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解密的“余则成”档案:《祖国,请别叫我间谍》

  李真娴步步逼近,由于激动,她的胸脯上下起伏,愤怒和鄙视达到了顶点。文秀琳毕竟比真娴大两岁,到此她全明白了,最亲密的同学和妹妹多年未见,一见面就举枪,说明龚剑诚和她不是一般关系,那张空白纸里虽然什么都没写,可这也许就是相互传递的信号。这些把戏她们在奉天搞反日学生运动的时候,不是也使用过吗?
  真娴的话和真娴的出身足以说明,她至今还是平壤方面的人,虽然穿着南朝鲜的军服,但她肯定是北边的人,她坚信“乞丐”肯定也是,那么,龚剑诚呢……她心里没底了。
  文秀琳抚摸了一下真娴给她戴上的白围脖,凄惶地用脸颊贴了一下。这么好的奢侈品,她这辈子都没戴过,好温暖啊……可这也许是最后的温暖了,文秀琳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认定的事,会一条道跑到黑,绝不会妥协和屈服。
  文秀琳瞪着眼睛,用姐姐特有的疼爱的目光看着妹妹,既然自己要死,就死个明白吧。“真娴,我都这样了,还能出卖谁呢?”文秀琳哀苦地摇头,眼泪大颗落下。
  李真娴并未怜悯她,枪口进了半寸,直逼眉心。“挺能装的啊,刚才抓走的那个叫花子是我的朋友,你不告密,特务队怎会知道他在这儿?”
  “我知道你说什么了。”文秀琳猛抽一口气,叹息道,“妹妹,你和昨天给我钱的那位先生,认识吗?”
  “还有脸提!”真娴愤怒道,“你说,特务队怎会在十点抓人,你不告密,他们怎会知道这个时间?”李真娴刨根问底,这件事在打死文秀琳之前,她必须要搞清楚。
  听到这里,秀琳就不那么紧张了。挽了一下凌乱干枯的头发,望着远处废墟的积雪,不禁伤心道:“好妹妹,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亲的亲人了。这个世界上,唯一让我牵挂过的人,就是你了。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沈阳,我去不了,我没有钱买船票……我从忠清南道呆不下去,后来就回到了我妈妈的老家釜山,可舅舅也死了,我成了无依无靠的人。你知道吗,我无时无刻不想你,如果不是三八线,我早就去平壤然后去沈阳找你了。没你,没有我们的养母,我早就饿死在满洲了。”
  文秀琳的这几句话,并非拉拢感情,好让妹妹放下枪,而是如自我了断前的序言,她无助凄凉的眼睛里忽然生出一丝灿烂的光芒,那光芒如同即将死去的人,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幻觉,文秀琳的眼前光明多了,因为她终身的憾事已了结,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那么,你该知道我的为人,发现我文秀琳出卖过朋友吗?当年奉鲜一中和同泽女校里的进步日本学生闹罢课,还有满铁第一师范声援请愿,我被抓进宪兵队,饿了三天滴水没进,我吃过日本人一粒粮食吗?进警察所,日本人狼狗咬我,逼我说出同伙,我出卖过一位发过传单的伙伴吗?”
  文秀琳态度镇定,躯干挺直,虽倍感冤屈,但她想洗清这种人格上被指责的屈辱。真娴回忆了一下,姐姐说的都是实情,当时她没遭多少苦,就是因为姐姐保护,后来是自己惹了祸,去满铁中校组织抗日秘密结社才连累秀琳,俩人一起被抓进桂林路日本宪兵队拘留教养所,直到妈妈费劲全力才营救出狱。她犹豫了,一个内心有愧的人,是装不出这种坦荡的。她注视姐姐憔悴的面孔,往事浮现在眼前,她闪动几下眼睛,大脑往返于往事与现实。秀琳曾经几次进过监狱,她的坚强都是事实,可那毕竟是往事。
  @寒风svd 3906楼 2014-08-09 15:57:41
  今晚还上传吗,盼着那
  -----------------------------
  过去那台旧电脑昨晚寿终正寝了,白白浪费银子去修。10个电容算是白换了,后来开机就出现Intel(R) boot agent ver 4.0.22
  Intel Base-code,PXE-2.1(build 083)
  然后硬盘出现咔嗒马蹄声,硬盘损坏。
  再后来,昨天下午是1962:Operating system not found.1962 光盘启动都不行了。维修师傅说,南桥芯片坏了,主板报废。
  “好感受”兄给我的电脑已经在路上了,真诚的感激他!我在等。这几天用更旧的老电脑写点。好在有朋友提醒我,U盘保存了过去的资料。不然这回损失大了。
  》不,过去无法代表现在!李德武过去还抗日过呢!她突然打开枪保险,再次逼近,并愤怒凝视,这次她不说话,只是怒视文秀琳。哪怕秀琳流露出半点卑怯,半点虚假,她都会毫不犹豫扣动扳机,决不后悔。可她失望了,未见姐姐有仓皇之色,相反,秀琳坦然面对,只是眼里闪着遗憾的泪光。
  “真娴!开枪吧,”她痛苦摇头,眼泪扑簌簌落下,“死里逃生来到汉城,沦落成叫花子,我是这世界上多余的人了。开枪吧,死在妹妹的手,是我福气。可我没做过的事,死也不承认!何况龚剑诚先生对我有恩,釜山逃难的时候,是我送他上船去了东京,如果没有他给我那些钱,我早就饿死了,如果那个叫花子大哥是龚大哥的朋友,我没能意识到狗特务来,要是提前告诉他该有多好,可我没那个能力,我……对不起龚大哥。”
  “你……原来你认识剑诚?”真娴的声音忽然颤抖,甚至有些飘忽,这件事太让她诧异了,因为和丈夫这么长时间,从来没听龚剑诚说过这件事,也听他说过,战争开始的时候,来过釜山,可他怎么回的日本,根本就没提,他居然认识秀琳,他们还在一起过,还给过姐姐钱……真娴的妒火上来了,但这股火马上冲淡了对秀琳的怀疑。既然是剑诚在那种情况下交往过的女人,她会是狗特务吗?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为什么知道龚剑诚这个名字,是骗你吗?”
