手,递来一个温暖的眼神,示意我不要紧张。我们和其他人一样,缓步从宫道上进入一进大殿长阳殿外,只是不从长阳殿进入主殿,行走方式依然左转从宫内便道进入主殿太武殿。
  我看着大殿名字心中一动,问棘奴可曾见过名为景禄殿的宫殿?棘奴摇摇头,我略微失望。连赵国胡羯人的宫殿匾额也只使用华夏隶书,没有配上少数民族的文字。齐丽霞画的那弯曲的文字究竟是哪国的呢?我又问他可见过秦国犬戎人和燕国鲜卑人的文字?他有些奇怪我这个话头,照实回答说犬戎人和匈奴人、胡羯人只有语音没有文字,现在犬戎人和先秦人联合,朝廷里更是不说犬戎话,早就全部沿用秦人文字。鲜卑人慕容部还有文字,但只限于大贵族使用,其他人不准学习。我眼睛一亮,存了一丝希望,便请棘奴以后抓了鲜卑人贵族俘虏后,让他们用鲜卑文字写景禄宫三个字。棘奴怪异地看我一眼,含糊应了一声。
  说话间已经到了主殿太武殿。要说这赵国国主石虎荒淫奢侈乃一流人才,不仅穷兵黩武,还大兴土木修建各色行宫、大殿。这太武殿台就是他的得意之作。大殿的台基高二丈八尺,长六十五步,宽七十五步,用有纹理的石块砌成。主殿里用漆涂饰屋瓦,用金子装饰瓦当,用银装饰楹柱,珠帘玉壁,巧夺天工。宫殿内安放白玉床,挂着流苏帐,造金莲花覆盖在帐顶。棘奴还说殿基下挖掘地下宫室,安置卫士五百人用来护驾。
  我咂舌道,这等享受,这等防卫,难怪石虎猖狂得连最强盛的秦国也不放在眼里。他最得意于自己子孙众多,个个能征善战,曾放狂言:“我家父子如此,除非天崩地陷,还有什么可愁的呢!我只管去抱儿子逗孙子,终日享受天伦之乐吧。”法国波旁王朝的荒淫君主路易十五曾说“在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结果他还没死,就被刺客罗伯特混入凡尔赛宫用小刀刺中身体一侧。这个昏君石虎,且看他是不是笑得到最后。
  我以为太武殿后的显阳殿就是举行庆典之处,却见引座的宫奴把一众官员引到显阳殿后一片小宫室群落之中。棘奴低声对我介绍,武帝在显阳殿后又造了九座宫殿专门用来安置士民女儿,九座宫殿之间有回廊庭院连通,今日庆典就在九座宫殿和魏台之间的空阔庭院中举行。果然,转过一条回廊,便见前面一处宽阔宛如小型广场,正中撑五色华盖,下面设白玉镶金龙榻和龙案,两侧各置一高大铜熏炉,里面燃放异香。皇帝御座左右,按照官衔品级设百官座位。坊间传说石虎虽是胡羯人,土地是从汉国、秦国、楚国华夏人手中抢来,却喜欢附庸风雅行周礼。胡人本有马扎和椅凳等家具,但在重大场合循周礼就要学华夏人跪坐,因此文武百官的座位均席地而坐,文官地上铺垫软软的锦褥,武官铺兽皮。我和棘奴被安排在场地中间的武官席位中,仅次于从三品。棘奴年纪幼小又才立军功是无权坐这个位置的,却因他未来要袭石瞻的侯爵位置,而且又是石虎极为喜爱养为亲孙的小将,便格外优待,二殿下石宣与之示好,太子与之结亲均是因为他有石虎的宠爱。
  每隔三个坐席安置了一种叫庭燎的照明灯。此灯是左校令成公段想出来哗众取宠的玩意儿。不过是在铜座上插长竹竿,末梢上吊花枝形灯盏,每一支上点火,远远看去直如繁星闪闪,越发显得户外游宴有情调。粗大总灯芯藏在竹竿内部,在顶端分成小灯芯在花枝上点火。底座不仅起稳固灯杆的作用,还兼储油功用。为了美观还在底座上做一个莲花盘,美女坐于其上负责照顾庭燎,名曰灯娥。我暗忖,灯娥若是打瞌睡,灯倾油翻会酿火灾。总担心它倒下来,不由多向那庭燎看几眼,所幸此刻尚未掌灯,不然我坐着可不省心。
  我们甫一坐定便有数道眼光扫来,我漫不经心扫过,对上那一干官员和眷属好奇刺探的眼睛。是了,棘奴和月郡主未曾完婚,府中又不蓄女眷,我的身份自然引人遐想。棘奴和前后周围的人点头招呼,神情自若,还向那些毫无顾忌打量我的女眷们颔首微笑,算是给她们一个明示:身旁这女孩是他府中人。莺莺燕燕们立刻传出细微的私语。今晚是喜庆的典礼,宫廷八卦正是主题。