  “那你为什么弄成这样?还来了汉城啊……”真娴的口吻又恢复到了女人,一个关心姐姐的妹妹了。
  秀琳的脸孔浮现出一点光亮,怀着对剑诚深深的感情,她呢喃地说:“我们在一家餐馆认识的,说来也是巧,釜山中餐馆就在一条街上,没有几家,龚先生想必初来乍到,想学学朝鲜语,就和我熟悉了。后来战争爆发了,国防军一败涂地,我们就一起逃难,他本来就是从台北去东京,路过釜山,因为战争没办法上飞机,而且那时候南边的人排外,对中国人迫害,我收留了他。几天后,我们在釜山码头……就分开了。”
  秀琳回忆起和龚剑诚生离死别的那一刻,再想到自己与美好的幸福失之交臂,委屈和绝望交织在心头,她叹了口气,摇摇头。将攥在手里的那个纸包无力松开,纸币落到雪地。
  “我愧对龚先生,昨晚他见我,我多么想和他相认啊……可我没有。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样,他会难过,龚大哥是多么好的人啊……他没认出我,也许是缘分,他委托我给一个叫花子送点钱,可这点小事,我都没办到,反而眼睁睁看着那个好人被带走了。”
  @YHE008 3919楼 2014-08-10 08:51:15
  顶栖阳兄,写得非常好。李真娴与文秀林相遇这段,感觉李一点不像个潜伏的特工人员,在还没搞清对方身份的情行下,就把自己所属阵营,接头时间、人物、地点、方式全透露给别人了,虽然是拿着枪顶着别人的脑袋说的,但这也太不符合一个经过美国CIC培训出来的特工吧?潜伏最基本的就是隐藏真实身份,我想在那时候就算龚和李俩人互道一声同志时被有心人听到可能就已经曝露了一切,更别说这么直白的信息了。一家之言,还是继续顶......
  -----------------------------
  感谢您的建议。这样只能让本书越来越严密。您说的我思考一下,很有道理。那样会更真实可信。可能我设计的有点戏剧化了。日后出版是时候我会做大的修改
  @飞将在城 3914楼 2014-08-09 23:01:05
  啥也不说了,顶楼主!此楼再有美狗日杂乱吠,看客们自会维持秩序,还楼主一个安静的创作环境!
  -----------------------------
  谢谢!!本来我还有个地方传此书,就因为那里美狗日杂多,我传一页,美狗打击我三页,让人看了都难受。好在有人保护帖子,正义不倒。这里也有朋友站出来,我非常非常感谢!!也许现在大家明白了,为什么我会插播战场志愿军的故事,有时候故意多啰嗦一些历史事实,而不是单纯的写小说,出发点就是要弘扬中华军魂,让更多的人看到那段历史。当然,我知道,我可能已经上了境外敌对势力的名单,这帖子是他们重点打击目标。因为倒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抗美援朝的帖子在国内论坛站住脚,都被汉奸美狗们把楼轰塌了,包括著名的《抗美援朝贴吧》,已经不复存在。
  我会更坚强,高兴的是,大家比我还坚强,呼唤正义,让我感动!
  》文秀琳痛哭失声,泪水洒满面颊,在脏兮兮的脸上刻出几道纹。望见那些钱,如见丈夫,李真娴无力垂下枪口。她弯腰一一捡起来,攥紧在手心,心情再也难以平静。
  如若剑诚和秀琳曾有那么深厚的感情,怎么可能出卖他交办的事呢。真娴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件事不好判断,可姐姐委屈的泪光也是真的呀……她再也抑制不住伤感,也跟着哭了,事情太蹊跷了,她想想又将枪抬起来。这一次她想恫吓了,就声泪俱下地喊:“你说,为什么是十点,乞丐大哥被带走了啊?”
  “妹妹,我要知道特务来抓他,怎么会不让他逃呢?”秀琳的哀声变成倾诉。真娴挺起手枪,摇头,反而自己哭诉道:“姐,如果你出卖那个人……我会杀了你!”
  文秀琳把头扬起,肮脏蓬乱的头发在风中飘起来,发丝拍打枪管,犹如枯黄的野草被寒风刮向扑来的野火。她没乞求,没腿软,只倔强地等待那一刻。
  @看天下9527 3921楼 2014-08-10 11:45:23
  楼主的文笔细腻,写出了 小说 中人物心里的变化,本人在此看后爱不释手。希望楼主再接再厉,把作品写下去,也希望楼主,在以后的路越走越好。为我们书虫呈现出这样的好作品。在此,谢谢楼主,楼主,辛苦了。
  -----------------------------
  看天下您好!我相信您不是书虫,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来这里读这种远离60多年的故事,绝非是来看故事的,您是和其他朋友一样,关注战争的烈火硝烟为何隐藏在和平之下,无以拨云见日。
  “走投无路的时候,死是解脱。真娴,我死前,你要告诉我一件事,你和龚剑诚先生是什么关系。”
  真娴在极端的愤怒情绪中挣扎,“乞丐”同志被抓走了,进了李德武的魔窟,不可能活着出来,她感到万般绝望,而且这件事可能会连累丈夫,虽然乞丐同志不认识龚剑诚,但他认识自己,敌人就会顺藤摸瓜发现龚剑诚是共产党。她有点沉不住气了,无法控制住情绪,她已不知道冲动能带来什么后果。
  可秀琳并不怕死,说明她心里无愧,自己该怎么办!
  “能告诉我吗?这样我死也瞑目了。”秀琳流泪的眼睛闭紧,追问了一句,等待枪响。真娴端不稳枪了,她哭着把武器放下,紧紧抓着姐姐枯皱冰冷的手,回答道:“我是他妻子!”
  “你们……结婚了?”秀琳这才睁开眼睛,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洒落在真娴的手背,“真娴,你和龚先生结婚了?”
  “嗯,可我不知道你也认识剑诚……”
  “哦……好妹妹,他是好人,是我遇到最好的男人,姐姐祝福你。”秀琳羡慕的目光看着真娴,虽然心底瞬间滚过无限凄凉,可就要绝命的女人,一个叫花子,一个连汉城的泥土都不如的生命,那种嫉妒仅是风中飘零的雪花,眨眼就被无情的现实融化,真娴如今刀枪相见,他们才是有地位的人,是般配的一对儿,她还有什么期冀和嫉妒的呢。
  “不杀姐姐了?”她试探地问。
  “姐,原谅我刚才……”
  “好妹妹!”文秀琳缓慢吐出一口气,可心情并不轻松。她瞪着盈泪的眼睛,纵然真娴相信她,自己也不能原谅“十点钟悲剧”。姊妹俩抱在一起痛哭。很久,秀琳才止住眼泪,问道:“乞丐是北边的,对吗?”
  “嗯!可这件事太巧合了,十点,他……”真娴没隐瞒自己身份,这个世界上,如果还能相信一个人的话,除了亲爱的丈夫,就是秀琳了,而她也不是装扮成叫花子,这样的秀琳也更可信。
  文秀琳抚摸真娴头发,像多年前那样,疼爱地说:“我猜到了,昨夜的风那么冷,可我心里都滚热,我隐约猜测龚先生让我做的事,绝不是送张纸和韩元那么简单。”文秀琳从地上捡起钱,又跑到远处的雪堆,看周围没人,从雪堆里把“情报”刨了出来,原来她居然将那张纸给掉包了,上午她就有些担心,因为看到了一些不熟悉的人在汉城邮政所附近晃悠,这才替换了一张类似的纸,以备不测。真娴赶紧接过来,将空白的纸抓在手里,警惕地看四周,但上面什么都没有,她将纸搓成一团,佩服地看着秀琳。
  “姐姐,你真机灵。”她表扬道。。真娴愧疚地望着姐姐,“情报”在雪堆里,不就说明她没出卖“乞丐”吗?真娴将纸撕碎,放在一张手纸上用火柴点燃。“姐,我冤枉你了。”真娴内疚地说。
  秀琳为她擦泪,看着妹妹。“你是怎么到汉城来的?姐以为你在沈阳呢。”
  真娴六神无主地望着远方,拉着姐姐胳膊,两人朝锦城街方向走。路上,真娴详细地介绍自己被俘,然后遇到龚剑诚,救她出来的惊险旧事。文秀琳既羡慕,又为真娴感到幸运。
  虽然真娴没说龚剑诚是什么身份的人,他们一起在做什么,但这些秘密已心照不宣。真娴很茫然,丈夫走了,“乞丐”被捕,她该怎么办?文秀琳似乎感悟到真娴难言之隐,突然用手向后理了理脏兮兮的发,坚定地请求:“真娴,以后我能帮你吗?”
  “你——?”真娴怀疑地看着对方。
  “别用那种眼光看我,你想说我是南朝鲜人,对吗?”
  “嗯——”真娴点点头,“这不是闹着玩的,南北间的民众,对战争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她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是劳动党的意思。秀琳爽直地哼了一声,骂道:“我和妹妹确切地说,应该是半个中国人。还分南北吗?你还没问姐姐是如何沦落成叫花子的!”
  “是啊,姐,你怎么会要饭呢!”
  “我恨透了美国鬼子!”文秀琳提到过去,立刻擦了下眼睛,昂起头,现出一副悲痛而不屈的神色。李真娴拉着姐姐的手,追问:“姐姐,你在忠清南道的亲人呢?”