  从一坐下,我的心思就不在这里,只是下意识地四处打量,用眼睛去搜寻今晚要表演的杂耍人群,希望能在节目开始时发现王氏父子三人的行踪,让他们想办法带我出去。武帝还未出场,节目自然不会开始,艺人们不知道被安置在何处,我猜想或许在那九座宫殿里做准备。我必须混到那九座宫殿里去寻找他们!但是九座宫殿的寻找目标太大,只能等节目开始后,看杂耍艺人们从哪个方向出场,就可以猜个大概。老天保佑,千万别让王家父子早早就出场。
  心中刚找到下一步行动重点,还未来得及放松,就觉脖颈发烧好像有火烛撩过一般。回头一看,和斜对面一桌男女的眼光碰个正着。其中一道邪气的眼神不是二殿下石宣还能是谁?他身旁坐着一个衣着华丽大幅刺绣锦缎的美艳少女,正是在绸布店见过的月郡主;她旁边的一个十七八岁的锦袍少年和石宣长得较像,只是少了石宣的那份邪气,五官英武,猜测是石宣的弟弟四皇子石韬,那个月郡主喜爱的叔叔。
  没人顶贴回复,冷冷清清,,我下去玩游戏了。
  中秋放假最后一天,要是能定翻页,就给大家多更几次。。。
  此时,月郡主看着我的眼神极为不屑,毫不客气地对着我指指点点,说些什么我也听不清。石宣和石韬两兄弟脸带笑意,频频和这边的棘奴举杯示意,棘奴也同样回礼。放下杯子,石宣把衣服稍稍往下拉扯整理,这个看似十分寻常的举动,于我却有大含意,他脖子上被我咬的伤口结着红痂,灯光下十分刺眼。他的手指在那鲜红伤口上抚摸,然后有意无意将手指在嘴唇上抹过,嘴唇撮起做个吃人的口型,冷不丁惊得我差点不顾一切从地上爬起落荒而逃!
  棘奴在底下紧紧握住我的手,他自然看到石宣的暧昧手势,纵然忧愤却不忘记安抚我:“滢儿,晚宴中间郑皇后会邀女眷们献歌舞助兴,你可否去唱一遍那天庭院中唱的歌,皇上定然欢喜,那时我再求皇上将你赐予我,石宣就再也无法动你。”
  我抬头望着他湛然的眸子,那里面满是期许和暖意,脸上带着青春期少年的好胜倔强,心中忽然有一分不忍,不忍在这孤独病残男孩的灰暗世界再灭掉一盏灯。可心理医生永远不会失去理性,不会轻易被治疗对象的感情带跑,若是忍不住要去同情怜悯那治疗对象,那反而治不好他们的心理疾患。人本主义心理医生必须相信病人有自我治疗的能力,不是站在高处,自上而下去同情他们,而是要给予无条件积极关注,帮他们找到内在的资源,真正有信心和智慧去面对生活。
  我慢慢把手从棘奴手里抽出,双眼平静地看着他,说:“一旦你不在了,谁都可以动我。你的病,你认为能坚持多久?”这话很残忍但是事实,棘奴眼中的火焰慢慢熄灭,剩下一汪黑洞洞看不见底的深潭,他发育中尚不够宽厚的肩头微不可见地抖,令人联想到寒风中的枯藤。他花样的年华,还来不及盛开就会凋谢。我真的感到抱歉,可惜我不是他的真命的小女孩Ms.Right,我也只是来渡劫的“谪仙人”,他生命中的过客。
  突然间鼓乐大作,传来环佩叮当,武帝石虎携了郑皇后、杜昭仪和一批女官出现在前头坐上尊贵的席位,众人忙跪下参拜,口中称颂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偷眼看那御座中人,见武帝头戴通天冠,身佩玉玺,着紫红色金丝蟒袍,一身痴肥,高鼻深目络腮胡子,脸色因纵欲过度而显得灰暗,松弛的下眼睑掩不住眼里精光。这就是后世闻名的中国古代著名暴君之一——石虎季龙,其荒淫暴虐行为比之商纣王更令人瞠目结舌。我的肉身董秋滢的母亲就是被太子献给他做夫人,坚贞不屈从高台跃下赴死。我忍不住打寒战,胃里干呕一阵,若不是逃跑事体必须要我坚持在这里,我一定有多远走多远。
  一会儿,礼官宣布行周礼,有官员上来摇头晃脑祝祷,然后百官朝贺,最后石虎领着众人谢天,周围数十鼓吹齐鸣,喧闹非凡。礼成后,宫人一一布菜,斟酒,一时欢歌笑语,好一派盛世和谐!广场中央的戏台早已搭好,陆续有艺人上来献艺。
  演出顺序也和春节晚会一样讲究,歌一曲、舞一场、杂耍一阵,我瞅着一场杂耍完毕,就立刻尿遁之。我要跟上那杂耍艺人,摸清他们去哪里,其余艺人又从哪里来,这样才有机会碰到王氏父子。场外一直有女眷如厕,因此我到处走动到不打眼。我顺着一队杂耍艺人的方向走,见他们往第三间宫殿去,那殿门口站了众多想来是正准备上场的艺人。