  “都死光了。”文秀琳话很简短,眸子里闪出仇恨的火焰,那是仇恨的光芒,仿佛一经点燃,就会从眼眶里炸开。秀琳的眼睛抽搐了一下,仿佛此刻,她的眸子里有一群身躯和脑袋都被铁丝捆绑的乡亲,他们穿着破旧的衣衫,光着脚,踏在黑黝黝的被燃烧弹肆虐过的田埂上,而他们的周围,就是摇曳着猩红火光的机关枪子弹,那些眩光掩映着模糊不清的倒下的黑影,秀琳想不下去了,可她无法闭上眼睛停住那回忆。
  文秀琳咬咬牙,给真娴讲述了悲惨的经历。

  战争爆发前,她一直在釜山谋生。四九年末,她曾爱上一个南朝鲜人,但交往不长,就发现这人是激进分子,参加了李承晚极右势力,是著名特务头子李德武的部下,参与刺杀韩国国父金九的活动。秀琳痛恨他的行径,和她分开了。秀琳死了舅父,更加孤苦伶仃,就在釜山的华人餐馆做女招待。一直到见到龚剑诚,她才有了点积蓄。龚剑诚给了她的美元,让她在分离后能给自己养活自己,但是,战争的硝烟很快就蔓延到了釜山,传说北朝鲜人民军打过大田。很多釜山的老百姓觉得这里早晚要被血洗,就纷纷逃难出去。
  文秀琳也随着难民的队伍到处避难。记得是七月末,她随着难民队伍逃难到忠清北道的老根里,结果被赶到铁路桥下,美军第七骑兵团不由分说,对这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进行有计划的屠杀。还是文秀琳跑的快,才在夜里从铁路桥北侧的庄稼地里侥幸逃了出去,否则必死无疑。

  

  
  关于美军在朝鲜战争中屠杀无辜南朝鲜人事件,近年来曝光很多。铁的事实。
  @寒风svd 3943楼 2014-08-10 19:19:53
  栖阳兄,作品后面会有180师和砥平里之战吗
  -----------------------------
  肯定有,这个必须写,虽然是走麦城的事,但要恢复真相。我会查阅一些国外资料,真实再砥平里战斗。至于,180师的事,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大家,美国人压根人就没人提。大量的回忆录里都没有正面出现中共180师的事,倒是国内的某些人如丧考妣,然后整出一大堆事来。
  “后来我逃到达克琼郡,一个偏僻的山区,我有个远门的亲属在那里,本想投靠他们。”文秀琳说到这里,嘴唇咬出了血。
  “是你的表叔吗?我记得你说过。”真娴补充说。
  “对,可那儿差点是我的坟墓。”文秀琳的目光陡然凄楚,拧锁双眉,仿佛此刻那悲惨的一幕幕人间惨剧就在眼前。人们在美国鬼子和韩国兵驱赶下,在这群魔鬼像赶牲口一样吆喝下,踏出村子……很快人就都消失了。男人、女人、老老少少,到处是血,到处是脑浆和五脏,相互混合掺杂,尸体重叠为一体。她不敢回忆,若不是妹妹追问,她宁可这辈子也不去想那段悲惨世界才会发生的悲剧。
  秋天的旷野中,破旧丑陋的房屋被点燃了,那些坍塌的房屋在大火中萎缩,只留下一个个黑色窟窿,百孔千疮的燃烧的木梁,她突然浑身痉挛,仿佛此刻真娴的手就是她身边的一个小妹妹,她刚才还好好的和自己说话,说她害怕,想妈妈。转眼间就被韩国兵抓到路边,用刀一下子砍掉了她的脑袋瓜,只剩下一副活蹦乱跳的半截尸体在地上抽搐,随后还有不少儿童被这样杀了,而那些暴戾的,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们却群魔乱舞,哈哈大笑。

  
  朝鲜战争中被屠杀的平民。
  “八月十号,我到那儿,夜里村子就被美国人和南朝鲜的警察包围,强盗们怀疑村里有北方的游击队,就把全村老少都捆起来,成卡车地运到后山,哪有游击队,抓走的都是妇女老人和孩子,最惨的是那些孩子,路上因为人多不好上车,就地都给砍了,像切西瓜一样,好几十个孩子,哭爹喊妈,可没出一袋烟的工夫……”
  文秀琳嗓门嘶哑了,她愤怒地握紧拳头,很久没说话,当起伏的胸脯稍微舒缓,她抽泣起来,继续说道:“我们二十个人编成一组,被推搡到村东头的山上,逼迫背对着那些兵,站在悬崖边,狗日的南朝鲜警察就用枪打我们后脑。一枪一个,打死的人就立即栽倒,掉进下面好几百米的山涧里。可能打我的那小兵枪法不准,也可能看我算漂亮吧,他路上没少看我,一枪没打中,他故意磨蹭上子弹,我知道这是我逃生的最后机会,这个士兵还算有良心,他也可能看我漂亮,手就软了,我就主动跳了崖,摔在死尸堆里。我被埋在最底层,那帮警察最后还朝山沟里打了一阵机关枪,都没打到我,就捡了条命,到天黑我才爬出去……就这么我又逃过一劫。倒了十月份,都说战争快结束了,可美国鬼子到处杀人,我东躲西藏,去过好多地方,但都能遇到美国鬼子和南朝鲜的大兵乱抓人,我不知道会死到哪里。后来干脆就到汉城首都来了。可这里的情况也不好,起初我去饭店找活儿,可一个女招待就因为洒了菜汤在一个美军身上,就被他的同伙调戏,然后剥光衣服,当众给轮奸了,我吓坏了,就再也不想去做工了,宁可在街头要饭,也不去那种地方。”
  文秀琳的血泪控诉,和真娴产生了强烈的感情共鸣。美国鬼子的恶性,她怎能不知道呢?她紧紧握住姐姐的手,用无声的有力的握紧,表达对姐姐的同情和活下去的鼓励。
  “妹妹,听你说差点被鬼子强奸,你跟他们斗,宁死不屈,我为你自豪!不愧是我的好妹妹!”刚强的文秀琳擦去眼泪,紧握真娴的手,“姐姐不哭,我经历的事,那些惨案在一九五零年的朝鲜算不得什么,我们的同胞付出了巨大屈辱,可战争却越打越大,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如果有机会让我和美国鬼子斗,我一定会去,不就是个死吗!”
  “姐,你太苦了!”文秀琳的表白,出乎真娴的意料之外,没想到姐姐还这么有骨气。“姐姐,这回好了,我们姐妹见了面,以后再也不会分开!”
  “真娴,咱爸爸妈妈他们好吗?”文秀琳急切地问,当然是指养父养母。真娴凄楚地摇了摇头,难过地说:“爸爸到平壤之后,就跟着金将军建立共和国,爸爸就在外交部工作,而妈妈是《朝鲜人民军》报社的总编辑,1948年3月28日,朝鲜劳动党召开党的第二次代表大会,他和妈妈都出席了。那次会议,金日成提出争取祖国自主统一的斗争方针,爸爸就常常出国,和全世界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民取得联系。妈妈在战争爆发前,已经被委派到前线,作为战地新闻工作委员会的副书记,洛东江战役失败后,我就失去了她的联系。听说在大邱的一次遭遇战中,妈妈和新闻机关的同志突围途中,被南朝鲜地方还乡团抓住,给杀害了。”
  文秀琳痛苦地捂住眼睛,失声痛哭。真娴掏出手绢给姐姐,她也跟着流泪。哭了一阵,文秀琳坚强了一些,反而给妹妹擦泪。
  “不哭,妹妹,妈妈是为统一而死的,我为她骄傲;作为一个朝鲜人,能有那样的死法,不应该悲伤,只是再也见不到她老人家了,我很难过。”
  “我们的统一失败了,我自己的亲爸爸牺牲在洛东江前线了……”真娴喃喃地说。
  “你爸爸不是去了苏联吗?”
  “回来了担任师级指挥员,仁川灾难后,前线师团被美国鬼子两面夹击,他在战斗中牺牲了。”
  “还有,你没见过我姐姐真玉,她也牺牲在日本了。”
  两个姐妹再次拥抱在一起,失去亲人,胸中除了悲愤,还有对南北朝鲜前途的无限忧虑。但是,她们和亲人的遭遇,也是这个民族的悲剧,如今就剩下姐妹俩,又能怎么样呢。
  年轻的心总是朝着积极乐观方向转化的。渐渐,心中悲伤已不是她们回首往事的旋律,两人又不约而同想到了昨天和今天,提到了两人共同尊敬的人龚剑诚。
  “所以,昨天晚上,当我猜想龚剑诚先生可能是北方的人,是来这儿和美国鬼子斗争的,我就非常激动,只是害怕再没希望还能见到他,我怎么都想不到,你和他……”秀琳欣慰地说,“他是个好男人,妹妹,你要珍惜。”
  “姐姐,现在我有了你,又见到了总是爱护我的姐姐,我多幸福啊!”真娴幸福地抱着姐姐,两颗饱受摧残的心再次贴紧,姐妹俩彼此洒泪。

  真娴邀请无家可归的姐姐文秀琳回到家。被的不说,先让姐姐吃饱饭。可秀琳一点都吃不下。很快,笑声就填满了空寂寒冷的小屋。望着窗棂贴着的大红喜字,文秀琳羡慕又幸福,虽然自己与这位最高尚的人没有缘分,可他却是自己最思念最疼爱的妹妹的先生,她也感到由衷地欢喜。
  @紫青TeNing 3940楼 2014-08-10 18:00:42
  顶 赵大哥辛苦了
  终于知道了抗美援朝真实的一面,谢谢楼主
  -----------------------------
  紫青好,能有所感悟,我就没白写。其实,了解真相并不难,难的是,国内许多学者别有用心地隐瞒曲解真相,许多作者,包括军史专家们,也大多不求甚解,照葫芦画瓢。才造成今天抗美援朝战争一团迷雾。仗都打赢了,却不敢弘扬,这就是那些汉奸美狗们兴风作浪的原因
  秀琳没时间陪伴姐姐,因为她必须赶紧去保安局上班,而且必须弄清楚“乞丐”同志被捕的背后原因,而且她也必须做好准备,那就是防止敌人施以酷刑的情况下,她被招供出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今天的保安局就可能是真娴最后的战场,她不太可能活着回来和姐姐团聚了。
  真娴洗了脸,以便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她将手枪拿出来,检查一下弹夹,然后放入怀里。她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真娴是视死如归的人,不可能让姐姐看出来。她抱着姐姐,深情地对她说:“姐姐,你在这里只能呆到今天下午我下班的时间,不要超过晚上六点,然后就离开到外面躲一会儿,如果我在晚上八点之前能回来,你看到我,再回来,如果我不能回来,就说明我出事了。”
  “妹妹,你……”
  “姐姐,妹妹和龚先生都是好人,还有被抓走的乞丐大哥,我们都是为祖国和平统一宁愿付出生命的人,但我不能连累你,在汉城我家里没别人来,如果你在这儿,我不出事他们不会说什么,但我若出了事,若被发现的话,他们会把你抓走活埋的。”
  “妹妹,姐姐还怕死吗?”文秀琳听真娴这么一说,就全明白了,“李真娴,你虽然和我不是一个父母所生,可我们在日本人的监狱里,想到过今天还活着吗?我不怕,我就在家里等你回来,哪怕等来的是狗特务,我文秀琳虽然是叫花子,可还知道几分廉耻和正义,如果真的必须死,那我会和妹妹一起死!”
  “姐姐,你不该为了我……”真娴感动地看着姐姐,心中充满了敬意,仿佛眼前的姐姐又重新穿上了海军蓝的水兵式女校服,梳着短发,昂着头走在日军宪兵队的大牢里。她的眼角除了蔑视,从未见过她有妥协之色。真娴感到欣慰,在这样残酷的斗争环境里,能有如此深明大义,又沉着冷静的姐姐做后盾,她还有什么遗憾,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姐姐,我只是做这个打算,我能不能暴露,全看乞丐大哥的骨头硬不硬了。”说着真娴戴上军帽,和姐姐再次拥抱,微笑着离开家。
  “真娴,多保重!”
  “姐姐,你还是先躲躲,如果我不回来,也没狗特务上门,你再回来!”
  “不,真娴,姐姐说了,死也和你死在一起,我不知死过多少次了,我倒要看看,那些狗特务怎么把我抓起来!”