  我的双眼在人群中搜索,果然看见王昇和父亲王展鹏抬了纱柜从殿里出来。我大喜,想要高声招呼又怕引内卫们起疑,正踌躇时,另一队跳舞的女子从旁路过,我见状马上混在队伍最后跟着往那边走。不料刚走得几步,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抓住。是棘奴,他见如厕时间已过就四处寻我,好巧不巧破坏了我的联络大事。我不想解释我为何混在女艺人之中,以棘奴的智商不需要解释,白痴也知道我在浑水摸鱼,有所企图。当然,以棘奴的智商也不会蠢得开口质问我作何勾当。他紧抿的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眼底隐隐透着哀伤和祈求,执着地拉着我的手……那样的眼神我从未见过……我脚下松动,一步一步被他牵走。
  “滢儿,你脸色好差,手好凉。”他坐下后端详我片刻,一边轻轻搓着我的双手,带着忧色:“这里太吵,我们还是回府吧。”我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不,难得见识这皇家的气派,我还要把这牢底坐穿呢。”说完,再也不看他,只把眼睛望向那戏台,想再找机会和王氏父子接洽,哪怕是让他们看到我在这筵席上也好啊,让他们知道计划有差,赶紧想招儿接我出去。
  临时戏台背后是巍峨的天台,董秋滢母亲跳下来的地方。天台是在城墙基础上建的,高约12丈,其上又建了5层楼,楼高15丈,上下加起来怕有五六十米。在天台的正中,放了两个相对而立的铜人钟虞和翁仲,全是从洛阳运来的宝物。这两个铜人高达丈余,好像两个神明守卫在邺城最高处,使天台更增俾睨天下的气势。钟虞造型本是上古乐俑,两个为一对,高举双手承托着钟鼓架。现在钟鼓架子早不知去处,后人不知究里,竟把钟虞当成神人供奉,打造了一个巨大铜盘放在钟虞手上,以接天露恩泽。翁仲生前是一个忠勇的官员,被铸成铜人守护陵墓,也被后人当神仙供入庙堂。石虎这没文化的野蛮人,只认这些铜像是威风气派的祥瑞,哪里知道这些历史渊源,只怕知道内情的华夏官员也不敢说出去坏了国君的心情吧。看着夜色里铜人投在天台上的神秘阴影,我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此时正值中书令王波的女儿们拨弄丝竹完毕,引来杜昭仪频频点头称许,给了许多赏钱,众女眷谢过杜昭仪后从一侧退下。
  就是现在!
  我从座中站起,款款走向中央的武帝和后妃们,棘奴愕然,不知我是何意,只得眼睁睁看着我表现。我万分恭谦优雅地俯身行跪拜大礼,娇声道:“民女董秋滢,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帝一脸狐疑看着我,道:“这是谁家丫头,竟如此大胆?”
  棘奴飞奔出列和我跪在一起:“回皇上,滢儿是我新认的义妹。今日定基仪礼,滢儿要为庆典献唱一曲。”
  武帝遂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不住点头微笑:“嗯,棘奴乖孙,难得你们有如此孝心,孤心甚慰。”又转头上下打量我,有些吃惊却还和颜悦色:“棘奴,你眼光高啊,从哪里寻来的妙人。这丫头还未长成已有倾国之美,满庭的嫔妃、闺秀全被她压下去了。”
  庭上众人纷纷侧目,底下惊叹、羡慕、嫉妒、猜测,什么表情都有。女眷中有人射来阴阴的“刀子”,月郡主美眸狠狠地刺在我的背上,我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经威胁到她的颜面。
  月郡主对一旁的石韬低声哼道:“华夏族的贱民而已,瘦得跟猴子一样,看不出美在哪里。皇祖父干嘛那么抬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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