  “那好吧,姐,你自己照看自己啊!”真娴感动不已,搂着姐姐亲昵。文秀琳抚摸着妹妹的脸颊,仿佛回到了八年前,在牢房里,也是这样抱紧吓坏了的小妹,给她擦眼泪,度过一个个在宪兵队牢房的黑暗夜晚。
  “放心吧,好妹妹!”文秀琳一把推开真娴,拖着麻袋片一样的棉衣服,坚定地站在门口,对李真娴挥手。“别怕,好妹妹,要坚强!越怕越有鬼!”
  “嗯!”真娴狠了狠心,转回头,急匆匆地踏着积雪覆盖的土路,离开了锦城街,朝保安局方向而去。
  一路上,想到和姐姐团圆了,李真娴心情就十分激动。这次邂逅对处境孤立而危险的李真娴来说,是精神上的莫大鼓舞,她开始握紧拳头,暗暗激励自己,要有勇气,有决心战斗到底。她的脚步很快,心潮翻涌,姐姐温暖的手犹然在腮边摩挲着,有亲爱的姐姐在心里,她就感到前所未有的坚强。她开始想到,如果还能活着的话,就一定让秀琳姐姐加入“磨坊”组,加入到朝鲜统一的伟大事业中来。姐姐过去就会比强,如果她能在党和剑诚的领导下工作,会比自己更出色。
  但是,那仅仅是一闪而过的良好心愿,目前最要紧是如何度过难关,如何挽回危局,将“乞丐”同志救出去的可能是零,那就必须将他被捕的损失降低到极限,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连累丈夫。她想到了密码本和电台,想到了存放的地方,暗暗踏实了,那是一个绝妙的藏处,绝不会有人翻出来。真娴的手好几次碰到了包里的手枪,虽然想想也很凄苦,因为摸到手枪的时候,也注定自己会牺牲
  一路上,想到和姐姐团圆了,李真娴心情就十分激动。这次邂逅对处境孤立而危险的李真娴来说,是精神上的莫大鼓舞,她开始握紧拳头,暗暗激励自己,要有勇气,有决心战斗到底。她的脚步很快,心潮翻涌,姐姐温暖的手犹然在腮边摩挲着,有亲爱的姐姐在心里,她就感到前所未有的坚强。她开始想到,如果还能活着的话,就一定让秀琳姐姐加入“磨坊”组,加入到朝鲜统一的伟大事业中来。姐姐过去就会比强,如果她能在党和剑诚的领导下工作,会比自己更出色。
  但是,那仅仅是一闪而过的良好心愿,目前最要紧是如何度过难关,如何挽回危局,将“乞丐”同志救出去的可能是零,那就必须将他被捕的损失降低到极限,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连累丈夫。她想到了密码本和电台,想到了存放的地方,暗暗踏实了,那是一个绝妙的藏处,绝不会有人翻出来。真娴的手好几次碰到了包里的手枪,虽然想想也很凄苦,因为摸到手枪的时候,也注定自己会牺牲
  她开始检讨自己,说不定是自己的不小心暴露了“乞丐”同志,可怎么想都觉不太可能,如果是那样的话,李德武为什么不抓自己,而去抓下级的交通同志?李德武不是那种沉得住气的人,如果有这样的破绽,自己绝对会再次上CIC的老虎凳,即使李德武没有权限审讯自己,但铁证如山的时候,李德武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能无动于衷吗?
  真娴思前想后,觉得诡异蹊跷。无法说服自己,审视自己,也没办法了解李德武的心思,她只能见机行事,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自暴自弃。
  就快到达景福宫的时候,心情稍微冷静,真娴是经历过酷刑和死亡的人,下级交通出事,不一定是自己的毛病,而且上级总部既然没要求使用“不见面传递情报的办法”即丈夫告诉她的美国人叫法“Dead-drop”,而是派来一个交通员传递情报,就一定有上级的理由,除非上面出了问题,要是那样的话,自己也只能算倒霉了。
  她不甘心,觉得这件事荒唐蹊跷,于是开始琢磨关于“乞丐”被捕的细节。姐姐文秀琳说的一点没错,今天“乞丐”同志确实奇怪,他似乎预见到了什么,每天早晨都来要饭,唯独今天来晚,他知道有人要抓?而且就在十点前后才出现,这种巧合覆盖了许多谜团在里面,既有他主动这样做,也有秀琳传递情报这个即将发生的事件临头,那么他到底一大早做什么去了呢。他这一夜在哪儿过的?叫什么名字,是人民军参谋部的同志还是劳动党总政治局下派的特情人员?丈夫不是说“乞丐”的任命是通过志愿军的情报机关首肯的吗?怎么中国军委情报首长,也那么大意?一连串的疑问,让李真娴头疼,因为这些信息对于她,曾经部队里的小电报军官,几乎都是空白,连想象的余地都没有,她是新兵,却要想首长们的思路,要发现其中的纰漏可能吗?
  @寒风svd 3985楼 2014-08-12 00:19:37
  景泉兄每天上传时间多少,我好及时拜读
  -----------------------------
  寒风兄早!我从您和大家的回复中,找到了许多宝贵的精神,融化在我心里,就是动力和财富,感谢你们!每天上传时间大约是上午10点后到下午3点,之间传。极个别的情况是晚上。因为我每天要去老娘家帮老人做饭。走的时候是下午3点半到4点,也有晚走的时候,因骑自行车路途遥远,大约70-80分钟,回来也是这个时间,因此傍晚我一般不在网上。
  @看天下9527 3986楼 2014-08-12 03:01:44
  楼主老兄,你的这部作品,写的很生动,所写的内容,以史为鉴,真实而不做作,本人看到这个时间,不得不使自己放下这部作品,去休息。但是,我想应该给你有个回复,来表示对你的感谢。你的作品,我认为不是 小说 ,而是纪实 文学 ,来源于 历史 事件,再现了事件的过程,可见,作者在写这部作品的过程当中,为这部作品所付出的辛勤汗水。在此,我本人为楼主老兄,鼓掌,老兄,辛苦了!
  -----------------------------
  看天下兄好,从您的网名足见您既有忧国忧民的平凡,又有先天下之忧的品德。这部书聚集的朋友,胸中都慢慢的正能量。我写这个已不为出版,您看这个书也不是娱乐,让大家携手,让我们的先烈之英魂浩荡在祖国的山河,还我中华之清明
  这是美军拍摄的朝鲜战争中志愿军的无名尸体。已高度腐烂。可能美国人当时按动快门的时候,并没有走近看,其实这具战士的遗体里面还有个美军的尸体(戴着当时美军的帽子,照片只能看到一角和伸直的手臂)后来给照片仅仅起个名字dead——死亡。
  
  我端详了这张照片很旧,内心充满了震动,我想除了这个美国摄像师,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眼看到这位中国农民儿子的人,就是他的敌人,那个被死死扼住不能解脱的美军士兵。两人就这样残酷搏斗到双双死去。我相信,如果我们的指挥员看到,战友们看到,会让这位可敬的平凡的战士的死,更加光荣,或许会评为一级战斗功臣,可遗憾的是,没人看得到他的壮举。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战士,一个在归国志愿军名单上列为“失踪”的人,一个可能被人怀疑当了“逃兵”的人,因为他的牺牲没人见到。遗体更是孤零零地躺在无名山脚下。
  这就是战士之死。
  他和敌人一起,腐烂变成了泥土,默默地长眠于朝鲜战场的荒野
  他是勇士,但没有辉煌的身后,甚至连烈士都没能当上,只是失踪
  为什么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战旗美如画?
  就是因为有无数这样的英雄,用舍生忘死,用鲜血染红了她。
  他就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用自己的牺牲,保卫了中华民族六十多年的和平与安宁。
  不能不向这位无名烈士敬礼
  》也许就那么简单,问那么多“为什么”反而无益。真娴在脑海里梳理“乞丐”被捕的前因后果,总结了几种可能。
  第一, 是平壤总部出了问题,有内奸,而且是高级内奸,这个人熟悉“磨坊”组的情况,至少知道这个组在汉城,接头人是一个叫花子。
  第二, “乞丐”同志的怪异行为被人检举,毕竟不是汉城人,又因为他经常不说话,引起了附近中餐馆的中国老板的怀疑,为自保而举报。
  第三, 可能是“乞丐”同志自己出了问题,他可能无意间露出了马脚,因为平安无事或者不想接头时他总要在电线杆上摁图钉,可能引起了军事情报队便衣的注意,十点钟被捕,是这个时间他才出现。
  不管怎么样,李真娴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要论扛得住酷刑,真娴对男人们反而不看好,不管你表现的多么英勇无畏,能挺过特务队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刑具,这样的人她只见过两个,都是人民军的情报人员,但这两位同志最终还是牺牲在刑房里。“乞丐”能称为第三个这样的英雄吗?
  李真娴匆忙来到汉城警备司令部大楼北侧的保安局大院上班。军事情报队就在里面一座独立楼里,原本二层,后来由于机构扩大,又接了一个三层里面是军事情报队的情报分析科和作战科、财务科的办公用地,平时她都在红砖小楼的二楼工作。李德武的办公室就在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屋子,真娴在他旁边,紧邻电报室和机要档案室。可是今天,李真娴没有走侧门,而是直接走进三楼特务作战科工作人员必须走的大门。
  往日只要她在这里出现,都会遇到熟悉面孔,而且因为身兼李德武机要秘书,几乎没人不对她客气,点头微笑是必不可少的礼貌。可今天,门口没人,那些来来往往的行动大队三个中队的便衣特务们不见了。她预感到气氛不对,想到“乞丐”同志被抓,难道她暴露了吗?李德武射了陷阱?她迟疑了一下,四下里看了一圈,觉得不太像有人布置抓捕自己,倒是真没人。院子里的汽车也大都开走了。
  特务呢?李真娴想了想,就走过去询问看门的老金。这老金是跟随李德武多年的老特务,劳苦功高,人矮,又黑又瘦,一身的伤疤,经常人前人后倚老卖老,不招人喜欢。这个人酗酒,而且经常赌博,美军顾问已经为他的事向李德武提出质问,要他整训队伍,不然他会行使顾问权力,要保安司令派宪兵人来把这些不称职的烂蒜送入监狱严加管教,李德武只好屈从,就给老金和几个喜好嫖赌的人解职了。老金一直没启用,就烂在更夫室,成为看门人。李真娴平时对老金不错,经常跟他说说话,这个老前辈感激涕零,对真娴十分的恭敬。
  “人都到哪儿去了?”真娴警惕地问。
  “是申中尉您啊,”老特务点头哈腰过来,凑近了说,“李准将把所有的人都派出去枪毙人了,就剩下三小队在看家。”
  “多少人被毙?”李真娴随意问,但心里立刻堵得慌,只是脸上没有露出痕迹。老金小眼睛瞟了一眼院子里的车库,伸出两双手的指头。“刚才开走了六辆大汽车,还有摩托队,都带绳子、铁丝子和机关枪,有二百多号人,刀疤脸带队,肯定是处决的人不少啊!”
  “西大门的那些人,早该处死了。”李真娴故意歹毒地说。老金点头称是。
  “准将在吗?”真娴朝小二楼望了一眼,警觉地问。
  “在,准将今天心情不好,他一直在办公室,后来还去了审讯室,第一回啊,他一般很少去那种地方。”
  “为什么?准将可从来不会为了些劳动党玷污了军服的。”
  “说的是啊!但今儿特殊,”老金伸直了脖子,凑到真娴耳边嘀咕道,“刀疤抓来了个叫花子,说是北边的人。您说这怎么可能呢?那个人浑身又臭又骚,我去给刑讯室送开水,闻着那家伙我都要吐了。就是他妈的一个哑巴,但三中队‘刀疤’队长这些日子很受宠,对手下人说,这个人是北边的大特务,要看好了。后来李准将过去了,不知怎么,吩咐要亲自审问。刀疤脸都不敢过问,这不,大检查官派人送达了判决令,李准将就把刀疤和一二中队都派出去了,刀疤脸代理副大队长,拉出犯人执行死刑。”
  “准将现在还在审讯室?”李真娴横下一条心,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准将就是走走形式,他老人家还能在那种地方呆?我就说是个叫花子,老金别的能耐没有,我说句话,准将可是要寻思一会儿的,别看我就他妈一个臭狗屎。我就对准将说,这样的人能干什么?扔到垃圾堆狗都不会吃他的肉。”
  “准将听您的话了吗?”
  “听了!说这话也就一个钟头前吧,准将吩咐我到刑讯室后面的垃圾坑,把那叫花子给拖到这儿了,”老金偷偷指前面军事情报队刑讯室的平房外小空场,那里果真躺着一个覆盖草席的人。
  “怎么他……”真娴震惊地看着老金,“他怎么了?”
  “唉,准将大概是泄气了,这不想把这叫花子扔出去,可一去看,人死了。就一个钟头,就给审讯组老宋那几个大块头给用锤子把脑壳撬开整打死了!”
  “混账!”李真娴骂道,“这是审讯还是折磨人!”她立刻觉得大脑嗡嗡响,甚至对自己刚才的话都没有感觉,已经出格了。老金也觉得丧气,打个唉声,“这么整不好,怎么说也是条命,何必给开颅呢?放了不就完了!”
  真娴悲伤地抬起头,迅速朝那方向扫视,芦席卷下躺着的人黑乎乎一片,附近的雪地也到处是血。从裸露的脚踝和破鞋子,以及邋遢的长头发看出,那就是“乞丐”同志。
  “既然不是特务,为什么不放了啊!”真娴说后半句的时候,嗓子哽咽了,她没敢看前方,沉重地低下头。
  老金不屑地晃了晃头,对刀疤不满。“我说刀疤脸抓错了人,这个人都饿的不行了,你这一打还不死?我看过多少人?他刀疤脸吃过几碗干饭?哼!要是连个叫花子都抓起来,咱军事情报队是他妈的什么了?收容队!也许我多嘴,老宋那几个家伙可能就来狠的了,就把他给整死了,说来我也是嘴欠。”老特务批评刀疤脸,内心也有点惭愧。但如今准将草木皆兵,他也流露出无奈的神色。“申中尉,您别看了,怪恶心的,您也不是没去过屠宰场,都这样……人啊,死的时候都和死狗一样,我去忙了,准将吩咐我拉走,我得给他找个地方。”
  真娴对老特务嘀咕了几句,意思让他不要得罪准将,也不要到处乱说。老特务视为金玉良言,赶紧将脑袋缩回自己的小屋去了。
  真娴的眼前突然漆黑,她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乞丐”同志会这么快被打死了。是打死的还是自杀呢?真娴知道丈夫身边经常带着氰化钾胶囊,这个同志害怕连累李真娴,在受刑之前就毅然决然服毒自杀,这种牺牲不遭罪,也死的从容,也许是这个可能,李德武气急败坏,才命令打手开颅泄愤的。
  真娴心里十分悲痛,但牺牲对于落入魔窟的同志,确实是一种有尊严的结局。只是她感到很诧异,“刀疤脸”大张旗鼓派了那么多的特务抓来的人,就让老金的几句话,三下五除二,给打死,或者让“乞丐”同志从容自杀,这都不合乎逻辑。要知道,李德武能混到准将,可不是完全靠杀人放火,他的狡诈常常被孔武有力的面孔和身材掩盖,这个人很有计谋,在南朝鲜军方准将少之可怜的高军阶成分里,他的军衔完全可以有资格指挥一个军团,虽然那是战争爆发前,李德武侥幸混到的准将,但也名符其实,他的心机和智慧是南朝鲜军方情报首脑张都瑛们所不能比肩的,若不是美国人不喜欢这个偏执的民族主义分子,李德武如今应该是国防部和参谋部的一二把手。
  李真娴谨慎地收回目光。心情略微安定了许多。人死了,如此来看,李德武不可能得到半点秘密,同志有自己大无畏的牺牲,挽救了“磨坊”组,也救了自己。从大局来看,他做的对,是死得其所。

  真娴朝军事情报队楼门口走,她稍微绕了远,想瞻仰一下“乞丐”同志的遗体,表达一份哀思。望着那一堆破破烂烂的芦席卷着的尸首,真娴的心不由得颤抖。仿佛这位勇敢顽强的同志此刻坐了起来,猛然转过头,动作迅猛地扯下红布条,他的目光好比钢铁一样坚硬而顽强;他伸出两只嶙峋的长手,把披在额头上的乱蓬蓬的头发掠开,那裸露的因为缠红线而青紫的小臂满是肌肉,对他握紧拳头,额角的瘀伤的血像焰火一样照耀着他的额头,那闪耀着强烈自信和神秘光芒的眼睛,对着胆怯悲伤的李真娴。
到顶部